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回了房,便推了推杜锦宁:“你快回去招呼他们吧,我没事,就是想起你爹来了,心里难过。现在已没事了。”
杜锦宁点点头:“那你好生歇着,别多想,咱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即便我……”见陈氏急得伸手过来要捂她的嘴,她忙抓住她的手,笑道,“即便我考不上秀才,咱们也不会再过以前那样的日子。养活你我,我还是做得到的。”
这句话是确确实实安慰到了陈氏。
杜锦宁的能耐,她再清楚不过了。她也相信,即便杜锦宁恢复了女儿身,她们的日子也不会太差的。有本事的人,走到哪里都能过得好。
“嗯,你放心,我知道。”她点点头。
见陈氏眉宇之间的愁绪不见了,杜锦宁这才放下心来,开门出去。
到了院子,她还是唤了杜方蕙一声,让她去照顾陈氏,这才往厅堂里去。
杜寅生见杜锦宁进来,便站了起来,道:“宁哥儿,你娘不舒坦,书院那里想来你也得回去跟山长先生道个谢,我们在这里不光帮不上你的忙,反而添乱,我们就先回去了。等你考完府试,伯祖父再来看你。”
“怎的就走?吃过饭再走吧。”杜锦宁道。杜辰生夫妇和杜云翼一家如何她不在意,但杜寅生和蒙氏、杜云昌大老远来了,她总得留他们吃顿饭。
“不了不了,家里还有事。饭哪时都有机会吃,不急于一时。”杜寅生却是没脸再留在这里,执意要走。
杜锦宁留不住,只得相送。
杜寅生一家要走,杜辰生和牛氏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留,也跟着告辞离开了。
只有张氏自诩跟杜锦宁是合作关系,又一心想跟杜锦宁交好,愣是装着没明白杜寅生和杜辰生的心思,只让杜云翼送他父母离开,她自己则带着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留在了小三房,帮着杜方苓做了饭,吃过了饭这才离开。
临走之前,她塞了一个大红封给杜锦宁,说是恭贺杜锦宁拿到县案首,杜锦宁要是不拿就是不认她这个大伯母。杜锦宁推辞不过,只得收下了。
把张氏一家送走,杜方苓就好奇地凑了过来,问杜锦宁道:“看看,她封了多少钱。”
对于这位趋炎附势的大伯母,杜方苓一向是看不惯的。但杜锦宁跟她说过,要用杜云翼和张氏牵制杜辰生和牛氏,她这才勉强对张氏有个笑脸。这会子张氏能主动打个红封过来,她还是挺满意的。
杜锦宁一笑,将那个红封拆开,将里面的银锭子倒了出来。
第274章 关于乡试的问题
“哇,她还真大方,足有五两银子。”
杜方苓看着那那个制成元宝状的银锭子,对张氏的知情识趣就更加满意了。
她们这样的小户人家,手里即便有银子,也都是散碎银子,大小不一,成色也不好。
张氏这个银锭子显然是去钱庄特意换的,足见她对杜锦宁的重视。
杜锦宁一笑:“要是我没考上童生或秀才,她就不会是这种态度了。”
“呸呸呸,童言无忌。”杜方苓硬逼着杜锦宁啐了两口,这才喜滋滋地道,“管她呢,现在她巴结上来给咱们好处,咱们就先收着。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杜方蕙也在旁边连连点头。
见两个姐姐并没有被眼前的荣华迷住了眼,杜锦宁还是十分满意的。
“只要你们学会了本事,即便我以后考不上秀才,咱们的日子仍然会越过越好,用不着在乎别人是什么态度。”杜锦宁道。
“对。”杜方苓和杜方蕙都很赞同。
不说别的,光说做豆干这一样,让家里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们都是看在眼里、亲身体会到的。要是以前她们有这本事,即便在杜家,也不会过得那般凄惨。牛氏为什么对张氏那么好?那还不是张氏娘家有钱,她和杜云翼每个月有钱给牛氏花用的缘故?
“所以,过两日跟我上山去学炒茶吧。”杜锦宁又道。
“没问题。”杜方苓和杜方蕙都是勤快的姑娘,一听要干活,半点没推辞,十分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接下来两天,杜锦宁备了份礼物,约上梁先宽和书院被取中的几位同窗,去感谢了即将离开漓水县回自己县去的刘县令一番。接着大家又拿了礼物去感谢了关乐和、袁修竹与几位先生,他们都是给甲班学子上过课和悉心教导过他们的。
待杜锦宁这拜访之事结束,关乐和将她召唤过去,问她道:“接下来两个月你打算怎么学?”
