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将军,前方有诈——锥子
时间:2018-10-25 09:21:12

  “戗歌,终有一日,我会让你比她更幸福的嫁给我。”王珏挑着下巴,信誓旦旦道。
  卫戗扭头看他,俏皮一笑:“承你吉言。”
  看着站在显眼位置的卫戗和王珏眉来眼去,先前被卫戗惊艳到目瞪口呆的司马润,这会儿又被泛滥的酸水淹没,老远一瞅,就像只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躁动,但在这里,他除了长相出众这一点之外,再无长处,大家对他的关注并不比新郎新娘或者伴郎伴娘高多少,也便无人分神过来安抚他,由着他折腾自己。
  不去新郎身边,反倒黏着伴娘的伴郎,被翠娘点名批评是在玩忽职守,王珏不以为意,甚至变本加厉,直叫翠娘摇头叹息:“妻奴晚期患者,没得救了!”
  因为心中揣着对王珏的承诺,卫戗到后来便把大半注意力放在谢菀身上,更确切点说,是放在她手中捧着的那束花上,到了新娘抛花球环节,卫戗脱开王珏的手,挤到前排去。
  她的身手,在一众娘子军里面,绝对是顶级的,杀出一条血路来都不成问题,何况只是抢个花球,待不出意外抢到花球后,转身举高握花的手,朝着站在娘子军后面的王珏激动挥舞。
  隔着人群,王珏回她一个风情万种的笑,也抬起手来,朝她挥了挥。
  毕竟是接到花球的人,自然成为新焦点,被裹挟在娘子军中的卫戗,听着大家七嘴八舌地讲解,明白接到花球的意义,因自己使用手段强行夺取,被戏谑两句也是应该。
  卫戗心中虽然有点急,但实在不能板着脸强行突破,于是耽搁了好一会儿,等到娘子军们终于放过她,卫戗双手捧着花走出来,抬头一眼,王珏并没有站在原地等她。
  
 
  ☆、束手就擒
 
  
  环顾一周, 仍不见王珏身影, 要知道那家伙近几日尤其黏她, 若不是她横眉冷对,他简直恨不能出恭沐浴都要和她一起, 明明让她给他抢花球, 她不过耽搁些许时间, 他怎么连招呼都不打就没影了?
  卫戗一手举高捧花,另一手提着裙摆, 穿梭在人群中寻觅打探, 没有一个看到王珏的, 卫戗感觉自己的心被提起来:像他那么招眼的人, 怎么会?
  绕场三周,仍是一无所获, 眼瞅着天色便黯淡下来, 卫戗心下的不安愈发浓烈,不过刚进午时, 且今天又是个大晴天,什么情况?抬头一看,太阳被遮挡住一角,愕然道:“天狗食日?”且那遮挡还在继续扩大, 卫戗心脏揪起来, 脑子里蓦地跳出王瑄当初那番话,“有朝一日,我坚持不下去……”瞪大眼睛, “络渊台?”
  早就发现卫戗异常举动的翠娘,算准她的路线,快走几步过去拦截住她:“喂,蔷薇,你像只没头苍蝇似的搁这乱窜什么呢?”
  卫戗松开裙摆,一把抓住翠娘:“你看到阿珏了么?”不出意外收到否定回答,于是她又问,“桃箓——鎏坡大人的贵客,看到他了吗?”
  翠娘眨眨眼,抬手朝卫戗斜后方一指:“不就在那里,都跟了你好一会儿了。”
  卫戗循着指引回头看过去,就见桃箓身披绣着桃花的鹤氅,头顶发髻簪着一根打着骨朵的桃花枝,神情莫测地盯着她,卫戗皱眉迎视回去:“络渊台,带我去络渊台。”
  原本以为还要费些唇舌,没想到卫戗一开口,桃箓便点头应承下来:“好,且随我来。”转身便走。
  本就不习惯穿长裙,且又心急如焚的卫戗,迈开大步,结果被裙摆绊了一下,她低头看看,然后将手中花球递给翠娘:“劳请姐姐帮我拿一下。”待翠娘将花接过去之后,卫戗弯下腰,抓起裙摆,撕拉一声将其撕碎,长裙变不及膝盖的短裙,露出她修长白皙的一双小腿。
  而始终追在她左右的司马润也看见她脚踝上醒目的乌金链子,和王瑄相识了两辈子,他岂能认不出这条自王瑄出生后便一直佩戴,从不离身的链子?前世早年,王瑄曾说过,待到将来,他遇上一个心仪的女子,就拿这条链子锁住她,可后来他和谢菀成亲多年,这条链子还在他手腕上挂着……这辈子,竟一早就锁上了卫戗?
