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喜一家人——一夏天
时间:2019-01-12 09:59:56

  “我……我只是放心不下。”
  “这就够了,我知道你是出于怜悯才关心我的,不像其他人讨好我都别有企图,我需要的就是你这种发自内心的温情。求你再多给我一些好吗?我不会贪心的,只要能时常见到你,和你说说话,我就满足了。”
  女人美目如水,深邃处却燃烧着不可熄灭的烈焰,他坠入熔炉,理智再被焚毁,五官六感朝着原始的方向退化,恰似一缕烟卷入旋飞的天地中。
  放纵过后心理负担水涨船高,哪怕家人会接受通宵加班的说法,他也不敢留在赵敏家中过夜,觉得偷鸡的罪过总好过偷牛。
  凌晨四点半,妻子沉睡正酣,秀明蹑手蹑脚爬上床,坐在她身旁。好久没有这么仔细端详她,感觉竟像久别重逢。可能从没用心记忆吧,他已忘了她年轻时的模样,但能看出她真的老了,十八年陪伴,毫无保留地奉献了青春岁月,说成恩山义海也不为过,他怎么就能背叛她呢?
  罪恶感如同没有门窗的监狱让他窒息,估计今后再也没法在她跟前抬头做人。
  佳音被叹气声惊醒,看清后埋怨:“你想吓死我啊。”
  愧悔磨尽了秀明的强势,心虚又促使他讨好,柔声说:“把我当成小偷啦?要不要递个扳手给你。”
  佳音被逗得发笑,抬头看看闹钟,揉着眼皮问:“你刚才出去干什么了?怎么才回来?”
  “和几个朋友谈事,忘了时间。”
  这借口是他一早想好的,排练无数遍,正式说起仍七上八下。
  佳音不怀疑这一常见理由,提醒他当心点儿,免得又被人坑骗。
  夫妻俩双双躺下,秀明伸手搂住她,被用力推开。
  “别挨这么紧,热死了。”
  “那把空调打开。”
  “才6月份,开什么空调啊,浪费电。你离我远点就好了,睡吧。”
  佳音说完挪向床边,白天还有好多事忙活,每一分钟的睡眠都很宝贵。她很快安然入梦,这种心地光明的人才能享受的待遇,秀明自然是配不上了。
  本周五是林惠七十一岁生日,郝质华请父母去餐厅吃饭庆祝,席间点燃蜡烛让母亲许愿。
  林惠笑道:“我都这把年纪了,自己还图什么呢,就希望你能赶紧找个好对象,后半辈子有人作伴。”
  郝质华不失时机问:“我要是说您这个愿望已经实现了,您和爸会不会很高兴啊?”
  两位老人连忙追问,得知她正和贵和交往,不胜惊诧。
  郝辛随即发怒:“你怎么会看上那小子呢?这简直胡闹嘛。”
  林惠展开调查:“质华,那赛贵和不是在和江思媛交往吗?怎么又跟你好上了?”
  听说他没跟江小姐正式交往,相亲见了几次,因不合适告吹,而且是男方先提出来,林惠有了新见解,对丈夫说:“照这么看,这人还算本分,江思媛比质华年轻十几岁,家境也比我们家好得多,他不要那有钱的小姑娘,说明不贪财好色。”
  郝辛观点巍然,坚声道:“那也不行,他比质华小十岁,根本不般配,在一起肯定会出问题!”
  郝质华求恳:“爸,这点我们考虑了很久,您说的那些问题都已经想好办法解决了。”
  到底是母亲更细心,听了这话又深入挖掘情况:“这么说你俩已经交往有一段时间了?谁先主动的?”
  郝质华含羞一笑:“他先。”
  “他什么时候对你有意思的?是不是去年你们公司开年会,他喝醉酒当着交警的面亲你那次?”
  “是那之后。”
  郝辛揪住了罪证,指责:“对你没意思就亲你,那不是耍流氓是什么?我看这人品行不正,不能要!”
  “爸,他真是好人,这点我有把握。”
  “有把握?你跟梅晋交往时也是这么说的,这才过了多久又想重来。人家是吃一堑长一智,你怎么越碰钉子越缺心眼?”
  “贵和跟梅晋不一样,他很真诚也很正直,我也是经过慎重考虑才接纳他的。”
  “做出这种决定证明你还不够慎重,马上跟他分手,不准再有任何往来!”
  此事违背郝辛的原则,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生日宴还没吃便不欢而散。郝质华试探出父亲的顽固,忧愁更重,事后与贵和商议,还担心他会不会介意。
  贵和反应豁达,安慰她:“没事,这不都在预料之中吗?叔叔没那么容易接受我,我们要有足够的耐性。”
  郝质华叹气:“我爸很固执,做出的决定从不更改,上次我执意和梅晋结婚,他也是一连好几年不理我,直到我离婚后我们的关系才得以修复。”
  他闻言产生担忧,忙问:“如果叔叔一直不同意,你会跟我分手吗?”
