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星辰调侃道:“唉,在你眼里,我胆子很小吗?”
赵云深耸肩一笑:“路上的一只蜜蜂都能把你吓得嗷嗷叫。”
前排的同学们听了也笑。
许星辰趴在桌子上,侧过脸看着赵云深:“没有啦。”
她悄悄告诉他:“我是在男朋友面前装柔弱。”
她最后的那句话,只有赵云深听见了。他又摸了许星辰的头,这一次力度掌握得很好,像是在触碰一只柔软的小兔子。
*
傍晚,许星辰和赵云深一起去食堂吃饭。途经南门的传达室,许星辰背着书包跑进去,欢快道:“我的好朋友去北京上学了,她给我寄了几张明信片。有故宫、天安.门、颐和园的,我要去找一找……”
传达室共有三座木柜,分别放着本科、研究生、博士生们收到的信件,按照宿舍楼地址统一归类。许星辰猫着腰找了半天,不仅拿到了属于她的明信片,还发现了一封寄给赵云深的信。
信封是粉红色,字迹秀丽工整,大概率来自女生。
寄信人的名字是:晴晴。
果然是个女生啊,许星辰心想道。
许星辰跑出传达室,直接将信件转交给赵云深。
赵云深扫视一眼,问她:“晴晴是哪儿来的?”
许星辰讶然道:“你不认识吗?”
赵云深掐指一算:“我认识的名字里带晴的女生,至少二十几个吧。”
许星辰踮起脚尖,企图达到他的高度:“有没有交往紧密的,关系特别好的姑娘呢?”
赵云深握住了她的手:“有倒是有,不过她的名字里只有星辰。”
许星辰很快忘记了那封信:“好的!我们去食堂吃晚饭。”路过学校的垃圾车时,赵云深顺手将信封撕开,废纸揉成一团,精准地扔进了一旁的垃圾堆。
第8章 挑战
许星辰认为,谈恋爱就要有谈恋爱的样子。每天三餐,最好都和男朋友一起吃。
她跟赵云深在食堂用餐时,经常撞见双方的同学。有时候,许星辰吃到一半,搂一下赵云深的肩膀,刚好被他的朋友们看见。那些朋友就挺不好意思的,偷偷和赵云深招手。许星辰反倒是豪气万丈:“咦,那是谁啊?喊过来让我认识。”
凭借这种方法,许星辰熟知了赵云深的三位室友。
她和杨广绥玩得最好。
杨广绥是个妙人。他教会了许星辰护肤,还送过她一瓶护手霜,强调道:“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
许星辰仔细端详过杨广绥:“妈呀,你的皮肤没有毛孔。”
杨广绥沾沾自喜:“我是T字区混油皮的肤质,经常做清洁和保湿。唉,我这儿有个面膜小样,你拿去试试。”
许星辰摊平手掌,向前伸直,像是教徒接受圣物一般,接受了杨广绥的面膜小样。然后,她从背包里翻出两只新买的唇膏,问他:“你喜欢哪一种?左边是蜂蜜味,右边是草莓味。”
杨广绥也不客气,直说:“蜂蜜味。”
许星辰就把蜂蜜味的唇膏赠送给他。
杨广绥当场拆开包装纸,拔出唇膏,试用一番,评价道:“香气自然,润泽度还行,持久度有待观察。”
许星辰捡起纸壳子,指着上面一行文字:“这两只唇膏都是我昨天买的,它们有SPF12的防晒值。”
“你一定要注意防晒,”杨广绥语重心长,叮嘱道,“现在是十月底,偶尔几天,阳光很暴烈的,紫外线指数强,你要记得在脸上涂一层防晒霜。”
许星辰止不住地点头:“晚上回宿舍,我会用卸妆水做清洁。”
杨广绥哈哈一笑:“很多人以为啊,防晒霜用清水就能洗掉,那是不对的,要做深层护理。”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蛋:“还有一些女同学,整天熬夜,晚睡晚起,当然会长粉刺和闭口啦,什么是美容觉,就是早睡晚起,皮肤自然好。”
许星辰表示受教:“我会保持每天八小时的睡眠。”
杨广绥倾身向前:“这就对了!好吃好睡,养出好皮肤。”
许星辰感叹:“告别粉刺和闭口。”
杨广绥赞许地看着她,两人像是革命志士一样亲切地握手。杨广绥还发表了重要讲话:“许星辰,护肤是一项长久的事业,千万不能怕吃苦、怕麻烦。你要持续做好自我监督、自我评审、自我提高,早晚都用清水洗脸,每周敷一次保湿面膜。”
许星辰感慨道:“我们一起加油。”
许星辰和杨广绥相聊甚欢时,坐在旁边的赵云深散发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气质。这种气质,常见于年轻的雄性动物——当他们被侵犯领地,就会有类似的阴沉表现。
食堂里,喧闹声依旧。
赵云深吃完一只烤鸡,便在餐盘里拼骨架。许星辰终于发现他的异常,轻轻地喊道:“赵云深?”