  拿回花球,谢过翠娘,长裙改短裙的卫戗,行动果然轻便不少,拔腿就跑,追上桃箓,沉默片刻后,还是开口:“你此番出现,是冲着阿珏而来的吧?”
  桃箓脚下一顿,但很快又恢复先前的节奏,半晌,叹了口气:“对错是非,有时候还要看自己身处在什么角度,你若觉得心里不舒坦,那就怨恨我吧!”
  这分明就不是好话,片刻工夫,卫戗脸上血色尽失:“他并无害人之心,只想与我白头偕老,你们不能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就去害他。”
  桃箓断然否定这个指责:“戗歌,你误会了,我们并无害他之心——”又叹一口气,“只是委屈了你。”
  卫戗表示难以理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说话间已经来到牵引车站台,刚好有一辆牵引车停在这里,桃箓没有回答卫戗问题,直接迈步上车,卫戗忙抬脚跟上,车厢里不少人,谈话也不方面,桃箓三缄其口,卫戗也没硬逼他。
  这趟牵引车的终点站设在映秀峰区域,待卫戗他们下车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桃箓前方带路,步行不多时,卫戗便听到风送过来叮铃脆响,这个声音她听过,当初络渊台上的檐铃被风撩动,就发出这样的声响。
  “叮铃、叮铃——”清脆悦耳,但在卫戗听来,却犹如在鼓奏招魂曲,不由加快脚步。
  不管卫戗是快是慢,走在前面未曾回头的桃箓始终和她保持相距两三步的距离,两侧的白纱灯笼好像有自己的意识一般,随着他们拾阶而上,次第点亮,越登越高,随处可见黄底血字的符咒,十分深刻地昭彰着,此处正在进行一场别开生面的法事……
  终于抵达石阶尽头,眼前是一处地面刻着符咒的圆台,台上用婴儿小臂粗的绳子绕了大、中、小三圈,绳下等距离缀满符咒,经风一吹,上下翻飞,发出簌簌声响,衬得周遭环境愈显阴森,但卫戗第一眼看到的,还是那孑孑独立于圈中的清瘦背影,不由自主收拢五指,攥紧手上花球,下意识往腰间一摸,才想到今天她要给谢菀做伴娘,怎么可能佩戴龙渊剑呢?
  她的阿珏就在那里,没剑也要往前冲……卫戗拔腿就要跑,结果被桃箓和司马润一左一右钳制住,司马润急切道:“戗歌,危险,莫要上前。”
  大约是感应到卫戗的来临,王珏转过身来,在这般诡异的环境中,又身着尤显清冷的银蓝色衣衫,长发批垂下来随风飘扬,但这一幕并未现出孤魂野鬼的可怖,反倒在他二人的眼神对上后,王珏的嘴唇忽然一勾,真真的皓齿明眸,异常妖冶:“嘻——终于等到你来!”
  这一句再次催动卫戗的激烈挣扎,但她身手再好,对付一个身体条件好过她太多的练家子已经勉强,何况还有一个非人类从旁掣肘,实在挣脱不开,卫戗怒目圆睁地瞪向司马润:“你这个阴险狡诈的小人,放开我!”