  她反问:“这事要是一直耽搁,你会放弃吗?”
  “不会,我说过这辈子就认准你了,死都不放弃。”
  吃了他给的定心丸,郝质华放心笑道:“我再努力看看吧,我爸年纪大了,也许不像当年那么固执了。”
  贵和握住她的手鼓劲:“别着急,他态度再强硬你也别跟他吵架,不然他对我的印象就更坏了。”
  幸福要靠争取,争取须二人齐心协力,之后他也展开了积极行动。周一郝辛收到他寄出的快递箱子,里面装满他自小学以来收获的奖状和证书,另外还有十几本周记和时任班主老师的评语,翻阅这些记载光荣的文书,一个优等生的形象呼之欲出。
  下午郝辛接到他的电话。
  “郝叔叔您好,我是赛贵和。”
  “你干嘛给我打电话?”
  “早上寄了个包裹给您,看快递反馈您已经签收了,里面的内容您看了吗?”
  “你寄那些东西给我做什么?”
  “我听质华说您对我的为人存在疑虑,我从小到大的履历都在那包裹里,您就是去派出所调查也不可能比那更全面了。我希望能通过那些东西证明我的品行,争取您的信赖。”
  这诚意用来求职多半能奏效,求偶就还差些分量。郝辛从根子上否定他,管他有才无才,有心无心,总之不松口。念他态度恭敬,就用客气的口吻回复。
  “你的意思我懂,但我对你的人品不感兴趣。你和我们质华不合适,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请你知难而退,别搞得我们家不和睦。”
  贵和不肯退缩,勇敢地询问:“我想知道,您觉得我和质华哪点不合适呢?如果是年龄,这真的不成问题,如今医疗和养生都很发达,年龄在人体上的作用里已经大大减少了,质华很健康,从外表看最多比我大两三岁,去体检医生也说她的身体机能和三十左右的青年差不多。相信您也看得出她很有青春活力,干嘛老是强调她的年龄呢?”
  郝辛对他有成见,听了这话更认为他巧舌如簧并非善类,一口拒绝:“别说漂亮话了,总之这事就是不行,你不用再做徒劳的事,我也不会再接你的电话。”
  治病得断根,消灭病毒还不够,需要改善病人体质,增强免疫力。接下来的日子里郝辛更频繁地奔走于本市各大婚姻介绍所,为女儿寻找合适对象。婚介所里,女人的年龄就是价签,四十一岁的离异女子如同隔夜饭,条件稍好的男性都不屑一顾。郝辛不断铩羽,就像最初找到和氏璧的楚人卞和,怀抱美玉却无人识货,一天比一天沮丧。
  这日和老伴儿在家吃晚饭,不由得沉重哀叹:“我这几天去了几家婚介所,形势很严峻啊。”
  “是不是都说我们质华岁数太大,找不到合适的对象?”
  听她说得像亲眼所见,郝辛奇道:“你怎么知道?”
  林惠冷哼:“我早去过了。”
  “那你怎么不说一声,害我白跑。”
  “这么丧气的话说出来有意思吗?要说这事还得怪你。”
  “怎么又怪到我头上了?”
  郝辛以为妻子无理取闹,没成想还真让她有条有理数落一通。
  “你看看你那些老同事,哪家的女儿愁嫁了?那模样能力再不济的都能找到好对象,还不全靠当爹的给物色。人家做官的都讲究封妻荫子,你大小也是个局长,虽说这职位含金量不高,但人脉也不至于差到这份上吧,还不是怪你做人清高孤傲,没交过一个有用的朋友,遇到困难谁都指望不上。”
  他大怒,拍筷子教训:“什么封妻荫子含金量,满嘴封建官僚主义,思想严重腐朽落后。要不是我意志坚强立场坚定,对你监管严密,换个人你早去监狱里蹲着了。”
  林惠酸眉酸眼挖苦:“是,你是清官,谁都比不上你思想先进,别人都是落后分子,都不配跟你交朋友行了吧。”
  “我怎么不爱交朋友了?我朋友多得是,每天去广场上下象棋,棋友都一大群了。”
  “你就会跟一些平头老百姓打交道,再不说交些有用的朋友,以前在单位也不合群,没有一个要好的同事。”
  “我那是故意的,官场上就是不能拉帮结派,那结党必然谋私,与同事保持距离才能保证自身的纯洁性。交朋友也一样,凡是生意人和官员套近乎都是有目的的,不小心提防就会被他们拉下水。”
  丈夫的大道理连篇累牍,林惠不爱听,一律讽刺,一招胜万招。
  “总之都是你有理,你这人天生孤僻,就跟那歌里唱的一样,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成天走在无垠的旷野上,凄厉的北风吹过,漫漫的黄沙掠过,只有咬着冷冷的牙,报以两声长啸。”
  郝辛提这事的本意是想向妻子讨几句开解的话,结果这老太婆坚持不给他惊喜,他一来气也失了格调,叱骂:“我是公狼,你就是母狼,不管饥饱都爱咬人。”
  “我咬谁也不咬你,老疙瘩又臭又硬,咬你还脏了我的牙口。”
  老两口吵了几十年,郝辛习以为常,事毕也没往心里去。可林惠不久就出现反常举动,要么躲在书房上网,要么没事拼命刷手机,有时还悄悄躲到屋子外讲电话。郝辛撞见几次就犯了疑,妻子天天去跳广场舞,还参加了老年艺术演出团,听说那种地方是黄昏恋的舞台,搅散一家是一家,妻子年轻时是朵扎眼的鲜花,馋嘴蜂蝶成群结队往上扑。老了也还风韵犹存,打动些糟老头子不成问题,难不成跟谁有了猫腻?
