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喜一家人——一夏天
时间:2019-01-12 09:59:56

  见多喜摇头,她又猜:“钓鱼器具?”
  和老朋友一起出海垂钓是多喜一大爱好,今年好像中断了。
  多喜不再卖关子,微笑着给出答案。
  “爸爸最喜欢你高中毕业那年暑假送我的不锈钢打火机。”
  千金不解地笑了:“那打火机还不到三十块钱。”
  “爸爸知道,可那是你用打工赚来的钱买的,爸爸当时非常欣慰,觉得我的女儿长大了,自己有能力谋生,就算哪天我不能再照顾你,你也能靠自己活下去。”
  话明白到这份上,千金多少省悟了,但仍旧与之持相反意见。
  “爸爸,现在家里不需要我挣钱,有灿灿他爸在,我也没什么事可干。”
  多喜愁她不开窍,又不能说破坏小两口感情的话,拐着弯地劝:“你过分依赖景怡了,夫妻间应该齐心协力,不能一味靠着谁。你看那缠树的藤蔓,长得再茂盛,一旦大树倒了,它也会跟着枯死,你想变成那样?”
  “灿灿他爸发誓会一辈子照顾我,您不也是因为相信他才同意我们结婚吗?”
  “你这丫头,还是没听懂我的话。”
  多喜几乎忍不住要露口风了,玄关里传来响动,只听灿灿欢呼:“妈妈外公,爸爸回来了!”
  千金像看到饲养员的小动物欢腾地跳离沙发,奔向正在换鞋的丈夫,景怡脸上早蓄满甜笑。
  “你今天下班很准时嘛。”
  “全靠老婆吉言啊。”
  他搂住千金肩膀,低头亲了亲她的嘴角,姿势熟练一看就已做过千万遍,理直气壮的也不回避儿子和岳父。
  多喜蔼然问好:“景怡,回来啦。”
  “爸,您来了。”
  “我来看看你们。”
  “您大老远跑一趟多累啊,打个电话叫我们回去就是了。”
  “你哪儿有时间呀。”
  二人亲切随和地寒暄,一般翁婿能处成这样已经不错了,他们都对彼此没额外的要求。
  景怡环视屋内:“晚饭还没做吗?陆阿姨呢?”
  千金不知他在明知故问,想起刚才在厨房的经历,露出些小情绪。
  “爸爸让陆阿姨回去了。”
  怕父亲错会意思,灿灿忙替外公申辩:“外公想让妈妈做饭,妈妈才干了一小会儿就罢工了。”
  说完躲到多喜身后,逃避母亲抓掐。
  景怡若无其事笑对岳父:“爸,我们出去吃吧,要不叫外卖。”
  多喜早不满他这种无止境的纵容,笑意转为勉强。
  “陆阿姨上午买了很多菜,我都收拾干净了,米饭也煮好了,随便把菜炒一炒,拌一拌就能吃,可这丫头……”
  景怡搂住企图争辩的妻子。
  “千金她还没入门,我来弄吧。”
  他的态度自然到让多喜没法接话,趁其愕然,紧跟着声明:“总不能让您饿着啊,等她弄兴许天亮都吃不上饭。”
  将动机阐述成为对方着想,就能成功化解阻力,这是他的家,掌握主动权并非难事。
  他从容不迫上楼换衣,系上围裙接管了烹调差事,焦炸闷炒得心应手。
  幼时父母在外经商,高中毕业前他都在长乐镇的奶奶家里居住,奶奶教养严格,注意培养他的自理能力,一般的家务他都会。后来去德国留学,数年中顺道进修了各色家政手艺,在赛家范围内考量,大概只比大嫂佳音逊色些。
  今天他格外卖力,有意在多喜面前露一手,间接摆姿态——他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既能主外又能主内,女儿交给这么全能的女婿,做岳父的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千金看不懂他的厨房外交,她算老公半个迷妹,不放过一切花痴时刻,早拿起手机对准景怡做饭的英姿一顿猛拍。
  “哥哥,看这边,笑一个。”
  景怡配合她的要求凹造型,清空太平洋也不够盛放他的宠溺,夫妻俩的笑声随着锅里的汤汁一块儿欢快扑腾。
  “灿灿看你爸爸拿菜刀的样子比拿手术刀还帅。”
  “妈妈别发朋友圈了,成天秀恩爱会招人烦的。”
  “你懂什么。”
  景怡不觉回望饭厅,正看到多喜背着双手缓缓踱开,心想:看到这幸福的场面,爱操心的岳父该放心了吧。
  多喜不想瞎操心,把一个正直的人预估成不可靠,他也良心不安。每次见面,女婿的言行都无懈可击,对女儿的爱毋庸置疑,他但愿自己神经过敏,最好目前做的所有防范都是无用功。
  饭后一家人出去散了会儿步。灿灿回房学习,景怡去书房写论文,多喜见千金陪自己看纪录片很无聊,叫她自个儿去玩。
  最近他精力差了,容易犯困,眼睛盯着屏幕,画面却进不了脑子,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身上搭了条薄毯,不知是谁替他盖的。
  他觉得身子很沉,赶紧起来舒展筋骨,信步走出房门来到院子里。
  金家的花园是法式的,修建整齐的树篱密密栽种,绒毯似的草坪上排列银杏、榉树和加纳利海藻组成的V型丛林,规则点缀造型优美的刺绣花坛、喷泉和雕塑,初秋草木尚未清瘦,花园里浮动细纱质地的月光,鸟语花香谱写静雅。
  多喜沿着花格墙漫行,厚厚的草地吸净脚步声,景怡的声音忽然飞进耳中。察觉自己将会打扰到女婿通话,他停在了粗大的紫衫树篱后,回避的念头却转瞬即逝。
  “请不要再说这么无聊的话了,别说你我都有家室,就是男未婚女未嫁,我也对你没兴趣。”
  景怡微微讥笑着,多喜还没听过他用这种傲慢不逊的腔调讲话,对方显然是个有夫之妇。
  这又是哪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在勾引他?
