难道是他分析错了?
不可能。
明明林家姐妹都说元宁那一日在御花园中打扮得格外用心,还与晋王坐到一处喝了许久的茶。
陆行舟也在宫中与元宁碰到过几次,每一次元宁的衣着打扮都是务求低调无华,独独在扑蝶会上那般引人注目,绝不会是偶然。
他终究是不放心,又刨根问底地问:“你与晋王也很熟?”
“为什么这么问?”
“随便问问。”
“不熟。”元宁斩钉截铁的答道。
扑蝶会上那失败的勾搭,简直是元宁两世中最尴尬的时刻,她可再也不要提起了。
“你这么关心晋王的婚事?难不成你心仪蕴宜?”
“咳咳,当然不是。”陆行舟正在努力套元宁的话,万万没想到元宁居然反过来套他。
一时措手不及,只得用干咳掩饰。
“哈哈哈。”
元宁终于看见了陆行舟吃瘪的模样,立即得意忘形拍手跳起来。
“陆行舟,你也有今天。”
一边笑,一边开心的往回走。
陆行舟数日来第一次见她开怀大笑,不禁与她一般扬起唇角,跟着她一起往小院去。
第92章 喜信
转眼便过了一个月。
清早。
丝绦在院子里扫地, 石言在厨房里劈柴, 陆行舟坐在屋子里翻捡书信。
元宁趴在窗台上,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 颇有些滋味。
从前陆行舟是不让石言和丝绦进院的, 这院子小,人一多, 就闹就小。可是他突然发现,元宁喜欢看石言和丝绦干活儿,便改了规矩,叫他们把做活的时间改在白天, 所有的活儿都当着元宁的面儿做, 元宁给他们做监工。
毕竟,要是让元宁一个人呆着,免不了顾影自怜黯然神伤, 说不定看着身上那些伤痕, 还会一个人钻进牛角尖里出不去。
一开始陆行舟也打算给元宁找些像样的乐子的, 可元宁既不喜欢看书,又不喜欢弹琴,更别说什么下棋作画, 总得给她找些事做。
比如, 给她说一说有趣的八卦。
“今儿有一封盛府寄来的信。”
元宁眸心一动,旋即垂下眼眸,依旧把脑袋探向窗外。
“你帮我看。”
“盛先生的书院已经筹备妥当了, 元康和元祯都出力不少,书院建在京城外二十里地的柊山,就叫柊山书院。”
元宁不通事务,当初在家中时虽然时常听元康说起,但并不知道他们到底做到了哪一步。
如今听到书院已经筹备妥当,便知家人的生活已经回到了正规,亦是欣慰。
“我大哥是书院的山长吗?”
“当然不是,山长是唐九川先生。元康兄别出心意给自己想了一个头衔。”
“是什么?”元宁十分好奇。
她这个大哥,一向行出人意料之事,不知这一回,又做了什么。
“他自封为柊山书院的庶务长。”
元宁没听过这个头衔。
“庶务长?就是管庶务吗?”
“按字面意思是这么理解,不过他在信里说,他这个庶务长,管一切山长不管的事。”
“哈哈,那就是他管一切。唐先生从前跟我爹一块出去讲学的时候就是什么都不管的。”
元宁想了想,觉得这个头衔实在取的妙极。
“还有一件事,你听了应当欢喜。”
“什么事?”
“卫国公府请的媒人来盛府提亲了。”
元宁霍地抬起头,转过身直直望着陆行舟:“是为谢檀提亲的吗?”
“是。”
元宁仍是不放心,追问道:“是向我大姐提亲的吗?”