这个弟子聪慧,而且很有主见,自有自己的一套学习方法,他发现让杜锦宁自学比他教授的效果还要好,所以到后来他就不大管杜锦宁了,由得他整日在藏书阁里看书。之所以支持杜锦宁今年考科考,一来他觉得杜锦宁心智十分成熟,并不像一般的小孩子那样容易浮躁和飘飘然,二来也是他觉得杜锦宁在书院里跟着甲班的学子听课,纯粹是浪费时间。
现在杜锦宁轻易就通过了县试,他便没打算再拘着杜锦宁必须得呆在书院里,或是跟着他上课了。
“袁先生讲制艺的时候,我想去听一听。其余时间……”杜锦宁不好意思地抬起头,看了关乐和一眼,“梁家和严家的茶园能产茶了,他们让我去传授制茶方法。我们家的茶园,我也得教会我娘和我姐姐她们。”
关乐和的眉头皱了起来:“你打算教他们多久?这明前茶和雨前茶制完,就到四月份了。还有……”
他抬起眼来看向杜锦宁:“你要学制艺,莫不是打算今年秋天参加乡试?”
“教制茶最多十天,即便我去茶园,也会劳逸结合,多抽时间看书,看书累了再跟我娘她们炒炒茶,不会把所有时间都花在制茶上。至于秋闱……”她抬起大眼睛,眨巴眨巴眼,“我想去试试。”
听到杜锦宁对时间有明确的安排,关乐和便放下心来。
这个弟子除了聪慧,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自律。自己这个做老师的,只要把作业布置下去,杜锦宁就会抽时间学习,并且很好的完成,从来不用他操心。杜锦宁既说会抽时间看书,那他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不过参加秋闱,他却是不大赞成。
“你现在年纪还小,根基还不稳,不如等三年,三年后再去考。到时候你也不过才十五岁。你现在去,年纪太小了,就算文章做得好,考官也不一定会取你。”
他顿了顿,还是把心底里的话说了出来:“其实老师有一个期望,就是希望你除了童生试,在乡试和院试上都能拿案首,这是为师的一点私心。如果你再学三年,拿案首的机会就会大很多。今年……”他摇摇头,“即便你的文章做得好,考官也不会把案首给你。毕竟你年纪实在太小了。”
杜锦宁也知道关乐和说的是肺腑之言。
如果她是男孩子,她也一定会延迟三年再去参加乡试。三元及第,她觉得凭她的资质和前世站在巨人肩膀上的知识,在乡试上很有希望能拿个案首。
但她不是男孩儿,她等不起。
“老师,我知道您是为我好。但我还是想今年去试一试。案首不案首的不打紧,只要中了就好。只有中了举人,才能参加会试。会试是三年一期,到我能参加的时候,就已十五岁了。谁又能保证我一定能一考就中呢?要是考不中,还得再等三年,三年又三年,到时候我就老了。所以在前面能趁早拿下秀才举人功名,起码比别人早走了一步,成功的概率也比别人大一些。”
这番话,真真切切打动了关乐和,让他想压制杜锦宁三年的心思完全动摇了。
是啊,虽说杜锦宁资质极好,心思又十分通透聪颖,在他这老师眼里,自然是哪哪都好。他相信杜锦宁一定能考上进士。
但世事无绝对,有多少惊才绝艳的人都倒在了科举路上。另的不说,就说他自己的一位族叔,当年也是闻名遐迩的神童。族中长辈觉得不宜让他过早考试,直到他十六岁时才让他参加院试,取得了秀才功名。
但两年后他参加乡试被排到了臭号,发挥失常;三年后再考时却在考场上发高烧。这一耽搁就是六年。第三次打算考试时,又遇上丧母,回家守孝三年,等他再回到乡试的考场上,已离当初取得秀才功名时隔了十四年了,他已是三十岁的中年人了。好不容易取得了举人功名,又参加了两届会试,才在三十八岁那年中了进士。当初的踌躇满志、雄心壮志已被岁月消磨殆尽,最后庸庸碌碌了一辈子。
思及此,关乐和十分欣慰地看着杜锦宁。
杜锦宁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至少说明他没有被县案首和众人的赞誉冲晕头脑,觉得自己以后的科考之路都是一马平川。他能预料到前路的艰难,做好了心理准备,那就一定会坚定地努力朝目标迈进,不会被一时的得失动摇了心志。
这样的孩子,他不应该压制他,而是应该鼓励他勇往直前。
“好,那你今年就去试试,老师支持你。”关乐和道。
杜锦宁的一颗心当即放了下来。
有了关乐和这句话,便即书院里那些老先生们有异议,关乐和也会替她把那些人劝住的。她不用再担心这个问题。
在关乐和那里报备过后,杜锦宁便每日早上过来跟着关嘉泽、齐慕远听袁修竹的制艺课。
所谓的制艺,就是写八股文。虽说它当作科举的固定文体是明朝成化年间,但其实滥觞于北宋。王安石变法,认为唐代以诗赋取士,浮华不切实用,于是并多科为进士一科,一律改试经义,文体并无规格,不一定要求对仗排偶。但有的考生不自觉地运用排比笔法,写成与八股文类似的文章。元代科举考试,基本沿袭宋代。
杜锦宁穿过来的虽是架空时代,但却是宋代的延续。宋代虽没被明朝所取代,但历史向前绵延,八股文仍然出现在了科举考试上,成为了科考固有的文体。好在这时候的八股文还不像明清时候那样内容固定、形式呆板,在文章里议论的内容必须得根据朱熹的等书来写,不许自由发挥。这时候的八股文除了形式上比较固定之外,在内容上还是比较自由的。这一点让杜锦宁很是满意。
除了听制艺课,杜锦宁余下的时间就忙着制茶。
她的时间扣得刚刚好,整个二月都在县试中结束,拜访感谢活动又进行了几天,便到了炒制明前茶的日子了。顾客至上,她打算先把梁家和严家的制茶师傅教会,再回头去炒制自家的茶。
严松涛拿着杜锦宁托人带过来的信,看了一遍,对自己的子侄严煦笑道:“这个杜锦宁,还真是有胆子,竟然把皮球踢给我们自己决定。”
见严煦一脸的不解,他又解释道:“他说,梁家也要制茶,问我们两家谁先谁后?”
