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又睡了几分钟,被焦急的敲门声惊醒,外头石曼说:“季豐,先别睡了,陪蓝蓝去趟医院。”
他一下子坐起来,穿了鞋过去打开门,问:“季蓝怎么了?”
石曼又着急又心疼,担心着季蓝那边的情况,没时间解释了,说:“你先换衣服,我们在车里等你。”
她匆匆下了楼,季豐很快换好衣服,裹着羽绒服去院子里。
他先开了副驾驶的车门,看见一边石曼开车,季蓝虚弱地靠在后面的角落,他便把车门合上,陪着她坐到了后排。
季豐打开车顶的灯,看见她睡衣外面裹着臃肿的黑色棉衣,还把帽子套子了头上。
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小巧的下颌,唇色比以往颜色都浅。
他把她的帽子往下摘了摘,季蓝就抬起手臂挡住脸,只露出一双大眼睛看他。
深夜寒风呼啸,路上没有行人,只有来回的几辆车。
好在医院离得不远,石曼在前面问:“还难受吗?再坚持会儿,马上就到了。”
季豐握住她的小臂放下,看清她泛红的脸,还起了许多小小的疹子,连手上都有。
“过敏了吗?”
季蓝沙哑地开口:“好像是。”
她抬手想去抓脸,被他眼疾手快地一把制止住,担心地说:“不要碰。”
季蓝委委屈屈的,“痒……”
“很快就好了,听话,一定不要用手碰。”
季豐说着往前打探,看到医院的标识,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一下车,他又把她帽子带回去,握着她的手,让她跟紧些。
石曼过去挂号,他陪在季蓝身边,他们快步走在医院的长廊上,等电梯的时候,季豐看着像降的数字,心急如焚。
察觉到她扯了扯他们相握的手,他才发现,原来他们手握在一起握了这样久,连手心,都出汗了。
季豐便松开了。
“季豐……”季蓝可怜巴巴地抬头,问:“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她从来不喊他哥哥,他也接受她对自己直呼其名,都不重要。
季豐安慰她说:“怎么会。”
季蓝手心空了他的手,抿唇揪上他的衣角。
电梯快要到了,她却杵着不动。
墙壁上的数字转化,3——2——1……
季豐回头,“进去吧。”
一声清脆的叮咚,于是他的脚步也走不动了,身体僵在电梯口。
说因为有人一下子撞进了他的怀里,手还紧紧圈住他的腰。
她身体瘦瘦小小的,可是抱着他的力道很大。
季蓝脸埋在他胸前,小声地说:“可是季豐,我真的好难受呀。”
☆、第 46 章
她的头发香香的, 是雏菊的气味。
季豊好一会儿没动作。
她穿得很厚, 外衣蓬松, 让他感觉像被一团棉花裹住了。
不想惊扰她, 所以不动。
是为避免更多的触碰, 但也并没有把她推开。
石曼和护士一同过来,站住脚步, 担心地问:“这是怎么了?”
他手握上季蓝的胳膊,她也已经听到了身后动静, 提前慢慢起开了。
两个人都没有解释什么,石曼更担心地看着她的脸,拢了眉心, “是不是更严重了?”
*
医生诊断, 季蓝这是海鲜过敏了。
季豊想起晚餐时, 被她犹豫不决地盯着的那碗鱼汤。
龙利鱼加鲜虾,唯一对她来说没关系的只是一小块玉米。
季蓝垂着眼,又困又倦的样子。
他站在一旁, 白炽灯的光亮在她发顶上洒下一圈光辉。
她一直没有动静,抬起头的时候,那光又洒在她眼睛里, 根根分明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映上阴影。
四目凝视,他不知道, 他的俯视仿佛一种垂怜。
他知道,那碗鱼汤她原本是可以不喝的。
季蓝被转移到病房输液,护士把纱布剪成片状, 湿了药水敷在她脸上,很快就不觉得痒了。
她躺在纯白色的床榻上,石曼问:“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季蓝摇头,轻声说:“想喝水。”
石曼在她床沿坐着,转头交代季豊:“给蓝蓝倒杯水。”
季豊把水给她,温热的杯子外壁被她接过,触碰到他的手指,和水温是一样的,柔软细腻。
季豊在一旁坐下。
季蓝捧着杯子说:“谢谢。”
季蓝就像水,平静而有力量。
他潜意识觉得,今晚的她有点不一样,却说不出来。
一晚上她都要呆在医院了,石曼陪了她很久,季豊知道她明天有场会议,状态耽误不得,便说:“妈,你明天还要上班,先回去休息吧,我在这儿陪着就行了。”
石曼并没有起身,季蓝也说:“石阿姨,我真的没事了。”她仰脸看看输液瓶,“一定睡一觉就好了。”
明显她脸上的症状减轻了些,没刚才发红了,石曼拎着包站起来,还是不放心地交代道:“有问题马上联系我?”
