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辰光——弈澜
时间:2019-01-13 09:44:45

    谢岩笑得乐不可支:“爹,既然祝氏兄妹已经什么都知道,不妨领进宫来看看。”
    说是徒弟,谢岩总觉得更像是他爹带回来的干儿子干女儿,既然称得上是自家兄妹,当然要见一见,好好亲香亲香。他家就他和熊弟弟,有个妹妹日日亲近也确实有点新鲜,叫人觉稀罕。
    “过两日罢,待姚太医回来再说。”
    姚太医擅长治腿,旧年里有位将军在战场上下半身没了知觉,多方求医无果,最终求到姚太医门前,竟也都叫姚太医治好,姚太医的医术可见一斑。
    “我还以为,爹妈这趟出门会给我生个妹妹出来,不想竟是认个妹妹回来。”
    说到祝家兄妹,谢籍便同谢岩说了说邰山雨关于教育的种种设想,有些是可以推行的,有的是太超前不宜推行的。父子俩一商量,这书院和制度便有了原始的雏形,余下的再寻些作学问的大家好好琢磨便是。
    至于邰山雨,这时候正在接受洛阳女郎们的热情呢,这年余她不在,秦夫人在洛阳,她们也没地知道秦夫人新涂的妆面去。是以,洛阳城里流行的,仍是一年前的旧妆,女郎们的妆台和钱袋都好寂寞的好吧。
    “得得得,我回去就帮我妈整理成册,拿去叫书商印。”一直以来,这事就是邰山雨在做,她妈在这方面是很佛的,爱给人脸上涂,要不爱在纸上涂,也没有要出成书的想法。加上这年作还得照顾外孙,连参加各类聚会的时间都没有,叫洛阳女郎们就是想照猫画虎都没法画。
    “殿下回来我们就都放心了,总涂旧妆,感觉都对不起这张脸了。”
    “正是,我郎君最近也常问我,怎么没见你天天早上起来选半天不知道涂什么。想从前,我一坐到妆台前,至少要挑挑拣拣半个时辰才开始涂脸。”
    邰山雨见气氛很好,顺便提了书院事宜。
    阮女郎率先支持,她女儿正是入学的年龄:“从前是没想过这些事,觉得我们也没少读书,可看着家中女儿问我为何阿兄能去读书,她不能时,我都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事怕有些难,古往今来,虽然不缺乏进学的女郎,但到书院去,如男儿一般学文习武的,委实没有。便是陛下和殿下开这样一间书院,也少不得被卫道儒生攻讦。”
    “我爹在清流中还算有点人面儿,待会儿我回去顺道问问我爹。”
    “倘真成,我日后也将女儿送去。”
    “殿下虽没生女儿,可很有一腔为女儿计的柔肠呐。”
    邰山雨见女郎们都很期待,便知事成了一半,女郎们回去与娘家婆家父母,丈夫兄弟通通气就行,不必大动干戈去说服劝服。从女性嘴里说出来的话,尤其是有女儿的女性嘴里说出来,更会有深刻的体会和领悟。
    对此,秦夫人也有些感触:“山山小时,也很想同你哥一起去读书呐,若真能做成,这当真是件好事。世人总说女子不读书也不碍,有德行,贞静明事理足矣,再识得几个字,能读会写,便可称有才,孰不知世间还另有句俗话——人从书里乖,不读书明理,明的是什么事理?山山且放手去做,余的有我和你爹,你爹这些年交那么多挚友知交,也该到好好联络交流一务的时候。”
    每看秦夫人琢磨做点什么,邰山雨就有种大佬出山,万千小弟臣服的即视感,感觉只要她妈大手一挥,无数洛阳女郎并儿郎,都要随之而动,任为驱使。
    大约就是传说中的气场全开。
    夫妻俩各自为书院作准备时,祝家兄妹进了宫,见到了恩人的两个儿子。一个和气温柔,一个乍一见面就跟认识很多年般熟稔,不管哪个,都丝毫不会让他们觉得不自在。祝小郎君认为这应该就是邰山雨所说的“教养”,祝小郎君觉得,他很喜欢这种教养,也想成为一个有教养的人。
    不多时,小孩儿们已经自己给自己排了大小,互相报了在家的排行,也没另论,也不用大人帮着说什么,他们自己就全决定好。从今后,谢岩是大兄,祝小郎君是七郎,祝小姑娘是五妹,熊孩子是小弟。
    熊孩子:我为什么还是最小!说好是妹妹的,为什么欺骗我,明明来的是个姐姐。
    熊孩子可以说非常伤心,他想听人喊哥哥!
