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二人对视了,好半天才下定决心,道:“若真是骗了我们兄弟,日后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此处所在清河边上,因为常年被淹,河道旁已经没了人烟,只有这处草房还是数月前搭建起来的,也不知道能再撑几日。张小林的声音在风中,不一会儿便四散开了。
李文桓郑重点头,“我为清河沿岸百姓而来,定会护住他们安危。”
碍于张小林的身份,此时他们也不能回街市上,草屋内又太过阴潮,于是几人席地而坐,将这次的案子分析了一番。
“我们有了人证,但是那些衙役脸上带着面具,还是分不清楚是哪边人。”苏靖宛想着他们那几个人全程都没摘下面具,若真是指认,还是差了些火候,“要怎样能让知县将这些银两搬回府邸,这样我们去查封的时候,也好人赃并获。”
正在一旁听的井井有味的小乞丐突然打了个嗝,这时众人才发觉他还在这。
“你怎么还在这里?”李文桓皱眉,小乞丐坐在他背后,一时没有察觉,便叫他钻了空子。不是他不信这小乞丐,只是事关重大,他不得不防。
说完便起身,拽起小乞丐就要把他撵走。
“我可以提供线索!”小乞丐深怕被李文桓杀人灭口,慌忙说道,“知县大人在西街柳叶胡同有处私宅,里面养着一个小妾。知县大人怕老婆怕的厉害,这小妾一直进不了主宅,最近正怄气呢。”
听完,李文桓将人放下,摸着下巴心生一计,对着小乞丐,眉角轻扬。
*
第二日,从张师爷的住处出来,苏靖宛还不知道他卖的什么关子,只知道昨夜李文桓又翻墙出去了一次,到很晚才回来。
“这怎么使得?”苏靖宛看着眼前的青砖墙皱起了眉头,这王爷莫不是在寺里憋疯了,竟然带她一大清早去偷窥这户人家的内院。若是给人家的护院抓住,挨一顿打倒是其次,若给人认出来这是王爷,那可就丢人丢大了。
“嘘……”李文桓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示意苏靖宛踩着边上给她垫好的石砖。见苏靖宛不配合,只能将人揽到了怀里,然后抱起放到了石砖上。
苏靖宛还想挣扎,内院里忽然出了声音。
“你是哪家的丫头,竟然敢来教训我!”尖酸刻薄的语调,让苏靖宛伸头看了过去,只看到一个穿着松花绿织澜裙的背影,手里拿着帕子冲面前的小丫鬟指指点点。
“这是我们家夫人给您脸子,若老爷真的想休妻娶你也不会等到今日。”小丫鬟的声音清脆,好像在哪里听过。还没等苏靖宛仔细回想,又听到那丫鬟说道,“你一个黄花大闺女给人在外偷养着,要地位没地位,要钱没钱,也不知道你爹妈怎么生养的你!”
小丫鬟伶牙俐齿,说的那妇人哑口无言,你你你半天,终于上手准备打人。小丫鬟似乎早有预料,一个低身躲了过去,然后转身便往门口跑去,边跑还边喊:“等你年老色衰,看老爷还给你花钱住这院子不!”
一溜烟的功夫,小丫鬟已经跑出了内院,看不见身影了。
苏靖宛站在墙边看的激动,她是第一次见这种情形,有些担心那个小丫鬟没跑出来,身子下意识往边上斜了斜,一个不稳差点摔了下去,还好李文桓及时出手,将人拦腰抱住。
四目相对,苏靖宛也不知道这是李文桓第几次抱自己了。
一阵脚步声,刚才院子里的丫鬟跑了过来看到眼前一幕,立刻捂住了眼睛,“非礼勿视,非礼勿视!”说完又悄悄的将手指张开了一个缝,见二人还未分开,说道,“你们兄弟二人感情好像好的有点过了。”
李文桓见人来了,也就放开了苏靖宛。苏靖宛脸色微红,看了眼那小丫鬟,又看了一眼,惊呼道:“你是那个小乞丐?”
一身粉色罗裙的小乞丐此时才想起害羞,左脚踩在右脚上,低头不言。
原来李文桓昨夜偷偷跑去草屋,将方才说的话让小乞丐背了好几遍,意在激怒这小妾,让她明白自己入主宅无望,若是以后年老色衰,还没了银子,岂不是人财两空。若她是个聪明人,也该懂得向知府索钱,而且数目不会太小。这样知县便可能派人去山里,将银子弄点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苏靖宛:小丫鬟,年方几何,可曾婚配?我府上有许多适龄男子。
小乞丐:(╬ ̄皿 ̄)=○人家是男孩!
☆、第24章
自桓王落水已有三日,骊山县府衙派出了大部分的官兵沿岸去寻,都一无所获。
天阴的厉害,黑云低沉,漆压压一片,压的人心也往下坠。
“大、大人,不好了!”一个官兵喘着粗气跑了过来,“胡、胡家村,那边有人病倒了!”