季豊送她到门口,回来的时候,病房内一丝动静都没有。
深夜,外头起雾了。
他才进来,季蓝便说:“把灯关一些吧,太亮了,我睡不着。”
季豊调试了几个开关,只留下几盏壁灯。
季蓝身子往下挪着,想躺平下来。
他过去,帮她扯了扯被子。
“你困吗?”季蓝问他。
“有点。”他诚实地说。
“那你睡会儿吧。”
他在单人沙发上坐下,说:“行啊。”
那里是片阴影,他在里面一靠,只给她看到一个轮廓。
季蓝在明,他在暗。
所以很清晰地看见她的表情,她以为他真的睡了,眼睛往这边瞟着,神情有些失落。
她忍了忍,还是说了:“你真睡了啊?不是说要照顾我的吗?”
他故意把声音装得很困,说:“嗯……有事叫我。”
季蓝表情马上变得不开心了。
她终于转换了病恹恹的样子,好像想和他吵嘴,又找不到合适的由头。
“季豊……”
“叫哥哥。”
他憋着笑,看见她眼睛睁了睁,最后瞪过来一眼,然后翻身拉上杯子,安安稳稳睡下了。
季蓝很快睡着了,呼吸平稳,扎着针管的那只手压在被子上。
他过去,把她的手放进被子里。
不知道为什么,会很担心她醒来,所以他的动作务必轻微小心,可能这辈子都没有这样过。
他也并没有休息,一直注意输液瓶的变化,等瓶中液体终于空掉,他叫来护士,帮她换上新的一瓶。
护士过来的时候,她依然没有醒。
脸上的红疹了大半,他翻开她衣袖看看,身上的下去得更快。
季豊眼睛都敖红了,终于放自己休眠一会儿。
他睡得很浅,任何轻微的动静都能被察觉。
所以季蓝小心翼翼掀被下床的时候,一开始就被他发现了。
她的睡衣宽宽大大,布满了卡通企鹅的图案,她为放轻脚步,抬起两手一步步走过来的姿势,也像只企鹅。
季蓝是冲着他这里来的,他就要看看,她到底想搞什么鬼。
她走近的时候,季豊便闭上了眼。
听见窸窸窣窣的一阵声响,是她拿起了她厚厚的羽绒外套。
清新的雏菊气味再次铺满鼻间,她的头发搔过他的手背。
接着,那件外套被盖到了他身上。
她同样小心地返回的时候,他眯起眼,看着她的背影。
原来她也没睡。
原来他们两个,谁也没瞒得过谁。
*
高端的私人医院,把病人养成了浑身矜贵的皇亲国戚,据说是间连拔颗智齿都要住院的地方,季蓝要在这里住两日。
季豊和张阿姨替换着来照顾她。
他在这儿呆了一晚,白天回去休息着,晚上再过来。
快下午的时候,被电话吵醒。
从被窝伸出手把手机捞下来,眯眼看清了上面的名字,忍耐着接通。
江子贺咋咋呼呼地说:“兄弟!回来了?出来聚啊!”
季豊闭着眼说:“没空!”
“不是吧,就差你了啊!”
他听见江子贺那头热闹,不能不给大家面子,告诉他说:“这两天走不开,我妹病了,在医院住着。”
总算打发了他,不过两天后,江子贺又叫他出去玩。
季豊不喜欢热闹喧杂的场面,而江子贺也不过新得了限量的游戏机,约他到家较量较量。
江子贺妈妈给他开的门,季豊一路客气礼貌地,被她送到儿子门口。
关上门,季豊就收起谦恭的一面,白毛衣外是一件黑色羽绒服,被他扔到江子贺床上。
卧室的主人坐在地板上,激动地狂按游戏键,疯狂地“啊啊啊啊啊”。
季豊过去踢了踢他的背,环胸说道:“你爷爷来了,起来欢迎。”
江子贺抽出空一仰脸,“哟,这位爷,什么风把您给出来了?”
