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喜一家人——一夏天
时间:2019-01-12 09:59:56

  “赵总想给我们什么好处?”
  “我发现一块好饼。”
  “在哪儿?”
  “清泉市月底要拍卖城东七块规划用地,敝公司志在必得。”
  “那您说的好处是……”
  “希望二位协助我竞拍,尽量推高中标价,越高越好。”
  土地国有,开放商要取得土地开发,必须参与当地国土局举办的竞拍,一些商家为谋利,常常勾结围标,这种不法勾当屡禁不止,已是业内公开的秘密。
  短暂沉默如同田径赛上枪响的前一刻,三方各怀算计。
  金永继先开口问:“您的心理上限是多少?”
  见赵敏比出含义为“六”的手势,梅晋惊讶:“这是不是太夸张了?据我所知,清泉市城东的房屋均价不到6000,那七块标地是全市最脏乱差的棚户区和城中村,六十亿也未免……”
  他这个暴发户不如富二代的金永继老辣,被天狗吞月的计划吓住了。
  赵敏的胃口远不止这点,恝然道:“六十亿是我的下限目标,如果能达到七十亿就更好了。”
  她优雅地吹着咖啡上的白气,那斯文的外表很难与贪婪挂钩。
  梅晋还未从诧讶中缓过气,金永继已在拨弄心里的计算器。
  “要是那几块地能拍到六十亿,城东和周边的房价至少能涨到一万。”
  赵敏点头:“没错,这还是保守估计,去年长隆集团在黄州以三十亿标价拍下城南2号地,成了地王,之后半年周边房价涨了3~6千。参照这个案例,清泉市城东的房价肯定会在一个月内飙升一倍。金氏和嘉恒在那边少说有四十个盘吧,房价上涨会带动投资热,而那七块标地上的拆迁户又会转化成刚需购买力,还愁清不了库存吗?”
  金永继从容给予肯定:“赵总的想法很不错,清泉以前的老书记喜欢远大和长隆,把城南城西最好的区域拿给他们开发,我们三家入驻晚,好瓜都被人家抢光了,这几年城东城北的房价一直干不过城西城南,加上清泉经济不景气,亏了好多钱,正好趁这个机会捞回来。”
  他们讨论着颠覆国计民生的凶险阴谋,却游刃有余,举重若轻。梅晋暗叹自己见识短,真正的顶级富豪就是能站在金字塔顶呼风唤雨,玩弄世界如一颗芥子,这是他的目标,他必须勇敢地朝这一族群奋进。
  于是佯装镇定,问赵敏:“这件事风险会不会太大?现在国家对土地拍卖管控很严,要是出了问题可不好收拾。”
  赵敏摆出运筹帷幄的姿态:“我已经做好清泉财政局和国土局的工作了,该打点的都打点了,不会有问题。”
  “清泉市的书记呢?这么大的事他不会不过问吧,最好也做做他的工作。”
  “那位常书记是有名的清官,很难对付。”
  “那不是更危险?”
  他又不慎露怯,金永继笑着安抚:“你别着急,赵总既然来找我们肯定已经把路子铺好了,先听她怎么说。”
  赵敏温和注视梅晋,宛如耐心的老师,娓娓教导:“在官场混,名利总要占一半,那常书记确实是秋毫不犯的廉吏,但是好大喜功,削尖了脑袋想往上爬。他的前任给他摆了不少烂摊子,最大的债务就地铁和西部高新区开发,据我所知清泉市的财政已经岌岌可危,单是填这些大窟窿就够他焦头烂额了。清泉经济基础薄弱,只有卖地能创造大笔财政收入。等房价上涨,房产交易又会拉动税收和各项消费,有效刺激当地经济,这是他求之不得好事。就算我们不做工作,他也会睁只眼闭只眼。”
  听完她的战略部署,金永继已贪念大动,但仍不放弃谨慎,打听:“赵总这主意太好了,但是贵司真用七十亿拿下那几块地,那开发后准备怎么定价呢?一个平方少说得两三万吧,这价位是不是太高了?而且先期就做这么大的投资,能保证回报率?”
  赵敏嫣然一笑:“敝公司当然不会冒这个险。”
  梅晋看不透她的棋路,疑惑:“您的意思是,打算到时候违约?”
  “梅总真是聪明过人,一说就透。”
  “那起码得付七亿违约金,而且至少两年不能参与当地的土地竞买。”
  “敝公司在清泉的产品积压过剩,目前的任务就是清库存,计划成功,少说能盈利上百亿,区区七亿罚款算什么。”
  这是典型的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有民脂民膏为粮草,不怕羊毛不出在羊身上。
  金永继拍腿叫好:“没错,开元在清泉的在建盘是最多的,全部脱手赚个三百亿都不成问题。清泉只是三线城市,常住人口才六百万,人均工资还不到5000,又没有支柱产业,以后也没什么开发价值了,我也打算干完手上这几单就撤退,那烂场子留给其他人玩去吧。”
  赵敏不慌不忙替梅晋倒咖啡,含情脉脉问:“梅总,您认为呢?愿意和我们一起吃这块饼吗?”