  多喜像昨天在自家后院那般竖起耳朵,生怕漏掉一个字。
  “严丽莎同学,我对你的失败婚姻深表同情,但对你的感情也仅限于此。我很幸福,很爱我的太太和儿子,不允许任何伤害我家庭的因素存在,哪怕是外界的风吹草动。请你另找对象寄托你那颗多愁善感的心,硬要塞给我,别怪我把它扔进垃圾桶。毕竟同学一场,我不想为了回避你一个人拒绝今后所有的同学聚会,都是四十不惑的中年人了,我想这点自控能力你还是有的。”
  多喜还记得“严丽莎”这个名字,昨天也是这女人打电话骚扰景怡,被景怡拉黑,居然还厚着脸皮粘上来。
  看得出景怡很烦她,表态后便挂线了,多喜小心藏好行踪,心中的焦虑已漫天飞舞。
  景怡面对的诱惑太多了,死缠烂打的妖精也太多了,他能拒绝四十岁的女人,那二十岁、十八岁的呢?就算现在能经受住考验,再过几年,难保意志不随着年龄增长变薄弱啊。
  他在院子里呆了几分钟,进门时正撞见景怡出来。
  “爸,您出去了?”
  多喜猜女婿在找他,说:“我睡了一觉,到外面透透气。”
  “哦,我说呢,刚才下楼还见您在沙发上睡觉。以为您出门买东西了,这儿离超市很远,您要买什么打电话叫人送来,不用亲自去。”
  景怡神色正常,但瞒不过多喜这颗老姜。
  他许是怀疑我偷听他讲电话了,这孩子太聪明细心,真要悄悄干点儿什么,千金肯定没辙。
  多喜和颜微笑,拍着女婿的肩膀一道进屋,悄然坚定了忧患意识。
 
 
第14章 谈判
  11点半,景怡洗漱完,千金正躺在床上用ipad看剧,他瞟一眼屏幕,还是昨晚那部,第一集 亮过相的反派正在大放厥词,他顺嘴调侃:“这坏蛋还没死啊,最开始我以为他活不过三集呢。” 
  千金支着下巴介绍:“这剧男女主角都脑残,现在剧情全靠这个反派支撑,死掉就没戏了。”
  “脑残你还看得这么起劲。”
  “我想看看剧情究竟雷到什么程度,你管得着吗?论文写完了?”
  “早着呢,目前还在整理资料。”
  景怡轻手轻脚钻进被窝,他在常态下行事总是慢条斯理,上等人的优雅做派在平常人看来类似拖延,千金由此联想到他的论文,也随口戏谑:“都写了两个月了,更新速度比网络小说还慢。”
  景怡笑着往她背后塞了个靠垫。
  “来来来,坐起来看,这么躺久了颈椎脊柱都受不了。”
  千金趁机爬坐起来,关掉播放器,握住他的手说:“哥哥,爸爸今天又让咱们搬回去住。”
  景怡暗呼不好,眼帘往上挑了一分。
  “你答应了?”
  “嗯,你不也理解爸爸的想法吗?我觉得爸爸怪可怜的,而且只住一年,今天已经跟他说好下周就搬家。”
  景怡不反对妻子在小事上自作主张,可这次的先斩后奏太欠考虑,把他的退路全堵死了。
  看他捂住脑门躺下,自言自语嘟哝:“惨了惨了,这下大事不妙了。”,千金很莫名。
  “怎么,昨天说得好好的,今天又改主意了?”
  昨晚就在这张床上,老公抱着她说了那么多善解人意的好话,每一句她都能一字不差背出来,他是比她年长十岁,但记性也不至于差成这样吧。
  景怡赶忙自圆其说:“不是,老婆,我虽然很体量爸的心情,可真要我搬到岳父家去住,邻居们该怎么看我?通常只有没出息的男人才做上门女婿,我搬过去多半会被人说闲话啊。”
  千金安慰:“你也是长乐镇长大的,老邻居们都认识你,知道我们家的情况,谁会说闲话?”
