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书良提醒他们向后看,三人才发现顾登恒跟王声远已经站在书房门口,正瞪着大眼看他三人打成一团。
叶书良跟方拭非过去帮忙将人架起来,陆仲深惊慌道:“你们想做什么!”
方拭非:“带你去面圣啊。”
陆仲深蹬腿:“松开!松开我!你手上这是什么劲儿!”
“好好说话啊,陛下近日心情不好。可别自找苦吃。”
陆仲深:“凭什么!”
禁卫军随他几人一同过去,沉着一张脸,与他们保持着距离。
“嗯?”顾登恒失态拉了旁边的人说:“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王声远眯着眼睛,用力看了片刻,迷茫道:“陛下您说什么?臣最近这眼睛是越来越不好使了。”
顾登恒嫌弃拍向他的手臂:“哼!”
三殿下抱着孩子沉默不语。
这边两句话功夫,方拭非等人已到眼前。
三人重新分开,向几位行礼。
顾登恒本想当自己看不见,三殿下抱在怀里的小公子,却是已经开口道:“陆郎中,他们为何要欺负你?不是说好了,要有人欺负你,你就说是我的朋友吗?”
顾登恒下巴一点,冷漠问道:“你们方才为何斗殴?方拭非,朕以为你有悔过之心,不想还如此狂妄,敢在书房前面动手!”
方拭非道:“陛下误会了,哪有斗殴?不对,是哪敢斗殴?不过是我几人一见如故,所以玩闹间失了分寸而已。是吧陆郎中。”
陆仲深瓮声瓮气地应道:“呵。是。”
顾登恒不信,点道:“叶郎中?”
叶书良:“并无要事。”
顾泽列干笑道:“真是年轻气盛,可也要分得清场合。陆郎中,往后不可如此。”
陆仲深连忙告罪。
顾登恒扭头,对着小公子道:“来,潜儿,你先到别处玩了,爷爷待会儿再去找你。”
顾明潜眼珠一转,奶声奶气地说:“爷爷,我想要骑马。”
顾登恒正想要身边的千牛备身去帮忙安排准备,顾明潜左右看了一圈,已经指着一人道:“我想要他陪我一起玩!”
众人皆看向方拭非。
方拭非挑眉。
顾明潜:“我就缺一匹,你来给我当马。”
“方主事乃朝中官员,岂能容你折辱?休得胡闹!”顾泽列直接将孩子放了下去,冷声批评道:“去。不可多言。”
顾明潜落地瘪着嘴,一双眼睛委屈至极地看向顾登恒,抓住了他的衣摆。
“方主事如今待职在家,数月未曾复职,是否还为朝中官员,也很难说吧?”陆仲深说,“何况小公子身份尊贵,只是起心玩闹,何来折辱一说?”
顾明潜:“那我就想让他陪我玩一会儿不行吗?”
王声远绝望捂住额头。
三殿下看向顾登恒,对方闭了会儿眼睛,不出声,似乎是默认。
方拭非亦低垂着头保持沉默,顾明潜走过来,指着她问:“你,肯不肯?”
第90章 豆子
方拭非抱掌作揖, 朝几人敬道:“小公子果然胆识过人。不过下官不敢相从, 下官四体不清, 四肢纤弱, 连个子也矮了陆郎中半头,若是给小公子做马, 怕摔着了贵人, 这可如何担待?”
“我不过是想和你玩一会儿,是我喜欢你,何况骑马摔下,能受什么伤?我真马都敢骑, 你这样的矮马有什么骑不得的?”顾明潜不依不饶地抓顾登恒衣角,跺脚撒娇:“爷爷爷爷!你快让他答应我呀!”
方拭非继续道:“所以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小公子这般人物,更应该谨慎而为。小公子说不会受伤那是小公子以为,可要真出了事,下官却难辞其咎。恕下官直言,这世间小公子能找到成千上万个给您做马骑的人,为何非要找一个玩不痛快的人?”
“我不要听你说!”顾明潜耍赖道,“你就要你陪我玩儿!”
方拭非继续缓缓道:“所谓君子不以言举人, 不以人废言。小公子既然不听下官说话,就是看不起下官。既然已经看不起下官,又为何要下官同您玩乐?”
陆仲深:“方主事可以了吧。小公子年纪尚幼, 即便懂得那些道理,也争辩不过你。你又何必搬出大道理教训人呢?公子既然想与你玩闹,你就听从便是。在陛下面前还左右推辞, 心中究竟是什么打算?”
方拭非之前一直低着头回话,他一开口,立马昂起头大声回斥道:“此言差矣!小公子乃皇孙贵胄,将来前途自不是我等可以比量!陆郎中您身为司文郎中,就应该明白,‘业精于勤而荒于嬉;行成于思而毁于随。’的道理。岂可纵容小公子嬉闹,而不顾此事影响?”
陆仲深:“哪来这么重的影响?你方主事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方拭非:“天底下能做牛做马的人有几人,进士科头名又有几人?方某的确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不过倒是愿意与陆郎中比一比。”
顾登恒挥手打断他们道:“好了,你们跟他扯,扯到明天也扯不出自己的理来。行了,先这样吧。朕还有事要与他商讨。潜儿,你先下去玩儿。”
顾明潜看他表情,知道自己不能继续胡闹,乖巧道:“爷爷对不起,我就先走了。”
顾泽列原本想留下来,顾登恒故意支开他,让他去后宫见见自己母亲,而这边还有事要与户部诸人私下商议。
顾泽列称是,得了允许,便往后宫过去。
陆仲深有事要禀,不过不重要,顾登恒就让他先说。
王声远趁着陛下转身进去的空隙,灵活蹿到方拭非身边,对着她脑袋重重一拍。
方拭非捂着头瞪他,王声远无声做着口型,气冲冲道:“看什么看!你小子疯了吧!书房前也敢闹事,还这么点功夫!”