  金永继帮腔:“这可是一块香喷喷热烘烘的大肉饼啊,不吃是傻子。”
  财库大门向梅晋敞开,满室金光晃花他的眼睛,良知早就是脱落的乳牙,在成为金钱的奴隶后,铤而走险于他已是家常便饭,为了能人如其名不断晋升,他毫不迟疑接下二人递来的橄榄枝,脸像燃烧的炉灶,充盈振奋的火光。。
  “赵总,金董,我们先来喝杯酒庆祝吧。”
  金永继愉快地接受提议,亲手开了一瓶1787年的拉菲,这价值15万美元的名酒色泽殷红,仿佛千千万万房奴的鲜血在杯中荡漾,辉映出资本家的笑颜。
  金永继慷慨举杯,向两位盟友祝词:“来,祝我们马到成功。”
  “干杯。”
  三只酒杯轻轻碰撞,回音将是无数人惨痛的哭泣。
  他们很快离开会议厅下楼参与交际,人声消隐后,厚厚的落地织锦大窗帘簌簌抖动,灿灿手忙脚乱爬出来,畅快地大口吸气。
  刚才他被几个小孩子硬拉去玩捉迷藏,不想被人找到,才跑来这里躲清静,无意中听到了大伯和两位客人的谈话。
  “土地竞拍”、“去库存”是媒体上的高频词汇,他热爱阅读,博闻强识,理解力洞察力比同龄人强得多,已明白三人在密谋一出哄抬房价的诡计。虽不能领悟具体内容,预见实施后果,也知非同小可,必须尽快告诉父亲,让他帮忙分析。
 
 
第92章 被动
  珍珠站在香槟塔前等赵敏, 好几个“熟面孔”经过,其中有她一直喜欢的男艺人, 她很想上去求合影, 盘算如何开口,金永盛过来了。
  这大叔喝了不少酒, 掣襟肘见的羊皮更遮不住本性,见了珍珠好像苍蝇见血,两眼直冒绿光。
  “珍珠, 你怎么一个人孤零零站在这儿?走,叔叔带你去花园里看孔雀。”
  他二话不说抓住她的手腕,珍珠窘急:“金叔叔,我在等人。”
  “等谁啊?”
  “开元地产的赵总。”
  “哈哈,那骚娘们, 我跟你说你可别和她混, 她就是个老鸨, 当心把你卖了。”
  金永盛嫌恶的语气似在评论一条肮脏的抹布,珍珠震愕难言,又被他拖拽着走出两步。
  “来, 跟我走,叔叔带你去玩好玩儿的。”
  “叔叔, 您放手。”
  “嘿嘿, 我以前看你姑姑长那么丑,还以为她娘家人都像她,没想到她有这么漂亮的侄女。叔叔也投资娱乐圈, 捧红过好多明星,你要是喜欢唱歌跳舞拍戏,叔叔保证让你红。”
  “叔叔,您别这样!”
  就在珍珠被渣男淫猥的态度逼得恼羞成怒时,景怡赶来推开金永盛。
  “永盛,你喝醉了,别在孩子面前丢丑。”
  他怒气盈面,费力才能压低嗓门。
  金永盛心情和他相仿,仗着酒意怒斥:“又是你,你干嘛老是扫我的兴!”
  “这是我侄女,我得替她父母好好照看她,你别让我为难。”
  “哼,就你老婆家那帮穷亲戚,屁都算不上。”
  景怡在想象中痛殴他,珍珠已付诸实践,举起一杯香槟准确无误泼向他的口鼻,像在冲洗一只马桶。
  “你骂谁是屁啊,你才是一坨掺了脓血的狗屎!”
  她胆大妄为,情绪摆在第一位,不考虑行动的后果。
  金永继这种横行无忌的人像河豚,一点点反抗都能激起暴怒,一边咆哮一边伸手抓她。
  “你这小丫头,吃了豹子胆了!”
  景怡挡住珍珠,眼看要与他起干戈,周围人纷纷侧目,金永继快步赶了来,质问他们为何吵闹。
  金永盛指着珍珠喝骂:“这丫头拿酒泼我!”
