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风——雪厘
时间:2018-11-16 09:51:11

  他有很多顾虑,对石曼的顾虑,对她的年纪的顾虑,还有对自己的顾虑。
  谁也说不准天长地久,他从不允许自己这样草率。
  他不像季蓝,为了“喜欢”二字,把什么都抛到脑后往前冲。
  他也不会告诉她这些。
  良久,他的声音融入夜色,轻抚着她的情绪,但更让她措手不及。
  他从手臂上拿下她的手,说:“季蓝,我已经和封温在一起了。”
  *
  内疚让他自我谴责,却不料第二天一早见到的季蓝,看上去不受任何影响。
  晨光暖洋洋的,张阿姨煎样色泽的荷包蛋,豆浆和面包都在冒热气。
  季蓝胃口很好,她很少扎马尾,把头发全梳了上去,显得很精神。
  伤心一定难免,不过她的样子,比他想象中要好很多。
  外头门铃响起的时候,他让季蓝去开门。
  他订了鲜花和礼物,应该是骑手送过来了。
  季蓝开了门,一下子迎上了年轻小伙大大的笑容,他怀里抱着一大束鲜花,问:“请问哪位是季蓝小姐?”
  “我就是。”
  对方就把东西全给了她,附赠一句热情洋溢的“生日快乐”。
  季蓝抱着花和礼物进屋,石曼从楼上下来了,说:“一大早起来就有惊喜啦?谁送的?”
  季蓝低头拆礼物,“不知道呢。”
  高雅的浅蓝色包装内,是条银色的带心型挂坠的手串,上头的挂坠也是浅蓝色的,是这个品牌标志性的色彩。
  石曼打量了一眼,“是Tiffany啊,季豐送的吗?”
  季蓝也看了过来。
  季豐已经用完了早餐,喝着剩下的半杯豆浆。
  “生日快乐。”他对季蓝说。
  季蓝笑起来,回了声谢谢。
  石曼很诧异,笑问:“你怎么记得蓝蓝的生日?我好像没跟你说过吧。”
  他没有回答,提到这些,就想起了昨晚。
  银质的金属圈在她纤细的手踝上,她转了转手腕,看起来很喜欢。
  他放心了。
  随后季蓝抬眼道:“我很喜欢,谢谢哥哥记得我的生日。”
  她在笑,可如果单单看着她的眼睛,又觉得她没再笑。
  而她的话,也意为把昨晚那个伤心的季蓝重重撇清。
  好似昨晚在楼梯上缠住他的,和今早的季蓝,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
  季豐的心情是台风过境之后的城市废墟,即便平静,却也不复原来。
  *
  没多久就到了年初,一如既往的,季蓝会到外公外婆家过年。
  在家的这段日子,她喜欢上了游泳,每天都会抽时间去游泳馆。
  深冬寒风刺骨,就算泳池水温一直是恒温的,也很容易被冻着。
  她乐此不疲,石曼便给她请了最好的教练。
  季豐没进馆内等她,他的车停在外面,车上载着季蓝的行李。
  石曼托他把季蓝送到机场,她会在外公外婆家住半个多月。
  等这半个月过后,他也该回温哥华了。
  他等下车里,没一会儿,看见后视镜中,季蓝裹严了外衣朝这边走过来。
  他把暖气开得很足,她一进来,拉了来毛衣的领口,说好热。
  季豐便又把温控调低了些。
  车子才开出去一会儿,季蓝说:“先不去机场了,把我送到前面的咖啡厅吧,我有个朋友在里面等我。”
  他看看时间,时间还充足,能够允许她中途下车。
  只是抱着关心的目的,想问问她是什么朋友,季蓝正低着头,专心地在手机上打字。
  他把着方向盘转了个弯,不如不问。
  在她侧身开车门时,季豐叫住她,说:“我在这儿等你。”
  季蓝摇摇头,说:“不用了,待会儿我朋友会送我过去的。”
  她从后面提出了行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咖啡厅。
  季豐看着她的背影,也看见在一楼的玻璃墙外,一个男孩等待的身影。
