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喜一家人——一夏天
时间:2019-01-12 09:59:56

  一贯柔声细语的丈夫说话分贝突然超标,千金好似挨了鞭子的倔驴暴怒了,叉腰摆开掐架的阵势,加倍还他噪音。
  “什么?这么说是我让你烦了?我做错什么了你倒是说啊!”
  景怡可算体会到“再恩爱的夫妻一生中都有100次想离婚的念头和50次想掐死对方的冲动。”这话的含义了,此刻他觉得妻子就是只咬人的蚱蜢,真想狠狠拍她一掌。燥怒增稠,也跟着暴露丑态,大声怒吼:
  “我让你安静,安静!你听不懂我说话吗?是不是还得请个翻译啊?”
  “你还敢冲我发火!我最近对你太好了吧,你觉得不自在,非要作一作才开心?我大哥真没说错,你就是矫情的作逼!”
  “既然你和你大哥那么有共用语言就去找他说话,别来理我!”
  “你当我稀罕你啊,别人说男人四十一枝花,你就真以为自己美得跟花儿似的?对着镜子笑一笑,眼角的褶子倒像菊花瓣!”
  “嫌我老你就去找年轻的,我看你能找个比我强多少的!”
  “你以为我不敢?我明天就去给你做四顶绿帽子,春夏秋冬各一顶!”
  夫妻熟知对方的禁忌,亲密时百般呵护,一翻脸就变成最狠辣的刀客,招招致人死地。
  美帆刚才上楼时在楼道口听见他们两口子争吵,忙下楼去叫佳音,二人躲在门外偷听一阵,发现事态失控,赶忙进门阻止。
  “千金,景怡,你们在吵什么啊?”
  佳音将小姑子拉到红线外,以便妹夫调整情绪。
  千金脸红似火,浑身散发辣椒油的气味,指着景怡向嫂子们告状:“大嫂二嫂,这人可能吃错药了,我又没惹他,他尽冲我发脾气!”
  佳音以为秀明是导、火、索,上前向景怡赔不是:“景怡,珍珠他爸说话没分寸,你别跟他计较啊。”
  她和美帆像两盆冷水浇醒景怡的理智,他难堪懊悔地致歉:“大嫂您误会了,我没生谁的气。”
  他已打算跳下擂台,不懂事的妻子却硬拽着不放,嗔斥:“没生气你干嘛乱咬人?要我陪你去查狂犬病吗?”
  美帆急得轻轻拍她:“千金你别胡说了,你那嘴巴跟剪刀似的,说话咔嚓咔嚓的,我的心都被你剪碎了,何况景怡呢。”
  “二嫂,我开始是好好跟他说来着,要不是他一直阴阳怪气怼我,我能发火吗?”
  “发火也不该口不择言啊,你先别出声了,让景怡好好静一静吧。”
  这时灿灿走出卧室,替她节约了剩下的口舌,对父亲说:“爸爸,我胸口闷得慌,您陪我出去散散步吧。”
  景怡再次庆幸有个聪明机智的好儿子,立马点头跟他走,灿灿冷漠地望一望母亲:“妈妈就不用来了,有您在我更闷。”
  父子来到镇广场的绿地,灿灿领着景怡坐到上次和秀明坐过的秋千上,五月中旬,蓊郁地绿荫围成迎接夏天的仪仗,夜风宛如柔顺的宫女为他们打着扇子,红蜻蜓和燕子在空中表演画圈穿梭翻跟头等杂技,除了死皮赖脸的蚊子,再看不到令人烦闷的事物。
  灿灿等父亲的脸恢复了温润的光泽,才问起困扰他们数日的案件。
  “爸爸,那事是不是失败了?”
  父亲一声叹息阐明所有情形,小孩跟着叹气,又问:“大伯是怎么威胁您的?”
  景怡惊奇:“你怎么知道他威胁过我?”
  “看您这几天的反应自己分析的。”
  儿子的聪慧令他相形见绌,自责更深了。
  “爸爸太蠢了,要是有你一半聪明也不会把事情搞砸。”
  “不,这只能说明大伯太凶狠,对自己的亲人也不留底线,我现在更讨厌他了,他迟早会像二叔公那样完蛋。”
  景怡又是一惊:“你知道你二叔公的事了?”
  灿灿怕父亲责怪,装出憨笑:“上次跟您去常青公墓给那些陌生人扫墓,我问您那些人是怎么死的您不肯说,后来我自己上网调查,知道他们都是林田城中村的拆迁户,被二叔公派人放火烧死的。二叔公二婶婆的死和爷爷奶奶为什么会出家,我也全明白了,怪不得那天您要我给那些死人磕头,我们家确实做了缺德事,子孙后代都该忏悔。”
  景怡摸摸他的头,儿子比他预期的更成熟,且是非明确,给他灰暗数日的心添了一笔亮色。
  他心情好转,灿灿方敢提出担忧。
  “爸爸,大伯现在干的事是不是比二叔公还缺德啊?会连累我们家吗?”
