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喜一家人——一夏天
时间:2019-01-12 09:59:56

  秀明喝了半斤白酒但头脑还清醒,觉得不成问题,就慢悠悠开车出发。只行驶了不到半分钟,那辆雅阁突然从后面冲上来和他追尾。单看事故,对方应负全责,可他喝了酒,对上交警不止吊销驾照,还可能判刑,就提出私了,打算赔几千块钱完事。对方不依,张口就要五万,还掏出手机作势要报警,形势所迫,谁都得认栽。
  贵和听完叙述惊道:“大哥,你肯定遇上酒驾仙人跳了。”
  秀明和佳音都闹不明白,同时诧讶地望着他。
  贵和细问:“那代驾跟开车撞你的人肯定是一伙儿的,故意把车停在离目的地近的地方,然后找借口离开让你自己开车。普通人一想反正快到家了,开一小截没问题,麻痹大意就中了他们的诡计。你不该不问清楚就随便找人代驾啊。”
  秀明辩解:“我一出去他就过来问我要不要代驾,说他是那儿的常驻,我看他穿着斑马代驾公司的制服,就没多问,直接让他上车了。”
  斑马是申州最大的代驾公司,口碑一向不错,品牌做担保,客户的防备心也就减弱了。
  贵和说伪造制服很轻松,那代驾八成是冒名的,问:“他路上跟你聊天了吗?有没有问你喝了多少酒,干什么工作?”
  秀明瞪大眼睛,像碰上了未卜先知的半仙,连说几个“有”。
  “我跟他说我是搞工程的,他还问我最近行情怎么样,工程额多大。”
  贵和笃定一指:“那就没跑了,他先套取你的信息,计算能从你身上讹多少钱,再悄悄通知同伙搞埋伏。这事我在网上看到过,没想到还真教你碰上了。”
  “那怎么办?能报警吗?”
  “报警有什么用,又没证据,而且你确实存在酒驾行为,报警还不得连自己一块儿搭进去?这帮人就是拿住这一点才敢明目张胆敲诈,你只能吃个哑巴亏了。”
  当今骗术花样百出,只有常人想不到,没有骗子做不到,佳音越想越可恨,怨怒:“现在的坏人真离谱,这么阴险的招数都想得出来。”,叮嘱丈夫:“你可得提醒一下身边的熟人,免得人家也上当。”
  秀明也恨得牙痒,摩拳擦掌说:“知道了,下次逮到那几个瘪三,我非打死他们!”
  次日家人们得知此事都很气愤,纷纷转发消息警示亲友,下午包岷曦大师去美术馆视察,对景观提出新的修建意见,秀明和工匠们研究了半天,晚上制定出方案,打电话向赵敏请示。
  “对不起赛老板,我现在脑子有点晕,这事明天再说好吗?”
  赵敏的声音没了脚,软绵绵地飘在空中,醉意明显。
  “您喝酒了?”
  “刚才有个应酬,现在正准备回家。”
  “有人送您吗?”
  “我自己开车。”
  听说她喝醉了还开车,秀明不禁劝阻。她却说自己离家很近,最多两分钟车程。
  “那也违反道法啊,您干嘛不请个代驾?”
  “请了,他把车开到这儿突然说有急事,剩下这一小段路我只能自己开了。”
  这情况和他昨晚的遭遇何其相似,秀明从椅子上跳起来,高声惊叫吓坏一旁的工人。
  “赵总,您千万别开车!我昨晚刚碰上类似情况,被人狠狠宰了一刀。”
  “什么?”
  “说来话长,您现在在哪儿?我过去找您!”
  突如其来的请求令赵敏为难,觉得他热心得过了头,委婉拒绝:“我们大概离得很远,会不会太麻烦您了。”
  秀明只想抓骗子,坚持道:“不会,您快说地址,我马上过来!”
  问明路径后他打车奔赴现场,赵敏的宾利停在街对面,远远就瞧见了。他特地让司机在数十米外停车,下车后借夜色掩护快速溜到车前,敲敲副驾的车窗,车门一开即刻钻进去。
  赵敏见他犹如接头的间谍神神秘秘,好奇他究竟揣了什么机要信息。秀明拦住她开灯的手,严肃相告:“赵总,我跟您说,您很可能遇上酒驾仙人跳了。”
  听说他昨晚遭勒索,赵敏很惊奇。
  “还有这种事,可这个代驾是我用代驾软件找的啊,还穿着斑马代驾的制服。”
  秀明又对上一个特征,语气更急促:“昨晚讹我的代驾也是斑马的,兴许还是同一伙儿人,他半道上和您聊天了吗?有没有套取您的信息?”
