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将军,前方有诈——锥子
时间:2018-10-25 09:21:12

  “哑,主母——”
  卫戗醒过神来睁开眼,对着歪着小脑袋打量她的渡引:“嗯?”
  渡引抬起翅膀,就像桃箓用羽毛扇遮嘴那样遮住自己大半个小脑袋:“阿引六个月的时候就不稀罕假鸟了,主母这么大了,还玩木偶啊?”
  卫戗静静的盯着它,暗忖:魁母前辈是何等威武的传奇,怎么养出来的不管是人还是鸟,都是这样的给她老人家丢份儿啊?
  那边桃箓使劲挥动着手中的羽毛扇,大声吆喝:“快快快,还有好多事等着处理呢,赶紧把小郎君扶上辇舆。”接着又来点评她:“嗯嗯,眼睛很漂亮,不过你这丫头,只顾抱着小生那位死不悔改的师兄做出来糊弄小孩子的木头疙瘩,都不过来关心一下伤成这样的夫君么?”
  的确是她不对,卫戗依依不舍的放开小木头人,收剑回鞘,不等站起身,王瑄已来到她眼前缓缓蹲下来,与她平视,微微笑道:“我近来突然对机括生出兴趣,这人偶做的还是很巧妙的,可以带回去好好研究一下。”
  渡引在王瑄走过来的同时蹦到卫戗身后,又开始炸毛。
  卫戗与王瑄对视良久,最后轻轻道了句:“多谢你!”
  王瑄双手捧住她的脸,在她眉间印下一吻,意味深长道:“真希望你可以快快长大。”
  最后卫戗终于确定,那造型奇特的八面轿,本以为里面藏着收服筑境的高人,结果当真就蹲了一只红眼白羽的渡守,回程时,抬着伤痕累累的王瑄和那散了架的小木头人……显然这阵仗不可能是为一只鸟类助威的,那只能是给王瑄摆谱的,在如此诡异的地方这样搞,有钱人什么的,真是够了!
  所以给王瑄处理完伤口后,把身上那件完好的红色大袖衫脱下给王瑄披上,果断拒绝他同乘一辇的不合理要求,爬下来和桃箓一起步行,渡守蹲在八面轿宝塔形舆顶上,渡引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这种沉默气氛有点尴尬,于是卫戗没话找话:“为什么我披上那件红衣时,筑境和他的怪物就看不到了,而你们却好像不受影响?”
  “红衣?”桃箓挑挑眉:“哦,你说那件羽裳啊,那是专门针对小生的师兄,还有和他一个鼻孔出气的孽畜做出来的,对我等倒是没什么影响。”
  明明很冷的天,桃箓却使劲扇动羽毛扇,本就是那么扎眼的东西,令卫戗想忽略都难,是以忍不住问道:“师兄觉得热?”按照桃箓刚才的说法,筑境出来都快一百五十年了,那岁数肯定比她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都大,身为筑境师弟的桃箓,且不管年纪如何,辈分绝对小不了,但他坚持让她称他为师兄,并解释说,当了那么久的小师弟,就想听别人叫他一声“师兄”,但总不能如愿,今天终于给他逮到机会,于是卫戗勉为其难硬着头皮这样称呼他。
  桃箓抬起另一只手拢紧刚刚上身的貂毛大氅,摇头道:“怎么会,天冷小生可就枯萎了。”
  卫戗又看了一眼他手上的羽毛扇,呃,怕冷还越扇越快?
  桃箓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看,接着勾起嘴角狞笑:“这坏胚子既然给师父添堵,小生自是不能叫他好过了!”
  卫戗恍然大悟:原来是损人不利己啊!
  终于重见天日,明明只有一夜,却漫长的如同经过多少时日,卫戗看着探出东山的太阳,深吸一大口气。
  远处是层峦叠嶂的群山,近看是波澜壮阔的宫殿,全都罩上一层霞光,恰如一幅出自大师之手的,浓墨重彩的惊世画卷,但仔细一看,又呈现出丝丝诡异的气氛。
  不过管它是惊艳还是阴森,全都不在卫戗心上,她此刻最在意的还是这一趟最主要的目的——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她爹率领她爹的左膀右臂杠上境魑,不知境魑凭一己之力,可还应付得了?
  直到走出筑境的宫殿大门,卫戗才想起一个之前被她忽略的关键问题,那就是,她不记得路了……
  
 
  ☆、怜香惜玉
 
  
  之前由发带引路, 才顺利摸到筑境老巢, 对了, 那条发带呢?
  卫戗回身去找王瑄,这一路上不管她和桃箓说什么, 王瑄都沉默以对, 她当他是要在外人面前保持“高贵典雅”, “神秘莫测”的琅琊王氏十一郎形象,结果撩起帷幔一看, 其面色如羊脂白玉, 其态静若冰雕玉琢……简言之:就像死了一样!
  吓了卫戗一跳, 可不等她上前查看, 一直躲在她身后探头探脑的渡引突然“哑——”的一大声,抢在她前头冲进帷幔, 先绕着王瑄顺时针转了一圈, 接着又逆时针转回来,最后停在他头侧, 俯身用小脑袋蹭他的脸,并一声接一声的轻唤:“主君,主君……”
  卫戗看到那条发带,王瑄把它缠绕在手掌上, 此刻已被鲜血洇透——难道王瑄还在流血?