严煦听明白了严松涛的意思,不赞同地道:“这应该是他那老师关乐和的主意吧?他一个没权没势的小子,就算念书聪明些,难道还敢在我们面前耍花枪不成?”
“你也是不了解这孩子,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严松涛摇摇头,“这一年多来我一直关注着这孩子,发现除了学业,其他事情上关乐和从不插手他的事,他也无须关乐和操心。这孩子,把家里家外的事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完全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也不知当初关乐和是怎么发现这样一个好苗子的。”
第275章 告诫
严煦一直忙着家族的庶务,很少关心书院里的事。不过杜锦宁以十二岁的稚龄,拿了县案首,他还是知道的。
他皱眉道:“这孩子真这么厉害?你觉得他可以走多远?”
严松涛点点头:“确实是很厉害。别的我不敢说,在三十岁之前中个进士还是没问题的。”
他顿了顿:“不过这是最保存的估计,要是顺利的话,在二十岁之前考中进士也不是没有可能。”
严煦因为他前面那句话本来松开的眉头,在听到后面那句话后又皱了起来。
他想了想,问严松涛道:“那你看,咱们要不要在他成长之前,把他……”他做了一个砍头的手势。
他做这个手势只是代表了某种意思,并不是真要去砍杜锦宁的头。他们这样的家族,要害人性命的方法多的是。哪天杜锦宁去坐船,或是上山,落下水或是从山上摔下来,都是极有可能的事。因意外而丧命的事么,哪年不要发生个十几起?
严松涛放松的身体一下子坐直起来,看向严煦的目光如一把利剑,说话的口气也变得冷厉起来:“严煦,我看你这些年在县里呆得已够久了,是需要到外面见见世面,开阔开阔眼界了。”
严煦是严松涛的大哥的庶子。他虽是庶出,因出身不高又没有读书的天赋,被留在老家打理庶务,但因父亲和嫡出的大哥做的官越来越大,他在老家的话语权也一日重过一日。整天被人奉承,他早觉得自己能和致仕回来龟缩在书院里叔叔严松涛平起平坐了。
这会子被严松涛这样下面子,他自然不服气,语气也冷了下来,反驳道:“难道我说的不对?莫非非得等那小子成长成一个人物,成为我们严家的大敌才想办法去对付他?”
严松涛盯着严煦,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冷笑道:“我们跟关家之间不对付确实没错,但你什么时候看到我们互相伸手去对方家里,残害人家子嗣,搞得人家后宅不安,鸡犬不宁?”
严煦张了张嘴,想举个例子,可细想了想,哑口无言。
还确实没有。
“我们两家,无论是在朝堂上还是在这小小的漓水县,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虽说政见不合,又素有恩怨,但有时候为了共同的利益,是可以联合起来共同携作的;真正到了灭家的紧要关头,没准也会向对方伸手相助。所以我们就算是有些家族恩怨,闹来闹去这么多年,也都是小打小闹适要而止,从来都不会向对方的人或是后宅下手,轻易取人性命。”
他深深看了严煦一眼:“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做事不要做绝。这两句话,你可要好好记住了。”
“还有……”不待严煦说话,他又道,“我之所以回到老家来,除了朝堂上的一些原因,也是为了守好大后方。对于这里的人和事,我是有决定权的。你管庶务,是我默许的。不过我看你现在不大适合继续留在家里了,你该上京去,到你父亲身边,好好地开开眼界,了解了解朝堂上的事。”
原本严煦听得前面那话就冒了冷汗,此时一听这话,他越发诚惶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