他嬉皮笑脸,声音装得像个老鸨,季豊又踹了他一脚,笑道:“滚!”
江子贺还真就放下手中游戏手柄,爬向一旁的柜子,他左翻右翻,从里面拿出来几张花花绿绿的光碟封面。
“我表哥去日本旅游,我特地让他带的,好东西要分享,我也没什么见面礼给你,拿去吧,记得还我。”
季豊抬手把那些不堪入目的东西挡到一边,懒得多看一眼,坐下来抄起江子贺的游戏手柄,开启新一轮竞赛。
他今天戴了副细边框的眼镜,轻盈地架在高挺的鼻梁上,镜片后的眼镜认真盯着电视屏幕,听到江子贺在问:“喂,你谈对象了没?”
他不愿分神,简单了当地会他:“没有。”
想来江子贺怎么突然问着,他侧眼看看他,想问声怎么了,瞧见江子贺手握橙汁,靠在沙发上,手还托着脑袋,看八卦一样地看着自己。
季豊继续打游戏,淡淡道:“我对你这种货色没兴趣。”
江子贺把杯子放到地板上,坐得近了点,神神秘秘地说:“知道昨天谁让我给你打电话的吗?”
“谁?”
“你猜猜。”
他能猜得到,却漠不关心地告诉他:“猜不出来。”
江子贺声音加大:“封温!”
“你说她想叫你出去,怎么自己不打,非要我来传话?”江子贺说。
季豊说:“我怎么知道。”
“然后我跟她说你妹病了,你这理由虽然老套,不过也挺能让人信服的,她有点失落,但也没说什么。”
“我妹妹的确病了,在住院。”
“就是那个……”他挠头想了想名字,说:“季蓝?”
“嗯。”
江子贺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道:“好好看好你妹,她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眼看就要胜利的局面被狠心按下OVER,季豊凌厉地面向他,冷声问道:“什么意思?说清楚。”
☆、第 47 章
江子贺瞧见他能杀人一样的眼神, 后悔起自己没轻没重的话。
“放宽心, 没事没事, 我的意思是你家妹妹人气旺, 学校里, 追求她的挺不少的。”
季豊凉凉一笑,“是么?”
“高中部孙悦清升了大学, 现在季蓝成一枝独秀,但比孙悦清不好惹太多, 你在国外,可不知道多少小子打着主意做你妹夫。”
季豊沉默了会儿,问:“那她现在, 有没有和谁在一起?”
江子贺说:“这我可不知道了, 不过啊, 八成是有的,怎么了?你这做哥哥的准备管教管教了?”
季豊语气如常道:“她现在还小,不能让她乱来。”
江子贺笑嘻嘻地, 说:“还算小啊?要放在古代,孩子都生出来几打了,而且都什么年代了, 你……”
话说到一半,季豊冷笑着看过来, 让他明白自己又说错话了。
江子贺清清喉咙,及时又不及时地咽了回去。
*
傍晚时分,回去的路上途径便利店, 季豊买了盒烟。
在收银台结账的时候,看见架子上推销的盒装糖果,顺手拿下来一盒,一同结账,塞进大衣口袋。
他们住的地方山青水绿,深冬的松杉依旧青翠挺拔,不过处处氤氲着看得见的寒气,眺望远处时,更是蒙了层云雾,连通落下山的太阳都是清冷的白色。
他靠在家附近的围墙上,抽完了半根烟。
石曼允许他抽烟,只是不能在家中出现烟味。
季豊耐心地抽完一根,弹弹指尖烟灰往家中走去。
口袋中糖果和烟盒放在一起,走起路来沙沙作响。
附近住宅区的房子样式都是欧式的,一户一院,黑色的雕花铁栏门和红砖的矮墙连在一起,墙上还有秋季遗留下来的一簇簇干枯掉的爬山虎。
一个男孩在围墙外不断徘徊,偶尔伸长脖子看向院中。
他又一次转身的时候,季豊看清,他怀里抱了束花,还提了一只纸质的便利袋。
季豊迎面走去的时候,男孩面上紧张了一下,朝相反的地方走去,似乎在躲避他。
他心里明白了大概,在后方几步外叫住他,问:“你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