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喜一家人——一夏天
时间:2019-01-12 09:59:56

  言罢做出惊人之举——在郝辛跟前屈膝跪下了。
  千金胜利见状也箭步来到他左右,跪地后齐声哀求:“郝局长,我们也愿意用命担保,请您相信我们!”
  都是争强好胜的人,为了兄弟甘愿舍弃自尊,只因爱重于山,血浓于水。
  这场景正和郝家关系冷淡的兄妹们形成鲜明对照,比任何劝说更能触动郝辛,如同响亮的耳光打在脸上,他气势瓦解,斗志飞快散失,呆愣两分钟,寂然地转身离去。秀明等人叫不住他,一同分享失望,下一秒千金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贵和,忙跑过去。
  “你不在床上躺着,到处乱跑什么?快回去!”
  刚才郝质华出去买东西,贵和下床伸懒腰,透过窗户看到他们向郝辛下跪的画面,大惊赶来。家人们的情义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期,尤其是大哥,他完全想不到心高气傲的他会下跪为他求情,见面后眼泪夺眶而出,颤声低呼:“千金,大哥,你们……”
  秀明不知他为何流泪,听他问:“刚才我都看到了,你们干嘛跟质华她爸下跪啊?”,遗憾地说明:“我们求他再给你一次机会,可是他还是没同意。”
  千金怕贵和担心,忙说:“你别担心,我们还会去求他的,一定让他把郝所嫁给你。”
  贵和痛心惭愧:“错都是我自己造成的,你们何苦陪着我丢人。”
  他希望大哥能狠狠骂他一顿,秀明满足了他的意愿,数落:“是啊,你自己跳进粪坑,还往我们身上溅了一堆屎尿,是够气人的。”
  千金刚一责备就听他话锋翻转:“可是谁让你是赛家的一份子呢?你就是犯了天大的错误,我们也得挽救你,要不怎么能算一家人?”
  贵和潸然泣下,刚才输进的药液都转化成了眼泪。
  秀明换上温和的语气开导:“以后别搞个人英雄主义了,有困难大家一块儿解决,爸让我们合住就是想让我们明白这个道理,我们得理解他的苦心啊。”
  他上前抱住三弟,再展臂搂住流泪的妹妹和小弟,四兄妹聚成一顶小帐篷,共同呵护亲情的火苗,每个人都是家的脊梁,齐心协力何惧狂风风雨。
  在距离十几米远的墙角,景怡低头对身边的灿灿说:“好了,妈妈没事了,我送你回去吧。”
  父子携手去往停车场,他取笑兔子眼的儿子:“灿灿,你平时不是很勇敢吗?怎么今天哭成鼻涕虫了”
  早上他接到儿子的求救电话后飞奔而来,这半天都在暗中陪护妻子。
  灿灿余悸未平道:“我以为妈妈受了重伤,后来又见她疯了似的跑出去,真被吓坏了。”
  “哈哈,看到你表现出孩子该有的模样,爸爸也稍微放心了。”
  景怡摸了摸他的脑袋,小孩儿郁闷地躲开。
  “爸爸,最近外公家出了好多事,妈妈每天都很不开心。”
  父亲和他联系密切,对赛家的变故一一悉知,无奈道:“你妈妈和娘家人感情好,看他们有麻烦,心情当然差。她最近工作顺利吗?”
  “好像不太顺利。”
  “怎么了?”
  “她几乎每天加班,回家店长还经常打电话来骂她,估计和同事们处得也不好,可是每次问她她都不说。”
  “妈妈没有工作经验,初次上班难免会这样。”
  “爸爸您想让妈妈锻炼多久啊?”
  儿子似乎对父母分居两地的现状不耐烦了,景怡露出愁容:“这还不到两个月呢,爸爸比你还急,可成长不是一蹴而就的,我们得有耐心。”
  回家的公车上郝辛不断思索着,怀疑此前判断有误,赛家兄弟姐妹的相处模式是他欣欣向往的,那种亲密爱重的家庭应该能培养出有情有义的孩子,他该放任女儿用真情去赌一赌明天吗?
  两天后郝质华回家取行李,他态度平静,让她坐下说话。
  “你真的决定好了?”
  “是。”
  她百折不回,没留一点回旋余地,郝辛看清形势,拿出考虑两天的方案。
  “那我也不再拦你了,但是……你离开这个家就别再回来。”
  他语气不紧不慢,不躁不怒,仍轰掉林惠的肝胆,郝质刚也帮着母亲求情,郝辛向女儿解释:“我不是赶你走,也不是和你断绝父女关系,我老了,不想再看到儿女受苦受难的情形,那样我的心脏会负担不起的,所以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吧,是好是歹都一个人担着,别再让我和你妈为你痛心。”
  他放不下担忧又不能绑住她的手脚,各自立场不同,分道扬镳才能避免相互伤害。
  郝质华明白父亲的意思,她辜负了他的爱,痛疚在心底起舞,含泪点头:“我知道,谢谢您。”
  收拾好行李,她义无反顾迈出家门,林惠追到门外痛哭挽留。
  “质华,你要去哪儿啊?”
