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今天这个黄耀祖,简直登峰造极了。
殊不知她的怨愤还不够分量,那登峰造极的JP不久又来凑单。
“郝小姐,我想知道你对我有什么看法?愿意和我继续交往吗?坦白的说,我对你是不太满意的,你年纪偏大,工作又很忙,不是理想的妻子人选,我觉得我们不太合适。”
看到这条微信郝质华松了口气,这下好了,不用再费脑筋考虑拒绝的措辞了。
尽管满心厌恶,她仍然有礼有节地回复:“明白,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祝你能早日找到心仪的对象。”
黄耀祖接下来的回复令人震惊。
“我觉得我受到了欺骗,你根本不是诚心来相亲的,这样愚弄人有意思吗?我是国家重点科研人才,浪费我的时间就是在浪费国有资产!”
原来他前一条信息是欲擒故纵的试探,得知被pass就恼羞成怒了。
郝质华生气,仍竭力保持理性。
“我没有欺骗你,你问的问题我都如实回答了,怎么能说我缺乏诚意呢?”
“呵呵,别装了,你这样的女人我见多了。今天的消费一共70块,请用微信红包如数返还给我。别说AA,不是因为你,我根本不会进那家土匪一样的店消费!”
这真是一辈子没受过的耻辱,郝质华头皮都着火了,唯恐不快地将红包发过去。
素质真不能和学历挂钩,科研单位也有这种比动物还不讲道理的怪胎,做为恶心的典型,他真是太成功了!
郝质华将滚烫的脑门贴在冰冷的车窗上,不想再搭理任何人。
母女连心,林惠也同时遭遇闹心事,她正在家做面膜,以前舞蹈学院的同事发来一条视频。她点开来就看见丈夫郝辛被一群人团团包围,好几只手揪扯着他的衣襟和袖子,白发乱成芦苇荡,眼镜岌岌可危地挂在下巴上,摇晃的镜头外,多人重叠喝骂:“打这个老贪官!打这个老贪官!”
她勃然大怒,表情太大,面膜敷不稳当,旧墙纸似的脱落了。
同事生怕她没及时观看,来电通报。
“林惠啊,你老公这次真的出名了,听说都上新浪微博的热搜了,老李他们全知道了,这视频还是她发给我的。”
林惠没空指责对方幸灾乐祸,搪塞:“这老头儿多半是倒霉凑巧碰上了,你让他们别乱传。”
她扯下包裹头发的毛巾,好似风火轮滚向客厅,大骂正在看书的丈夫。
“死老头子,瞧瞧你干的好事,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郝辛看了她丢过来的罪证,质问:“这视频谁拍的?谁传给你的?”
林惠捶胸捶得像擂鼓:“网上都传遍了,我们学校那帮人全知道了,你说你这记性是不是给狗吃了?陈处长那事风头还没过去呢,你又出去惹事!”
郝辛解释:“这是个突发情况,今天下午一群讨债的跑到政协门口聚众请愿,我出面劝了几句,那些人情绪激动要闯到里边闹事,都被警察控制了。”
他知道当时动静挺大,八成会吸引媒体,不知道如今自媒体更发达,神州大地俨然小看台,一方有事,八方皆知。
林惠把他的一切辩解当成狡辩,反正骂了准没错。
“今天那么多老干部去开会,大家都没事,就你一人被录进去了,人家找你要债了?好好的你干嘛管闲事? ”
“他们太不像话,我当然得劝,不然事情闹大了怎么办?”
“你劝住了吗?我看你不劝还好,就因为你插手事情才闹大的。外面传得乱哄哄的,都说你老年痴呆了,还有人说你患了几十年的精神病如今病情更恶化了,所以才成天提着箩筐找屎!”
“别理那些人,都是茅草窝里的毒蛇,暗里伤人。”
“别人全是坏蛋,就你正直,结果清高了一辈子,到头来还是被人骂贪官!”
这不是郝辛关心的重点,他盯着视频上激情飞扬的路人,眉心写出深深的川字。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会继续深入调查,查明原因就向有关部门反应,得从源头上解决争端,才能防止再发生类似事件。”
林惠觉得他存心要她的命,气瘫在沙发上。
“你还要反应?快省省吧,真当自己是监察御史啊!我说你到底想不想安生过日子?名字倒起得好,老郝老郝,怎么就不能人如其名呢。”
郝辛等她躺着,抹了好一阵胸口,才继续理论。
“我是坚持按党章办事,你这个落后分子就别再给我添加阻力了。”
说完伸手从果盘里拿出一个苹果放到妻子跟前。
晚饭吃得有点油腻,他想吃个苹果助消化。
林惠的气还没生完一半,但看到丈夫的动作仍反射性地坐起来,拿起水果刀削苹果,边削边抱怨:“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外人看我是个官太太,以为活得多滋润,其实都是胡椒浸在醋里头,说不完的辛酸。亏得自己肚子还争气,老了靠着儿女们才过上舒坦日子,要不一辈子都住不上这么好的房子。”
说着说着,语气复又急促。
“说起这房子我就来气,既然都搬进来了,好好装修一下又怎么了?非把屋子弄得跟寒窑似的,都不好意思请朋友来家里做客。”
郝辛看着书,情绪稳静:“你就知足吧,只是这样外面已经有不少风言风语了。”
“什么风言风语?”
