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四季,见过你——深井冰的冰
时间:2018-10-26 10:43:26

  你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亲你吗?我带你重温一下当年。
  季随停住。
  倪莱一张脸煞白,额头冒汗,瞳孔扩大,嘴唇发抖,脸上的血管似乎能从薄薄的皮肤里炸裂开来。
  季随微怔:“你怎么了?”
  倪莱听到声音,努力想集中精力去听,每个字她都能听到,但是组合在一起,她不知道什么意思。
  她迫使自己眼睛聚焦在面前的这张脸上,却怎么也做不到。
  脑袋嗡嗡响,里面像是钻了成千上万只蜜蜂,叮着她的脑浆嗡嗡嗡叫个不停。
  她想去撞墙,把里面的蜜蜂都撞出来。
  “啊——”倪莱从胸腔闷出一声,一头撞在季随手掌上。
  沙发靠背并不硬,脑袋撞上去不会有多疼,但是她身体猛挺去准备做这个动作时,季随下意识反应伸手挡住。
  冲劲儿挺大,掌心一阵发麻。
  “倪莱。”季随叫着她的名字,空出一只手横着盖在她脸上,手掌从额头缓缓往下移,上下来回重复了三遍,移开手,看进她眼底,“我是季随。我刚是不是吓着你了?”
  倪莱伸手,死死抓住他的手,指甲掐进他手背里,像是要融进他的血肉里。
  季随紧咬下颚,没有动。
  他在想,如果她有表情,此刻的脸一定是狰狞的。
  倪莱看着他,涣散的眼神渐渐集中,她大口大口喘着气,说:“我在想,在想他是谁,还没有想到,王辉死了,他死了,然后王腾飞……”
  吃饭之前,季随刚浏览过那个八卦贴,王腾飞的长子王辉死于一场事故。对于这场事故,八卦贴里语焉不详。
  季随皱眉。
  倪莱情绪再一次剧烈起来:“……为什么没人相信我?我是想过他死……为什么啊!!!”
  她送开他的手,再一次试图去撞墙。
  “好了。”季随单膝跪在沙发上,抱住她的脑袋捂在怀里,另一只手揉她的太阳穴,轻声说,“好了。不要想了。”
  “为什么没人信我?!”
  “我信你。倪莱,我信你。”
  倪莱在他怀里不动了。许久,她闷出一声:“你为什么信我?”
  “因为我——”季随舒展开眉心,“因为你怂。”
  倪莱闷着声音不知道说了句什么。
  季随说:“你自己能不能躺好?”
  倪莱:“头疼。”
  季随:“……成吧,你躺好,我给你揉揉。”
  他在沙发上一通摆弄,折腾出一头汗。
  这他妈根本就没有令男人舒服的姿势。
  最后妥协,倪莱躺在沙发上,脑袋枕着他的大腿昏沉地睡着。
  季随一脸生无可恋地坐在沙发上,抽出一根烟叼上。
  怕烟灰掉到她脑袋瓜上,只能干叼着烟,过过嘴瘾。
  指肚沿着头盖骨一寸寸按。
  “操?我怎么感觉我像是理发店的洗头小哥?!”季随自言自语着,从额头按到后脑勺,又从后脑勺按到额头,再按到太阳穴,“这玩意儿,跟盲人摸大象一样。”
  太阳完完全全落下去,隔着窗户,正好能看见一片红彤彤的云霞在空中挂着。
  季随半眯着眼瞪着这片云霞,脑袋放空,什么也没有想。
  不过五分钟,这片云霞就慢慢褪色,和普通白云没什么区别。
  操?这么不经瞪。
  手机在兜里震了几下,他停了一只手,欠了下屁股,伸手从裤兜里掏出手机解锁。
  夏毅凡发来几条微信:
  【季爷,你刚来小酒馆了?】
  【我又进了一批酒,你要不要来尝尝?】
  【你干什么去了?】
  季随咬着烟回:【我刚和云彩吵了一架】
  夏毅凡:【云彩是谁?哪个村姑?】
  季随:【就是天上的云彩。我刚把它瞪没了,真他妈不经瞪。神仙也就这点儿能耐】
  夏毅凡:【什么意思?】
  季随:【没什么意思,我在伺候神仙呢】
  他把手机撂到茶几上。
  正在神仙脑袋上不停工作的右手突然痉挛了一下,抽筋了。
 
 
第20章 星星
  右手的五根手指像是田里扒粪的粪叉猛地扒到了一块硬石头,最外面的那根齿被石头撬弯了。
  季随看着自己右手翘起的兰花指,这样比喻道。
  真想抱着大腿上的脑袋把她晃醒:“醒醒,轮到你啦,轮到你给我揉啦。”
  季随的视线从兰花指上挪到倪莱脸上。恬静祥和,就像……刚才的云彩。
  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
  什么鬼?!!!