  景怡稳重奉告:“永继哥,永盛的德行你了解,就不用我解释吧。”
  金永继明白得很,打着马虎眼说:“都是一家人,这点小玩笑都开不起吗?珍珠,你永盛叔叔只是想逗逗你,你别跟他急,女孩子要优雅,你看今天来了这么多淑女,你跟她们学,往后才不会吃亏。”
  金永盛欲抗辩,被他狠狠一瞪,接着一道轻微而凶狠的命令传入耳中。
  “今天你哥过生日,给我留点儿脸。”
  他就是个外强中干的寄生虫,对兄长唯命是从,悻悻地走开了。
  这时赵敏也来了,对珍珠说:“珍珠,对不起,让你久等了,筱桂芬来了,我带你去见她。”
  珍珠还在回味金永盛那句“老鸨”的评语,名利场藏污纳垢,无风不起浪,她认定赵敏不是白莲花。小姑娘看重名节,不能忍受污秽之人,再看到赵敏就觉厌恶,冷冷拒绝:“不用了,我想回家。”
  赵敏作风稳健,明知其中有缘故也故作不晓,照旧和蔼微笑:“那好吧,下次有机会我再帮你们引见。失陪了。”
  她给自己搭了个梯子,从容告辞。千金与她擦身而过,彼此点头露笑,而后来到丈夫和侄女跟前,见珍珠脸髤黑漆,问她:“怎么了?你们出什么事了?”
  珍珠烦闷地说:“姑姑,我想回家。”
  “谁惹你了?”
  景怡怕妻子去找金永盛算账,拍拍她的肩膀说:“没事,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他带家人向金永继道别,说他明天上早班,得回家了。
  金永继客套挽留:“你可真是救死扶伤大忙人啊,哥哥过生日你也不说多玩会儿。”
  “不好意思,改天再来看你。”
  景怡向千金递眼色,让她也告辞,却听她说:“你看到灿灿了吗?我问了好些人都说没见着他。”
  景怡猜他大概和小侄子小侄女们玩儿去了,得到的口供却是灿灿刚才跟他们捉迷藏,后来不知躲去了哪里。
  金永继立刻拿出主人的态度安抚:“别急,我让保安去花园里找找。”
  还未下令灿灿已小跑而来,千金责问:“你跑哪儿去了?知不知道大人多着急?”
  看到金永继,灿灿心发慌,强装镇静道:“就在花园里随便逛了逛。”
  他的右臂忽然被金永继拉住,差点叫出声,金永继笑眯眯说:“灿灿,你不能走,我刚才还跟几个朋友说我侄儿是个过目不忘的小天才,你得跟大伯去展示一下你的才能。”
  灿灿比普通孩子定力好,仍能巧妙搪塞:“大伯,我今天头有点晕,记忆力也下降了,改天行吗?”
  珍珠顺手摸摸他的脸,指尖被他的紧张烧了一下,惊呼:“姑父,灿灿脸好烫,好像发烧了。”
  景怡和千金伸手探了探,都很吃惊,金永继忙说:“赶紧带孩子去看病,千万别耽搁。”
  灿灿蒙混过关,走出大门便拉着父亲说悄悄话:“爸爸,我没发烧,我们快回家吧,我有话跟您说。”
  到家后他借口要和景怡一块儿洗澡,在淋浴器掩护下进行密谈,听完陈述,景怡手脚涌现热水也冲不暖的凉意,忙问当时都有哪些人在场。
  “连上大伯只有三个人,女的叫赵总,是开元地产的,男的叫梅总,是嘉恒置地的。”
  梅晋就算了,他没想到赵敏也这么贪利忘义,真是人心难测。
  灿灿担心地戳一戳他的腿:“爸爸,这件事是不是很严重啊,我听说现在好多老百姓买不起房,要是清泉市的房价暴涨一倍,那儿的人就更买不起房子了。”
  “是很严重,他们的操作是犯法的,而且罪大恶极。”
  “会出人命吗?”
  “这计划要是成功,首先害无数人倾家荡产,肯定会酿成家破人亡的悲剧。”
  “那怎么办?我们要大义灭亲吗?”
  灿灿只有八岁,思维体系还不完善,决定跟着好恶走:“我本来就很讨厌大伯,他要是害人我就去举报他……可我还是小孩子,不能出庭作证吧。”
  听父亲说此事缺乏有效的证据,不具备举报条件,小孩低头反省自己的单纯。
  景怡摸摸儿子的脑袋,又在他脸上抹了一朵泡沫,微笑:“这事谁都别说,交给爸爸处理。”
  他的沉着多半是装出来的,风平浪静的人生没给他锻炼决断力的机会。外人还好办,金永继是他的堂兄,金氏集团是父母的心血,这桩错综复杂的大案就像一颗长在大血管上的肿瘤,基本无从动刀。
  焦虑了一夜,次日上班前金永继竟主动联系他们,电话是千金接的,听说他要找灿灿,狐疑地将丈夫的手机递给儿子。
  灿灿忐忑地接过来,那头笑面虎亲切发问:“灿灿,你没事吧,昨晚爸爸妈妈带你去看医生了吗?”
  “我很好,谢谢大伯。”
  “大伯有些话想跟你说,待会儿就去你们学校找你。”
  灿灿心脏猛一哆嗦,深呼吸后说:“但是我要上课啊。”
  “你那么聪明,偶尔逃一两节课有什么关系,听大伯的话,大伯会给你很多奖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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