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把各处安排妥当,有了基本的秩序,这一天差不多也就过去了。
陈景书当然不会吝啬,这会儿便请众人一起去吃饭,大家餐桌上聚一聚,再有几杯酒下肚,关系顿时亲近不少。
第二天上午则是陈景书负责讲的春秋。
陈景书先给太子问安,之后太子并两个伴读少年回礼,并口称老师。
陈景书很干脆的忽略掉了后头一群太监宫女,总归太子出现的地方,想要没这些人也艰难。
这是陈景书头一回这样单独面对面的与太子赵载桓坐在一起,单薄的少年挺直了脊背,努力展现自己的气度,眼神明亮的看着他。
陈景书问道:“殿下昨日读了什么?”
赵载桓道:“昨日周学士和冯学士各讲了孟子和大学。”
陈景书道:“这些书殿下之前应当也都读过?”
赵载桓认认真真答道:“四书五经都已经读过,但却未深讲,其中孟子学的多一些。”
陈景书点点头:“昨日周、冯两位学士都向我夸赞,殿下学的很好。”
赵载桓抿唇一笑,显得有些害羞:“是两位学士过誉了。”
又问:“陈庶子今日讲什么呢?”
陈景书道:“那个不急,殿下之前既然已经学过,倒也不在意这一日两日了,古人常说因材施教,因此我今日只想和殿下聊聊天,互相了解了,日后交流也就方便了。”
赵载桓好奇的看着他:“今日不上课吗?”
陈景书点头:“不上课。”
才刚说完这话,就见太子露出几分喜色来,哪怕表露的并不明显,但陈景书还是察觉到了。
就说嘛,十二岁的小孩子,只要不是他这样内芯是个穿越的,那多数是不爱上课的。
陈景书问道:“殿下平日里喜欢做什么呢?”
赵载桓迟疑了一下,回答道:“平日里就是读书,下学了就去母后那里,并不做别的。”
陈景书点头道:“殿下至孝,我之前也有所耳闻。”
赵载桓只是抿着嘴唇露出个浅浅的笑容,并不多话。
但一个不喜欢上学的十二岁小少年,怎么可能除了读书和孝顺母亲便没有其他活动了呢?
陈景书想了想道:“说来,除了四书五经之外,还有人教导殿下琴棋书画,不知太子更喜欢哪一个?”
说到这里,对赵载桓一笑道:“我下棋尚可,琴却不行,书可看,画一般,至于说诗赋,那更是登不得大雅之堂了。”
赵载桓听到这话好奇起来:“陈庶子也有不会的东西吗?”
陈景书问道:“殿下为何觉得我什么都会?”
赵载桓道:“我听人说,陈庶子年轻有为,十八岁便六元及第,是少有的英才人物,所以……”
陈景书闻言笑道:“大约就是因为读书好,我在其他事情上的天分反而不多,老天爷是公平的,世上的好事总不能让我一人都占了去。”
赵载桓道:“可读书好就是最好的事情呀。”
说这话的时候,赵载桓显然有几分羡慕。
陈景书道:“读书不过是一途罢了,为科举功名而为,何况就算读书,也不是就不能玩了。”
便把自己平日里时常出门与朋友骑马射箭,又或者陈孝祖教导他下棋弹琴之类的事情说了。
赵载桓对听故事还是很有兴趣的,何况他之前一直觉得陈景书读书那么好,说不定是个比之前那些先生们更加古板的人,却没想到陈景书平日里的生活也十分有趣。
比如曾经因为弹琴太难听让陈孝祖觉得怨念,便叫了陈景书与他下棋。
陈景书道:“我原也没有多想,哪知道他连续三次以同样的方法斩了我的大龙,就连赢我几个子都是一样的,我才知道他生气了。”
赵载桓一笑:“我听人说陈庶子棋艺高超,竟然也会被人用这样的方法欺负吗?”
陈景书笑道:“可不是。”
又左右看了看,一副神秘的表情,小声对赵载桓道:“前些日子我陪圣上下棋,也照着这样,连续赢了圣上三天,圣上这才发觉不对。”
“啊!”赵载桓惊道:“父皇没有生气吗?”
陈景书眨巴一下眼睛:“所以我就被圣上送来东宫,并且再也不找我下棋啦。”
赵载桓不由大笑,忽而又觉得自己笑的好像不太对,连忙捂住嘴巴,正色表情,可抽动的嘴角显示他其实还是很想笑。
陈景书的课程是半日,结果这半日他啥事都没干,净拉着赵载桓吹牛了,最开始两人还坐着好好的,最后干脆茶水瓜子送上来,赵载桓亮着眼睛听陈景书讲故事。
陈景书临走时,赵载桓便十分不舍,拉着陈景书问道:“左庶子下次什么时候来上课呀?”