“是。”
听到这二个“是”,元宁心中的那块巨石总算是落了地。
谢檀与元慈这一对有情人,总算是终成眷属。
“元祯腰上的伤已经大好,手还不能动,但下地走路无碍了。”
“佛祖保佑。”那一夜在大雄宝殿,元宁跪在佛祖前许的愿望,便是家人平安,长命百岁。
如今看来,这个愿望是定然会实现的。
爹爹封为太子少师,大哥做了书院的庶务长,哥哥伤势逐渐恢复,姐姐嫁给卫国公府的世子……尽管这一世她的遭遇比前一世更差,但只要家人过得比前一世好,那就说明这一世重活得值了。
今日这一封信,是元宁出事以来得到的最好消息。
陆行舟知道她开心,又闲聊起了一些别的事。
“太子大婚的日子已经定了,晋王也在同一天迎娶谢蕴宜。”
元宁继续听着陆行舟说着京城里的八卦消息,重新趴在窗台上懒洋洋的听着。
谢檀比谢蕴宜还大一些,卫国公府此时会派媒人上门提亲,与谢蕴宜的婚期将至应当有关。
像他们这样的大家族,格外注重子女议亲的次序,长幼有序,嫡庶有别。
谢蕴宜的婚事是圣旨定的,谢檀无法赶在之前成婚,但至少也得先定亲,否则便坏了族中规矩。
“这一次,荣国公府为太子妃准备了一百二十抬嫁妆,但卫国公府为晋王妃准备了一百五十抬嫁妆。”
“哈哈,”元宁果然乐了,“这可如何是好。不过,应当也不是蕴宜姐姐在与林清较劲,荣国公府姐妹众多,卫国公府却只有蕴宜一个嫡女,嫁妆多一些也是应当的。”
经过了这次在御花园里的事,元宁对荣国公府的态度也与从前不同,听到这些纯是当做一件趣事。
陆行舟微微颔首:“这一次婚期定的突然,荣国公府接连出事,自是措手不及,能准备一百二十抬已是不错了。”
“也是,蕴宜姐姐当初是定了要嫁给太子的,这一百五十抬嫁妆定然早就备好了。只是不知道晋王府放不放得下了。”
“的确。”
陆行舟与晋王并不熟,只跟着太子去过三五次,有些印象。
晋王在军营里呆的时间多,一向崇尚节俭,府中布置陈设都较为简单。
因着晋王并无过多的圣眷,当初的府邸也并不大。
此刻在晋王府中,亦是忙成一团。
晋王在皇后跟前许下诺言,要以一己之力承担婚礼的费用。
虽然礼部按亲王旧例拨了银子,但要办出配得起一百五十抬嫁妆的婚礼,这些银子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晋王倒也洒脱,缺的口子都自行补上,花多少给多少。
银子是一方面的问题,人手又是另一方面的问题。
礼部和鸿胪寺对于操办婚礼有章法,但时逢太子大婚,两部的官员们都在为东宫的事务忙碌,这既是为着前程,亦是为着礼法,正所谓君臣有别。晋王府这边没什么说法。
晋王府中人丁单薄,晋王的母妃戴贵妃早逝,舅家不是什么显赫家族,帮不上忙。晋王再能干,那也是行军打仗方面。如今要将晋王府从里到外翻修一遍,他亦是分身乏术,手底下只有一个老管家能听用,有的时候,连一个花盆的摆放位置,下人都要来请示晋王。
所幸皇后一直关注着晋王府的婚礼筹备状况,隔三差五地就派绘春来晋王府帮着主持大局。
绘春是见惯了大场面,跟着皇后操持过宫中大大小小上百次宴会,做这些事都是她的强项。只可惜她是宫中的尚宫,不能时时在外,便又从卫国公府讨来了卫国公夫人身边的得力嬷嬷,专门负责整饬装潢晋王妃的正院,才算帮了大忙。
谢蕴宜自己也不得闲。
与太子的婚事告吹也不过一两个月时间,她更是从未想过自己要嫁晋王。
只是圣旨一下,想不想的,也无济于事。
她是早备好了各种绣件,但都是按着太子妃的规制备的,现下她成了晋王妃,一切都要推倒重来。卫国公夫人找了十几个绣娘陪着她,专辟了一处阁楼,从早上一直要绣到晚上。
这么一天天的忙碌着,眼瞅着大婚之期就要到了。
第93章 刺探
就在荣、卫两公府为嫁女儿忙碌的时候, 一辆高大的马车停在了盛府的门前。
门房认出是宫里的马车, 立马恭敬上前。等里面的人挑帘而出,才看清是进宫许久的二姑娘盛元柔,正欲向她问安, 盛元柔却敛眉道:“去通报婶婶, 坤宁宫的绘春姑姑来了。”
“宫里有旨意?”门房一愣。
“那倒不是,绘春姑姑只是过来见见婶婶, 不必声张,我直接领姑姑去正院,你先报个信进去便是。”
得了盛元柔的吩咐,门房便飞也似地跑了进去。
宫里的人, 哪怕是个小太监小宫女都不敢怠慢, 何况来者是皇后身边的尚宫。
盛元柔自己先下了马车,又转过身将绘春扶下来,领着她进了盛府。
元祯和元宁接连出事, 龙氏的精神一直不大好。
尤其上一次元康带信回来说元宁容貌有损不愿见人, 龙氏这日子更加难过。
也就是前几日卫国公府请了媒人登门, 才让她稍稍振作。
卫国公府这边要先操办谢蕴宜的婚事,如今只先过婚书,待谢蕴宜的婚事过后再行婚聘之仪, 年底或是明年开春再过门。
元慈的嫁妆是早就备好了的, 但龙氏之前从没想过元慈会嫁进国公府,还是世子夫人。
这么一配,原本准备的嫁妆就远远不够看了。
谢檀虽是个好孩子, 不会因为元慈的嫁妆单薄就轻慢她,但谢氏毕竟是大族,元慈嫁过去需要面对的人可不止谢檀,龙氏身为她的母亲,当然要给她多凑些嫁妆。
盛府走的是公账,家里女儿又多,每位姑娘的嫁妆早已是有定例的。
就算元慈是嫡长女,能多给的,也多不了多少。
龙氏思来想去,只能将自己的嫁妆拿来补元慈的空缺。
虽说后头还有元宁,但她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
这会功夫,她正差人清点她的嫁妆,重新做单子加到元慈的嫁妆里去。
“夫人,宫里来人了。”许嬷嬷得了门房的消息,急匆匆的过来回禀。
龙氏听到宫里,微微一愣:“有旨意下来?”