  他正直古板,醋劲其实不小,心里犯嘀咕就想查个水落石出。周末林惠又打扮得油头粉面出门,他悄悄跟踪,尾随她乘地铁来到世纪公园附近。远远见她和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接了头,并肩说笑着走进一家餐厅。
  这老太婆还想老草勾嫩牛?
  郝辛更生气了,当场决定去“捉奸”,走到餐厅门外又见那男人独自走出来,大概是去上厕所,与一名年轻的女服务员错肩时赫然伸手捏了捏对方的屁股。女服务员非但不恼,还嘻嘻笑骂,显是狐朋狗友之流。
  郝辛登时起疑,心想这男的不是正经人,又跟这里的服务员要好,肯定是熟客,林惠怎会结交这种不三不四的人?跟他来这儿干嘛呢?
  他是个见多识广的老江湖,处身端正,却能洞悉旁门左道,当下用心观察这家餐厅,只见门可落雀,大厅内食客寥寥无几,服务员倒是不少,多数还是五大三粗的男青年,与网上介绍的宰客黑店特征吻合。
  质华她妈可能中了什么圈套,先进去摸摸底再说。
  他看看四周,走向街对面一个拉二胡的老乞丐,用100块租借了他的破二胡,带着它走进餐厅。本市中低档餐厅常有弹唱乞讨者出入,服务员一般不会理睬阻挠,郝辛来到二楼,在其中一间包厢内找到林惠和那名男子,二人已点了一桌酒菜,正欢快畅聊。
  丈夫突然现身,林惠瞠目结舌,下一个动作就要站起来。郝辛装作不认识她,笑问那男人:“客人,要点歌吗?”
  男人质问:“你是干什么的?谁让你进来的?”
  他淡定回答:“我是这儿的常驻艺人,客人请点首歌吧。”
  “我们不需要。”
  “点一首助助兴吧,我收费不贵,你看着给就行。”
  男人面子挂不住,勉强应允:“那你就随便来一个吧。”
  “那我给二位唱段《智取威虎山》吧。”
  郝辛学过二胡,多年不练技艺未见生疏,煞有介事地边拉边唱:“这一带常有匪出没往返,番号是“保安五旅第三团”。昨夜晚黑龙沟又遭劫难,座山雕心狠手辣罪恶滔天。行凶后纷纷向夹皮沟流窜,据判断这惯匪逃回威虎山。”
  林惠不知道丈夫在搞什么名堂,但猜出他是误会了。她今天款待这男人是有重要目的的,不能被他搅黄了。等他唱完,捂着头对客人说:“不好意思,小田,我突然有点头晕,想回去休息。”
  男人客气地问候两句,叫服务员来买单,先姿态阔绰地抽出五块钱的纸币递给郝辛:“拿去吧,多的可没有了。”
  郝辛不动声色地接过,见妻子慌得脸红筋涨,不禁暗中嗤笑。他探寻的真相很快浮出水面,服务员前来送上账单,2980元的天价惊呆林惠。
  “这也没点什么菜啊,怎么这么贵?”
  “我们店里的食品都是明码标价的,您看看账单就知道了。”
  “这大虾不是58块一斤吗?我们点了两斤,总共116块,账单上怎么变成2300了?”
  “您再仔细看看我们这个菜单,是58块一只,不是一斤。”
  林惠仔细查找,在菜单最后一页极不明显的地方写着一行蝇头小字“以上海鲜单个计价”。
  这无疑是设计好的骗术,气得她拍桌叫骂:“你们这不是讹人吗?去把老板叫来!”
  服务员不惊不诧笑:“我们这儿从来都是这么收费的,您不满意可以报警。”
  门外已进来几个人高马大的男服务员,个个死皮赖脸,看情形都已积累了丰富的相关经验。
  那同来的小田劝说:“阿姨算了吧,我们AA,一人付一半,您看怎么样?”
  林惠不肯吃亏:“他们明摆着敲诈勒索,哪有算了的道理!”
  可是她胸中只有火气没有对策,情急下冲装傻的丈夫叫嚷:“你倒是说句话啊,哑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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