赵云深呵呵一笑。
许星辰像往常一样,右手握着筷子,左手揽住他的肩膀。别的情侣都是面对面坐着,只有许星辰总是与赵云深并排,时不时调戏他。
不过今天的赵云深特别沉稳。许星辰与他开玩笑,他扯着嘴角不咸不淡笑一下,末了,目光还聚焦在杨广绥身上。他神情和煦,关切地问道:“广绥啊,唇膏好用吗?”
杨广绥正在吃鱼,差一点被鱼刺卡住嗓子。他咳嗽两声,坐立不安道:“还……还蛮不错。”
赵云深拼好了烧鸡的胸腔骨架,头也没抬:“蜂蜜味很好闻吧。”
杨广绥哪怕是个傻子,此刻也能感受到赵云深的醋意。更何况他不是傻子,他立刻叹气道:“好是好,不适合我。”他将唇膏交到赵云深手中,赵云深却不愿意收下。
赵云深说:“你碰过的抹嘴的东西,拿来我用,太不像话了。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随便的人?”他一边交谈,一边放下筷子,满盘的鸡骨头散落,哗啦一片。
杨广绥冷静地回答:“这只唇膏,今后就放在我们寝室里,作为一个小小的吉祥物,谁都不许动它。”
杨广绥的一番言论,引发了许星辰的深思。
*
傍晚,许星辰和赵云深在学校的树林里散步。
天幕黯淡,夕阳收尽余光。附近层影重叠,树叶在风中摇摇晃晃,许星辰趁着四下无人,掏出她的草莓味唇膏,抹在嘴唇上,碎碎念道:“挺好用的啊。”
赵云深站在近旁,背靠一棵树。许星辰还凑近他,追问道:“你是不是吃醋了呀?”
赵云深喊她的名字:“许星辰。”
许星辰原地立正:“你说你说,我仔仔细细听着呢。”
赵云深有些严肃:“你跟别的男的打交道,不要过于温柔和热情。不管是当着我的面,还是背地里……”他这话一出,许星辰恍然有被抓奸的错觉。
许星辰连忙解释:“上周四中午,我经过北门,杨广绥刚从屈臣氏回来,顺道送了我一只护手霜。他还是你的室友。我就觉得吧,必须回报他,正巧昨天新买了两只唇膏,还没拆封。”
她双手背后,略显挫败:“既然你有很大意见,我以后不跟异性讲话了。”
赵云深轻拍了她的头顶:“你不讲话,日常怎么跟人沟通?会计的工作还做不做了?”
许星辰思路奇特:“我不想惹你不高兴啊。”
赵云深却告诉她:“哪怕我是你的男朋友,也不能操纵你去做任何事。同理,别人按他们的意愿,要求你去达到什么目标,你也要先在脑子里过一遍吧。”
他摸上许星辰的后背,喃喃自语道:“你太好骗了。你爸妈不教你跟人交往方法么?”
许星辰嗓音更轻:“我讲过的,我没有妈妈。”
赵云深未做停顿,脱口而出道:“不要紧。”他双手插兜,认真看着她:“现在我来照顾你。”
他说,现在我来照顾你。这句话共计七个字,每个字都敲落在许星辰的心房。
草木繁盛的秋日树林里,她和他接吻,浅尝辄止,像是偷喝了一口蜂蜜,甜得发腻,不敢继续了。
夜间,许星辰回到宿舍,内心愉悦又兴奋,久久不能平复。她便搬来一张小凳子,与室友们一同看电影。王蕾晚上没去食堂,打回来一大份麻辣烫。王蕾一个人也不吃完,索性将麻辣烫扣进了饭盒,传给另外三位室友。
几个小姑娘聚在一块儿,你一口我一口,互相喂一串食物。电脑屏幕立在前方,播放着最新的台湾偶像剧。王蕾对男主角十分迷恋,动辄出声道:“好看,贼好看,神仙般的人物。”
许星辰嗑着瓜子说:“长相一般,演技不行。”
王蕾揪起她的衣领:“你说谁长相一般,演技不行?”
许星辰眨巴一下眼睛:“我自己。”
王蕾这才松手,接着说:“气质比脸更重要。一个男人,气质让人心动,我会忽视他的脸。”
许星辰好奇地问她:“哪种男人最有气质?”