  但司马润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平静回道:“抱歉戗歌,我不能让你涉险。”
  尚存一丝理智的卫戗知道司马润决定要做一件事,边说是何等刀枪不入的铁石心肠,不再尝试攻克他,把希望寄托在说出“委屈自己成全那群白眼狼,何必呢?”的桃箓身上:“师兄,你抓得我很疼,拜托你放开我好不好。”
  桃箓目光闪烁片刻后,咬咬花瓣般的嘴唇:“戗歌,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你对他也算是了解,知道他有为祸人间的能力,如今他甘愿入局,我还违背原计划,带你过来见他最后一面,所以拜托不要再做让我为难的事。”
  “最后……一面?”卫戗连连摇头,“不,这是在干什么,你们要把他怎样?”
  桃箓视线从卫戗脸上转到王珏身上:“你且放心,我们只是送他去他该去的地方。”
  叫卫戗如何放心?反手抓住桃箓:“哪里是他该去的地方?”
  桃箓没有回答,而是仰起头,望向太阳位置,隐隐有光线透过来,那是黑暗即将结束的征兆,他眼睛一眯,高声喊起来:“时机到,师兄动手,渡守、渡引,撒网——”
  随着这声高呼,便见络渊台后面的岩壁上瞬间亮起如萤火虫一般的冷光,且像繁星一般地闪烁,伴随着亮光,成百上千的铃铛同时摇响,铃声如潮水似的涌过来,一黑一白两只大鸟在他们身后凭空出现,自上而下俯冲向络渊台,靠的近了,经灯光一晃,可见它们叼着一张细密的,泛着金属光泽的网。
  “我已束手就擒,还搞出这么大阵仗来拿我,真是叫人没话说!”仰头看鸟的王珏粲然一笑,收回视线正视卫戗,缓缓张开双臂,“戗歌,我爱你!等我——”
  眼见那张网朝着王珏而去,目呲欲裂的卫戗爆发出惊人力量,她竟挣开司马润和桃箓的钳制,疾步冲上络渊台:“阿珏,你要的花球,我给你抢来了!”
  然而她动作再快,也快不过两只神鸟,只见它们叼着那张网,刷地一下掠过她头顶,抵达络渊台上,翅膀尖几乎扫过王珏手指的滑翔过去,竟是畅通无阻——那张网,非但肉眼不易察觉,并且好像也网不住实体,掠过王珏身侧,那两只大鸟并未停留,而是直奔那岩壁上的冷光飞去,随着他们的靠近,那边铃声简直可以说是响震天际……
  但卫戗顾不上他想,她眼里只有仍然保持展臂动作的王珏,手扯不断那绳子,于是矮身抬绳钻进去,扑进王珏怀中搂住他的腰,结果他却被她的冲劲撞得向后仰躺下去,卫戗环抱住他的手上还攥着那捧花球,要是这样倒下,花球肯定被压坏,也容易伤到王珏,卫戗本能地想要去挽救,可已经错过先机,只能改变身体重心,带着王珏双双侧躺倒地。
  跌得生疼的卫戗顾不上查看自己的伤口,她紧张地查看王珏着地的肢体:“阿珏,伤没伤着?”
  结果对方没有任何回应,不安地去看王珏的脸,发现他眼睛虽然睁着,可先前灿若繁星的双眸,此刻却是一片黯淡无光的死寂,卫戗颤抖的手爬上他的脸颊:“阿珏,你怎么了?”仍旧没得到回应。
  被“吞掉”的太阳又被“吐出”,四周的白纱灯笼黯淡下去,岩壁上只余下由小铃铛拼成的符文,还有站在这巨幅“符咒”顶点上的鎏坡,至于那两只叼着网的神鸟,也全都不见,要不是先前听桃箓喊出它们的名字,卫戗没准要认为自己刚刚只是做了个恐怖的梦……
  
 
  ☆、背信弃义
 
  
  但这终究不是梦, 王珏就在她怀抱中, 无知无觉, 仿佛一只被抽掉牵引线的人偶。
  “阿珏……阿珏你醒醒!阿珏……阿珏,不要吓我!阿珏……”到最后, 甚至威逼恐吓, “阿珏, 我卫戗平生最恨背信弃义,你曾给过我那些承诺, 我一句都没忘, 全都放在心上, 倘若你违背誓言, 我一定会把交到你身上的心意尽数收回来,从今往后, 再不相见……”
  然而王珏仍然无动于衷……
  桃箓缓步走过来, 祭出羽毛扇,抬手一挥, 圈绕在络渊台上的三圈绳子和几百张符箓瞬间化为飞灰,纷纷扬扬向空中飘去,他来到卫戗身侧,眼神中透出一点怜悯, 叹息道:“戗歌, 他已经走了,不要为难自己。”
  跪坐在地,怀抱名为王珏遗蜕, 实为王瑄肉身的卫戗,湿漉漉的眼睛斜向上瞟着桃箓:“为什么非要针对他?”