  季随被自己恶心出了一层鸡皮疙瘩,蹭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忘了大腿上枕着一个脑袋。
  倪莱滚着往沙发外骨碌。
  “我操?”
  季随赶紧弯腰捞了一把,在她着地以前把她捞到沙发上。
  倪莱翻了个身,胳膊向上曲起放在胸前,脸朝里蜷缩着。
  季随探头去看她的脸,他刚刚好像看见她皱了下眉!
  “倪莱?”季随说,“醒了?”
  沙发里的这团小人没反应。
  季随等了一会儿,确定倪莱没有醒来,踟蹰了下,伸手把她身体摆正,嘴里念叨着:“睡觉就好好睡,你这个姿势容易鬼压床。”
  倪莱仰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睫毛轻微地抖了抖。
  难道刚才看见的是抖睫毛,不是皱眉头?
  看劈叉了?
  季随摘掉嘴里的烟,撸了把脸,再次把视线定在倪莱脸上。额头饱满,眉毛修长,鼻头小巧,嘴唇紧抿,下巴中间有条浅浅的沟,如果笑起来,会很好看。
  可惜了。
  她笑起来的样子啊。
  季随把烟塞回嘴里,干咬着没有点燃,岔开腿,脊背向后贴着沙发靠垫向下滑,脑袋后仰枕在沙发背上,闭上眼。
  *
  那个雪夜,他和她一直默默坐到凌晨。
  倪莱裹着他的外套蜷缩在长椅上,头上身上落满了雪。像座孤坟,死气沉沉。
  季随瞥她一眼:“哎,你带了多少钱?”
  “没,没带。”上下牙齿咯吱磕碰在一起。
  季随:“饿吗?”
  倪莱:“有,有点儿。”
  季随看着对街的面包店:“再等会。”
  倪莱一直没说话,季随觉得,她估计是怕上下牙齿再磕碰撞在一起引他笑话,所以一直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张嘴。
  他口袋只有十五块钱,一包烟钱。本来想着如果她身上带了钱,就去找间宾馆给她开个房间。她这样的小身板,在雪里坐一夜得冻个半死。
  四十分钟后,对街的面包店关了大灯,准备关店。
  季随站起来跑过对街走进去,用仅剩的十五块钱买了打折处理的面包和一瓶矿泉水。他拧开瓶盖把水咕咚完,向店员讨要了一瓶热水灌进去。
  拿着卷曲的矿泉水瓶和面包出来,看见倪莱耷拉着胳膊,缩着脖子站在店门口。
  季随皱眉:“你怎么过来了?”
  倪莱低着头小声磕巴着说:“你的外,外套……我以,为,你……要走。”
  季随:“伸手。”
  倪莱盯着脚尖,不解地伸开手。外套袖口长,手指出不来,她还努力甩了下。
  袖口露出半截手指,指尖通红。
  季随把矿泉水瓶塞到她手里。
  手心一下温烫。
  倪莱猛地抬头。
  季随拎着面包袋在她脸前晃了下,脸上带着嫌弃和不耐:“找地方把这个吃了。”
  倪莱仰脸看着他,眉眼弯起,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她不住地点头:“嗯嗯。”
  一个错愕,季随从她眼睛里看见了星星。
  他愣了半秒,抬头,黝黑的天空像个露了底的锅,不停往下漏着雪片。
  哪里有星星,一颗都没有。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里有星星。
  季随拿着面包,脑子里蹦出这么一句文绉邹的话。
  *
  眯瞪着快要睡着时,倪莱的脑袋猛地顶了下他的大腿外侧。
  季随睁开眼,天色已经微暗,院子里的树叶哗啦啦地响,映在屋里,影影绰绰,显得一切都不太真实。
  倪莱刚刚好像是做了个噩梦,睡得不太踏实,脑袋晃着,小声呓语:“不是的,不是……不是真的……这是梦……”
  季随皱眉叹气,肯定语气重复着哄道:“不是真的,这是梦。睡吧。”
  倪莱似是被安慰到,真就听话地安稳下来,继续睡了下去。脸上挂着薄薄一层汗,整张脸就显得特别……好看,让人挪不开眼。
  “季爷?你弄啥嘞!”夏毅凡站在门口,勾头看过来的时候,伸手摁亮了墙上的开关,嘴里咕哝着,“我二大爷来了,刚和他干了一架,气得我说话都拐着弯地带有他的口音。”
  客厅大亮,夏毅凡看见季随的手从倪莱脸上收了回来。
  他眼睛睁得溜圆,愣了三秒,默默又摁了下开关,室内恢复昏暗,夏毅凡转身走出去。
