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辰光——弈澜
时间:2019-01-13 09:44:45

    “若是说帝位,不遗憾,坐上那张椅子原本就是不得已为之,后来自然也想做点实在事,能做成的我也已做了,不能做成的……不还有阿岩嘛。”儿子要来干嘛使,当然是扛锅啊,比如好好接班干他想干,但是没干成的事。
    又次日,天降大降雪,人道瑞雪兆丰年,新帝登基便见雪,显然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儿。谢籍在风雪中,丝毫不犹豫地带和邰山雨一道出门赏雪去。要搁从有他还是皇帝……想赏雪,可以,张相公会盯着他,上完朝后必需把急需处理的奏章批阅好,然后?然后也别想跑,还有好些事要干,朝上的朝下的,宫里的宫外的,国的家的,公的私的,黎明百姓的,王侯将相的,反正一天真正清闲的也就在徽猷殿里的时间,那还是挤出来的。
    如今无事一身轻,谢籍心里不由有点雀跃,拉着小青梅的手在街上闲晃,当皇帝这些年,他都快忘了漫无目的地随便乱逛打发时间是件多么愉快的事,就像邰山雨说的,偶尔放纵自己,吃点不健康的食物开心一下是很有必要的,那会让人在长时间的艰难中保存挑战的勇气和动力。
    小青梅总是这样,冷不丁就要冒出一句听着没头脑,但遇着事时觉得再正确没有手话。
    “九哥,我们真的好久没一起逛洛阳城了。”他们也有过谈恋爱的时候呀,这年月哪有多少约会的好去处,压马路买买买什么的,通常就是他们约会的主要活动。
    “是啊,这条街都差点认不出来,旗招子起码换了一大半,可见洛阳的营生不好做。”好些易帜的店铺,往日里都是经广大美食爱好者认证过的好铺子。
    “这家的烤饼好吃,九哥我们去买一点。”买完,两人毫不顾形象地边走边吃,肉沫萝卜馅儿的烤馅饼,皮波馅大不腻,好得不得了。只是吃着吃着,邰山雨忽然有点愧疚感涌上心头,“阿岩在宫中劳心劳力,我们却在这一个劲吃吃逛逛,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谢籍“哈哈”笑一声道:“不告诉他便是,难道他还会打听不成。”
    听这笑声就知道有多开怀,邰山雨觉得谢籍这会儿很有一种“终于不是我加班,轮到别人了”的非一般愉悦感:“啧,儿子你也忍心骗,可别忘了,九哥你现在欠他好多银钱呢。
    谢父东摸摸西凑凑,给长孙凑了不少银钱,这才避免了紫微宫的财务微机。谢岩还孝敬了谢籍一笔钱建书院。哪怕给出去就没再当是自己的,谢父也禁不住怼儿子:“看看阿岩怎么给你当儿子的,你再看看你当初怎么给老子当儿子的,你也就运气好,有阿岩当儿子。”
    谢籍最近心情倍棒,连亲爹都不爱怼了,成天都把心思放在如何更加愉快度过“退休”生涯上。
    #谢籍:不看看我是谁,我可是男主,运气能差得了嘛#
 
第一六六章 很温柔,很恬静
    书院的筹备不仅仅是建筑,因而在西郊工匠翻建修缮旧有楼舍时,谢籍已经列了一串长长的名单,不过对着这份名单,他有点无从下手。名单上尽是些学问颇精深的文士,或在野,或在朝。按说以谢籍的身份,想访师容易得不得了,应当一呼百应才对,但谢籍还没开始访,就已经预感到了现实会有多么冷酷无情。
    “不如找个好说话的先试试?”邰山雨见谢籍扯着名单已经琢磨好几天,很贴心地给个建议。
    谢籍一脸要死过去的样,马名单用力扔开,叹道:“往年里,没少同这群老夫子互喷唾沫星子,到如今是他们心里嫌弃我,我亦烦他们。虽这群老夫子委实学问做得好,可讨嫌起来也是真讨嫌,他们看我,想是一样的。”
    “总要去做呀,不如我帮九哥选一个。”谢籍名单上,不仅有男也有女,洛阳女郎中,从不缺怀有大才的,她们或英姿飒爽,或恬淡从容,各型各款皆美得不像话。邰山雨从中点出位名字来,弯着眉眼笑了笑,“洛阳女儿,多半都同我妈交好,便不交好,也总有三分情面,九哥看这开局如何?”