  “不知道。”
  “看他和二伯家的状况应该比我们家更有钱吧,都那么富有了,为什么还不知足啊。老鼠太贪吃都会撑死,他比老鼠还蠢吗?”
  “等你再大一点就会知道,人的贪欲是没有止境的。”
  “可就算买下整个地球也不能把它时刻攥在手里。”
  “这话你从哪儿学来的?”
  “自己琢磨的。”
  儿子的智力似乎开拓出了新空间,景怡判断这必有诱因,问:“你怎么想到琢磨这些?”
  灿灿正经道:“我以前没接触过穷人,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生活的,上次看到小舅家那两个小朋友才发现世上竟然有那么贫穷的人,可是小舅说他们还不算最惨的,最底层穷人的惨状我这辈子可能都看不到想不到。他还说我一生下来就是有钱人,而他两个弟弟从出生起注定受穷,虽然是同龄人,差距却那么大,问我公不公平,我说这问题只有佛祖能参透,我怎么可能知道答案。”
  “但是你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对吗?”
  “嗯,我没法解决这种不公平的现状,这不是我的错。但如果把这种不公平当成荣誉到处炫耀就很招人恨了。所以我决定以后绝不像大伯二伯家那样炫富,不以享乐为目的赚钱,这样大概就能戒除贪欲了。”
  他自幼种下慧根,来日定成大器,景怡虔心称幸,伸手摩挲他的头顶。
  “你现在就有这种觉悟比爸爸强多了,爷爷奶奶一定也会为你自豪的。”
  灿灿的心智确实成长到了独立思考的高度,开始发现父亲的不足,对他某些做法持保留意见,眼下伺机发疑:“爸爸,您当初为什么不学经商呢?要是家里的公司归您管,大伯他们就不敢乱来了。”
  “爸爸不是做生意的料,而且对行医救人更感兴趣。”
  “您最多同时给十个病人治病,工作一辈子也顶多医治上万人,可是经商成功能帮助更多人,只是做到守诚信讲质量就会为广大消费者免除损失,贡献度比做医生大多了。”
  景怡被他说得有些怯场,他的人生一直走在捷径上,如同尽情氪金的土豪玩家,不费脑筋地过关升级,没经历过泥泽坎坷和十字架的酷刑,却向往救世主的光环,说白了只是好龙的叶公。
  他清楚自身弱点,却不想改变,这是成年人的普遍惰性,另外还具备一条天下父母普遍存在的缺点——将重生意愿寄托给儿女。
  “你说得对,等你长大了,爸爸投资给你开公司,让你替我实现这个梦想。”
  灿灿毫不犹豫拒绝:“不用您投资,我想靠自己。”
  “你这么有自信?”
  “这就跟打游戏一样,别人都喜欢改程序开外挂和金手指,我觉得那样没意思,靠自己的脑力通关才有成就感,这是天才与凡人的区别。”
  “你还自诩天才了,就不能谦虚低调点儿?”
  “珍珠姐姐说对事实过分谦虚等于虚伪,我在外面很低调,在您面前还是坦率一点吧。”
  灿灿像一簇火苗,身下蕴藏着丰富的气田,驱散父亲心里的阴霾,景怡回家时已抖擞精神,筹划如何修复刚才因烦躁引起的纷争。
  他们在家门口遇到慧欣,老太太是来找秀明的。
  景怡还不想和大舅哥见面,借口写论文向老人道失陪,灿灿有心充当亲善大使,牵着慧欣的手来到秀明的卧室。
  “大舅大舅妈,慧欣奶奶来了。”
  “秀明,还在忙呢,我能不能耽误你五分钟。”
  秀明忙请老人坐下,佳音去厨房泡茶,灿灿蹦跳到书桌前,挽住他的胳膊问:“大舅您在干什么?”
  “大舅在对账单。”
  两个工程的账目堆在一处,货物单据琐碎,人工计算方式繁琐,他这个学渣排开三个计算器也玩不转,脑袋都糊起一层锅巴。
  灿灿看看账本,毅然请缨:“我来帮您。”
  “你会吗?”
  “就是简单的加减乘除嘛,我都会。”
  “好吧,那就交给你了。”
  秀明要接待客人,只当让他玩玩,慧欣含笑为灿灿担保:“这孩子聪明着呢,比大人还伶俐。”
  “嘿嘿,我们家的小神童嘛。慧欣阿姨,您有什么事啊。”
  “下周四是你妈的忌日,你还记得吗?”
  秀明猛拍脑门:“哎呀,我都忘了。”
  佳音正好进来接下他的抱怨:“你怎么不提醒我?”