知县姜单这几日吃睡都不得安稳,每天都要来清河边上巡视看是否找到桓王。他不过小小一个知县,如今在他管辖范围内王爷失踪,若圣上怪罪下来,他可是要掉脑袋的。而且又有墨云每日跟在他身后,时时抱着剑一副要杀人的表情,让姜单更是心力绞碎。
此时听到官兵来报,以为只是无关痛痒的小事,摆摆手想让人赶紧走。
“大人,那御医说可能是瘟疫!”
姜单邹然听到此话,面上一白,身子晃了几下,险些倒地,指着那官兵声音飘忽道:“你说什么?瘟疫?”
那官兵也没想到姜单会如此受惊,慌忙上将人扶住,再次开口,“王爷带来的三位御医都过去了。”
墨云和寒山站在后面,听到这话也是心中大惊,这骊山县才多少人,不过一次洪水就闹得有了瘟疫。
“二位大人,我去那胡家村瞧瞧,这里就拜托两位了。”姜单擦着汗,在官兵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走了。
姜单确实去了胡家村,村民听说是瘟疫,都在收拾东西往外逃。几位御医都在村口拦着,想让村民待在村子里,这些人要是逃到了外面,没病的也就罢了,若是有人得了瘟疫那还了得。
“各位村民,不要离开这里,若真是生了病,我们几位御医可以为诸位治病。”岳千站在村口,不停的重复这句话,嗓子都已经嘶哑。
可村民哪里听这些,推推搡搡继续往外涌。胡家村是骊山县下面最大的村子,也是这次受灾最严重的地方。洪水已退,土地还在,绝大多数村民在这之后还是回了村。
岳千他们自来了骊山县后,就一直在县城门口轮流坐诊,今天恰好有一男子跑去城门口求助,说家中老母发烧数日,滴水未进。
本来当值的御医觉得这可以去寻个普通大夫过去就可,恰好岳千带着妙玄出城,准备到周围村子去巡诊,听了他的描述,当机立断带人去了胡家村。
搭完脉,岳千就将屋里所有人都赶了出去,自己也去了院子中,打水洗手洁面,然后吩咐官兵去通知姜单,又让妙玄去寻另两位御医过来。
也就前后脚的功夫,这户人家出瘟疫的消息就传了出去,村民收拾完细软就想急匆匆赶进城里。
“你去通知门口官兵,关城门!”姜单见此情形,也知事情重大。
官兵领命而去,姜单站在远处不敢上前,怕这些人中也有瘟疫。
“给你。”一个约莫十来岁的药童,眉目清秀,给了他一个瓷瓶,“我师父做的药丸,强身健体。”
姜单慌忙接过,道了声谢就迫不及待的倒出几颗,吞了下去。“你是岳太医的徒弟?”
妙玄此时一身男儿装扮,身上还带着些青罗庵的影子,有种出尘的天真感,听完他的问话,认真地点点头。
姜单俯身轻声问道:“你家师父,医术可好?”
“当然!”妙玄想也没想直接回答,“我家师父可是京城名医,太医院的红牌……”
“住口!”岳千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冲着知县拱了拱手,“小徒年纪尚小,胡言乱语之言,不要见怪。”说完还瞪了眼妙玄,这丫头也不知道平时看的什么,竟然还知道红牌这词,看来以后敦促读书的计划也要提上来了。
“这徒弟很是可爱。”姜单看了眼岳千身后,一部分村民被规劝了回去,更多的还是涌向了县城,深深叹了口气,“眼下这情形,要请各位御医多多照拂了。”
看着姜单嘴角起的疱疹,也知道他这几日上火的厉害,便也一口应了下来,“我与太医院的同僚,定会竭尽全力。”
*
自从见过小乞丐女儿装扮之后,苏靖宛每次在街上见到他,都不自觉露出笑意。
虽然知道她没什么恶意,可是每回遇到,小乞丐都会回想起屈服在李文桓的淫威之下,答应男扮女装之事,便觉得十分丢脸,最近连乞讨都换了个地方。
南边街口,人不多,一上午也就讨到了几文钱。还好最近张大哥都会去看弟弟,带的吃食也会准备他那一份,小乞丐也就不太计较这三五文钱的收入了。
正在收拾家什准备回去吃饭的时候,突然有人从后面拍了他肩。
“你怎么在这?”小乞丐一回头,就看到苏靖宛笑眯眯的站在他身后,顿时觉得不太好,这人竟然都来南街取笑他了。
“别怕,我又不能吃了你。”苏靖宛觉得这乞丐实在有意思,这几日逗他逗多了,竟然已经把人吓成这个样子,忍着笑意正色道,“这几日柳叶胡同那边没什么动静,我和家兄又被那师爷困着,摸不清楚县衙的情况,想拜托你最近常去县衙那边,有动静随时来通知我,这事定金。”
小乞丐其实认识张小林没有多久,他是前些日子发大水的时候,被张小林从河里捞上来的,便觉得自己的命都他的,现在要做的事也不过是顺手之劳,小乞丐拒绝了苏靖宛递来的银子。