    邰山雨指的是女士里少有的仿术理方向的,据说劝手能力超超超超超强,祖上很擅长造桥,到孙夫人这里,简直像是开了“造桥专精”的挂。孙夫人年已四十余,儿女成行,这些年凡洛阳左近要造桥,不管是官府还是私人,都爱找孙夫人。
    孙夫人不上朝,谢籍就是想得罪人家,也得罪不上。
    这开局自然可以。
    谢籍跟邰山雨一道登孙夫人家门,孙夫人对他们的到来觉得很意外,她这一生虽然也干出些成绩,但到底还是不曾跳出过“后宅妇人”范畴:“你们说的我倒擅长,只是我却不曾教过人,没得误人子弟。”
    “这也不怕,我们给孙夫人找几个学生尝试一番,时下没有教人如何为人师长的地方,谁还不是摸着石头过河。”手现代还有师范,这年月哪里有专门教人怎么给人当老师的专业,好师长都是在实践中操练出来的。
    孙夫人年龄渐长,精力不像二十来岁时充足,这些年一直在考虑著书留示后人的事,不想上皇与太后登门,给她送来这么一条意外之路:“我尚需多加考虑。”
    “不争,书院的名儿都还没取,孙夫人慢慢考虑。”孙夫人的爽快,让谢籍和邰山雨都有点信心。
    不过,接下来圈出来的名字却只是客客气气地接待了他们,又客客气气的把他们俩送出们,至于任教一事……人家只想安心闭门在家做学问,根本没有执教的想法。时下饱学之士,其实更爱收几个或聪明或勤学的徒弟,关起门来,自家跟教养儿女一样教导,往书院执教鞭,并不很吸引人。
    差钱的,早已经有了去处,不差钱的,拿什么也勾不住人家。
    这一受挫,倒教谢籍愈挫愈勇了,也不再琢磨什么名单不名单的,就近又另寻了一位看好的大儒。登堂入室后,便见人乐呵呵瞅着他,谢籍:……
    “老夫听闻上皇欲兴教办学,琢磨上皇十有七成要来寻我一寻,不想上皇来得这般快。”韩老先生倒不是想的执教的事,老先生曾教过谢籍经义,虽然没能成功把经义灌进这个学生的脑袋里,但却很是了解了一番这个学生脑袋里想装了些什么。
    韩老先生是身体已经不大允许,最后还是没成,不过韩老先生说了,虽然早些年你谢籍确实时不时找打,时不时让人想打死你,但你人缘其实没你想象的那么差,所以该找谁找谁,不必犹豫,且速速登门拜访去。
    谢籍习惯了跟老夫子们掐死掐活,忽然人家不但客客气气,还特别“温柔”地告诉他,其实你人缘还行。这真的是个很奇妙的体验,谢籍打小性情就有点剑走偏锋,邰山雨是他全身心宠着爱着,才什么性儿都没有,他对旁人真没那么好性儿。他也很自知,清楚自己是个多么人嫌狗憎的脾气,对自己的定位很精准,绝对不会觉得自己能一呼百应。
    “我竟没把人全得罪光?”谢籍骑在马上,侧脸看邰山雨。
    冬日阳光涂满谢籍一脸,竟很温柔,也很恬静,这些邰山雨已久未从谢籍脸上看到,一时间有些出神:“怎么会,我爹就一直很向着你。”
    “倒也是,谁还能没几个臭味相投的。”谢籍忽然一笑,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眼前明亮起来。
    邰山雨看他,亦觉世界开阔明亮,为什么会选择兴办教育呢,因为这是一个容易温暖人心,近而温暖自己的事业。试想想,一个给人希望,给人改变命运契机的好事,便有波折,也会遇到很多很好的人,很好的事吧:“我记得听人说过一句话,他说没有失败的正义,我想也不会有失败的善良和希望。”
    这句话,很轻易打动了谢籍的心,不讳言,自从停止服丹,他的心中一直很躁郁,但今日种种仿如空山灵雨,洗炼灵台,叫人为之神清且豁然:“山山。”
    “嗯?”
    “谢谢。”人世间能遇间便不宜,何况还被拯救于心灵与际遇的水深火热之中,这一生能得遇邰山雨,上辈子他八成什么也没干,光在漫天神佛座前烧好香了。
    “真要谢我就做好这件事。”
    访师这件事,说顺利也不算很顺利,但比想象中的困难重重要好很多,因为一开始就有面对困难的准备,倒觉得还好。不过访得人多了,就不免有人问及书院的名字,谢籍没取名的爱好,邰山雨也没有:“九哥,我们是该给书院取个名字了。”
    最后还是邰老爷给他们取了个,说是既然男女皆可入学,便取个一看便叫人知道这里教授的知识谁都可以来学的地方:“生民书院。”
    “生民?”邰山雨莫明想到人民大学,这时候还没人民这个词儿呢,万民便相当于人民的意思,唔,没准以后就能成为什么人民大学之类的前身呢。
    于是,生民书院就此落成,至于以后会向何处发展,会发展成什么样,谁知道呢,也许真会办成一所有千百年历史的书院,也许会在历史中成为一段令人追思的开端,又也许会有其他种种可能……
 
第一六七章 一日三餐,一家生计
    生民书院访师的过程,在经过韩老先生的点拨后变得顺利起来,招生可不怎么乐观,洛阳城内外的书院大大小小数以百计,还有好些久富盛名的书院抢生源。洛阳城适龄的少年素来是只愁该挑哪家书院又离家近,又师资环境皆十分优越的,谢籍哪怕是天子,哪怕请的都是大儒名士,也敌不过桃李成蹊盛名已久的书院。
    不过,招生难这事,他们心里有所准备,说起来也不是没有惊喜!
