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来等去,不安和内疚一直伴随她,直到上了飞机。
商务舱里,季蓝仍是和季豐坐在一起,封诚在前排。
季蓝要了杯橙汁,喝了一半就不想喝了。
季豐在看他的平板电脑,侧脸弧度英挺,太让人欢喜。
不过他唇线紧紧抿着,偶尔拧拧眉心,这样的神态,谁也猜不透,是不是真的在为昨天的事情不高兴。
季蓝往前瞄了一眼,封诚戴着他的耳机,手里在摆弄一块三角形的魔方。
机舱内非常安静。
十来点钟,太阳光线充沛,天蓝得干净清爽,季蓝却安逸地打哈欠。
季豐目光不偏不挪,低声问她:“困了?”
她把脸枕在他肩膀上,坚硬的骨头硌着她脸颊软软的肉,有点疼,她也不愿挪开,手还圈上他的胳膊。
又打了个哈欠,季蓝说:“橙汁我不喝了,你喝吧。”
季豐伸长另一条手臂,把杯子拿过来,就着她的吸管喝了两口。
他放回去,说:“浓缩冲泡的,怪不得你不喜欢。”
“不是冲的,里面有果肉呢,不信你再尝一口。”
季蓝又把杯子递过去,缠着要他喝完。
季豐别开脸,就是不愿意配合。
前面封诚听到动静,从过道那边探过脑袋。
季蓝正没骨头一样地靠在季豐身上,这一次,封诚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
他指指季蓝,语气吓唬似的:“跟你说啊,你再这样,要是被以后的男朋友看到了,肯定会让人家不高兴。”
季蓝眼皮一掀,又玩起季豐的手掌,满不在乎地说:“不高兴就不高兴,关我什么事。”
封诚哼了哼,“得,你高兴就好。”
季蓝实在刻意讨好季豐,抬脸看看他表情,虽然他没表现出什么,但是,她昨晚的做法多少是让他不怎么愉快的。
可是她找不到告诉封诚事实的合适时期。
她当然知道,某些话一说出来,伤害的是他们三个人的感情关系。
可是不说的话,这又是欺骗封诚的做法了。
季蓝已经想好了,等回国后,她会给封诚发消息告诉他的,总好过当面的打击。
封诚把手里拼转完成的魔方递给季蓝,弥补刚才的小口角,“给你玩这个。”
季蓝接过来,这便坐直身体,好奇地摆弄起魔方。
航班上时间漫长,季蓝的魔方没一点进度,她拿给季豐求帮忙。
季豐正在休息,不搭理她。
季蓝就捏上他的手,声音为了不打扰到休息的乘客,压得轻轻的,说着:“帮帮我嘛,帮我一下能怎样……”
季豐表情细微地动了动,终究还是酷酷地说:“让封诚帮你去。”
季蓝手下捏得更让人心痒了,仰着脸,不依不饶:“不,我就要你……”
她极少这样,自己听了都不自在。
但她聪明地知道,男人都吃这一套。
清楚地看到他嘴角忍不住地牵起弧度,眼睛也挣起来,睫毛半遮半掩,挡着眼神,笑着瞧着她。
季蓝脑中冒出一个词——“秀色可餐”。
见季豐这么一笑,她也开心了。
看看前后没人注意,季蓝伸长脖子要去亲他,还没亲上去,季豐摆正脖子,她的嘴唇就只贴在他下颌上。
只能有她拒绝他的份,自己一被这么对待,又失落又不甘。
季豐手掌揉了下她头顶,“这会儿不太合适。”
季蓝就明白了他指的什么。
她看着前面封诚的背影,看了会儿,又望向飞机窗口外棉花糖一样的云朵。
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偏偏就喜欢上她了呢。
下了飞机已经是深夜了,家中司机来接季豐季蓝,封诚也有人接。
季蓝看着他站在打开的车门边,高高挥手,她也摆了摆手。
然后封诚矮身坐进去,车子开走后,季豐低头看她。
季蓝眼里的丝丝愧疚被他看得一清二楚,但他什么也没说。
黄叔的车停在附近,两人一同过去。
季蓝走在他身后,犹豫地掏出手机,打下一行字之后,发送给封诚。
*
听到他们回来的动静,石曼穿着睡袍出来迎接。
两个人一起进来,先被石曼注意到的就是季蓝。
季蓝被她抱住行了个吻面礼,又被牵住两手,转了个圈,全身上下都被她看了看。
石曼再怎么有着女强人的形象,她同样也是一个母亲,在这方面,她从不是失职的,问两个年轻人,在那边吃得还好吗?住得又怎么样?