陈景书道:“我三日一课,每次半日,只是下回再来可就得好好读书上课了。”
赵载桓有些失望的啊了一声。
他还是很想听陈景书讲故事的,陈景书故事中有些他熟悉的人,也有他不熟悉的人,但不管是哪一个,好像都变得生动有趣起来,就连平日里看起来严厉的父皇也都……变得傻乎乎?
这样新奇的一面对赵载桓有极大的吸引力,自然想听陈景书说的更多一些。
这会儿他倒是不在陈景书面前摆着好学的样子了,反而将自己的失望完全表露在脸上。
陈景书却也不多说,而是告辞离开了。
赵载桓看着他离开,更加不舍了,可又不好挽留。
十二岁的小太子心里不由想着,要是每一个讲课的先生都像左庶子那么有趣,上学似乎也不是一件讨厌的事情。
陈景书这一日回去之后当然心情大好,黛玉好奇问起,陈景书当然不会说他成功迈出了套路太子的第一步,只说太子是个好学生,他教的轻松,看来不必为这事发愁了。
黛玉听到这个便不再多问了。
只是道:“说起来,方才柳湘莲家打发人来,似乎是说何昕出了什么事儿,叫你去看看呢。”
“何昕出事了?”陈景书惊讶道:“谁能招惹他呀?”
何昕自个儿不欺负别人就算好了呀。
黛玉摇摇头:“这个我也不知,只是他们说的急,那会儿你还没回来,我便先打发人回去了,只是留下话来,若你若回来了,就请你立刻去一趟。”
陈景书听着事情严重,也不敢耽误,立刻往柳湘莲家赶去。
陈景书才刚一进柳湘莲的家门,就听到何昕的大嗓门在哀嚎,其声悲惨凄切,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难道真的出事了?
这么想着,他连忙推门走进去:“何昕出什么事儿了?”
何昕正在哀嚎,忽然见陈景书来了,整个人扑了过来:“若瑜,你可一定要救我啊!”
陈景书一听这话反而不紧张了。
嗯,上回何昕对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是何家说要给他看媳妇的时候呢。
平日里真正出事,何昕反而不是这样了。
这么想着,抬头看了柳湘莲一眼,见柳湘莲也是一脸复杂诡异的情绪,反而不见什么焦急,便知道何昕肯定又是有什么‘怪问题’了。
伸手拍拍何昕的后背道:“行了行了,多大的人了还这么爱闹,且先说说你出什么事儿了叫我来的这么急?”
何昕抽抽噎噎道:“我、我昨儿在街上打了个人。”
陈景书嗯了一声:“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是会随便打人的,这次又为了什么缘由?”
何昕道:“是他家的车挡了路,我叫他让开,他不仅不让反而出言不逊,就起了些口角争执,那日郑沄和我一起,他说不过我和郑沄两人便想要动手,还给郑沄脸上打了一拳,现在还肿着呢,我瞧不过,就跟他动手了。”
说到这里,何昕特别委屈:“我原本只想讲道理,不想打人的。”
陈景书道:“既然是他的错,道理自然是在你这里的,你又何必如此。”
何昕道:“打了个人自然不算什么,可我这回打的人,身份有些不同。”
陈景书哦了一声,心说难道何昕打了什么招惹不起的大人物?
至少当道理在何昕这边的时候,以武靖侯府的力量足够解决大部分的问题,就算是权贵人家,至少大事化小还是没问题的,至多送点礼物说些好话,也不会有人不给面子继续追究了,陈景书觉得,只要何昕别把哪个皇子给揍了,事情都绝不至于不可挽回呀。
因此问道:“你打了谁?”
何昕回答道:“是个叫朱成钧的。”
朱成钧?
陈景书皱起眉头:“这名字似乎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一旁的柳湘莲道:“是今科的武状元。”
一说武状元陈景书顿时恍然大悟:“对,就是他了。”
只是……
“一个武状元罢了,”陈景书道:“我并没有听说朱成钧家中有很大的权势呀,只要你做的有理,又是他先动的手,哪怕有什么,侯府难道还不能解决?”
