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喜一家人——一夏天
时间:2019-01-12 09:59:56

  佳音和女儿留在工棚陪客人,珍珠不怕生,见了赵敏也有些紧张,这女人太完美了,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合乎她的憧憬。
  赵敏待她和母亲很友善,尤其是对她,见面以来已笑盈盈端详过她好几次,夸赞的话也说了不少。
  此时两相对坐,为不让彼此陷入冷场,她主动领衔寒暄,问珍珠:“你们学校有个教生物的女老师叫李育新,如今还在吗?”
  珍珠脑袋晃动,做个可爱的小动作。
  “在的,她是我们的教导主任。”
  “她是不是经常拿着尺子到走廊上检查女生的裙摆长度?”
  “是啊,她可古板了,不许我们穿露膝盖的裙子和鞋跟过5厘米的鞋,不许喷香水不许染头发,说那些是爱慕虚荣的表现。”
  “恩,她还禁止学生化妆,看见皮肤过于白皙的女生就拿纸巾擦别人的脸,检查是否涂脂抹粉,如果有,轻则写检讨,重则请家长。”
  赵敏说出越来越多的细节,珍珠的脸像东升的朝阳光彩渐增,兴奋道:“对对,我也被她用带酒精味的劣质湿纸巾擦过脸,讨厌死了。不过您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赵敏笑道:“我和你有过相同遭遇,我是友谊中学高2000级的学生,是你的师姐。”
  珍珠惊喜地捂住嘴,激动不已。
  “原来您是我的校友,太巧了。”
  “是啊,上次听你爸爸提起我就觉得好巧。”
  珍珠扭头笑着拉母亲凑趣:“爸爸没说过呀。”
  佳音强笑:“可能忘了吧。”
  她放在膝上的双手凉如冰块,想象丈夫和赵敏交谈的景象,心里奔腾起莫名的嫉妒,她没理由怀疑他们,硬要这么做就是丧失逻辑,但嫉妒仿佛失控的火灾,在心田呼啸延宕,烧得寸草不生,赤地千里。
  她忍痛细究便明白过来,引发火灾的那一点火星叫“自卑”。
  这是潜伏在她体内的无法治愈的慢性病,赵敏这样从天而降的优秀女子是最强大的发病诱因,病发后没有任何特效药,只能忍着,忍到彼此熟悉为止,那样好感会冲淡嫉妒,抑制住自卑的病毒。
  赵敏应该能顺利通过免疫关,她温文尔雅地向她示好:“您福气真好,有这么聪明漂亮的女儿。”
  佳音相信她的和气发自内心,相应地还礼:“您过奖了,她比您可差远了。”
  “我看她今后肯定比我过得好,生在这么幸福的家庭,有这么爱她的爸爸妈妈。”
  赵敏的目光又移向珍珠,似在怀念年少的自己。
  这时佳音递上代表好感的橘子,她微笑摇头:“谢谢,我不爱吃橘子。”
  “那吃苹果吧,我帮您削。”
  佳音拿起水果刀,从容正慢慢回归,苹果皮似金缕玉衣丝丝脱离果肉,连绵不断。
  不久秀明等人回来了,赵敏起身告辞,叮嘱设计师牢记秀明提出的修改意见,下周内敲定图纸。又对秀明说:“包大师希望元旦以后就动工。赛老板,还得麻烦您到我们公司来几趟,帮忙改图纸和选定雕刻图。”
  秀明表示全力配合,赵敏满意地伸出右手:“祝我们彼此合作愉快。”
  那只白净的手仿佛来自天界,秀明下意识将右手心贴住衣服使劲蹭了蹭才握上去,生恐玷污对方。这细节被佳音全程捕捉,丈夫的谦恭仰慕是她从未享有的,她刚刚回暖的手又失温了。
  半小时后一家人行驶在去迪士尼的路上,珍珠兴致勃勃和父亲谈论赵敏。
  “爸爸,那赵总真是名不虚传啊,长得太漂亮了。”
  “你看她像好女人吗?”
  “那当然,她看起来高贵优雅,绝对是上等女人,一般人够不着。对了,她有对象吗?”
  “不知道。”
  “如果有的话肯定非富即贵,如果是当官的要么本人最低级别是厅长,要么就是更高级的官二代,如果是做生意的身家至少得有十亿吧。”
  “反正都是咱们小老百姓碰不到的人,爸爸能跟这个赵总打上交道也是奇遇。”
  “爸爸您时来运转才会遇上贵人,我看赵总人挺好的,跟她搞好关系今后好处多得是。”
  活在阳光中的父女沐浴着希望,后车厢里的女人却像阴暗的苔藓,胸膛里充满潮湿的冷气,驾驶室里坐着她至亲的丈夫和女儿,但他们永远不可能那样满怀向往地谈论她。
  她不能为他们带来荣耀,这让她深感无能,不由得因导致这一切的黑暗身世作呕。
  听到她的呼声秀明急忙靠边停车,佳音蹲在路边呕吐,英勇慌张地拍打她的后背,珍珠负责递水。
  秀明怀疑妻子病了,想带她上医院,佳音哪能扫他们的兴,说:“有点晕车,一会儿就没事了。你先开车载孩子们去游乐场,我坐公交过去。”
  秀明担心:“那坐公交就不晕车吗?”