这种问题,季豐全丢给季蓝一人回答。
他和石曼,远不如季蓝和她这么亲近。。
季豐已经习惯了,季蓝也是习惯了。
他把行李交个保姆,先上楼洗澡。
“今晚我在家里住。”上楼前,季豐看了看季蓝,冷不丁地说。
石曼点点头,说:“都这么晚了,明天还要上班,快上去休息吧。”
季蓝和石曼慢慢走在后面,她突然有种直觉,刚才季豐那句话是故意给她听的。
那是不是要自己给他留门的意思……
胡思乱想着,连回石曼的话都打磕绊了。
恰巧石曼偏不成人之美,说:“这些天你不在身边,居然都不习惯了,今天陪阿姨一起睡吧,好好跟我说说,你们在坦桑尼亚都玩了什么。”
季蓝脸上笑得多勉强只有她自己清楚,只能答应。
季蓝洗漱完就去石曼的卧室了,石曼是个很注重生活品质的女人,房间里点着香薰,加湿器整宿开着,她还有一个专门放护肤品的小冰箱,昂贵的面膜面霜,在低温的环境下保存,效果才更好。
季蓝没觉得自己出去一趟皮肤发生了什么变化,到石曼眼里,就是毛孔粗大了,皮肤也干燥了,被打趣地问,是不是到非洲当难民去了。
石曼下床拿了面膜给她,季蓝仰着脸,她又帮她贴上去。
手机响了一下,季蓝没在意。
倒是石曼无意地往屏幕上瞄了一眼,告诉她:“季豐发给你的,看看他找你什么事。”
季蓝两眼受惊吓似的睁开,强装镇静地打开手机。
季豐——“人呢,去哪儿了?”
所以,他真的去她房间找她了……
在石曼眼皮子底下,季蓝办坏事一样得心虚。
不合时宜地,有看见对话框上方显示出一串“对方正在讲话……”
季蓝心跳如雷,一连发送了两个“嘘”得表情过去。
于是对话框里就没动静了。
这时石曼问:“这么晚了,季豐找你什么事?”
季蓝把手机藏到枕头下,回答说:“哦,……我的、我的墨镜在他那儿,季豐要我明天去拿……”
☆、第 30 章
上一次和石曼一起睡, 还是季蓝妈妈出事的那天。
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那时候, 她大概是八岁, 又或是九岁, 季蓝记不太准确了。
并且她从不让自己去仔细回想。
但偶尔也会这么想,如果自己当初是真的失忆就好了。
这样就能忘记这些伤心的事情, 还有曾经那些不甘的事情。
一时,房间里静悄悄的。
加湿器的声音丝毫不显得吵闹, 反倒像一种平稳的催眠方式。
白天在上万英尺的空中度过了十几个小时,现在躺在床上,季蓝浑身都放松下来。
她以为石曼也睡了, 昏昏欲睡之间, 突然听见石曼在一旁语气清醒地问:“蓝蓝, 你和季豐的关系现在怎么样了?”
季蓝清醒了些,不轻不重地应付:“还好。”
石曼轻微叹了叹气,说:“可能他的一些做法会让你不喜欢, 毕竟车祸后,你就忘了他所有的好了,但是蓝蓝你得知道, 季豐心里是有你的。”
黑暗中,季蓝眼前恍惚了下, 迟了会儿才回:“为什么?”