  儿行千里母担忧,女儿此去吉凶未卜,做娘的心肝肚肠都快掏出来。
  郝质华深情地抱住母亲:“妈,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您和爸也要多保重。”
  “我怎么能放心呢,你不会真的一去不回了吧?”
  “不会,妈,等我安顿好了就联系您。您相信我,我一定会幸福的。”
  她叮嘱二哥照顾双亲,对母亲留以坚定从容的微笑,拖着行李箱健步离开了。
  郝辛听到妻子悲痛的呼唤终究不能镇定,起身快步跑上二楼,从面向院门的窗户打望郝质华,看她走远又赶忙跑上三楼借高度开拓视野,最后直至阁楼。
  雏鸟终会离巢,展翅高飞时不曾留意过身后老鸟依恋的视线。郝辛似被割去了心头一块肉,疼痛像警报彻天彻地,默默摘去老花镜,为奔涌的老泪放行。
  贵和住院数日康复回家,赛家人的生活回归正轨。千金不愿再给三哥添麻烦,每天勤奋工作,这日在店里添加货品,遇上了前来购物的景怡的三姨。
  老太太吃惊得猛眨眼,假睫毛扇子似的呼呼扑腾。
  “这不是千金吗?你在这儿干什么?”
  千金也很窘迫,强笑着向她问好:“三姨,好久不见了。”
  “是啊,过年以后就没见过你们,景怡和灿灿还好吗?”
  她微微点头,又遭追问:“你在这儿打工?”
  “是。”
  三姨满腹疑惑,将她拉到店外问话。
  “你怎么能做这种工作呢?景怡知道吗?”
  “他不知道。”
  “你是瞒着他出来的?我就说嘛,他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太太在面包店当小工。你怎么想的啊,再闲得无聊想找工作也得找个像样点的。在这儿打工,被亲戚朋友撞见脸可就丢大了。”
  千金猜景怡还没将离婚的消息通报亲友,不能平白受责,大方说明:“三姨,我和灿灿他爸离婚了。”
  三姨深深倒吸气:“离婚了?什么时候的事?”
  “上上个月。”
  “那他怎么不通知我们?”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三姨,我要回去上班,不能陪您了,再见。”
  她自认和金家再无瓜葛,不用配合他们。三姨跟她想法两样,回家就致电景怡询问究竟。
  “景怡,你和千金离婚了?”
  景怡有些惊讶:“您怎么知道?”
  “我今天在一家面包店遇到她,她在那儿当小工,我和她聊了几句,她说你们前不久离婚了。”
  他还指望同千金重归于好,不想让亲戚朋友知道此事,现下瞒不过去,只得哂哂承认。
  三姨又问离婚原因,他推诿:“说来话长,下次见面再告诉您吧。”
  老人暂不追究,只说要紧的:“好吧,可是你们离婚时你没给她钱吗?她怎么会沦落到去那种地方打工啊?”
  “我给了她不要。”
  “这孩子可真有骨气啊。但是景怡,这样不妥啊,你是金家的人,跟普通人家不一样,前妻落魄成那样,别人知道了会笑话你的,你还是赶紧给她找份像样的工作吧,别让她再出去丢人现眼了。”
  景怡道谢打发了姨妈,困惑节节高升,妻子正徒手攀岩,艰难险阻太多,他希望为其提供装备和地图,帮助她快速成长。然而该怎么做还不得其法。
  前段时间家里频频出事,千金工作状态欠佳,后来又因贵和密集请假,店长和师傅受小人挑拨已对她生了嫌隙,再看她如此,印象更恶劣了,故意挑刺刁难她。这天她替收营员顶了一会儿班,不慎收到三张百元假、钞,店长很不高兴,趁她实习期未满请她吃了炒鱿鱼。
  千金被浪头打到水底,沮丧犹如丧家之犬,躲在地铁站的公厕里大哭一场,回家后仍抬不起头。
  佳音已做好晚饭,端着一大盘香喷喷的炸猪排对她说:“千金,我做了很多香辣炸猪排,你明天上班时带着,午餐好用来下饭。”
  她难过更甚,羞愧道:“不用了,我明天不上班。”
  “休假吗?”
