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玉竹一听这话,脑门发烫,下意识就驳斥道。
看到这,高贵妃眉心一跳,敛目不知在想什么。
玉竹也终与他二人一同跪在了殿内,对峙。
“方才搜出的那方帕子……”愉贵人开口提醒道。
将众人目光集中到那方白绢帕之上,小太监上前一抖,展开了那帕子,只见那帕的右下绣了几枝绿竹,而在那绿竹的旁边,赫赫绣了一个“庆”字。
玉竹一看,立马面色惨白,帕子是自己的不错,可怎么也想不透那“庆”字究竟是从何而来?
太后身边的老麽麽见玉竹面露心虚,上前一把扯过玉竹携于胸前的随身帕子,展开一看,右下的几枝绿竹绣工如出一辙。
“人证物证俱在,饶你再如何狡辩?”愉贵人本就恨毒高贵妃一党,如今逮到机会,也再顾不得怕,开口发难于玉竹。
那玉竹急得直起上身,辩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明察,这帕子虽是我的,可那上面的字不是啊,定是有人蓄意嫁祸,…前几日奴婢的帕子还丢了一次,求娘娘明察!”说罢,磕头如捣蒜,旗头上簪花也零零落落。
一旁跪着的小太监连庆这会儿开了口,“玉竹姑娘,事到如今,还是招了罢,那字不是您亲手绣了赠予小的吗?您还说了,帮您做好这件事,就愿和小的……结为对食,奴才是一时鬼迷心窍,求皇后娘娘饶命!”也朝着富察容音磕起头来。
玉竹一听,胸口一窒,怒啐道,“好你个无赖东西,莫要胡乱攀咬,我堂堂储秀宫大宫女倒能看得上你?”
富察容音敲在案上,护甲发出不小的声响,冷哼道,“储秀宫大宫女,好高的位份。”
高贵妃闻言,暗叫不妙,缓缓开口,道,“皇后娘娘,这玉竹一向奉公守法,臣妾不信她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还请娘娘明察,不要给了小人栽赃挑拨的机会。”
娴妃掩唇一笑,“若真像贵妃说的,玉竹果真是个忠心的好奴才,可她奉的必定是高贵妃的公,守的也是储秀宫的法……”
“你!”高贵妃被这话噎到,捂着心口才稳住气。
前段日子,嘉嫔和舒贵人先后出事,高贵妃早就元气大伤,后宫多是墙头草,此刻满殿的妃嫔没有一个站出来为她说话了。
太后搁下手中的茶盏,轻声向玉竹道,“你说你是被冤枉的,那你可有法子自证?”
那玉竹闻言,忙回道,“娘娘不相信奴才,那奴才愿喝了这杯茶水,为自己洗脱冤屈!”双眼望向那盏茶水,里面横竖不过是些滑胎药,一般人喝了根本不会有任何影响。
富察容音欲开口阻拦,那杯中的雷公藤喝下去不是闹着玩的。
谁料被纯妃抢先开了口,朝下面柔声吩咐道,“这茶如今都凉了,端下去滚一滚,再拿给玉竹姑娘喝。”
富察容音下意识看向,好像有些不认识眼前的纯妃妹妹了,这话说得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她心下可知道雷公藤的药性?
高贵妃也以为这茶里不过就是些红花、芭蕉或是旁的什么滑胎药,开口道,“臣妾愿为玉竹担保,她既然愿意主动喝这杯茶,说明定是清白的。”
没一会儿,茶盏被重新端上来,那玉竹急于自证,顾不得什么礼数,上来就一把接过茶杯,往口里送。
“……”富察容音等一众亲眼看着她喝下去。
玉竹仰头饮尽,揩了揩嘴,道,“奴婢愿以此证明自己清白。”
高贵妃也搭腔,“依臣妾看来,皇后娘娘未免太过谨慎了,不过是虚惊一场罢了。”
玉竹笑道,“正是……”话音未落,心口痛得厉害,嘴边一热,下意识伸手去捂,再一看,居然是血,“……贵妃娘娘,这……不可能、不可能”跌在高贵妃脚边,伸出手欲拉自家主子的裙角,两眼一翻,彻底没了动静。
高贵妃也大惊失色,“玉竹!”猛然看向上座的太后和富察容音,“这……”
太后见这番情景,一时间便动了怒,“你方才不还说要为她担保吗?来人,将这孽障拉下去,打入冷宫!”