  “就算没人说闲话,可你大哥在啊,当初我们结婚他差点举双脚反对,这些年对我的怨气越来越大,总是抱怨我把你养废了。我送礼物给家里人,主动帮家里的忙,他又说我炫富,自大,还骂我狗眼看人低,总之横挑鼻子竖挑眼,就是看我不顺眼。平时隔得远无所谓,要是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我能受得了吗?”
  利用讨厌的大舅子做挡箭牌有点卑鄙,可景怡找不出别的借口。千金不知是戏,心尖被他气闷的样子扯疼了,忙伸手替他揉胸口,娇滴滴哄劝:“别生气嘛,我大哥天生就是个大老粗,今天我跟爸爸也说了,我说大哥老针对我老公,分明是心胸狭窄,嫉妒成性,幸亏我老公有教养,一直百般忍让,换做其他人,两家早翻脸了。”
  景怡吃惊:“你真跟爸这么说?”
  “还不止呢,我还跟爸爸说,你以前是豪门公子,出门在外多少人排队巴结呀,抛开家世不谈也是医术高明医德高尚的大夫,形象多么光辉伟岸。反观我大哥,高中学历,小学文化,聊天只谈烟酒茶,骂人就背三字经。模样虽然很帅,那都是仗着爸爸的基因好,论气质、谈吐、修养比灿灿他爸差远了,简直是非洲土著和英国绅士的差别,我老公肯跟他这样的人交朋友,算他前世烧高香。”
  千金想当然地撒着谎,却换来丈夫的惶急。
  “等等,等等,老婆,你不能这么说你大哥。”
  “为什么?我就是把你平时的牢骚归纳总结一下,哪句话说错了?”
  “那不是一个概念嘛,我和你大哥从血缘上讲是外人,作为外人可以直抒己见,但你不同啊,你是她妹妹,俗话说长幼有序,你应该尊敬他。假如连你都对他恶评如潮,爸该作何感想?他老人家多半会认为你们兄妹感情不合,说不定还会怀疑我从中挑拨,不是平白无故害他糟心吗?”
  景怡很欣慰妻子能全心维护他,可是不能不注意对外影响,他不想同岳父家太热络,也不想和他们闹僵。
  “你在爸面前夸我我很高兴,可也不能夸得太过分,否则显得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我们不管客观事实如何,做人谦虚低调是第一位的,更要以平等眼光看人。比如你大哥,就算他有这样那样的缺点,我也从没歧视过他,一直尽心努力地想要维持好彼此的关系,这点你一定要跟爸好好说明啊。”
  千金以为哄住他了,马上顺杆爬,勾住他的脖子娇笑:“知道了知道了,那这事就这么定了,下周一开始搬家。”
  景怡狠下心将头转向一边,学她平时任性的样子噘嘴。
  “不行。”
  洋娃娃般乖巧的老婆立刻变脸了,照他胸膛用力一推。
  “为什么?你都说要和大哥好好相处,又夸我家里人友善和睦,那大家住一块儿也没什么不好啊!”
  景怡没奈何,强行找理由:“长乐镇离市区太远了,不管是我上班还是灿灿上学都不方便,而且我特别同情大嫂,她伺候一家老小够辛苦了,十几号人住一块儿,非把她累死不可。”
  “咱们把陆阿姨也带过去,让她帮家里干活儿,再给她涨一倍工资,她肯定愿意。”
  “你觉得爸会答应吗?老婆,你还没看出爸的用心啊,他让我们搬回去,就是想教你学做家务,把你培养成合格的家庭主妇。真要学做事你在家实习就好了,搬回去劳动强度太大,我可不想让我的老婆变成黄脸婆。”
  他紧扣“为你好”的主题,严密隐瞒真实想法,要是让千金知道他不愿与她的娘家人为伍,反对岳父干涉他们的生活,不想让她分心去营造“金太太”以外的身份,夫妻间定会产生芥蒂。
  为了我们的家庭幸福,绝不能搬去长乐镇。
  他的心思细密如网,千金的心思顶多是网上的一根线,凭本能责备他:“你少假惺惺了,昨晚我们聊起这事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再撒谎可能要被当做虚伪了,景怡被迫小小坦白:“我以为有你二哥负隅顽抗,这事估计成不了,总要在你面前表表态,维护你跟爸的父女情,才好巩固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嘛。”
  千金大怒:“原来你在糊弄我,表面上装得深明大义,背地里却心怀鬼胎!”
  “我这哪是心怀鬼胎,你别学那些网络写手乱用成语。”
  “你表里不一还不叫心怀鬼胎?”
  她火大地抓起靠垫打砸情状无辜的老公,景怡照旧以示弱来应付,装出狼狈样躲避。
  “金景怡,你这个佞臣,本宫要赐死你!”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