  “……我被解雇了。”
  听说她被辞退的原因,家人们不忍评说,贵和搂住她哄慰:“不去就不去,那种工作哪儿都找得到,休息一阵子再说。”
  佳音也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手背:“是啊,你这段时间早出晚归太辛苦了,下次找个轻松点儿的。”
  关怀体贴不能减轻她的痛楚,她没吃晚饭就躲到了楼上,佳音煮了荷包蛋送去三楼,余人在客厅犯愁。
  胜利说:“我看姐姐受了不小的打击,比离婚时还沮丧。”
  秀明乐观大于担心:“她长这么大没出过社会,这次总算认识到生活的残酷了,总得来说是好事。”
  贵和最不是滋味:“没受过挫折的人,第一次受挫是最难熬的,看她那样真叫人心疼啊。”
  珍珠和父亲感想差不多,劝他:“三叔别担心了,姑姑是自带玛丽苏女主光环的人,有一点困难很快就会过去的。”
  说得胜利也傻呵呵笑了:“那倒是,以前爸爸找大师给姐姐算过命,说姐姐是几百年一遇的富贵命,身边的男人不论老幼都会心甘情愿做她的奴隶。”
  她不服气地冷嘲:“几百年出一个,听着怎么那么像妖怪呢。”
  正说着佳音下楼了,秀明忙问千金的状况。
  “说没事,让我们别担心。”
  “这丫头总算有点懂事的样子了。”
  “先让她放个长假吧,过几天我去问问酒店上班的同学,看能不能在糕点部给她找个岗位。”
  家人们把千金当小孩照顾,她自己正怨恨这点,大晚上还在床上抱膝发闷,灿灿拿着一盒酸奶进来,插上吸管递给她。
  她接过来,瞅着歪头打量她的儿子问:“灿灿,你说实话,妈妈是不是很没用啊?”
  灿灿最不乐意用违心的话哄她,实在劝说:“废品都能回收再利用,您干嘛灰心。”
  她懊丧嘟囔:“妈妈真后悔,以前为什么不好好奋斗,把大把的光阴花在吃喝玩乐上,现在上了年纪才知道那是在浪费生命。”
  “没关系,知耻而后勇嘛,您今年才三十岁,还属于青年阶段,失败几次爬起来就是了。”
  灿灿拍了拍的她肩膀,俨然仗义的铁哥们。她失笑:“幸好你不像我这么蠢。”
  他风趣一笑:“这一点我也很庆幸。”
  她拧了拧他的耳朵,问:“你除了周末跟你爸爸见面,平时常和他联系吗?”
  灿灿点头,说一周会跟父亲通四五次电话。
  她正经吩咐:“别跟他说我的事。”
  “为什么?”
  “叫你别说就别说。”
  “您不想让爸爸看到您丢脸的样子,对吗?”
  “知道还问,心眼儿真坏。”
  “好吧,我不说。您好好加油吧。”
  振作绝非口头说的那么轻松,千金一帆风顺的人生首次出现逆风天气,面对密密麻麻的旋涡惊涛,乐观精神派不上用场,她开始怀疑自我,为自己的弱小而恐慌。丈夫背叛了她,兄弟们又都不堪重负,在这孤立无助的心情里她爆发了对父亲的思念,半夜来到多喜坟前哭泣诉苦。
  “爸爸,您为什么走得那么早啊。我现在特别特别孤单,特别特别想您,以前做梦还能梦见您,最近都梦不到了,您很忙吗?都不回来看看我。”
  父亲是她的避风港,能提供她牢靠的安全底线,她还没能实现独立,仍渴望着他的扶持,明白这是绝望的想法,悲痛也就越深。
  慧欣被风刮醒,起床去佛堂添香油,怀疑院门没关好,走出去查看,正好听到她的哭声,忙开门询问。千金心虚羞耻,听她招呼也不应声,飞奔逃走了。慧欣洞悉赛家的风波,能猜到她在因什么缘故伤心,打算帮多喜看护这个宝贝女儿,次日找佳音要来景怡的手机号,背着赛家人约他见面。
  景怡很敬重这位老者,应邀来到指定的茶屋,双方先客气地寒暄。
  “真不好意思,突然找你,你不会见怪吧?”
  “看您说的,您是我的老邻居又是长辈,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我倒是没什么事,是为千金来的。前天夜里,我见她在多喜坟前哭得很伤心,好像受了什么打击。”
  景怡愕然失语,慧欣用白描方法叙述,感情色彩并不浓烈,带给他的心痛却远胜一场浓墨重彩的悲剧。
  他不由得低下头去:“大概是因为工作不顺,灿灿说她被人解雇了。”
  忽听她问:“你也很心痛是不是?”
  见他惊讶,慧欣慈蔼微笑:“我知道你对千金还有感情,看她受苦自个儿也不好受。”
  她的人品有口皆碑,他愿意信赖,放心地吐露心迹:“我希望能帮助她,可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她现在对我很抗拒,还让灿灿别告诉我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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