王蕾的脑海中浮现出模糊的人影。她声情并茂地描述道:“白净,瘦弱,肤如凝脂,弱不禁风。”
许星辰雀跃地扑上去:“我符合你的条件呀,要不干脆我们俩一起过日子?”
王蕾推开她:“不行,你有了赵云深。”
只要有人提到赵云深的名字,许星辰免不了走神。她双手托腮坐在板凳上,望着黑夜中的玻璃窗,以及更远处的男生寝室楼。
男生寝室楼内,赵云深还在复习功课。
赵云深的室友邵文轩正躺在床上,捧着一本书,研究股市的行情。邵文轩半掀开眼帘,瞄见赵云深用功读书的侧影,多问了一句:“赵云深,你白天也学,晚上也学,你高中就这么学霸吗?”
赵云深铺开一张白纸,临摹着人体运动系统和消化系统的结构。他一边作图,一边说:“没啊,我高中是个混子,经常抄同学的作业。”
邵文轩惊讶道:“你怎么考上我们学校的?”
赵云深若有所思:“高考那两天,我特激动,肾上腺素分泌得多,脑筋突然好使。考出的结果比平时多了四十来分。”
邵文轩称赞他:“神人啊,神人。”又问:“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要做医生,救死扶伤,怀着崇高的信念踏进了医学院?”
赵云深翻开教科书的下一页,坦诚相告道:“我填志愿的前一天,才稀里糊涂地确定了要学医。”
他画出一副非常细致逼真的腹腔解剖图,随手对半一折,夹在了书中:“开学这两个月,每天听老师讲话,你觉没觉得医学很重要?我们现在昏头昏脑地混日子,将来或许就耽搁了别人的一条命。”
邵文轩叹道:“是哦。”
他把一本《中国股市经典案例》盖在脸上,平躺不动:“再过几天,我们要去亲手触摸大体老师了。”
所谓“大体老师”,是医学生们对遗体捐赠者的尊称。
旁边正在敷面膜的杨广绥一愣。好半晌,杨广绥闷声道:“我怕。”
无人理睬。
杨广绥摘下面膜,往脸上拍了一层精华水:“我怕尸体。”
邵文轩纠正道:“他们不叫尸体,是大体老师。”
这时,赵云深拎着书站起来,走到了杨广绥的身侧。杨广绥心里一暖,正想着:嘿,赵云深这个哥们够意思!他肯定是感同身受,也很害怕尸体又不敢说实话的可怜男人吧。
杨广绥扭过头,却见赵云深弯下腰,仔细研究着杨广绥桌前的人体骨骼模型,并没有开口说一句话的意思。赵云深摆弄着骨头关节,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杨广绥问他:“深哥,你对大体老师有什么看法?”
赵云深道:“我还没见过,能有什么看法?”
杨广绥的千般怀疑都化作了一抹笑:“讲实话,你怕不怕?”
赵云深没做声,连连摆手。
*
到了正式上课的那一天,所有同学都穿着白大褂,戴着手套和口罩,进入了庄严的解剖楼。
福尔马林的气味呛鼻,杨广绥担心自己的皮肤受不了,便站到了赵云深的背后。他们五个人共用一具大体老师,只做观察,并不动刀,杨广绥与赵云深一组,自始至终不敢直视大体老师的面部。
教授在讲台上说:“你们不能信鬼神,但你们不能不敬畏生死。感谢大体老师的贡献,我们先为他们默哀一分钟。”
一分钟内,教室里静若无人。
杨广绥只觉瘆得慌。
赵云深与他截然相反。赵云深按照课程要求,进行着全方位的观察。他们的大体老师是一位年迈男子,腿部和背部都有伤疤,赵云深便和杨广绥说:“他活着的时候不容易,看这样子,肯定动过几次大手术。他离世后,就把遗体捐给了学校。”
杨广绥闭着眼道:“我去隔壁组瞧一眼。”
赵云深侧了一下头:“隔壁组的大体老师是个九岁的小朋友,白血病离世。”
杨广绥重复昨晚的问题:“你对大体老师有什么看法?”
这一回,赵云深终于能直白地回答:“我的直观感受是,皮肤很硬,气味刺鼻,内心感受是,他们的贡献很大,解剖是现代医学的基础。暂时只能想到这么多了。”
第9章 夜宿
实验课结束之后,赵云深找到教授,问了几个问题。那位教授详细回答了他。赵云深觉得今天收获不小,还挺高兴。当他走出实验室,正好碰见了高年级的学生,以及走在前头的另一位老师。
老师说:“几位长得壮、有力气的男生,跟我去一趟地下室。”
那位老师路过赵云深,见他静立不动,竟然催促了一句:“同学,请你过来帮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