“那倒没说,只说是坤宁宫的绘春姑姑要到您这里坐坐,二姑娘陪着呢!”
龙氏不知绘春在此时登门是喜是忧,她知道皇后不喜元慈的婚事,但此时两家都交换过了婚书,便是皇后不喜,也不能怎么样了。
她让下人飞快地帮她理了理仪容,刚换完衣裳,盛元柔便领着人进院了。
“绘春姑姑。”龙氏忙走出来迎接。
龙氏是一品诰命夫人,绘春虽是尚宫,龙氏的礼她也是当不起的,她忙上前扶住龙氏,再给龙氏行了一礼:“夫人快快进屋,可折杀我了。”
元柔在一旁,略略颔首:“二婶。”
龙氏看出今日绘春有话要对自己说,便打发元柔先回屋休整,将绘春请进屋里。
待许嬷嬷给绘春看了茶,龙氏便屏退了左右。
“姑姑今日登门,可是皇后娘娘有什么话嘱咐?”龙氏心中颇为忐忑,生怕皇后要对元慈的婚事横插一脚。
绘春像是看穿了龙氏的心思,神安气定道:“娘娘的确是有些话想让我带为传达,是天大的喜事,夫人不必紧张。”
“还望姑姑指教。”
绘春却并不着急说,而是缓缓端起了茶杯,说起了别的事。
“不知松阳县主的身子如今可大好了?”
龙氏不禁神色一黯,淡淡道:“多谢娘娘挂念,阿宁身子无碍,只是泓济大师心疼她,让她再多养些日子再回家。”
“皇觉寺是本朝福地,泓济大师留县主在那边休养,等回来的时候定然更胜从前。”
“借姑姑吉言了。”
绘春道:“娘娘常跟我说,盛府这几个姑娘个个都是妙人儿,寻常人家能得一个那都是老天爷赐福,你们可好,家里这么多天仙似的人物,真叫娘娘羡慕。”
“娘娘过誉了。”
“真不是娘娘客套,她可是打心眼里疼这几位姑娘。夫人这阵子忙,没有进宫,那宫里的人可都知道,娘娘如今最疼爱的就是元柔了,连我都不及元柔与娘娘亲近了。”
龙氏之前隐隐约约听过元柔在宫中颇得皇后宠爱,只是因为家里事多,并未太关注。
此时听绘春提起来,便道:“能得娘娘喜爱,那是阿柔的荣幸,也是盛府的荣幸。”
绘春又是一笑。
龙氏见状,双眉微皱:“姑姑有话,不妨直言。”
“娘娘是真心疼爱阿柔,所以想把她的留在身边。”
是要给元柔指婚吗?
龙氏探究地望向绘春,绘春的笑容却别有深意。
“姑姑,娘娘是要给元柔指婚吗?”
绘春似乎也有些犹疑,过了一会儿方才笑道:“也不能叫指婚……”
见龙氏不明,绘春道:“陛下总共只得四子,太子殿下是中宫嫡子,与娘娘最为亲厚。娘娘喜欢元柔,因此娘娘是想让元柔跟着太子殿下。”
“可太子殿下不是马上要跟荣国公府的清姑娘大婚吗?”
“是的,但这是两码事。太子殿下已经年满十八了,素来洁身自好没有姬妾,虽说马上就要大婚,但只有太子妃一人,到底还是空了些。”
听到这里,龙氏突然就明白了。
东宫以往没有姬妾,绘春的意思是要让元柔去东宫做姬妾?
龙氏心中忽然就有了些怒意,嚯地就站了起来。
“姑姑,阿柔是我们家的长房嫡女,这样的事是万不可能的。”
因着本朝祖制,未免外戚作乱,后宫除了皇后之外,一律不得选纳五品以上官员之女,后宫嫔妃多为民间色艺双绝的女子。比如晋王的母妃戴贵妃的父亲就只是一个边陲小城的县丞,三皇子陈瑔的母妃姚淑妃则是商户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