  赵敏慢慢摇头,快被他的滑稽相逗笑了:“没有,通常这种情况下我都不会和陌生人交流。”
  他听了随手自抽一下:“我糊涂了,他见您开这么好的车,不用问也知道您是有钱人。您要是亲自开车上路,肯定会中他们的埋伏,这样,我们换个座位,我来帮您开车。”
  不管他判断是否正确,防患未然总是好的。赵敏正要开门,又被阻止。
  “您别下车,那伙人可能正在周围盯梢,要是看见开车的不是您就不敢行动了,我们就在车里换吧,我先到后面去。”
  他通过椅缝钻进后车厢,等她坐到副驾座上,再原路钻到驾驶座上。然后发动汽车缓缓上路,驶出200米来到一个小十字路口,刚行过斑马线,一辆宝马从右边笔直地冲过来,端端正正撞在宾利车的车头上。
  秀明一个急刹车,还没解开安全带,宝马车上已下来两个青年,穿花衬衫的是司机,另一个穿黑背心,和昨晚那两个骗子装束相近。
  他转头安慰赵敏:“别怕,我来解决。”,赵敏有些紧张,他的沉稳来得恰到好处。
  那司机已走到车窗前,敲着玻璃凶巴巴催促:“你怎么开车的,快下来解决!”
  秀明开门下去,刚强地指责他:“我是正常行驶,是你闯红灯违章了,你该负全责!”
  “黑背心”也上前为同伙助阵,夸张地吸一吸鼻子,尖刻威胁:“这么大股酒味,你们酒驾了吧,叫交警来,看不吊销你驾照,抓你去拘留!”
  秀明只当复习的剧本,台词接得很顺溜。
  “你别说,我还正准备报警呢,你等着。”
  说着先于他们掏出手机拨打,那司机顿时慌了。
  “你醉酒驾驶还敢找交警,你们在交管局有人吗?”
  “没人。”
  “那你还敢报警!”
  秀明当惯了老虎,岂容两只猴子张牙舞爪,陡然目如金刚地咆哮:“我又没犯错为什么不敢报警?你仔细闻闻我身上有酒味吗?我说你这人是算卦的还是算命的,怎么就知道我车上有人喝了酒,断定我们是酒驾呢?”
  两个鼠辈舌桥不下,你看我,我看你,与认罪不过隔了一个形式。
  秀明指一指宾利破损的部位:“你好好看看这是什么车,撞成这样你该赔多少。”
  眼看偷鸡不成蚀把米,骗子转身逃跑。
  “两个瘪三,还想讹人,我送你们吃牢饭去!”
  秀明追上去一拳撂倒一个,拔了宝马车的钥匙,让赵敏报警。
  赵敏已通知了交警,还用手机录下骗子勒索的全过程。交警赶到拘捕了诈骗嫌疑人,说他们最近接到多起类似报案,正在努力追查。肇事宝马是嫌疑人从车行租来的,通过租车人大概能揪出这个犯罪团伙。秀明二人警惕性高,没中骗子的圈套,还为警方提供了重要线索,获得了感谢与称赞。
  离开派出所,赵敏对他肃然起敬,笑着感叹:“今天多亏有您,不然我也要做那帮骗子的受害者了。”
  秀明出了一口恶气,又添了几分光彩,也喜上眉梢,挠头憨笑:“昨晚我上当以后就把这事发朋友圈了,提醒亲朋好友们注意,这还得感谢包大师,要不是他提出改方案,我也不会联系您,时间点也掐得刚刚好。”
  “那就是老天保佑,派了您这个福星来帮我躲这一劫。”
  “您太客气了。”
  赵敏的酒劲儿尚未过去,秀明继续当她的司机,来到她居住的高级公寓,将车停在地下停车场。
  “不急的话上去坐坐吧。”
  以为她只是客套,秀明识相回绝:“太晚了,就不打扰了。”
  “您帮我了大忙,都到家门口了,我总该请您喝杯茶吧。”
  秀明听了才知她是诚心的,一时像接到神仙洞府的请帖般受宠若惊。
  “方便吗?”