然后她又轻声地、很没底气地说:“我不知道。”
石曼笑她的不自信,眼睛望着上面,语气轻描淡写, 回想起:“你俩上学的时候总是针锋相对,谁也不饶谁,我看得出来,是季豐不满我偏爱你,所以他明着暗着都不喜欢你,其实是他过早得成熟,从没让我担心过,所以我才把关心更多的放在你身上,这些道理,想必后来他也明白,所以放下偏见,没以前那些顾虑了,你们不还瞒着我偷偷在一起了,怎么就一场车祸,又让一切恢复如前了。”
一直如此。
季豐虽然只比她大了四岁半,但是他的成熟克制,相比她的,是用成倍来碾压的。
季蓝只知道季豐不喜欢自己,但是她从没想过这方面的原因。
石曼的话填补上了嫌隙的缺口,又想合上了冬日灌进寒风的窗口,季蓝没顾上突如其来的小雀跃,在细细回想,是不是真的就只是这样的原因。
季豐不喜欢自己,这件事根深蒂固,在此之前,从没让季蓝改变过这个想法。
即便就像石曼说的那样,后来他们在一起了。
她也认为,这对季豐来说,只是身体所需。
同样,她也不服气地说服自己,她也是如此。
某日东窗事发,偷偷摸摸的“地下恋情”被石曼发现,不由分说地要他们订婚。
她也自作主张地认为,季豐对此一定是不快活的。
毕竟,他从来不喜欢自己。
所以她表现得比他更抗拒,甚至在车祸后的第一念头,就是要抢在他前面拒绝这门婚事。
因为青春期时被季豐拒绝了一次后,她的自尊心变得格外强,还好面子,尤其是在季豐面前。
可是车祸之后呢,一切都在渐渐地发生变化了。
“这么多年,我从来没见过季豐那个样子。”
石曼感慨地说:“你出事那天,他原本是在开会的,接到消息,比救护车去的更早,当时你那辆车,整个车子都变形了,他把车门掰开,把你抱出来,我赶去医院的时候,他西服和衬衫上都是血,端端正正地坐在急诊室外面,叫他半天没动静,失了魂儿一样……”
季蓝想象不出那种画面,她印象里,手术后睁开眼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她在病房醒来,那是下午,半边天都被烧得火红,季豐背对她在倒水,她听见舒缓的水声,丝毫看不出他的紧张和疲累,悠闲自得,甚至像度假一样。
看到她醒了,也不见惊喜。
而后面对她的疑问,甚至还开玩笑,说出是她前男友这种话。
又哪里能想到,在她还剩半口气的时候,身边都发生了什么。
季蓝听得喉口生疼,这感受像有尖尖的小猫指甲挠过。
石曼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变化,很快换了轻松的语气,“不说这个了,再跟你说说前几天吧,他知道你要去非洲后,打长途电话和我生了好一通气,居然怪我没看住你,放你一人去那种地方,还不告诉他一声。”石曼说着就笑出声了,“你也知道他的脾气,长这么大什么时候那种样子跟我说过话?是不是去找到你之后,把你也说了一通?”
季蓝这会儿缓过来了,声线如常地说:“没有,他见了我什么也没说。”
石曼抓住重点,问:“不过,真的去找你了?”
“……嗯。”
石曼笑了:“这就对了,这才是季豐。”
*
第二天季蓝特意起得很早,但也没见到季豐。
张阿姨说他一大早起来,遛完斑比就去上班了。
在外面度假,工作放了好几天,这阵子有他忙的了。
季蓝耷拉嘴角吃煎蛋。
怎么就这么不凑巧。
应了张阿姨的话,季豐真的一连忙了很多天。
期间,他们一次面也没见过。
刚热烈就进入失恋的状态,季蓝把自己气成了一只圆鼓鼓的河豚。
如果现状再这么继续下去,真的就要爆炸了。
某日她接到一通神秘电话。
这个号码她从来没见过,头顶问号接通,对方声音一本正经,称她季小姐,还问今晚有没有空。
季蓝莫名其妙,以为遇到骚扰电话了,石曼给的好教养没让她骂出声。
挂断之前,突然发现这个声音耳熟,等着他含着笑多说了一句,她认出来,这是季豐打来的。
他终于终于闲下空来了。
季蓝矫情了几句,最后表示愿意腾出时间去赴约。
她早就等着这个约了。
日落前,季豐的车停在家附近的一片松树林旁边。
淡淡的松香气味扑鼻,在潮湿的带有凉意的空气里,没让她吸进肺底好好感受,她在盯着他身上薄织的毛衣,能不能抵挡寒气。
季蓝一路下坡,走下公路,就看见他倚在车门上,谁家养的几只信鸽扑棱棱飞过,他看着那个方向,没注意后方她已经走过来。
季蓝弯下腰,脚步放轻,想绕到后面吓一吓他。
只顾打别人的坏主意,脚下踩了个石子,差点把自己摔在地上。
悬崖勒马似的,情急中稳住步伐,摔是没摔到,只是姿势滑稽,被喜欢的人看在眼里,也没什么两样了。
季豐听到动静,望过来。
这便瞧见她两手伸得大开维持平衡,腰还半弯着,一只鞋的鞋跟已经崴了,满脸窘迫。
季豐无奈地走过去,却不扶她。
他低头看看她七八厘米高的鞋跟,又高又细,鞋面上留着一道刮痕,还歪了鞋跟。
季蓝直了腰,差点站不稳,他伸出一只手扶在她腰侧。
那么纤细,他一只手就能保证她不翻车了。
“吃个饭而已,你穿这么高的鞋做什么?”
还能为什么,除了美还能为什么?
她说:“你不是说约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