高贵妃见太监麽麽七手八脚上前,立马挣起来,“你们不能这样,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看向纯妃,眼中迸发了恨意,刚想开口。
只见纯妃缓缓开口,“姐姐放心,若是冤枉,待彻底查明真相,自会还姐姐清白,只是这会儿还是请姐姐冷静些,不然姐姐的父亲和胞弟可是会很担忧的。”
经她这么一提醒,高贵妃突然想起这世上自己唯剩的亲人,那就是胞弟高恒,如今宫外高斌逐渐失势,若再被人算计……思至这,眼里的怒火渐渐暗下去。
-
入夜,长春宫内。
尔晴体富察容音细细梳理长发,踌躇开口,道,“……娘娘,那纯妃娘娘精通针灸,如今看来,对药理也略知一二……”
富察容音冷下脸来,看向尔晴,“这话日后莫要再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高贵妃和魏璎珞领盒饭
☆、第三十一章
景祺阁北三所。
高贵妃对镜梳妆,嘴里幽幽哼道,“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
“娘娘好大的兴致。”身后一声冷哼,魏璎珞托了一尊瓷碗缓缓走近。
高贵妃从镜中看见来人,抿唇轻笑,“是你啊。”
将小碗放在唇边吹凉,轻轻置于案上,魏璎珞道,“是啊,奉太后娘娘之命,来给贵妃娘娘送安神药了,”看向铜镜中的高贵妃,又道,“这冷宫到了夜里有些阴冷,没人愿意来呢,只有奴婢惦记着娘娘,特地来看您。”
高贵妃回转过身,缓缓踱过来,“我想,你一定正在心里嘲笑我,对不对?”
“奴婢不敢。”魏璎珞面色如常,回道。
“同样都是高斌的女儿,我高宁馨受万人跪拜,你和你姐姐却贱如草芥,心里很不是滋味吧?”高贵妃轻笑出声,于案边坐下,抬手去抚魏璎珞的小脸,“你姐妹二人,倒有七分相似呢,真是我见犹怜。”
“呵,没错,”魏璎珞的脸渐渐狰狞起来,“高宁馨你自幼娇养,入潜邸后一路超拔为侧福晋,入宫后又封为贵妃,你一路顺风顺水,可曾想过,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
“哈,那你一定觉得我很蠢罢,落得如今境地都是我自作自受?”高贵妃敛目,看了看手心,仿佛在回想这些年一路行来的经历。
“是,你嚣张跋扈,锋芒毕露,身为贵妃却没有丝毫远见,在这宫中树敌众多,你以为皇上真的是宠你爱你?不过是看在你老子的功绩上,给你两份薄面罢了。”魏璎珞一把按在高贵妃的肩上,语气不善。
高宁馨却是忍不住地笑出声来,“哈哈,你说得真对,我能走到现在,完全是靠着高斌那个老匹夫一步一步往上爬,”笑得眼泪也沁出来,“可我落得今天,不也正是因为他吗?”
惨然一笑,“在这后宫之中人人都说,富察容音出身高贵,为人贤淑,而我高宁馨飞扬跋扈,坏事做绝,可论说最招人嫉恨,也该是那云端之上的富察容音才对,她出身满洲首旗,家族里高官累世,就算她不争不抢,不闻不问,依旧稳坐皇后之位,深得皇上恩宠,”咬紧牙关道,“可我呢?丧母不久,高斌便将我送入宝亲王府,当时的我不过是个小小使女,连通房也不如罢了。”
目光看向远处,陷入回忆之中,“听说四爷爱听戏,我就找师傅学唱戏练身段,落得满身是伤,也不过是为了让他多看我一眼。可她富察容音呢,就算是通草绒花,不御红妆,也能宠绝六宫,凭什么?高斌在宫外整日逍遥快活,我却不得不在后宫中为自保、为家族利益算计筹谋,可他又是怎么对我的?生下你和魏璎宁两个野种也便罢了,先后遣进宫中打的就是取而代之的主意,我没说错吧?”
魏璎珞一听“野种”二字就怒火攻心,狠狠道,“贵妃娘娘倒也不算十足的草包,只不过这会儿说什么也迟了,药奴婢都给您吹凉了,该用了罢,”捏住高贵妃的下颌,“这雷公藤一凉药效就慢些,贵妃娘娘等下还能说个尽兴,免得日后再没机会了!”
“松开,我自己会喝。”高贵妃拍开她的手,提起小碗,仰脖而尽。
喝完那苦涩的药汁从嘴角滑下,张口便笑了,“只是我临了也没想到,这纯妃这般厉害,我只是想让富察容音痛苦,可她苏静好呢,居然是想要了她的命,”顿了顿,看向若有所思的魏璎珞,含笑继续道,“可你不知道吧,我之所以愿意跟她合作,因为她还许诺了我一件事……”
“什么?”魏璎珞开口问道。
冷声回她,“你的命。”语毕,只见那高贵妃抬手拔下头上的金簪,下一刻就刺向眼前的魏璎珞,可惜刺歪了些,那汩汩的鲜血从锁骨下冒出来。
魏璎珞忙得捂住,“高宁馨你这个疯女人!想做什么?”