  这的确是她的疏漏,不由得慌愧:“以前爸总是提前一个月就说起,我也习惯偷懒了。幸亏慧欣阿姨提醒,不然我们都忘了。”
  秀明好歹抓住她的小辫子,迫不及待发挥:“你看你就是不用心。”
  慧欣戏谑:“你别说人家,那还是你亲妈呢,你就用心了吗?”
  还好有她在,轻描淡写阻断秀明的反扑,佳音看看不甘傻笑的丈夫,想念起逝去的公公,家里有个明事理的老人比定海神针还管用,可惜啊……
  慧欣接过她递来的水果,说:“今年是你妈四十周年冥寿,我想找人给她和多喜办个诵经会超度,费用你别管,都由我们佛学会的师兄弟们义务参与,不收一分钱。”
  秀明怕麻烦她,面露难色。
  佳音说:“阿姨,就算不收钱,我们也不好意思让您费这个心啊。”
  慧欣却很坚持:“是我自己想做的,你们就当成全我吧。我来就为说这事,说完就该回去了。”
  她说走就走,佳音跟去送客。灿灿回头问秀明:“大舅,慧欣奶奶对我们家真好啊,听妈妈说她每年清明都会去给大外婆扫墓,她们以前是好朋友吗?”
  “对,她们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好姐妹。”
  “大外婆是怎么死的?”
  “她在砖厂打工,遇上炉窑爆炸,当时慧欣阿姨也在场,运气好,只受了轻伤。”
  秀明对母亲没印象,提起这段悲惨往事也心如止水,反观灿灿,由于初次耳闻还颇感惊心:“那她亲眼看见大外婆被炸死的?”
  “是。”
  “难怪一直放不下,那是多大的心理阴影啊。”
  秀明记挂自己的差事,上去问他:“你帐算到哪儿了?”
  灿灿翻翻资料:“还剩二分之一。”
  “这么快,我算了一个小时才算了三页,你这才几分钟就搞定一半了?”
  秀明对人与人之间的智商差距认识不足,外甥超高的办事效率在他石器时代的认知里划下了飞船般的轨迹。
  灿灿淡定道:“都很简单的数据嘛,有的不用计算器靠心算都能解决。”
  “你小子行啊,那剩下的都帮我算了,这账目很重要,可不能出错啊。”
  “放心吧,我的数学从来都是100分,还没出现过失误呢。”
  “你真乖,怎么不是我儿子呢。”
  “名分不重要,感情到位就行了。”
  “哈哈哈,对对对!”
  他欢喜地搓着外甥的脸,觉得妹夫再讨厌十倍也能忍受了。
  二人都没察觉躲在门缝后的英勇,小男孩手里捏着一张96分的数学试卷,刚才兴冲冲走来,目睹房内的情形又怏怏地溜走了。
  贵和下楼拿饮料,正好见他蔫头耷脑走过,招呼:“小勇你干嘛呢?怎么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没有啊。”
  英勇忙停步转向他,迟疑请求:“三叔,您能帮我签个字吗?”
  “考试试卷吗?拿过来看看。”
  贵和接下卷子,看到分数先是一喜:“行啊,考得不错。怎么不找你爸爸签?让他表扬你啊。”
  “我没考到100分,爸爸会生气的。”
  他一下子明白了侄子刚才的委屈,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小声数落大哥:“他自己过去都是鸭蛋专业户,有什么资格生气,来,三叔给你签。”
  他大笔一挥写下一行字:“孩子考试成绩大有进步,家长很满意,多谢老师教导。”
  又向英勇许诺:“三叔大后天要去杭州,你不是爱吃西湖藕粉吗,三叔一定买一大堆回来给你吃个够。”
  “是去出差吗?”
  “不,是公司组织旅游。”
  “那郝所长也会去?”
  童言无忌,说中贵和心中的喜事,他笑嘻嘻点着小孩的鼻尖,假意责备:“学什么不好跟着家里人学八卦。”,又握住他的双肩转变话锋:“你说,三叔能追到郝所吗?”
  英勇老实答:“我不知道。”
  贵和啧嘴:“不能说不知道,人家说小孩子的话是最灵的,你要说三叔一定能成功,给我点好彩头。”
  他轻轻摇晃侄子,摇出一个明媚的笑脸:“是,三叔一定能成功追到郝所长,让她做我未来的三婶。”
  “哈哈哈,这才是我的好侄儿,将来三叔办婚礼就让你做花童。”
 
 
第94章 用计
  五月的苏堤恰似翠绿的缎带为碧蓝的西湖打上一条腰封, 堤上垂柳似孔雀开屏,浓荫如盖, 六桥遥映, 串起一片蝶意莺情。沿堤漫步,两岸湖光山色仿佛画册徐徐翻页, 叫人流连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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