  忙不迭上前细看, 发现之前被她处理过的伤口果真在溢血,她心下一惊,伸手探他鼻息, 微弱的好像行将就木,就在不久前他还欢蹦乱跳的对她动手动脚,怎么眨眼工夫就气息奄奄了?
  “师兄?”一挥扇子就能收了筑境那老妖怪,可见桃箓是个货真价实的不世高人,遭遇这等蹊跷事,卫戗首先想到的自然是要请教桃箓。
  桃箓叫停抬轿的八女,缓步走回来,执扇半遮脸,伸头一看,嘿嘿笑道:“这路数小生领教过。”
  卫戗不明所以:“什么?”
  桃箓举高扇子,以扇柄搔头道:“是要同归于尽罢!”
  卫戗更糊涂了:“?”
  桃箓撇嘴道:“这次斗得似乎格外残暴了点,不过这样也好,等他们把剩下的这具肉身玩废了,也就不必再花样百出的去夺舍,折腾的大家都跟着不得安宁,师父她老人家也省心了。”
  他们,夺舍?
  人命关天,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
  渡引已趴伏下来,头顶抵着王瑄脸颊上,无精打采机械地重复:“哑,主君……”
  再看桃箓一副事不关己,站旁边看戏的架势,卫戗心下焦急,暗自琢磨这桃箓瞧着跟个大内总管似的,有没有可能采取暴力胁迫的手段,迫使他放弃见死不救的念头?
  思来想去,最后却是低头拱手道:“请师兄出手相救。”
  桃箓眨眨眼,拿扇沿一磕额角,如梦初醒道:“哎呀,小生糊涂了,你既唤小生一声师兄,小生又岂能让你成为望门寡!”说罢俯身伸手,却在触上王瑄之后,表情一凛:“难怪连这么窝囊的招式都用上了。”
  卫戗看桃箓表情,不由跟着提心吊胆:“师兄?”
  桃箓站直身体,抬手去捋自己披散的雪白长发。
  那姿态,优美的甚是赏心悦目,却看得卫戗额角青筋一撅一撅的——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情搔首弄姿?
  等发梢离手,再看桃箓手心,赫然多出一颗桃红色大药丸,他将那柄羽毛扇递给卫戗,拈起药丸捏开王瑄的嘴,将其硬塞进去。
  虽然那药丸来历不明,但桃箓总不至于害王瑄——真的想王瑄去死,其实什么都不用做,相信再过没多久他就会血尽而亡。
  所以卫戗没拦着桃箓,她双手端着桃箓的扇子,没想到看似单薄的羽毛扇,却出乎意料的沉重,幸好她功夫好,不然很有可能在接到扇子的瞬间,因为猝不及防而砸到脚背,难道桃箓是因为疏忽而忘记提醒她?
  塞完大药丸的桃箓回头看过来,一脸惋惜道:“小生给你个报仇雪恨的机会,你怎么不好好把握呢?”
  卫戗:“嗯?”
  “把他狠狠拍在地上,解一口被戏耍的闷气!”
  卫戗:“……”
  大约是因为想借她之手坑他师兄,结果没能成功,叫桃箓十分惋惜,摇头撇嘴接回扇子,才又说正经事:“你找到他的时候,可见到什么异样?”
  卫戗想了想:“有两个王瑄。”
  “原来师兄中意的是那怨灵呀!”桃箓眯眼一笑:“本已助他夺舍成功,随后却又试图逆天而为,大费周章的为小十一重塑肉身,看来师兄是知道师父很喜欢小十一了!啧啧,总不跟师父一条心,还妄想再见师父一面?”
  卫戗听的一头雾水。
  桃箓话锋一转:“不过师兄手段确实了得,明明渡引已将锁魂玉送到师父手上,你却还能将他引回来,难怪他会把赌注压在你身上,诶我说师兄,你们究竟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啊?”
  卫戗耳朵听着桃箓的神神叨叨,眼睛盯着王瑄的神色状态。
  桃箓的大丸子果真是灵丹妙药,才给王瑄服下没多久,止了血不说,脸上肌肤更是艳若桃李了。
  对着扇子絮叨完毕的桃箓转向卫戗:“短短几天时间,也就做出个轮廓罢了,那个被摧毁的王瑄的核心呢?”
  核心?卫戗摸出之前在大袖衫里捡到的温热珠子递给桃箓:“这个?”
  桃箓翘着兰花指拈起珠子对着阳光照了照:“搞成这样,小生也无能为力了。”说罢将珠子递到抖擞着站起身迎过来的渡引:“喏,给你!”
  渡引张嘴叼住珠子,回到王瑄头顶,将珠子摆在王瑄眉心,刷的一下展开翅膀,罩住它和王瑄,不给别人看到里面情况。
  桃箓转向卫戗:“小生说了这么多,你都不好奇么?”