“有什么消息,我会去张师爷那里找你们。”说完就拖着家什走了。
苏靖宛和小乞丐说完就回了张宅,张梁一直认为她是寒山,觉得她是苏相的左膀右臂,对她格外殷勤,连午饭也等着她。
“师爷这几日格外清闲。”也不知道是张梁为了陪她故意不去府衙还是真是府衙无事,他最近几日基本都待在府上,一日三餐都要同他们一起吃。
张梁叹了口气,道:“这几日知县大人也不知道怎么了,脾气特别差,所幸衙门无事,我就早上过去露个脸。不说这些,吃菜吃菜。”说着,指着桌上的鱼说道:“这是清河捞上来的黑鱼,用川省来的佐料做成,你们在京城肯定少见,都尝尝。”
说完就往苏靖宛碗中夹了一块鱼肉,又怕失了偏颇夹了一筷子鱼就往李文桓碗中放去。
苏靖宛端起碗,就将那鱼肉截了过去,对着有些懵的张梁解释道:“给我就好,我这兄弟吃素。”李文桓还俗到现在虽然能喝一点酒了,肉还是能不碰就尽量不碰。苏靖宛知道他这习惯,也就自然而然的替他挡了这些。
刚才的话还没说话,苏靖宛也没动碗里的鱼肉,继续追问道:“既然府衙没什么事,知县老爷发什么火的?”
张梁见苏靖宛十分好奇,于是支走了周围的下人,压着声音和他们说道:“这事是知县大人家私事,我本来不该多说,可最近闹的有些大,就是知县在外养的那个小的突然上门找事。”
知县夫人知道这个人,当初吵了骂了还是不顶用,原想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接家里,她权当不知道,可也不知道这外室怎么了,突然找上了门,对着知县夫人耍了一通威风。知县夫人本就不好惹,顿时就怒了,把知县臭骂一顿,隔着两条街都能听到。
说着张梁还给自己倒了杯酒,“你说知县那么怕夫人,为什么还要养小的?搞的人尽皆知的,真是丢了读书人的气节。”
苏靖宛挑眉,这张梁还有气节?虽然不知道父亲和张梁之间有什么关系,但只从他府邸的规模到今日这桌酒席,她可看不出他哪里还有文人的气节。
“两位小兄弟,当哥哥的我就说了,以后娶了妻可不能再养小的,男人嘛,三妻四妾的想想就好,若真是这样能不能应付的来都且说了,身子可不一定能吃的消。”说着,还拍了拍离他近的李文桓。
李文桓面上带红,也不是第一次听到黄段子,但是在苏靖宛面前还是头次,低着头往嘴里扒拉着白饭。
苏靖宛心中觉得张梁有些粗俗,面上却不显,见李文桓如此模样还有些想笑,过一会才开口道:“张师爷,我前几天和你说的,要查下这淮县衙门的账,你可给我寻来账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妙玄:︽⊙_⊙︽ 不是红牌,难道是头牌?
岳千:你到底天天在庙里看的什么书!回京城给我抄论语去!
妙玄:师父,我错了您是花魁 〒▽〒
岳千卒
☆、第25章
刚到淮县第二日,苏靖宛就向张梁要了账簿,虽然她是担心,怕张梁会心生怀疑,可她实在没了法子弄到账簿,只能贸然开口。
还好她提出这个要求张梁并未拒绝,方才听到那知县夫人闹的厉害,就想到山上银子可能很快就要被转移了,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先拿到账簿。
张梁拱了拱手,“这几日知县老爷为了躲家里那位,都在府衙,我实在没办法。”见苏靖宛面色微沉,张梁额上冒汗,且不说这事托他办了一段时日了,再说这是苏相的贴身侍卫,他的话可能就是苏相的意思,自己这般无能,若被苏相知道,可没什么好下场。于是再次开口道,“我下午再去一趟府衙,一定带回来。”
张梁言之凿凿,苏靖宛姑且信着。
饭还没吃完,张梁就先离开了。
在屋里休息的苏靖宛猛然睁眼,算算日子,他们从落水到现在已经过了五六日,这几天一事接着一事,倒是忘了骊山县的人马。急匆匆的下了床,到隔壁拍着李文桓的房门。
因为有些焦急,苏靖宛力气不小,谁成想也就拍了几下,门就被拍开了。
里面正在换衣服的人有些傻眼,一半挂在身上,一半裸着身子,一脸震惊地看着苏靖宛。
苏靖宛哪里见过这个,吓的立刻转身捂眼跑回了屋子,拿起桌子上的茶水猛灌了一大盏,才将心里的热气压一点下去。上次在青罗庵修屋顶,李文桓汗衣贴身,她只知道隔着衣服看这人身材不错,今日这么直接的视觉冲击还是让她心跳的特别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