“说这房子是我买的,说我在职时伪装得好,高筑墙,广积粮,偷偷攒了小金库,等到退休后才开始享受。”
“说这话的人真没良心,你以前在水务局是主管技术的,从不沾财物上的事,能有什么进项?最后五年到了档案局,那个清水衙门就更别提了,想当耗子也找不着米仓啊。”
林惠感觉她需要吃降压药了,将削好切块的苹果装在盘子里丢到丈夫跟前,果子差点蹦到桌面上。
郝辛不责怪她的动作,只批评她的言语。
“你说话能不能注意点?什么衙门不衙门的?我们的政府是为人民服务的,任何机关单位都是服务型机构,怎么能用封建时代的名称来指代呢?你这就是思想作风不端正的表现。”
林惠要还嘴,家门开了,又重重关上,这声响提示夫妻俩女儿回来了,并且正发着火。
“气死我了!爸,蒋桂仙介绍的是什么人啊!我真是连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
郝质华丢下提包,恨不得把地板跺穿,林惠忙上前关问,郝辛也跟着站起来。
在父母轮番询问下,郝质华讲述了与黄耀祖见面的经过,说话时头顶一直浓烟滚滚。
“那男的一坐下双腿就不停地抖,连带桌子一块抖,起初我还以为地震了呢。长相也是,虚胖浮肿,头顶比爸还秃,就像一根在地沟油里泡了三十年的油条,每个表情都滴油。只是这些都算了,说的那些话,简直叫人不能忍受。最搞笑的是我离开以后他给我发的微信,我不想再重复了,你们自己看吧。”
看完那组短信,林惠觉得自己还得再吃点速效救心丸。
“这是什么人啊,脑子明显有毛病嘛!”
再看丈夫,已埋头冲向书房,不知去干嘛了。
男人处理问题比女人直接,郝辛是去找介绍人蒋桂仙算账,电话没人接,他就改找蒋桂仙的丈夫路厅长。
路厅长以前是他的下属,后来职位超过他,依旧对他很客气,接电话时笑吟吟道:“老郝,好久不见了,今天怎么舍得联系老同事啦?”
郝辛可没心情跟他客套,嘴像拉开保险的手、枪,射出的都是子弹。
“老路,你们家蒋桂仙就是个搞传销的骗子!你得对她进行严肃的批评教育!”
路厅长诧异:“怎么了?”
“她给我女儿介绍了一个生物科研所的男的,夸得天花乱坠,结果我女儿今天去跟那男的见面,发现对方人品极其恶劣,还当面羞辱我女儿!”
路厅长虽然退休了,也是位弹琴遛鸟的风雅人士,听到这些婆妈事就头疼,苦笑:“老郝,女人的事我们男人怎么管得了呢?你消消气,又没什么损失,何必大动肝火。”
他的不在意令郝辛万分光火。
“什么叫没损失?我女儿的人格受到了极大侮辱,对心理造成了严重伤害,这都是蒋桂仙造成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她也不知道对方是这种人啊。”
路厅长的无奈恰好戳中郝辛的怒点。
“不知道干嘛瞎打包票?当初还信誓旦旦跟我说她可以用脑袋为对方的人品担保,结果就介绍了这种人渣!我想问问她是九头鸟吗?脑袋这么不值钱?”
他是个责任心大于一切的人,实在想不通有人能直言正色说出不负责任的话。
路厅长的涵养漏水了,语气也生硬了。
“你要训人找蒋桂仙去,冲我发什么火?”
“你是她丈夫,应该对她负责!老路啊,你以前也是个正厅级干部,怎么能纵容自己的老婆造谣传谣呢?这是严重的作风问题,太有损干部家庭的形象!”
“简直莫名其妙,老郝我看你真得去看医生了!”
“你说什么?”
“如果你认为我老婆造谣传谣,就去纪委举报吧,我不怕!”
盲音传来,郝辛也恼怒地摔了手机。
这一晚一家三口都在生闷气,次日林惠正做早饭,蒋桂仙打电话来问罪。
“老林,你们家老郝真有病啊,小黄是我介绍的,关我们家老路什么事,他凭什么打电话骂老路?”