  “会好一点吧。”
  她的说法引发丈夫自责,羞愧嘟囔:“……也是,我那破车修修补补几十回了,比公交车还颠,回头等钱到账了就去换辆新的。”
  佳音笑了笑,反应迟钝了,竟说不出缓和的话。
  珍珠牵着英勇说:“妈妈,我们陪您坐公交吧。”
  她觉得父母都很可怜的,玩兴一下子少了许多。
  佳音拒绝:“不用,干嘛浪费车票钱,你们跟着爸爸先去,我到了再去找你们。”
  她别过家人,随后挤上一辆公交车。冬日的巴士密不透风,浊气熏人,车厢像个人老心不老的大妈,笨拙地挑着迪斯科。身在这比私家车里恶劣得多的环境里,她居然一点不闷一点不恶心了,四周环绕的都是与她相似的凡夫俗子,她像拥有了保护色的蜥蜴,感到安全,又像打过吗啡的患者,惧怕着下一次病痛。
  有没有一种药能治愈身世造成的创伤?如果有,她愿意倾家荡产去购买。
 
 
第54章 犯错
  今天景怡加班, 千金闷在家中无聊,Jennifer恰巧来约她看画展。二人离开美术馆又去喝下午茶, 中途Jennifer提起一位与她有过一面之交的阔太太。
  “上次跟我们一块儿玩的许太太你还记得吗?”
  “记得, 她最近还好吗?”
  “不好,她和她先生离婚了。男人包二奶, 还生了两个儿子,逼她让位”
  这许太太大学毕业就奉子成婚,老公大她十三岁, 是个汽车代理商,家底很厚。老夫少妻起初你侬我侬,恩爱无比,可惜财富斗不过时光,许太太尽力保养, 年过四十红颜仍像开到荼蘼的花朵渐趋颓败。她丈夫是位爱花之人, 不久又像当初迷恋她一样迷上一位豆蔻少女, 金屋藏娇连得两个麟儿,就把许太太逼成了下堂的糟糠。
  千金义愤唾骂:“这男的真没良心,许太太结婚时也很年轻啊, 比他小十几岁吧,他现在有什么资格嫌弃人家年龄大?”
  Jennifer平静地像在谈论一桩自然规律。
  “男人都这样, 永远好色而慕少艾, 不管是十八岁还是八十岁,都只喜欢鲜嫩的少女。女人一上了岁数就是过了保质期的水果,再也提不起他们的胃口。其实许太太最惨的不是离婚, 是离婚时的处境,她丈夫可狡猾了,转移了大部分婚内财产,许太太几乎是净身出户的,不过她娘家条件不错,本人也很有能力,还不太在乎这些,要是换个娘家困难,又没法养活自己的女人那才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千金理解力再差也能听懂言外之意,默默低头喝咖啡,希望她赶紧翻篇,可Jennifer偏要拉她讨论。
  “这事真是给了我和朋友们一个很大的教训,婚后一定要掌管好家里的财政大权,至少得对夫妻共同财产有个数,免得被负心汉坑骗。说句题外话,你们家是谁管钱?你清楚家里的财政状况吗?”
  千金潦草一笑:“都是灿灿他爸在管,我不太懂,也懒得费脑筋。”
  Jennifer好似发现屋内重大火灾隐患的消防人员,红唇围成一个圆圈:“那怎么行,你这简直是戴着头套赶路,两眼一抹黑啊,就不怕出问题?”
  “能出什么问题啊?”
  “许太太不就是前车之鉴?”
  “灿灿他爸又不是她老公那种人,我干嘛拿她当前车之鉴。”
  “景怡是很正派,可身旁的窥伺者也不少,现在的女人为了嫁入豪门,或是找个有力的靠山,什么花招都使得出来。景怡心肠软,万一被哪个狐狸精绊住,你也得有个对策啊。”
  内心的恐慌像电闸,不能随便碰,千金也一样,明明心存不安也要学鸵鸟,把不幸挡在视野之外。
  “不会的,他绝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
  她的语气是在下定义而非做判断,铁打铜铸牢不可破。
  Jennifer笑道:“你可真有把握。”
  千金在她呷水时论述依据:“我相信他,我从小就认识他,他从没让我失望过。”
  没人比她更了解丈夫,也只有她有权预测他的将来。
  Jennifer过滤掉她的示威,按自己的步调走。
  “真羡慕你们啊,看来我不能再给你忠告了,否则倒像在挑拨你们的夫妻感情。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准备一些防范措施,比如给自己名下划拨几套房产,或者设立一个小金库存点私房钱,对未来也多一份保障。”
  她似乎在间接讽刺景怡小气,千金不悦,即刻说明:“灿灿他爸从没在经济上限制过我,我花钱都很随意。”
  “可我很少见你买贵重物品,穿戴也很实惠,比你那两位堂嫂可差远了。别的不说,你婆婆留了不少贵重首饰给你吧,怎么不拿出来戴呢?”
