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傻笑:“三哥……大嫂上个月就开始替爸爸给我零花钱了。”
贵和忙说:“我正要跟你说呢,大哥挣钱辛苦,家里人口又多,我们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你个人的花销由我负责,三哥还在打光棍,养你几年不成问题。”
“……姐夫也给我钱了。”
多喜生前严防死守杜绝儿子们与女婿的经济联系,因胜利年纪小,不受禁令管辖,被允许适当接受姐夫的馈赠,可金额大了也不行。贵和牢记父亲的规矩,仔细询问经过。
胜利支吾:“上个月,他们刚搬来不久,有一天姐夫突然给了我一张银行卡,说让我留着慢慢花,我吓坏了,跟他说‘我不能要您的钱,大哥知道会骂死我……’”
贵和拍他脑袋:“你傻呀,要拒绝也不能拿大哥说事,屎不揭不臭,你还嫌他俩梁子不够深?”
“我是一时情急说漏了嘴,姐夫叫我别管大哥,说我是姐姐的亲弟弟,也算他的亲弟弟,给点零花钱再正常不过,坚决让我收下,不收就是拿他当外人,他要生气的。”
“……也是,人家都把我们当一家人,我们也不能辜负人家这一片心。”
“对啊,所以我就硬着头皮收下了。”
“卡里有多少钱?”
“两万。”
“两万!?”
贵和炸毛,做为普通中学生的零花钱,这个数目大得离谱,已超出溺爱范畴了。可仔细想想也不能怪景怡,一个向来把一万块看成一毛钱的人,让他送个几百块他也不好意思啊。
“姐夫还说我想买贵重物品只管告诉他,还说下学期给我换台新电脑呢。”
“你真打算要?”
“当然不能要,我怕大哥扒了我的皮。”
“就算大哥不扒你的皮也不能要,景怡哥毕竟不是我们的亲兄弟,老花他的钱,外人会说我们家贪财,你姐姐该多没面子。换电脑的钱三哥出,自己的钱花着才安心。”
“不用了,我那电脑是去年爸爸给买的,你看,还是崭新的,你挣钱也不容易,还欠着几百万房贷,能省则省吧。我一个中学生也没机会花钱,姐夫给的两万块我打算存起来,等考上大学,足够第一年的学费和开支了。”
弟弟表现得如此懂事,贵和甚感欣慰,心想难怪这小子过去受宠,说到勤俭节约,精打细算,家里五个孩子数他最像父亲。
感动是一回事,他更怕弟弟养成吝啬的习惯,正儿八经教导他:“你也别尽想着存钱,人得交际应酬,你和同学出去玩儿,难道不吃吃喝喝?aa制也得花钱嘛。再说,男人不能太抠门,该请客时切忌小气,尤其是和女孩子约会,甭管对人家有没有意思,凡到付账的时候都得抢先机,不能让对方掏钱,更不能叫对方买单。”
胜利不太认同这一教导:“为什么?那男人就该当女人的提款机呀?”
贵和一指禅戳他的脑门:“说你木你还真木,学生的消费水准能有多高?一顿饭几十块赚个人情哪点不划算?太抠门的人在这个社会吃不开,你先对别人付出,别人才会对你付出。男子汉就该树立慷慨大方的印象才不会被人当成唯利是图的小人,在人际场上才受欢迎,这些都是做人的经验,你得学。”
“那为什么只帮女人买单?难道她们高人一等。”
“你傻啊,女人的宣传能力比男人强多了,获得女性群体的好感更有利于你的个人推广,不信你试试,你只要跟你们班里的女生搞好关系,保证你会变成全班最受欢迎的人。”
胜利上下打量他,看来别有用心。
“三哥以前也是这样混成交际花的?”
他使用的名词让贵和火大,但想一想也算贴切,大度道:“算是那个意思吧。”
不防弟弟稍后一针见血:“那你现在还打光棍,这收益也太低了。”
他中了冷箭,反手一记爆栗:“我是图名声,没动歪脑筋。你这小子就是得了雨衣还要伞,活该被珍珠挤兑!”
气势再足也挽不回颜面,曾几何时,“剩男”的头衔也像二嫂的不孕症成了他任人拿捏的弱点。
佳音解决了美帆设下的难题,以为未来能过几天轻松日子,可是她的精神就是洗衣店里的晾衣架,永无空闲,刚回房坐定干起针线活儿,无意中瞥一眼手机,就像玩找茬游戏发现异动。
丈夫更换了微信头像,那张柔光加45°角的美照和他以往的直男风格迥然不同。
她彷若灵敏的蜘蛛感受到了蛛丝上的震颤,不着痕迹地向丈夫探听虚实。
“这照片你自己拍的?”
和以前一样,秀明答得很坦然:“不是,昨天我去收款,甲方一个出纳帮我拍的。”
那拍照人绝对是女性,她假意称赞:“拍得真好,看颜色光线是P过的吧?”
