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喜一家人——一夏天
时间:2019-01-12 09:59:56

  景怡的理智告诫他发火无用,无处安置的愤慨化作笑声酸涩了他的鼻腔。
  “你们哄抬房价,会让多少人读不起书,看不起病?杀了人,用人肉做干料救济饥民,再拿慈善做罪恶的遮羞布,我真没见过比你们更无耻的人。”
  金永继啧嘴,将吊钩使劲摔向海面:“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你就没想过我是在保护你?你真拆了我们的台,开元和嘉恒能放过你?我们好歹是亲戚,吓唬吓唬你就完事了,外人可不一样,你是没见识过资本家的手段,没摸过蛇就不信蛇是冷的。”
  “用毒蛇还不足以形容你们的凶狠卑鄙,你们就是一群以人血为生的跳蚤,压榨平民,到处散播贪腐的病菌,国家反腐不该只把目光停在官场,你们这些拼命逐利的奸商才是腐败的根源。”
  “哼,别忘了你也是跳蚤的同类,这么大义凛然,怎么不把财产都捐出去?我们拼死拼活才能吸到血,你呢?不劳而获,凭空就继承了上百亿的资产,那可是一座血库啊,你干嘛不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大圣人?”
  这人精明地死抠景怡的弱点,让他做吞钩的鱼,好欣赏他徒劳的挣扎,见他不吭声,继续嘲讽:“难怪古人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没有我们这些奸商大力贡献GDP,国家怎么能实现富强繁荣?要靠你们这种思想狭隘,光说不练的人,早就乱套了。”
  景怡只想结束这屈辱和自责并存的心理折磨,质问:“你找我来就是为了给我补课?”
  金永继笑了笑,收起刻毒,在脸上抹了一把温情的脂粉。
  “我希望你清醒一点,别做损人不利己的事,你是金家的人,总不能数典忘宗破坏父辈的基业吧?听话,别轻举妄动,这事牵扯的人太多,往近了说有开元、嘉恒和清泉市的官员,往远了说,还有地产界的大佬们和各地求政绩的地方官。中央如今盯得很严,要是因为你瞎闹事,搞出什么新政策断了大伙儿的财路,我可保不住你。”
  这话很实在,像灌了水银的铁锤,威胁性满满。资本是台无坚不摧的绞肉机,任你铜头铁脑也逃不开它的绞杀。景怡被莫大的无力感支配,默默起身走向系在船尾的小汽艇,保镖们一动不动堵住通道,看到金永继的手势才麻利让开。
  景怡坐着小汽艇返回陆地,海面被船身剖开,雪白的浪花犹如人体内的油脂,泡沫水珠不断溅掉他的脸上,带着血一般的腥臭。然而海没有痛觉,那条十几米长的伤口眨眼间愈合,然后无迹可寻。
  麻木的人心亦如此吧,再多血泪教训惨痛报应都撕不开他们的天良,如蝇逐臭,习惯于血腥为伍,亘古不变地繁衍罪孽。
  可他又比他们好多少呢?此刻就是个知情不报的共犯,清白近在咫尺,他却寸步难行。
 
 
第93章 烦躁
  包岷曦美术馆的工程到了新的验收期, 赵敏来视察,趁便问秀明:“赛老板, 听说正兴律师事务所的赛亮律师是您二弟?”
  “是。”
  “我能求您帮个忙吗?”
  “您说。”
  “您还记得我帮王立中的父母打官司吧?现在那事又出了意外。”
  这事说来诡异, 王父将儿子告上法庭,开庭当日王立中的岳父母前来为女婿助阵。双方在庭外发生冲突, 王立中的老丈人大骂王父,和老婆一起动手厮打对方。谁知情绪过于激动,拉扯过程中倒地昏迷, 最终送医救治无效死亡。
  经法医鉴定,死因系打斗、情绪激动诱发心脏病导致的急性心力衰竭。
  王立中和妻子便反过来以杀人罪将王父告上法庭。
  秀明听得直瞪眼:“还有这种事,他自己心脏病发作关人家什么事?何况还是他先动手打人的。”
  赵敏苦笑:“我们常人看是这样,可法官认为王立中父亲犯了过失致人死亡罪,依法判处他一年有期徒刑, 还要赔款50万。王家不服判决已经提起上诉了, 我想给他们换个更好的律师。有人给我介绍了您二弟, 说他曾经打赢过两起类似的官司,可是他最近很忙,这案子再过半个月就二审了, 时间确实有些仓促,所以他拒绝了我们的委托, 能不能请您帮忙说说?”
  她是秀明的大贵人, 说话很有分量,他以为这是小事,拍胸脯保证一定办到。晚饭时在饭桌上向赛亮说起, 却被他一口回绝。
  “时间太紧了,我协调不过来,这案子又不复杂,还有不少参考案例,候选律师也很多,干嘛非得找我。”
  秀明当着家人便下不来台,急道:“人家就认准你了,你看在我的面子上接一下又怎么了?”