  他认得出来,这就是那天守在他们家门外,想要探望季蓝的那个男生。
  接着又看见,季蓝走过去,摘了帽子和围巾,坐在他对面。
  冷太阳散发没有温度的光芒,枯树的枝桠光秃秃的,存留的未掉落的黄叶挂在上头摇摇欲坠。
  这么冷的天,连只飞鸟都见不到。
  季豐看着车外的街道。
  A市的冬天一贯如此,萧瑟得,仿佛什么都没了。
  ________________
  2更
  季蓝考上了本市的大学,这是目前为止,唯一的一个可以让她尽情挥霍时间的暑假。
  终于没了那些七零八碎的课外班,能把人热死的季节里,她最热衷的,还是游泳馆。
  准确的来说,是泳池。
  不知道是不是应了这个名字,她天生喜欢蓝色,埋进水的一刻,除了呼吸,其它的一切都是多余的。
  所以她可以在这种时候抛却某些烦恼,能感觉到的,只有自己的感官,才最简单纯粹。
  她常来的游泳馆是VIP制的,可以点饮料和零嘴。
  她要了一杯苏打水,游得累了,浮上去喝一口。
  服务生总会按她的习惯,把杯子放在泳池边上。
  季蓝从水面探出来,清水蒙了睫毛,她掌心抹了把脸,伸手去握杯子的时候,发现岸边还多出了一双脚。
  黑色的鞋上露着一小节骨骼嶙峋的脚踝,再往上是同样黑色的裤管,烫得笔直。
  季豐在垂眸看着她。
  24岁的季豐,面庞削瘦硬朗,已成长为清俊挺拔的男人。
  三年后再见到他,季蓝并不惊喜。
  因为石曼已提前告诉她,季豐今日上午回国,就算知道了,她也波澜不惊。
  但她并不知道季豐出现在游泳馆的原因。
  是石曼在家与他聊起新改造的小花园,又无意说起,季蓝前不久和小男朋友分手了,正是伤心的时候,刚好你过去接她,见到你,她就高兴了。
  季豐把毛巾扔到她头上,他们几年后的第一句开场白是:“回家了,上来吧。”
  平和自然得,仿佛他们一直都在相处,从未分开过。
  季豐去休息区坐下等着,季蓝浑身水淋淋的上岸了。
  她一点也不避讳,抓起浴巾披在肩上,从他面前走过。
  19岁的季蓝,身材玲珑有致,长发乌黑,浑身雪白。
  她个子还长高了不少,头发好像几年都没剪过,弯弯曲曲地披撒在浴巾上。
  季豐好涵养地避开视线,再怎么样,余光总能光顾到,不过她很快就走过去了,又让他无聊得等了许久,终于换好衣服,又仔仔细细地吹干了头发,提着包站到他面前。
  出去的路上,季豐帮她拉开玻璃门,她走出去,回头问:“你几点下的飞机?”
  他看看腕表,说:“两小时前。”
  “什么时候回去?”
  他笑,“这么盼着我走?这次多住一阵子。”
  季豐本科毕业后,马上申请上了硕士,现在还在读。
  家里有他一人争气就行了,季蓝考的学校马马虎虎,专业更是瞎填的,她没把这些放在心上,只想毕业后用于一间属于自己的餐厅。
  吃吃喝喝,游手好闲,对她来说就是最完美的生活了。
  车上,季蓝又问:“石阿姨让你来接我,是不是给你布置了什么任务?”
  季豐一笑,说:“挺聪明的。”
  他说:“我妈说你和男朋友分手了,要我开导开导你。”
  他看着前方开车,季蓝把脸扭向玻璃,说:“是啊,分手了,不过没什么好开导的,我挺好的。”
  她对自己感情的事一概不提,谁也不知道她是真的不伤心还是假的。
  不过依旧能吃能喝,总归在美食面前,心情是不受影响的。
  她前两天刚分手时,是连饭都不肯吃的,总是被喊了无数遍才愿意下来喝碗粥,于是石曼把今天的转变归功于季豐。
  她又帮季蓝盛了碗猪肉粥,安慰道:“这就对了,分个手而已,有什么好哭鼻子的,自己的身体最重要,再放眼看看,身边全是比小苏好的,这不,现成的就有一个?”
  她下巴指了指季豐,普通的几句唠叨,在加上最后一句话时,彻底变了味。
  石曼对他们的事,不知情,更不是有心这么说。
  季蓝讶然抬头看着她,季豐眉心拢着,放下汤匙,“妈,你开什么玩笑?”