“说是用什么‘百度魔图’处理过的。”
佳音盘算着,这几天是有个女人常给秀明打电话,八成就是那位“摄影师”,她的心思缜密如铁,跳蚤也钻不进去,眼看丈夫的姿色又惹来贪腥的猎手,便及时制定起防御措施。
一般这类情况她都会采用借刀杀人法,珍珠就是她百试不爽的宝刀。
第二天晚上她趁女儿玩弄她的手机时开始布阵,拿起吸尘器到她身旁劳作,同时埋怨:“你这么爱玩自拍,怎么不帮妈妈拍张好看的相片。”
珍珠白她一眼:“妈妈不是老说自己不上相吗?以前给您拍您都不乐意。”
“听说用P图软件P一下就好看了。”
女儿嬉笑:“妈妈也想加入照骗行列?”
佳音装老土:“什么照片?”
“骗子的骗,亚洲四大邪术之一。”
她水到渠成地放出风声:“你看你爸的微信头像,他那张就是用一个叫百度魔图的软件处理过的,我觉得还不错。”
珍珠马上查看,有其母必有其女,一下子看出问题。
“爸爸自己拍的?”
“不是,是他一个甲方公司的出纳帮他拍的。”
“女的?”
“好像是吧。”
珍珠爬起来正襟危坐,脸上布满疑云:“肯定是女的,男的谁会干这种事。妈妈,我看这出纳居心不良,对爸爸有企图,您要当心啊。”
佳音轻蔑地瞟她一眼:“小孩子,瞎疑心什么。”
她得守稳大本营,让女儿出去冲锋陷阵,如此方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珍珠错把孔明当鲁肃,怨母亲老实:“妈妈真是太缺乏防范意识了,一个女的主动给已婚男人拍照,动机绝不单纯,您快去提醒爸爸当心,别被这女人钻了空子。”
“这也太小题大做了吧,你爸爸这几天心情不好,我可不敢招惹他。”
“妈妈真没用,我替您说去。”
珍珠多次从事此类救亡图存运动,老练地跑进父母的卧室,从背后抱住正在画图纸的父亲,娇声问:“爸爸,您那个微信头像是谁给您拍的啊?”
秀明停笔,两手握住她的腕子,欣然做起陪宠物玩耍的铲屎官。
“一个朋友,怎么样,好看吗?”
“什么朋友啊?”
“甲方公司的出纳。”
珍珠兴冲冲截话:“您先别说,我来猜猜看啊。那女的是不是二十七八岁,单身,外地人,打扮得很风骚,整过容,妆也化得花里胡哨?”
她的千里眼令秀明诧讶,惊奇地望着她。
“好像是,但整没整过容看不出来。”
珍珠索要这女出纳的照片,她料的没错,那妖艳贱货已主动发了几张高失真的自拍给秀明,她睁大火眼金睛一瞧,露出悟空式的冷笑。
“我果然没猜错,只看这张流水线上出来的塑料脸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专门招蜂引蝶,勾三搭四。爸爸,您不能再理她了。”
秀明不明觉厉,问她怎么看出来的。
珍珠比划着传授鉴婊技艺。
“您看她穿得衣服款式俗艳,质地粗糙,一看就是地摊货,再看她这鼻子隆得鼻梁都快把印堂捅穿了,双眼皮像菜刀割出来的,下巴垫得像锥子,P图还P这么狠,单冲这审美就是个小地方来的非主流,只想钓凯子,勾汉子,但凡能给她们好处的男人,就算是马路上扫大街的她们都能投怀送抱。我同学说她哥哥大学里的女生被学校小吃街上买烤红薯、烤冷面的老大爷包养,外貌打扮都是这号的。”
秀明似懂非懂:“是吗?我只觉得她每次见了人都笑嘻嘻的很热情,又很会说话,还以为是个活泼开朗的姑娘。”
珍珠推着他的肩膀急嚷:“爸爸接触的女人少,不会辨别坏女人,好女人都矜持,谁会随便给男人发自拍,您看我们家哪个女人会干这种事啊?”