  “我一个人住,没什么不方便的。”
  “那就打扰了。”
  赵敏之前只将他视作优质的合作伙伴,另外再加几分个人喜好带来的好感。今晚他热心救助表现神勇,极好展示了人品与能力,大大拉高自身分值,令她刮目相看,于是产生笼络的念头,破例请他到家中做客。
  她的居所是一套400平米的豪华江景房,市值少说过亿,北欧风格的装修典雅气派,不同俗流,每件家具陈设都符合她精致高贵的气质。
  她请客人坐下,想去吧台为他泡茶,没走几步就力不从心了。刚才乘电梯时酒精的后坐力便显现出来,此刻胃突然跳起踢踏舞,将内部的物体一股脑托举上来。她捂嘴冲进卫生间,跪在马桶前干呕,喉咙像栓了死结,不肯放行,从腹部到脑门的所有血管神经立刻出现异常,恰似早晨七八点钟城市瘫痪的交通,活活憋死人。
  秀明听她痛苦地呕了半天,忍不住前去关心,站在门口说:“您不妨用手指抠一下,很快能吐出来。”
  赵敏怎肯接受这肮脏丢脸的建议,但再呕下去,眼泪鼻涕一齐出动,也没文雅到哪儿去。
  见她这么难受,他想起珍珠往日吃错东西的情形,实在看不下去,在洗手台洗了洗手,先道一声“失礼”,掏出捆文件用的橡皮筋帮她挽起长发。
  赵敏不知他要干什么,没等回头,他已伸手轻轻拍打她的背心,胃囊受到震动,她如同开窍般哇哇狂吐,酒液残渣排空后,要命的呕吐感立刻减轻,心神也清明不少。
  她接过他端来的清水漱口,又用漱口水清洗数次,如获新生地坐倒在地板上,脑门头顶浮满汗水,仍有汗珠牵五挂四地自脸庞滑落,再强悍的妆容也不可能做到绝对防御,她不能让人瞧见这颓相,忙用纸巾掩住面孔,垂头低语:“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听她道谢秀明也有些害臊,笑呵呵说:“这点小事算什么,我女儿也常闹肠胃病,想吐吐不出来的感觉最难受了,尽快吐出来才能舒服。”
  每次见面他都会提起女儿,没有丝毫刻意,那份深情融入骨血,在言行举止间自然流露,如同心跳和呼吸。赵敏身为外人,未曾亲眼看到他们父女相处的情形,也能感受他对女儿浓厚的爱怜。
  从未享有过父爱的女人面对疼爱女儿的男人,好比徘徊于沙漠地带的牲畜隔着漫漫黄沙遥望碧绿草原,总是莫名的亲近向往。此前数次见秀明表现出对女儿的种种喜爱关怀,她已清晰意识到自己产生了羡慕甚至嫉妒的情愫,难以抑制的自行代入到珍珠的角色里,幻想被父亲宠爱呵护的滋味。这是她打小染上的顽疾,周围的人,凡是家庭幸福,父女亲厚的女性都被她偷偷嫉妒个遍,仿佛生长在暗处的植物以妄想做养料,连香味都苦涩,对父亲的仇恨也被这香味熏染得越发刻骨。
  “对不起,您先去客厅坐会儿,我洗把脸就出来。”
  秀明赶忙退出去,老实呆在客厅,过了二十分钟赵敏穿着整洁的家居服现身,妆容已经卸净,宛若清水芙蓉纤尘不染。他第一次目睹她的素颜,莫名地欣喜,感叹她是个真材实料的大美人。
  赵敏为他倒好茶水,坐在对面用微笑款待他,她的精神仍显委顿,眼眉打着劳累的阴影,牵起他的担忧,不禁唐突发问:“赵总,您父母不在申州?”
  她微微诧异,不明白他怎会突然问这个。
  这女人的目光有电流,少有男人能抵挡她的凝眸顾盼。秀明急忙低头闪躲,陪着笑脸说:“您工作那么辛苦,父母知道了一定很心疼。”
  赵敏以为这是客气话,也客气还礼:“凡是工作就没有轻松的,您不也很辛苦吗?”
  他正色道:“我是男人,苦点正常,再说我干活虽然劳心劳力但不至于伤身,跟您的工作还不一样。如今生意场上应酬就是比谁能喝酒,那些个领导老板灌起黄汤都跟注水猪似的,女人怎么吃得消。”
  感受到真诚的关怀,她莞尔:“所以有人说我们这些民营企业的高管是‘三陪’嘛,陪吃、陪喝、陪玩,都是拿命在拼。”
  她轻轻揉弄太阳穴,眼帘低垂满含自嘲,华丽优雅是做给别人看的,内在的她也不过是个讨生活的江湖女子,负垢忍尤委曲求全,甚至曲意逢迎,溜须拍马一件都少不了。这个社会比小说里的世情复杂千倍,平庸无能和恃才傲物都出不了头,成功也不属于白莲花,只青睐能屈能伸的忍者。
  秀明默默注视她,感觉十分不忍,假如是聪明人,想想人家的身家,再对比一下自己存折上的数目就会清醒,可他本身不怎么聪明,还有严重的大男子主义情节,见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劳累伤神,便自动化身虬髯客,妄图救人于水火。怀着圣父心理对她说:“有句话说了您别嫌矫情。”
  “您说。”
  “您事业很成功,身份比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尊贵,可我觉得您父母并不希望您过这种生活,比起赚很多的钱,他们一定更希望您健康快乐。”
  “……您怎么会这么想?”
  “做父母的不都这样吗?”
  赵敏暗暗笑他天真,以为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殊不知祸害终究是祸害,不会因生儿育女改变。
  她不能取笑或直接辩论,踢皮球似的问:“如果珍珠今后的工作状况和我类似,您会接受吗?”
  秀明断然否定:“肯定不行啦,就算她肯我也不答应,我只求她平安长大,找个诚实可靠又对她好的男人结婚,之后她爱干嘛干嘛,我半点要求都没有。”
  “万一家里需要她挣钱呢?”
  “不会,有我在,哪轮得到她养家,如果她未来的老公要靠她挣钱贴补家用,我立马让那小子滚蛋,自古男主外女主内,连老婆孩子都养不起的男人没资格成家。”
  “哈哈,那要是她自己想干一番事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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