    “妈,你再给我生个妹妹。”
    “这可不是说生就能生出来的,要真能,你早就有个妹妹了。”邰山雨早几年也很想要个女儿的,可惜没这缘份。
    谢籍才不想让小青梅再生孩子,俩孩子就够挤了,再挤不下一个,亲生的和学生可不一样,学生教完课就能扔开,亲生的可不行:“我看你还是快些长大自己生罢,多生两个。”
    #小青梅有我这个宝宝就足够了#
    #熊孩子:360度打滚,要妹妹!#
    #这……大概可能也许真的没法满足#
 
第一六四章 皇帝不是人干的活
    谢籍选择这时候退位,除了觉得自己精力不似从前,也委实是想把答应小青梅的这件事干成。当皇帝看似很痛快,天下quán bǐng在手,要谁活谁活,要谁滚谁滚,事实上为人且不自在,当皇帝又能自在到哪里去,真想做个不被史书骂成狗的皇帝,掣肘且多着呐。
    皇帝的爹就没这么多顾虑了,再则,谢籍也没想着说服谁,他的办学宗旨就一个爱来来,不来滚。
    谢老爷子听说儿子要退位办学,从清修的道观中出来,直入紫微宫,确定儿子是真想干这事,沉吟片刻说了一句:“总算你还想干点人事,为父积年所得,三成曾予你建功立业,如今这余下七成,便予你教书育人。”
    这位曾祖父,谢岩和谢暄没怎么见过,谢暄满脸好奇地围着问这问那,谢岩则怀着些好奇。他对他这位在亲爹口里从没好话,却每每提及能吐上三天三夜槽的祖父一直挺好奇到底什么样的人能养出他爹这样的儿子,嘴里一口一个嫌,心里随时都满是爱。
    父子俩至今也是说不得多少话,说着说着就要开怼,然后老的拂袖而去,不再小的把自己气成河豚。熊孩子左看看右看看,半晌半晌说了一句话:“我都不用惹爹妈生气来要糖吃啦,爹怎么还不长大啊。”
    那忧心忡忡的语气,让邰山雨忍不住发笑:“在这点上呀,你爹是长不大啦。”
    谢父还没走出去多远,就见谢籍翻白眼对长子道:“快去把老头儿喊回来,到家了哪能饭都不吃一顿,传出去人还以为我多不孝呐。”
    这对父子也是真让人没话说,老头儿这才拂袖而去,叫谢岩一请又回来,午饭吃得乐呵呵,一点也不见不快。想想也是,要是个那么容易气坏的,早叫亲儿子给气死了。
    谢父给谢籍的“余下七成”多是固定资产,用谢父的话说:“金银那些年多半已给你了,余下的没多少,为父山上清修也不是一个子不花,就不给你了。其他的,用得上就用,用不便变卖亦可,建书院所耗不小,你心里得有个计较。”
    打登基到现在,谢籍当的还是个穷家,虽然近几年因风调雨顺,作物产量因良种推广大有提高,但国库的收入依然不能算丰。再者,谢籍也没朝国库下手的习惯,至今内库的钱都是他自己挣下的,也是个不算很富余的家……主要是他爱给邰山雨买买买,不然天家的营生,哪有不挣钱的。
    眼下要建书院,费银钱的地方多得很,别当有地有院子,再靠刷脸刷身份刷来几拨有名望有学问的师长就能有收益。主要是谢籍此番,所愿不小,自然更费钱。
    “山山,你看建在西郊如何,西郊地方宽敞,人烟少,有山有河,不必建得挤挤捱捱。”谢籍预计建个教文也教武的学院,那必然文得有藏,文得有练武场啊,光建这俩,地方就不能小了。
    邰山雨对古代建房是有阴影的,因为某位女郎家的院子前前后后建了三十年才算真正落成,所以她对建书院的建议只有一个:“九哥,我们不如看哪儿有经营不善的书院,直接买下来,且招学生且改建扩建,这样一来,不用多久便能访师招生。”
    对于穿越者来说,这就好比新建个办公大楼开公司一样,还不如直接买栋楼或者干脆租栋楼开公司呢,又快又省心,还节约成本,人力物力时间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这……也行。”想想紫微宫还能沿旧用呢,干嘛不能买间旧书院用。
    洛阳附近有大大小小书院数百,声誉好生源多的书院一双手都数不过来,来洛阳求学的人也多。既然决定下来,谢籍便遣人出去寻访,看洛阳附近,有没有经营不善,又占地颇大的书院。
    要说经营不善和占地大这两点,满足其中一点的,都不鲜见,但要同时满足两点,还真挺难找。毕竟,经营得不好,不会扩建,扩建了就说明生源足师资优,人家哪儿想不开要转手。
    “要不还是新建罢,西郊那块十来顷的地便顶好,依山畔水,风景秀美。”连着看三家书院都不满意后,谢籍觉得可能只有建能满足他的要求。
    邰山雨其实觉得,哪间都行,以后扩建就是,但谢籍有时候会有点追求完美,虽然真要追不着也不强求,但条件允许时,总会求一求:“实在不行,就建呗。”