  卫戗看了看那一鸟一人,最后摇头笑道:“通常情况下,知道的太多都没什么好处。”
  桃箓赞同的点点头:“说的也是。”又道:“喏,前面好几条路呢,接下来要往哪儿走?”
  卫戗抬手拍脑门:“这个……”灵光一闪,认真请教桃箓:“师兄的师兄手下有个叫境魑的,他养的宠物可以通过血缘寻人,师兄如此能耐,想来此术亦不在话下。”
  桃箓歪着脑袋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迷路了还能如此理直气壮,果真不愧是那小子的心上人!”
  卫戗干笑两声。
  桃箓唉声叹气道:“阿守!”
  始终优雅的蹲在轿顶的渡守闻声飞过来:“阿引那家伙是指望不上了,没办法,劳请你再替它出趟公差!”
  卫戗尴尬的拱手道:“多谢了。”
  渡守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途中,卫戗不止一次看到那颗珠子从王瑄眉间滚下来,有一次甚至滚到了地上,但每次都会被渡引叼回去,重复之前那一套。
  见卫戗频频回头,桃箓突然叹息道:“阿引注定不会成为真正的‘渡引’!”
  卫戗侧目:“怎么?”
  桃箓笑了一下:“它呀,犯了一个使者的大忌!”
  珠子再一次掉落,渡引似乎耗尽体力,拖着翅膀踉踉跄跄追过去,卫戗目不忍视,一个纵跃蹿至珠子前方,蹲下来捡起珠子,将变得有点凉的珠子递还给渡引,但它却没有接过去,反倒歪着小脑袋,泪眼汪汪道:“主母,帮帮阿引吧!”
  “你想让我帮你把它放到你的主君眉间?”说罢站起来就要把珠子放过去,却被渡引一把叼住袖摆,卫戗低头:“不对?”
  “你让主君信守承诺!”
  卫戗一怔:“承诺?”
  渡引作点头状:“主君明明承诺过你‘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让他遵守约定。”
  “与子成说”?王瑄用金丝楠乌木盒装着那块“瑄”字牌送到她这里来,解锁的藏诗就是这句。
  将信将疑的卫戗按照渡引教的办法,贴在王瑄的耳畔说了些平常打死她都不会说的肉麻话,要不是渡引虚弱到脑袋都耷拉了,卫戗甚至要怀疑,这一人一鸟是不是合起伙来涮着她玩呢!
  一直冷眼旁观的桃箓终于良心发现,跳出来助了渡引一臂之力。
  卫戗原以为渡引是要把那颗珠子啪的一下囫囵个的拍进王瑄脑子里,还想着那得多疼呀,但在桃箓的帮助下,也只是重复之前渡引的步骤。
  最后桃箓不知从身上哪里又掏出三片巴掌大小,桃花瓣一样的东西,将那颗由实心变成半透明的珠子包裹其间,递还给卫戗,难得正经道:“看在小十一为你出生入死的份上,好好收着这颗珠子!”
  卫戗接住包好的珠子,轻轻攥住,看了一眼趴伏在王瑄身侧的渡引,点点头:“会的。”
  在渡守的带领下,卫戗等人顺利找到境魑划定的区域,但这里给她的感觉却和昨天大不相同:“怎么回事?”
  桃箓一手拢着貂毛大氅,一手猛摇羽毛扇:“你们那个半吊子帮手撑不住了。”
  又走了一段距离,发现本该浓雾笼罩的地方此刻也是云开雾散,老远听到她爹的声音:“放开我夫人!”
  卫戗心里一咯噔,不由加快脚步。
  转过这道弯,就见前方石台上,曾经将他们困在迷雾中耍得团团转境魑,此刻竟一手勒着她娘的脖子,一手攥着把短刀抵着她娘颈动脉,整个一穷途末路的形容。
  “哎呀,跟着师兄混果真没前途,混来混去,把颗怜香惜玉的心都给混没了!”桃箓摇头晃脑道。
  卫戗的目光锁在她爹身上,一天不见,卫毅华发散乱,胡子拉碴,竟憔悴至斯,令卫戗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她爹见她出现,目光满是祈求,低声下气道:“小师傅,出家人不是慈悲为怀么?算我求你,放过内子,她腹中还怀着孩儿,如果你我当真有何宿怨,那也与内子无干,你们尽管冲我来,我绝无二话!”
  看来知道她和境魑是同伙了,不过事已至此,知道她骗他又能怎么着?
  卫戗理直气壮挺起腰杆:“父亲,我不是什么小师傅,我是你的亲生骨肉!”
  卫毅猛地瞪圆眼睛,手指着她怒斥:“你这妖僧,休得在此胡言乱语!”目光却投向她娘,唾弃完她之后,忙不迭跟她娘小心解释:“阿辛,你不要受她蒙蔽,我才没有什么别的骨肉,我只有你!”
  卫戗闪身至卫毅眼前,挡住他看向她娘的视线:“父亲,你看看清楚,我是你女儿戗歌,你不但有我,还有我的双生妹妹芽珈,更有一位继室,她叫虞姜,还有虞姜为你生的女儿卫敏,儿子卫源!”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