高贵妃顾不得心口的疼痛,站起身来,去拉扯她,癫癫地笑,“你以为,苏静好还会留你?自己看看外面罢……”
魏璎珞扒着通窗向外看,这景祺阁外已经围了十余个小太监,从周遭窜进一些刺鼻气味,而那为首的太监手上,还举了火把,惊愕之下转头看向高贵妃。
举手又是一簪子刺在了背上,“忘了告诉你,你姐姐魏璎宁出事也是我派人做的,事后嫁祸给和亲王,最后还是他母妃裕太妃沉不住气,亲手结果了她,我这双手上啊,至今只沾了你一人的血呢,是不是感到有些荣幸呢?”高贵妃面色惨白,唇角一边笑,一边朝外渗血,极为骇人。
高贵妃像索命的厉鬼般扑向了她,拼尽力气狠狠扼住了魏璎珞的脖子,哮道,“你们和高斌都是一伙的,很想取代我对不对?做梦!最后还是我赢了!我赢了!”口中又随即喷涌出一大口鲜血。
二人双双滚落在地上,此时,景祺阁外燃起熊熊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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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高贵妃自裁于北三所的消息传来,纯妃娘娘临帖的手一顿,偏头对玉壶道,“去替我打听打听,高贵妃的父亲兄弟如何了?”
就在事发前几日,据内务府奏案,高恒在盐政任内,尝受盐商贿,贪污白银三万两千两,随即被抄家问斩,乾隆厌恶高家上下,更将高恒的尸首抛尸荒野,任野狗咬食。
而后不久,年近古稀的高斌,因黄河河道误工、河工未成处罚了他手下一批官员,高斌被乾隆绑到刑场观刑后吓得昏倒在地,更判以残疾之身当河工干苦力。
看他起朱楼,看他宴宾客,而如今高家这么一败落,宫内外的局势均已大变。
许久未曾露面的陆晚晚,这会儿却出现在宫门口,像是同谁送行。
马车上是个蒙了厚厚头纱的女孩,只露出一双明亮的杏眼,“奴婢感念庆常在恩德,今生今世不敢相忘。”
牵一发而动全身,高家破败后,陆晚晚第一时间去央了富察容音,将此事中通风报信的春杏以身患恶疾的由头遣送出宫,也算是完成之前许她的承诺。
转过身来,微亮的风卷起陆晚晚的衣摆,她望着远处混沌的曦光,当年那高斌得意之时,为剪除异己联名弹劾父亲,致使父亲调离京城,贬为驻疆大臣,而母亲因病再加之思虑过度,竟没有撑过那个冬天,病死于漫漫途中。
陆晚晚收回思绪,紧了紧身上的风氅,原路返回,单薄的背影沿着宫道愈行愈小。
作者有话要说: 不把上一章交待完,简直强迫症忍不了,所以双更了
少爷出征后,还要不要虐了呢~~还是虐一虐吧嘿嘿
☆、第三十二章
高家出事,牵扯众多,就连富察傅恒也看在高斌年事已高的分上,又痛失爱子,出言劝诫了几句,却遭皇上冷遇。
傅恒忙于备战,着实懒得去管这些朝堂纷扰,眼见着出征的日子临近,他所挂怀的只有长春宫的两个女人,一个是姐姐富察容音,另一个则是他早已认定了的“未婚妻”。
照例来长春宫向姐姐问安,眼神却不住地朝四周瞟。
富察容音这会儿已显了怀,坐在窗前,周身笼着一层柔柔的光泽,秀眉轻蹙,道,“皇上对高家父子怨恨已久,你个呆子就非要在这上疆场的节骨眼去触皇上的逆鳞?”她拿傅恒着实是没办法,就像她对高贵妃的死心怀不忍一样,自家弟弟也随了她的优柔心软,这在日后朝堂或是战场之上,对傅恒来说,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姐姐教训的是,傅恒记下。”富察傅恒嘴上认错,眼下又忍不住四处搜寻尔晴的去向,今日一进宫门就没见到那个许久未见令他挂牵的女人。
“富察侍卫,您这是找什么哪?”明玉嘴快,看破必要点破,说完连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富察容音吹了吹茶盏中的浮沫,转头对着明玉使了个眼色。
明玉心下了然,对着富察傅恒以口型打着暗语,道,“人、在、厨、房。”
富察傅恒朝她拱手谢礼,起身理了理长袍低头默默退下。
富察容音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心里却盘算着等到傅恒从战场归来,到时再去求皇上给他们赐婚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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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宫的小厨房里,尔晴正忙着给娘娘炖补身的汤水,纤细瘦削的背影在灶前忙碌着。
富察傅恒靠在门框上,有些怔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好一会儿都舍不得移开视线。
似乎预见到以后她…嫁人之后的情景,看着她,只肖一眼,心底顿时便涌起万般柔情。
沉声低低地嗽了一声,倏地打断了忙碌中的她。
尔晴被突如其来的响动惊扰,正要回头去看,却被沉步走入厨房的傅恒,从后将她整个纳入怀中。
身后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怀抱,熨帖在尔晴心头,一下又一下,让她忍不住绷紧了身子。
而富察傅恒那温柔细碎的轻吻已经落在她的后颈,如同三月里悱恻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