  赛亮根本不配合,甚至懒得变换语气,仍像在跟超市收银员结账:“我要是有条件接,不用你出面也会接。”
  “你小子能不能别这么狂妄,我现在是在替人家求你,你多少得给我点情面啊。”
  贵和为防止大哥滋事,帮他游说:“二哥,人家指名要你,说明你在业内名气大口碑好,那赵总是个大人物,您帮她打赢官司,无形中又给自己开辟了一条推广渠道啊。”
  赛亮的脚尖被美帆踩了好几下,被迫说出拒绝的真实理由:“你们不知道,帮他们一审的律师是我们律所合伙人的儿子,输了这官司圈内都在笑话他,我出去接盘不是得罪人吗?”
  这么一来便得到众人理解,胜利替他分辩:“那倒是,这种寻晦气的事最好别干,遇上心胸狭窄的肯定会迁怒你,要是在别的地方使绊子,那就惨了。”
  赛亮点头:“他就是个心胸狭窄的人,所以我才不得不防着。”
  秀明不能强人所难,苦闷道:“那怎么办?我还给赵总打了包票,现在怎么回复人家?”
  美帆提出折中建议,对丈夫说:“你前两起官司是怎么打赢的,给人家支支招吧,大哥也好向那边交代。”
  这主意秀明接受,忙让珍珠拿纸笔来做记录。
  贵和嫌大哥脑子笨,笑道:“哪儿用得着记啊,直接拿手机录下来放给他们听不就完事了吗?”
  赛亮等秀明按下录音键,耐心说:“没什么可支招的,这案子案情很简单,死者的死亡原因是自身疾病造成的,死者作为成年人对于自身是否患病,患有何种疾病应该清楚,并且在日常生活中多加注意。但在与被告发生纠纷时,不能心平气和冷静协商,而是与被告争执拉扯,导致情绪激动诱发了心脏病,应当对死亡的后果承担主要责任。而被告在与死者发生冲突时,未能冷静对待,与死者发生争吵,诱发了死者的心脏病,最终导致其死亡,应对后果承担次要责任。但被告事先不知道死者患病,并且无法预知他会发作,顶多负10%的民事责任,刑事上完全有理由做无罪辩护。我记得我上一个类似的案子,法院只裁定被告赔偿了1000块的精神抚慰金。你可以让被告方向法庭提供这个案子做参考,总的来说只要聘请有经验的律师失手的可能性很小。”
  这教程做得很好,外行也能听懂,胜利替他打圆场:“听起来不难啊,大哥,你把这段音频拿去给赵总,应该能交差了。”
  秀明心想这事也只能凑合了,保存好录音,暂时松了口气。
  千金对这案子有点好奇,问他:“那被告是赵总的亲戚吗?她怎么这么热心?”
  “不是亲戚,是她同学的父亲,那死者是他同学的岳父,两边正在打官司,又牵扯出这桩案中案。”
  他详细介绍了王立中这个不孝子的劣迹与赵敏救助王家人的经过,从而引发众人评论。
  千金充分肯定了赵敏的行为:“这赵总真仗义啊,长得漂亮,有能力,三观还这么正,真是名副其实的女神。”
  贵和知道赵敏是郝质华要好的学妹,也爱屋及乌地颂扬:“是啊,现在为富不仁的人太多,像她这样侠肝义胆的真少见。”
  秀明欢笑点头:“她真的很不错,我还没见过她这么优秀的女人呢,希望以后我们珍珠也能跟她一样。”
  他与有荣焉的神情令佳音莫名不爽,珍珠想到金永盛的话也很不屑,可是公然发起反对呼声的竟是一向走中庸之道的景怡。
  他近日作风沉闷,很少当众说话,此刻语气仿佛冻库里取出来的,冷得冒烟:“你还是少帮人家艹人设吧,当心哪天被打脸。”
  秀明对他本生有敌意,被这不中听的话一刺,当即亮出爪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
  景怡没有一点回撤的势头,冷眼盯着他,像在看阴沟里的烂鱼:“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才跟人认识多久,怎么就能断定她是大好人了?”
  “怎么断定?我又不瞎又不聋,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人家做好事,还能有假?”
  “你看到的又不是全貌,如今多的是白天念佛,夜里做贼的人,这种人心机城府最深,千方百计给自己艹白莲花人设,可惜世上蠢材太多,就爱把假神当真神,把妖魔当观音,替坏蛋造势立牌坊,方便他们坑蒙拐骗,就是助纣为虐。”
  秀明感觉这并非普通挑衅,换上官方语气质问:“老金,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你是在抨击这种现象,还是专门针对赵总啊?尖酸刻薄一大堆,不会只想冲我们发牢骚吧?”
  “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你又不瞎不聋,自己不会判断?”
  景怡对赵敏等人深恶痛绝,比革命党人仇视反动派更坚决,连带怨恨起善恶不分的大舅哥,情商休眠,任意气信马由缰乱奔,丢下这句讥诮话离席上楼去了。
  他行为反常,全家都失惊打怪,美帆捂住胸口诧异:“天哪,景怡这是怎么了?我还以为有生之年再也看不到他发火了,没想到这么快又来第二次。”
  上次秀明千金疯泼大闹,景怡受激失控还能理解,今天无人招惹,他哪来的晴天霹雳?