何昕道:“朱成钧后来去状告我了。”
这话听得陈景书惊讶了:“他状告你?你不是说是他先拦路,后又出言不逊,甚至动手打人吗?怎么他还敢去官府告你?”
何昕道:“他没状告我这个,他只是去告我,说我一个生员居然敢殴打今科状元。”
哦,是了,何昕与朱成钧之间不仅有家世的差别,更有功名的差别。
本朝虽然武科的功名不比读书考出来的更让人认同,显得更风光,但至少在律法上,武科与文科的功名所享有的权力是一样的。
莫说是生员殴打状元,就算是生员殴打举人,这都是一件大事。
这会儿朱成钧以这一条来状告何昕,不得不说确实找到了一个非常好的切入点。
不过管着京城的官员,比起比秉公执法更重要的是他一定认识京中所有有些脸面的人家,这些都是牢记在心的,因此陈景书觉得就算真的告了,也不会直接判了何昕的罪名,更大的可能是把这事送到武靖侯府,让武靖侯府以律法之外的私人办法解决。
当陈景书这么问的时候何昕确实点头了:“这事确实说给侯府了。”
这就奇了。
陈景书问道:“既然你家里知道了,你又干什么这副模样?”
武状元虽然风光,但武靖侯府的面子也不是白给的呀,保住何昕是没问题的,何况除了功名这事,何昕并没有做错什么。
……或许打人确实不大好,但对方都已经动手了,不还手也不靠谱呀。
哪知道陈景书不问这个还好,问了之后就像是戳到了何昕的伤心事:“这事不仅我家里知道了,就连圣上那里也都听说了,还特意将我父亲叫进宫中询问。”
陈景书顿时紧张起来:“圣上怎么说?”
若只是普通官员,一切自然好办,但要是牵扯到皇帝,事情怎样可就不好说了。
何昕听到这个问题更加难过了,再次哀嚎起来,简直要说不出话。
陈景书无法,只好看向柳湘莲,柳湘莲表情复杂道:“先前他说,圣上闻听此事非常高兴,直和武靖侯夸赞他少年英勇,说他才十八岁,就连武状元都比不过他了,日后必定也是一员猛将,要重用他呢。”
陈景书刚想说这难道不是好事吗?就见何昕一脸绝望道:“这样我就不能考科举了啊!”
陈景书:“……”
你可闭嘴吧!
倒是何昕,满含期待的眼神看着陈景书:“若瑜,看在咱们从小相识的情分上,你可一定要救我啊!”
……不救,再见!
第50章
何昕对于科举的宏愿到底是哪里来的这一点, 陈景书觉得自己根本无法理解。
但至少有一点很确定,何昕真的很想考科举。
……虽然就算是陈景书都觉得以何昕的天分,不去做武将真的可惜了。
话是这么说,但陈景书还是面无表情的推开了何昕:“自重点, 我可是有家室的人了。”
何昕:“……???”
一旁柳湘莲道:“瞧他伤心的这副样子,若瑜还是给他想点办法吧。”
陈景书问道:“侯爷那里怎么说?”
何昕道:“我爹还能怎么说, 他听到圣上的话高兴的很,回来就说我果然天生该是做将军的命, 我……我怕他逼着我学武, 就跑出来了。”
陈景书:“……我觉得侯爷不会逼着你学武的, 真的。”
武状元你都说揍就揍, 还学啥武,多读点兵书倒是靠谱些。
何昕眼巴巴的看着陈景书道:“若瑜,咱们这些年朋友了, 你就帮我这一回吧。”
陈景书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想帮,而是我确实帮不了, 有圣上的话在,侯爷那里恐怕是不好说的, 你也知道,侯爷一直希望你能好好走武职的路子。”
何昕忙道:“那就去圣上那里说,刚好你能见着圣上,就帮我说说这事吧, 只要说成了, 日后兄弟我认你做大哥, 水里去火里去,只要你开口,刀山火海兄弟也跟你闯!”
陈景书啧了一声:“行了,别想了,我前儿刚被点了太子左庶子,这会儿日日见的是太子,可不是圣上。”
“啊,怎么会这样,”何昕急道:“这可怎么办?我、我自己也见不着圣上呀!”
越想越绝望,越想越生气,最后一桌子怒道:“都怪那个朱成钧,上回打的不解气,我要再揍他一顿!”
陈景书忙伸手把他摁下:“多大的人了还这么闹,有理也变没理了,这事先不急,怎么说你现在也是生员,圣上没有在意你和朱成钧打架的事情,那就算这事揭过去了,你也别再去惹事,这一回难道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