女儿的话最有分量,秀明很容易就接受了她的引导,越推敲越准确。
“你说得很有道理,仔细一想是不太对劲。”
珍珠扫平敌方的前沿阵地,进一步歼灭其有生力量,正色告诫父亲:“这种女人在他们公司名声肯定不怎么样,您别和她扯上瓜葛,不然会被人误会,在背后耻笑您的,说不定还会影响您和生意伙伴的关系。”
秀明言听计从,准备拉黑女出纳。珍珠却说这战术太莽撞。
“拉黑也不好,毕竟是甲方的出纳嘛,万一在付款时搞点小动作刁难您也挺麻烦的。您注意点别理睬她就行,没事也别跟她联系,她再发这种照片您就说您和家人在一块儿,我们会看您的手机,请她别发这种容易引起误会的消息。”
她达成目的,还收获了父亲的欢喜赞誉,大摇大摆去找母亲邀功请赏。
“妈妈,我都跟爸爸说了,他以后不会再理那个女人了。”
佳音又悄悄玩起鸟尽弓藏,数落她:“你这丫头就爱掺和大人的事。”
“替您消除隐患还不感谢我。”
“本来就是没影的事,我信得过你爸爸,他不会那么没分寸的。”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想打爸爸主意的女人多得是,妈妈这么缺心眼,早晚要坏事。”
“心眼都像你这么多,活得该有多累,你以后干脆去当尼姑算了,我实在不忍心把你放出去祸害人家。”
她某些时候也认为自己很阴险,幸好从小到大一直保持良知,要是把这心机拿去干坏事,兴许会比《甄嬛传》里的皇后还坏。家庭不是深宫,不用尔虞我诈,但人世是残酷的,根基薄弱的她必须动用非常手段来自保。
珍珠觉得母亲是个讨厌的厨师,总爱把她的好心腌成驴肝肺享用,羞恼道:“您怎么这么说话,当我是妖精吗?”
佳音揶揄:“镇上的女孩子不都叫你珍珠精吗?又不是我说的。”
“我是珍珠精,您就是蚌壳精,谁让您是我妈妈呢。”
她独自发了一通脾气,母亲比石佛还平静,她这个小鬼掀不起风浪,识相地换上笑脸讨布施。
“妈妈,给我做戏服吧,就当是对我立功的奖赏。”
她制敌神速,佳音是打算论功行赏,故作无奈地叹气:“你把料子拿出来吧,太复杂的可不行,我没那么多闲功夫。”
“谢谢妈妈,只做普通的襦裙就行了。”
珍珠回房取来布料,是一匹很精致的绸缎,冰淇淋般细软凉滑。佳音识货,知道这高档料子一两百块一米,质问她哪儿来的钱购买。
珍珠谎称是贵和给的零花钱,被母亲训斥:“以后不许再要你三叔的钱,他工作多辛苦啊,还有那么多房贷要还。”
“知道了。”
她吐吐舌头,甘心领下小骂,跟着说:“周六是小勇的生日,他想去迪士尼玩,我们陪他去吧。”
佳音也想满足儿子的愿望,但得过丈夫那一关,女儿已替他们顺利通关了。
“刚才顺便跟爸爸说了,他说周六早点出发,先去新工地和甲方会面,谈完工作就去玩儿。”
周六清早一家四口准备出发,美帆早得知消息,赶来查看大嫂的衣着。佳音穿着半旧的羽绒服和牛仔裤,像个去市场进货的小商贩,惹得她跺脚嗔怪。
“你就穿成这样出门?一家人出去玩就该打扮得光鲜靓丽,你这样和珍珠并肩站着就像她的保姆。”
佳音本就没什么好衣服,今天怕游乐场人多,陪孩子玩耍会弄脏衣裤,觉得穿家常的旧衣服正合适,拒绝弟妹提供的精美服装。
她也是有自尊的人,干嘛借人家的行头撑门面。
美帆见她连基本的妆都不肯化,硬是塞了一管没开封的口红给她。
“不想化妆至少涂点口红,这样脸上才有光彩。”
像这样和丈夫儿女出去游玩是她梦寐以求的幸福,倘若梦想能成真,她会把自己打扮成华冠丽服的皇后,为家人争光添彩,大嫂怎么这么不惜福呢?
秀明领着妻儿来到林田的工地,此处正是包岷曦美术馆的基址,不一会儿赵敏领着设计师抵达工地,今天她仍然锦衣登场,珠围翠绕,美艳不可方物,宛若盛夏阳光灼人眼球。
双方在刚搭好的施工棚里会面,看到传说中的“赵总”佳音像被甩了千斤重担在肩上,脖子不自觉地弯曲,这个牡丹花般艳丽的女人把她衬托成了枯枝败叶,一下子丢了容身之所。
早知道就听弟妹的话了。
她懊悔不迭,寻机躲到屋外,拿出美帆给的口红,对着自家汽车的窗玻璃笨拙涂抹,端详后发现好似给破衣服打了块鲜艳的补丁,越发不像话,只得拿出纸巾用力擦拭,埋怨丈夫事先不打招呼,害她落了下乘。
秀明也没想到赵敏会亲自来,当听她说开元的董事长很敬重包大师,指派她亲自担任项目代表,今后双方会时常就工程联络时,也感到不小的压力。
他们在工地内视察,因地面凹凸不平,多有积水泥洼,女士们不便深入,秀明就请赵敏到工棚内稍坐,独自和设计师按图索骥地勘查地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