  季随:“……”我就是给她擦把汗。
  季随站起来,大步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眼沙发上的那团黑影,轻轻关上门。
  夏毅凡已经走到院门口,听到动静回头。
  季随站在屋门口擦了根火柴点着烟,揣着兜走过来。
  夏毅凡挠头:“季爷,我不知道……我刚看你的车在院门口,院门大开着,你在微信上一直没回……”
  季随的手从裤兜里掏出来:“手机落屋里了。”
  他折返回屋门口,推开门跨进去,一脚踩到一个塑料袋,哗啦啦地响。低头,发现是装湿衣服的那个袋子。
  他抬起脚,走到茶几前,弯腰拿起手机,瞄了眼沙发上的倪莱,忖了下,跨步过去,捞起沙发一角的毛毯抖落开,盖在她身上。又借着微弱的光线简单收拾好餐桌,把碗筷盘子一股脑放进洗碗机里,这才走到门口,捡起地上的袋子,关上屋门。
  夏毅凡跨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双脚踩着车蹬无聊地画着圈。
  季随走过来,把袋子挂在车把上。
 
 
第21章 写来哄亲儿子季随
  夏毅凡手贱地去扒拉袋子:“装的什么东西?神仙?”
  季随把他从自行车上踹下来:“神你的头。”
  “季爷,你刚在伺候……”夏毅凡闭上嘴。
  季随锁上院门,推起自行车要走。
  夏毅凡:“你今晚还回基地?”
  季随跨腿坐上自行车,冷瞥了他一眼。
  你别以为我刚才我没看见!
  夏毅凡把这句话在嘴里嚼吧烂了咽进去,改口说:“我是问你要不要去小酒馆坐坐。我那个二大爷,气死我了,正在小酒馆里举个手机做直播,骚气冲天。”
  季随:“你那个扎辫子的二大爷?”
  “就是他!去年离岛的时候还是个小辫子,现在又长又粗,跟麻绳一样。”夏毅凡用手比划着,“关键是他还用红头绳编辫子!我问他为什么用红头绳,你猜他说啥?”
  季随:“辟邪?”
  “……”夏毅凡不可思议地看着季随,“你怎么知道?!他就是这么说的!!”
  季随笑着往前蹬了一圈:“因为我也是你爷爷。”
  夏毅凡瞬间脑补出了季随扎麻花辫的画面,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
  季随骑着车又倒回来,脸色有些严肃:“倪莱,就那个倪莱,我看上她了。”
  夏毅凡:“!!!!!!”
  “她还没答应。”季随说,“你们以后对她客气点,不要让我难堪。”
  夏毅凡呈痴呆状:“她她还不答应?”
  “不行?”季随凛他一眼,“凭什么被人看上就非得答应。”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夏毅凡懵了一阵,“你是页沙岛一枝草啊,但是她……”
  “她怎么了?”
  “不是说她不好,就是她就是……”夏毅凡就是了半天,“季爷,我有话直说了,先不说为人性格,就她那张脸,她的脸明显有问题啊。”
  “什么问题?”
  “我不知道,反正自从见到她到现在,我就没从她脸上看到过一丝儿表情。”
  季随一本正经地说:“我看到过。”
  夏毅凡:“??”
  季随:“我见过她笑。”
  夏毅凡:“!!!”
  季随:“你看不见,是你眼睛有问题。”
  夏毅凡:“……”
  季随蹬着自行车离开,大声笑道:“屁的一枝草,你二大爷才是那根草,我不跟他争。”
  夏毅凡看了看季随的背影,又看了看紧锁的院门。
  这是……表白被拒给赶了出来?
  说不清为什么,突然就觉得今天的季爷和二大爷无缝重合了。
  妈妈,快来救救我啊啊啊啊。
  季随骑着车漫无目的绕了一圈,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才骑回基地。
  如果不是夏毅凡突然去9号院,他其实是想留在那里过夜的。
  夏毅凡的一惊一乍,使他明白了何为“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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