林惠略惊:“老郝打电话骂老路了?”
这老头子尽干没边儿的事,她真想用马桶刷子涮涮他的脑袋。
蒋桂仙气得声调都变了,隔着手机都能感觉到她的吐沫星子。
“昨晚他在电话里把老路骂得狗血淋头,老路气得不行,又把我臭骂一顿。你说我该你们家怎么的?好心好意帮你们家质华介绍对象,反倒成坏人了是吧?”
林惠受不了窝囊气,也有一肚子火想对她撒。
“你不说我还不想提,你介绍的那是什么人?村儿里来的,带着两个拖油瓶,长得寒碜就不说了,还有脸嫌弃我们质华年纪大。花70块钱买了两杯白开水,其中一杯还是他自己喝的,这都有脸问我女儿要钱,你是诚心给我们找女婿还是诚心给我们添堵呢?”
蒋桂仙怒吼之后换上冷笑:“老林,怎么连你也这么说?看来这年头做人还真是不能太热心啊。你们家质华条件本来就不咋的,如今好多二十多岁的黄花大闺女还嫁不出去呢,她一个离过婚四十岁的老姑娘还指望找个白马王子?如果用房子打比方,她已经是二手房了,能和新房子一个价?”
她有张小泉,林惠有王麻子,对砍起来吃不了亏。
“蒋桂仙你嘴巴放干净点!别做了厅长夫人还是当年的农村小保姆口气,我们家质华就算是二手房,也是汤城一品的高级公寓,你介绍的那些屌丝男想买也买不起!”
她击退强敌,跑出去找老头子算账。
“老郝,你昨晚是不是打电话骂老路了?”
郝辛正在花园里给树浇水,回头看她一眼。
“他跟你告状了?”
“是蒋桂仙,她来骂我们全家,被我骂回去了。”
“那你还生什么气。”
“我是气你,谁让你跟蒋桂仙打交道的?”
林惠又将胸口拍得砰砰响,昨晚的安神补脑液都白喝了。
郝辛也很憋屈,他承认这次他的确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还砸得不轻。
“我不是看她交际宽人脉广吗?她自己又老吹嘘帮别人成功撮合了多少对,我还以为她真能给质华介绍个好对象。”
“所以说你是假聪明!蒋桂仙这种人就是交际场上的投机倒把分子,拿着别人家的孩子做顺水人情,去润滑她的人际关系,获取她需要的情报和资源。你以为她真心当月老啊?她才不管对方是人是鬼呢,只管凑做一堆,不成没她的事,成了全是她的功劳。我最讨厌这种人,把别人的婚姻当儿戏,而且这次她八成是想整咱们家,故意介绍了这么个不靠谱的怂货!”
“无冤无仇,她干嘛整咱们?”
“你得罪了那么多人,其中就没有跟她相好的?估计早想教训你了,正愁没机会,你就自动送上门去。他们想看你笑话,没有就动手制造,只有你这么傻,会上她的当。”
“我还不是为了质华,我们能找到的相亲资源都用上了,都不合适,只好对外求援。说来说去,还是质朴他们三兄弟太冷漠,对妹妹的事一点不上心,我就不信他们不认识好的未婚青年,每次让他们介绍就推三阻四,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林惠见丈夫丢开水管,关上水阀快步往屋里走,追着问:“你干什么?”
“我打电话给那三个小子,把这件事当做任务布置给他们,看他们还敢不敢推脱。”
她气得一把拽住他,用脑袋顶住他的胸口将他推出去一米多,头顶似乎真长了角。
“你省省吧!别打扰孩子们工作休息,他们没让我们操心就不错了,各人都有自己的小家要顾,你就别给人家增添负担了。”
郝辛立场很坚定。
“只顾小家就不顾大家了吗?我们两个老的他们可以不管,但质华是他们唯一的妹妹,他们不能不当回事!”
兄长理应爱护妹妹,又没让他们孔融让梨,连牵线搭桥这么简单的事都置若罔闻,这些坏小子太冷酷了!
林惠年轻时就当他是小糊涂,现在成了老糊涂,瞧着更着急。
“你这样,他们反而会把质华当成麻烦,尤其是儿媳妇们,都会有意见的。”
“说起三个儿媳妇我一个都不满意,还都是高级知识分子,结了婚就不放老公回家,我们家都十几年没一起吃过团圆饭了,自从儿子们结了婚,就没有向心力,只有离心力!”
“他们不都轮流回来看过我们吗?人家工作都忙,质刚和质诚又在国外,回来一趟多麻烦。”
“所以说我现在连几个孙子孙女的模样都记不住,统共只见过五六次,他们回来也是敷衍,看得出对我们根本没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