  石曼翻了翻手心,“我没开玩笑啊,我是真的觉得啊,肥水不流外人田,不过看你俩也没这方面意思,别害羞,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自然不是当做什么都没听到是不可能的,一句话表明了石曼的立场。
  石曼是开明的,连季蓝都觉得在平常家庭有些困难的事,到她这儿,反倒是想撮合起来了。
  她埋头吃饭,这已经与她无关。
  有些事,她再也不会去越界。
  *
  季蓝和苏景林已经分手了一周了。
  他们在一起已有两年多,虽说一开始走在一起,是她在季豐这儿受了重创,急需填补尊严,那时候苏景林追求她,她就同意了,但是到后来,就开始越来越当真了。
  苏景林待她很好,甚至从未对她大声说过话,事事顺她心意,只不过在高考结束后,两人相约填报的志愿,通知书寄来时,苏景林的那份却早已变换了城市。
  这件事便是他们分手的导火索了。
  这几天苏景林一直求和,待她冷静下来,认真想了想,反倒真觉得,他们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一方面,四年光阴说短也不短,异地的恋情维持辛苦。
  另一方面,她也越来越认清,对苏景林的喜欢,不及她曾对某个人的十分之一。
  的确是喜欢的,但如果说这份喜欢不够深重,那么它就像一滩浅水,细水流长,且掀不起波澜,平静的爱情,迟早会被轻易泯灭。
  晚上季蓝化了妆,换上亮眼的裙子出门。
  她十点的时候才从家中离开,出租车停在繁华的街区。
  季豐刚和朋友告别,孟辰韦送他到车旁。
  喧嚣还没停歇,只是这种时候,他认为不适合再玩乐。
  他拉开车门的手顿住,无意间的一眼,看见了刚从出租车里下去的季蓝。
  她今天穿得很出格,但仅凭背影,他也能一眼把她认出来。
  车来人往,她走在斑马线,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季豐坐进车里,看着她过去是身影,随即拨通了她的电话。
  铃声响起,季蓝拿起手机看了眼,然后想也不想地摁断了。
  这被季豐注视着,嘴角苦笑,干脆拿了外衣,下了车,随着她的轨迹追上去。
  急匆匆地快步走着,却没赶上闪烁的绿灯。
  等新一轮的红灯终于跳停,他站在道路的另一边,但视线中已经没有刚才的那一抹身影了。
  *
  季蓝的同学之中,爱玩的富家子弟不再少数,被他们日夜熏陶,她也从没进过任何一次夜生活的场所。
  高考后所有人都打着各式各样的旗号狂欢,她也终于被约了出来。
  灯红酒绿,电音狂躁,有人来找她搭讪。
  对方的样貌出色,甚至不在季豐之下,她便多聊了一会儿。
  二十分钟后,他借着端酒杯的动作俯身在她耳边说:“三楼男卫生间等你。”
  季蓝皮笑肉不笑,一派淡定。
  她很快跟在他后面起身了,却是从这里走了出去。
  没喝多少酒脑子就开始晕了,她出去透透气。
  在意什么,就被什么纠缠。
  偶尔这种纠缠会让她喘不过气,她只能静心等待一个,能为她解开这盘局的另一个男人。
  她是多么想开启第三春,但是有句话这样讲——解铃还需系铃人。
  外面的这些,都是什么鬼啊。
  夏日炎炎,夜店里的温度是比冰窖还低的,却比不上室外带着温度的夜风。
  季蓝坐在街边的护栏上,身旁停得全是车。
  光亮的漆面上流光溢彩,她的头发和头顶的树荫都被风吹乱了,星星和月亮却能纹丝不动。
  她觉得自己这个意识真好玩,果然是有点醉了,仰脸呵呵一下,又低头看手机。
  季豐给她打了三通电话,每一通来电时她都清楚,却都通通无视。
  对面就是一家快捷酒店,好像就是为身后的夜店而专门存在。
  季蓝谁也没去打招呼,拖着蹒跚的步伐过去了。
  刚一拿到房卡,她按工作人员的指示往楼上走去,顺便拨回季豐的通话。
  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冷冷的“在哪儿”。
  连质问都是言简意赅的,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怒气是压抑了多久呢。
  季蓝有点小得意,也陡然发现,违背地做他不喜欢的事,竟然会这样得畅快。
  是啊,她不喜欢和苏景林那样的细水流长,现在她喜欢惊涛骇浪了,会翻船的吧?但是,人生就是要拼过一把,管它结果如何。
  她努力看清房卡上面贴着的房间号,告诉他:“复江路四季酒店,2、217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1 章
 
  季蓝有时觉得, 她和季豐就像是轮船和港口。
  每一艘轮船在海上漂泊, 经历狂风与暴雨, 最终还是安然返回出发时的港口。
  因为当她早晨睁眼醒来的时候, 季豐睡在她的旁边, 她把他的手臂当成了枕头,他也甘愿把这样的姿势维持了一整晚。
  这一幕是和七年前在快捷酒店217房间的早晨如出一辙的, 所以让她产生了错乱感。
  季蓝才打了个哈欠,他就睁开眼了。
  他好像早已经醒了, 见她还没醒,就在一旁假寐。
  其实已经不早了,不过今天是周末, 他们可以任性地睡到自然醒。
  季蓝翻了个身, 把脖子从他胳膊上起来, 趴在床上玩着自己发尾。
  她说着担心的话,表情却一点也不受影响,“昨晚又没回去, 石阿姨问起来我怎么说?”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