  贵和不信他会神智失常,分析:“景怡哥不会乱发脾气,是不是赵总得罪他了?”
  千金否认:“上周金永继过生日,赵总也去了,还跟我们说过话,当时灿灿他爸心情挺好的啊。”
  胜利更纳闷了:“那姐夫为什么会说那种话?”
  “还能为什么,他就是跟我作对,我说谁好他就要骂谁坏,唱反调拆我的台他心里就舒坦了。”
  听丈夫又武断下结论,任意发布不利于团结的言论,佳音果断打压:“景怡不是那种人,这事一定有原因。”
  秀明近来对妻子怨气多,见她又站到自己的对立面,不由得恼火。
  “什么原因?赵总的人品我清楚,老金分明是血口喷人污蔑人家,根本目的是想损我!”
  灿灿觉得大舅是盒包装精美的五仁月饼,难怪销路不畅,又可怜又可气,平静地问:“大舅,您知道我昨天在学校吃了什么东西,喝了什么饮料吗?”
  “不知道,干嘛问这个?”
  他料想蠢人解不开自己的谜语,耸肩一笑:“没什么,随便问问,我吃饱了,能先上楼写作业吗?”
  得到大舅妈和母亲许可,离开了厨房。
  千金回想景怡这几天的异常表现心里直犯嘀咕,也放下碗筷上楼问究竟。贵和从灿灿的问话里听出蹊跷,疑惑:“灿灿的口气也怪怪,难道真出了什么事?”
  珍珠憋了半晌,自制力破裂了,停下筷子说:“我也觉得赵敏不是好人,那天生日宴上,姑父的二堂兄骂她‘骚娘们’,还说她是个老鸨。”
  秀明惊诧,立即埋怨她:“你这孩子,怎么把脏话带回家来说。”
  “又不是我说的,那金永盛也是个淫棍,他们那个富豪圈子看起来可乱了,什么龌龊事都有。我事后认真分析了一下,赵敏一个女人能爬到这么高的位置没点手腕谁信啊,女演员想上位还得接受潜规则呢,就不信她做买卖不会被潜,长那么漂亮,是个男人估计都想啃一口,谁还信她冰清玉洁啊。姑父一定识破了她的真面目才这么厌恶她。”
  “你还越说越来劲了,赵总多喜欢你啊,经常在我面前夸你,你怎么能在背后这么说人家?这种不地道的事不是我女儿该干的。”
  秀明对赵敏的印象已经固化,认为这些不利言论都是诽谤,女儿信谣传谣的习惯和八婆无异,必须纠正。
  珍珠鲜少被父亲训责,还是这种黑白分明的事件,不禁委屈气愤。
  “爸爸您这话我不爱听,难道我说她一句就不是您女儿了?再说我又没胡说,都是有凭有据的,您信赵敏还是信我?”
  她知道直男都吃绿茶婊人设,却不能简单地把父亲当成普通脑残对待,左右为难,由此引发毛躁。
  秀明也难得被女儿拍砖,舍不得骂她又咽不下这口气,跋前疐后地看向妻子。
  佳音视而不见,平淡如水地讥讽:“看我做什么,这都是你惯出来的。”
  珍珠以为母亲顾及到父亲才对她留情,逆反激将:“妈妈想骂就骂,爸爸都给您发许可证了,您还不抓紧机会教训我?”
  殊不知她的刁蛮正是替母亲出气,佳音面不改色瞟她一眼:“你妈是那种以骂人为乐趣的人吗?我干嘛为这种小事费精神,吃饭,菜都凉了。”
  她说着夹了两块红烧猪蹄放到女儿碗里,这可是罕见现象,旁人都看出她意在嘉奖,矛头直指秀明,各自慌窘疑怯,埋头吃饭再不做声了。
  三楼千金逼问良久仍没从丈夫口中套出有效信息,耐心呈现赤字,语气渐渐峻急,大力推着他问:“你到底怎么了?干嘛突然发火,连饭都赌气不吃了。”
  景怡挥手格开她,往沙发另一端挪了挪,心里泥沙俱下,很难维持平和。
  “我没赌气,本来就没胃口,看到你大哥就更犯恶心了。”
  “我大哥做错什么了,好端端的你干嘛恶心他?”
  “哼,屁都不懂,整天瞎吹浮夸,猪都比他有脑子。”
  “你还越说越来劲了!究竟谁惹到你了?是大哥还是赵敏啊?”
  “我现在很烦,你别跟我说话。”
  他想逃回卧室,妻子死活不放行,并且加紧逼迫。
  “你在烦什么啊?前几天开始就时不时唉声叹气,半夜也爬起来发呆,你是遇到了烦心事,还是内分泌失调啊?”
  “你让我安静一下行吗?知不知你的声音穿透力多强,老在我耳边吼,我的耳膜都快穿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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