  “我要是看到喜欢款式的衣服也会买,但不是非得认准那些大牌,一件衣服又穿不了几次,没必要买太贵的。至于我婆婆的首饰我都不太喜欢,太笨重了,存在银行以后灿灿的媳妇想要再传给她。”
  “听说你平时很少出席社交活动?”
  “没有啊,我经常和朋友们出去玩儿。”
  千金话说到一半才省悟Jennifer的意思,明知对方意在取笑也得忍耐,稳重解释:“如果你说的是那种交际应酬,我是很少参加,灿灿他爸也不喜欢,以前公公婆婆在我们还会陪他们去,现在我们家都跟金家的生意圈没关系了,除非长辈世交邀请,一般不会去那种聚会。”
  “你们真是大隐于市,真打算融入平民阶层?”
  Jennifer的隐形嘲弄太过头了,千金决定还击,假笑道:“本来就是平民啊,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人人平等,哪儿来的皇亲贵族。”
  她常和上流阶层打交道,熟知他们的自大傲慢,刀口找得很准。
  不动声色的切磋后,Jennifer气焰弱了很多,岔话让她再叫些点心,等侍应生走后着手修和。
  “你真的很单纯,难怪景怡那么喜欢你。”
  这夸奖也不太中听,似乎当她是任人摆布的傻白甜。
  千金还招:“我俩性格很像,他其实也挺单纯的。”
  “你觉得景怡很单纯?”
  Jennifer的惊讶仿佛毕加索的画,夸张到抽象。
  千金耸肩:“反正不像一般男人那么市侩庸俗,待人很真诚,也不会撒谎,他每次说假话立刻会被我拆穿,笨死了。”
  她像在谈论家养的宠物,展示独家所有的吐槽权。
  “你俩真般配。”
  Jennifer笑比糖精,甜腻但毫无营养成分,又喝了一口茶,引领新话题。
  “今天朋友的酒吧开张,请我去做客,你跟我一块儿去吧,也可以请你的朋友们来。”
  千金刚刚接到几个好姐妹发来的邀约,便问那家酒吧在哪儿。
  “就在安康路,我朋友让我多带些人过去捧场,你有爱泡吧的朋友尽管叫来,我请客。今天是周六,一般人都想出去放松放松吧。”
  千金心想去试试新店也不错,有朋友们作陪,到了店里各玩各的,不用费心思应付这位大小姐,于是向朋友们发送召集令,相约周末的狂欢。
  贵和晚饭后才回家,他的快递先到,是一台电动跑步机。
  他向大嫂解释说他身体太差,要避免沦为废人,必须加强锻炼,还表示以后每月多交200块钱电费。
  佳音说他每天工作忙,一个月跑不了几次,不存在多耗电的说法。
  贵和忙让她别客气,趁便正经表态:“我大哥算数差,又不懂生活疾苦,如今物价那么贵他只让我们一人交1000块钱生活费,哪儿够应付家里的开支啊。”
  这话是抛出去的骨头,刚好被走来的秀明叼着,他气哼哼数落玩阴招的弟弟。
  “你说谁不懂生活疾苦?你大哥吃的苦比你吃的米都多。”
  贵和忙学卖艺的猴子躬背作揖,笑道:“大哥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又不常去菜市场,知道如今猪肉多少钱一斤吗?苹果多少钱一个吗?家里伙食那么丰盛,还供应各种水果,1000块真的太少了,我不当家都知道柴米贵,你这是在为难大嫂啊。”
  秀明隐蔽地瞄一眼佳音,粗声说:“我心里有数不用你教,真有良心把你那份补齐就行了,别到处乱说。”
  这时胜利收到贵和召唤下楼,听三哥让他协助搬运跑步机,有些不情愿。
  “你怎么买这么大的东西,会把楼压塌的。”
  “你是在质疑大哥的施工质量吗?这玩意儿还没你的床重呢。”
  小弟无奈地抬起跑步机前端,才上了两级台阶便嗷嗷叫唤:“真沉啊,不会把腰弄折吧!”
  秀明想搭手,被三弟拒绝,楼道太窄,三个人反而不便使劲。
  贵和在后方驱赶懒牛:“力气就是用来使的,你以后也每天跑跑步,别光坐着,一个男人屁股比孕妇还大,丢不丢人?”
  胜利辩解:“那是因为我的秋裤厚,其实也没多大。”
  “穿那么厚的秋裤说明你体虚,更该锻炼。”
  兄弟俩斗着嘴,声音盘旋升高,很快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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