  桃箓沉默了片刻后,在卫戗身侧蹲下来,漫声道:“想来你大约已经猜到,小生的真身,实为一棵桃树。”
  此刻眼底心中只有王珏的卫戗,哪有闲情在意桃箓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她只想知道:“要怎么做,你们才肯把他还给我?”
  桃箓仍兀自倾诉:“你猜,家师缘何收小生为徒?”
  卫戗咬牙闭眼:“我让你把他还给我!”
  “夸父逐日,未至,道渴而死。弃其杖,化为邓林。此后,桃木成为伐邪制鬼的上品。”桃箓轻笑一声,“其实那一日,你最先看到的,分明是我。”
  卫戗快眨几下眼睛,刷掉眼眶里再次蓄满的水泽,疑惑地盯着桃箓:“什么?”
  桃箓口气轻松道:“六月的天,我灼灼盛开,你当自己在做梦——”抬手一捋鬓角碎发,“还攀折下小生的桃枝去细看……”
  卫戗想起她和王瑄的初相见,那棵藏在迷阵中,老干粗大,虬枝盘曲的大桃树,有些愣怔:“你?”
  桃箓再次笑笑,视线转向眼神空洞的王瑄:“因有‘辟邪消灾,震慑妖邪’之功用,家师才助小生提前幻化为人形,将小生收入门下。”
  卫戗却联想起她当初闯阵的目的——藏在桃树洞中的金丝楠乌木盒,她眼睛亮了一下,当初王珏曾嘱咐她收好那块雕着“珏”字的血玉……思及此,也懒得继续听桃箓讲述他,不对,是“它”的成长史,鎏坡已经下来,他身后还跟着一帮人,他们自然不会让“王珏”躺在冰冷的络渊台上,几个身手利落的汉子,小心翼翼将王珏移上担架,步调稳重抬下山去。
  看到王珏变成这样,桓昱和谢菀两夫妻十分不好受,特别是谢菀,因为王珏是在卫戗去抢花球时被带走,更是无比自责,桓昱很心疼她,于是找到卫戗替谢菀解释,说卫戗是女儿身这件事,是王珏告知他们的,并且邀请卫戗给谢菀做伴娘,也是王珏提出的。
  王珏说很喜欢这里的氛围,也想要一个像桓昱和谢菀这样的婚礼,只可惜暂时无法实现,所以想要偕同卫戗一起参与进桓昱和谢菀的婚礼,亲身感受一下。
  其实婚礼的各项细节已经安排好,可是鎏坡事先特意交待过他们,如果王珏提出什么要求,一定要竭尽所能去满足他……
  翠娘曾提到过“吊桥效应”,大意是说人走吊桥,因为担惊受怕而心跳加快,在此期间,恰好邂逅一位异性,很容易令其错将因环境而导致的激烈的心理活动曲解成对对方滋生出了爱情的情愫——要知道卫戗和王珏经历过的,可是比走吊桥更惊险刺激的啊!
  因为一颗心遭受司马润重创,所以卫戗总是小心维护,不让它再次受伤,可她一次又一次涉险,每每都有王珏陪伴左右,爱情的萌芽早已端倪可察,只是一朝被蛇咬,再遇玉带也惶恐,长久的克制伪装,在进入这样静谧祥和的环境中,又被刻意引导,终于突破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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