    不想正筹备的时候,忽然柳暗花明,就在西郊,西郊河边便有间桥南书院准备迁移,也是因为地方小,左近不是天子家的地就是王侯家的地,这样的人家真是只有买地的没有卖地:“虽同我想的还有出入,但很得地利,扩建起来方便,就桥南书院罢。”
    桥南书院要价不算很高,谢籍没多咬价便买下来,接着便是把工匠材料准备起来,着手修缮已经摘了牌匾的书院。要建一座男女都招收的书院,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肯定得先严明规矩,这种严明从建筑格局上就得体现出来。
    谢籍也没打算一开始就挑战所有人固有的观念,直接粗暴地把男女混编入学,这样书院怎么可能开得成。既然打算做成一件事,那就方方面面都得考虑到,谢籍在这事上投入起来,倒比干皇帝的差事都更尽心。
    “没人同我唱反调,一时还真不习惯。”谢籍琢磨书院的规章时,就很不习惯。
    邰山雨默默觉得谢籍真是被朝臣们怼出毛来了:“那九哥还是快点习惯回来吧,朝上公卿会为一毫一厘同你据理力争,工匠们只会拿人钱财,为你干活。治国和建书院怎么能一样,这要是一样,还不人人都能当皇帝啊。”
    “说到当皇帝,九月日子好,钦天监选上来的是九月十九,我看着挺好,便同意了。”谢籍是越干手上的活,越觉得皇帝不是人干的活,能脱手再好不过。
    #不是人岩:我是谁,我从哪儿来?我怕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
    #石头颖里蹦出来的叫孙悟空啊,谢谢#
 
第一六五章 我这么穷,还来劫我
    九月日子,可不代表天气好,一入九月便下雨,秋雨一场凉过一场,谢籍在西郊盯着人修园子都不免担心。儿子虽然是嫌弃的,但可绝对不是捡来的,谢籍还是希望能有个天晴气朗的好天气,可以有点雨,但天色晦暗肯定是不成的。
    眼看着十五都还在下雨,且看着还很有转成雪的趋势,谢籍同身边的人一样着急担忧。他想好端端退个位,也希望儿子好端端登个位,可不想到这地步了还闹出什么事来。
    “钦天监怎么演算的,这半个月只晴了两天。”谢籍想起自己登基的时候来,那会儿多顺利,连晴三日呐,第二天和风细雨,谁不道好征兆。好罢,虽然也许可能他不很对得住那些个好征兆,但至少那会儿委实有部分朝臣因天气而对他放下些许成见。
    “钦天监应当不会错,还有三天呢,再看看。”邰山雨也担心,但天气谁也说不准,不过她很信古代的数学家们,这群人可从来都是大佬级别的。
    谢籍被雨闹得连书院的建设进度都没心情管,天天在徽猷殿里盯着天,像是他紧盯着雨就会停似的。这雨一下就下到九月十八日黄昏,这会儿宫中连“应急预案”都已经弄出来,黄昏时却一刹停了雨,虹霓高挂云端,彤霞在山峦上方演绎成绮丽景象,这一刹那,所有人都放下一颗心。
    “天公作美,想来上苍也很爱阿岩呢。”也许冥冥中真有什么也说不定,她能穿越就至少说明人是有灵魂的是吧,那神神仙仙,说不定也存在于某个维度的。
    哪怕既将为天子,谢岩在亲人身边时还是那个又嗲又甜,还很温柔的少年,按上熊弟弟的“上苍爱我不爱”,少年道:“大约就像爹爱我一样,总是看似连天雨,却总在心底悄悄放晴的。”
    谢籍如今已经不怎么嫌弃儿子了,哪怕儿子要吐他槽也一样:“既如此,多给为父挣些银钱来还报。”
    谢岩还没吐槽他爹留下空空如也的国库和内库,一听他爹居然要他挣钱来还报,忍不住用控诉的眼神望着他爹:“我这么穷,爹还来劫我?”
    一旁谢父看这父子俩,才觉他的熊儿子应当不是没治好毛病,而是没治好嘴。倒也很疼爱儿子,实际上也会孝敬父亲,就是嘴上从来不肯吐半个柔软的字,叫人依然想揍他而已:“我这还有,回头匀些给阿岩,你爹也是,我留下偌大家业给他,金银亦给了不少,到他养儿子,就给个无底洞般的空架子,他倒很好意思。”
    对此,谢岩一个字都不想说,他还有书院要建,还有徒弟要教,重点是还有小青梅要宠,哪有闲工夫细思量好意思不好意思这等无干紧要的事。
    次日,谢籍退位,上最后一次朝,当朝象征性地将印玺亲手递给谢岩,最后一次下朝。他下朝后,新帝升班,上他皇帝生涯的第一次朝,至于群臣日后是怼他还是好说好话,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九哥,你会遗憾吗?”哪朝开国皇帝也没有壮年退位的,到谢籍这里,放手得跟扔一垃圾一样痛快,丝毫不带留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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