    生民书院准备妥当后,将开学日期定在正月里,好久没接触学堂的邰山雨觉得大冬天叫小孩儿从被窝里起来,委实有点不太温柔,但谢暄小朋友说啦:“怎么我天天好早起来上学妈就不觉得对我不温柔,到别人家的小孩儿了,就觉得不温柔。”
    邰山雨被熊儿子噎住后想想,也确实是这样,她在现代上学时不也是这样,上班的父母都在被窝里犯懒,她就得爬起来。她爸妈可没谁会起来做早饭,只会给她钱,叫她爱吃包子吃包子,爱吃炒面吃炒面,这让她小时候一直有种使命感——父母这么不勤劳,她必需勤劳一点啊,不然家里一个勤劳的人都没有,要饿肚子的。
    强烈要求温柔以待的谢暄同学甚至没等正月十六开学,熊孩子再犯熊,正月初五一过,也会自动乖乖上学堂去,压根不用催不用赶。老师这个职业,向来集中了无数家长的吐槽,其中被吐得最多的一句是——那些在家长面前作天作地的熊玩意儿,到老师跟前都会变成听话可爱的小乖乖。
    想要对付小孩子,最大的武器不是告家长,而是“等着我告你老师去”,君不见多少家长都是这么对付自家熊孩子的。
    “以后,可不能让阿暄去生民书院就读,有亲爹坐镇的书院和没亲爹坐镇的书院不一样。”同事的孩子都要多受点照顾,何况是校长的孩子。
    “阿暄自是在御书房读。”
    谢籍对自家孩子倒一点不担心,自家熊儿子是一个学生配二十好几个师长,时不时还有朝中大臣来针对地讲授一两堂课,熊儿子再怎么也翻不出一干师长的掌心。倒是生民书院得担心,眼看着临近新年,招生事宜不容乐观。
    洛阳城有不少久富盛名的书院,门下皆可谓桃李无数,生民书院哪怕上皇帝老子开的,对洛阳父老而言,也还在观望期里。就是听说好些饱学之士任教,洛阳父老心里也存着疑问,未必饱学之士就擅长教导学生,没看出好赖来,别想洛阳父老买账。
    不过,东方不亮西方亮,生民书院目前分东西两院,东院招儿郎,西院招女郎。原本邰山雨还觉得,可能西院很难招满,西院只准备招三个班,总共六十个名额。他们之前设想过,可能一个班都难招满,不想东院一个班都还没影,西院已经六十个名额全满了。
    “越是世族,越看重儿女学问,非求其学识渊博,不过求眼界心地均开阔罢了。”谢爹逗熊孙子的时候,顺便给儿子儿媳妇解了惑。
    “看来真是我们想岔了。”想想世族对女郎们的教育,邰山雨就反应过来,世家教女儿,多半不是想要她们成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上佳的才女,而是希望她们的眼界思维格局甚至是格调,都秉承家风。世人常说家学渊源,这里的家学,可不是单指一个家族兴办的学堂,而是指这一整个家族代代传承的风格、风仪,甚至是风骨。
    世家在邰山雨看来,是独来独往的悦我,是群行群止的从容,出自于世家的儿郎女郎,多半都很擅长愉悦自己,他们从不缺乏乐趣。他们待人接物从容温煦,当然,也不是个个如此,阶层不管高低,都总会有一拨不爱循规蹈矩的人。
    “倘十五之前东院报不满,也勿气馁,女郎们愿学,你们便耐心教,东院的学子亦要顾好,办学从不是件容易的事。”谢爹说完,单手提溜起熊孙子,道要带熊孙子去选马。
    谢籍也不阻拦,老头儿爱干什么干什么,就像熊儿子爱去哪儿去哪儿,只要不耽误学业既可。
    正月十六,生民书院开学日,东院勉强招满三个班,西院则又加了两个班,总共七个班不到两百学生,倒有六十多师长。不过,也没谁嫌学生少,再者,谢籍给得起银钱,做学问的人自然有看不起铜臭的,但也有更多的人愿意豁达的面对读书人也要吃喝拉撒的残忍真相,从书房走出来,靠自己的能力换一日三餐,一家生计。
    “这么多师长,排得下吗?”
    “排不下就每个人少排几堂课,一个月十堂八堂,总能排开。”有些老夫子身体欠佳的,倒正好,真要为教书育人呕心沥血,人家也干不来。年富力强些的,适当多排些课便是。
    再者,书院从来不止是教书育人的地方,可以传授的多得很。
    谢籍甚至觉得应该排个厨艺课,邰山雨不大理解:“就是真安排下去,西院好说,东院未必有人去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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