说完又拍了下叶书良。
不用提示叶书良也知道他要骂什么,所以老实地受了。
方拭非转头就去拍陆仲深。
陆仲深茫然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要找方拭非报仇。
“陆郎中!”顾登恒在前排道,“你这呲牙咧嘴的做什么呢?有事快说。”
陆仲深一股气在胸口快憋炸了,收回视线,用指甲抠着手心让自己冷静,然后将编纂进度汇报了一下。
顾登恒评价了两句,算作同意,让他回去照计划做事。
陆仲深一走,书房里总算没有不相干的人了。
顾登恒中气十足地一喊:“方拭非!”
方拭非立马应:“臣在!”
顾登恒说:“你还真是口才卓越,我看谁也说不过你。”
方拭非说:“遇上能讲道理的人,才可以讲道理。但遇上不讲道理的,臣纵然是诸葛在世,也没有办法啊。”
“你是说朕不讲道理了?”
“陛下,您这问题,臣实在无法回答。是也可否也可,不全全看陛下喜不喜欢我了。”
顾登恒说:“朕看你不顺眼。”
方拭非:“陛下您说得是。”
“呵,”顾登恒真是少有见到这种打蛇随棍上的人,“既然说到讲道理,那朕就给你一个机会。你先前说要对民公开运河,你就说出开水道的二十条好处来。不可重复,说得好,朕可以当你是忧心国情,原谅你这一次。”
方拭非正要开口,顾登恒又抬手阻止她。
“不用现在告诉我。现在你肯定有理由推脱。”顾登恒说,“朕不想听你油嘴滑舌,此事正正经经。你回去好好想想,汇成奏章递给我。现在先下去吧。”
王声远扭过头,一双小眼睛眯着,危险地盯住她。
方拭非:“臣……告退?”
顾登恒:“赶紧退!”
方拭非:“……”
她退到门口,还能听到顾登恒气急败坏的声音。
“呵,还敢在朕面前耍聪明,朕治不了他是不是?我还以为他学乖了,这一身劣骨看来是怎么也掰不正。王尚书你看看你的人……嘁!”顾登恒拍桌,“叶郎中,你怎么回事?被方拭非带坏了不曾?”
叶书良:“陛下,此乃臣之罪过。臣正有一事相求,望陛下应允……”
方拭非叹了口气。
打个人嘛,她怎么知道万年不出门的顾登恒这次怎么就抬着尊足出来了呢。
她挠挠头,准备出宫。
本来还想说说好话,讨顾登恒开心,让他放自己官复原职的。可没想他不给自己这机会。
走过一扇拱门的时候,身后有声音喊她。
“方主事!”顾泽长从远处跑来,脸上带着欣喜道:“我听宫人说你入宫了,原来是真的。正想过来碰碰运气,没成想这么巧!”
方拭非:“五殿下好。”
顾泽长笑道:“客气客气。”
他说:“我——啊,什么东西!”
二人才开始寒暄,还未进入主题,顾泽长就被飞来碎石头砸了脸。
他摸了一把,对方力气不大,这石头边角也圆润,倒是没见血。
紧跟着又一块石头飞过来,被方拭非一把抓住。
顾明潜看着他们哈哈大笑,旁边一个殷勤的下人给他递着东西。
他一把抓在手心,咬着嘴唇,兴奋至极地朝这边继续砸来。
“诶!”顾泽长抬手去挡,石头砸在身上还是疼的。
“住手!”顾泽长喝道,“不可胡闹!”
对方根本不予理会。
连那奴仆也敢如此大胆,是顾泽列带来的,竟然不将顾泽长放在眼里。
方拭非见此心中大为光火,看那小孩儿更是不爽。
之前想着骑自己,现在就动手打长辈,哪里来的妖孽。
直接又接了几颗,顺便从地上捡了两块,手指发劲,捏住石子,两步冲势上前,振臂掷去。
第一块砸向旁边的下人。
一道沉闷的撞击声,似乎打到了对方的牙。
方拭非这手劲可从来不小,普通成年男子都比不上。那人当即捂住脸,惨叫一声。
不等他反应,紧跟着而来的第二颗又砸在他的手背。
他出声痛嚎,却不敢放开。只能背过身躲避。
顾明潜整个人懵了。
方拭非将手心的石头往前一滑,抛出第三块,蹭着顾明潜胸口的衣服,险险飞了过去。
顾明潜整个人吓得一震。
又一颗石头,在他脑袋边“咻”得飞过。
那种破空的风声,激得顾明潜退了一步,他重新抬眼,就见方拭非眼神凌厉地盯着他。
一言未发,他却感受到了对方的警告。
顾明潜从没被人这样威慑过,一时间呆立不动,在她眼神逼视下有些畏惧。
顾泽长也被方拭非吓了一跳,伸手去扯她的衣袖:“方主事?方主事!”
“哇——!”顾明潜后知后觉地哭了出来,转身跑走。
下人流了一嘴血,急忙跟上。
顾泽长:“方主事!”
方拭非回过头道:“没事。”
“怎么没事!你知道方才做了什么吗?”顾泽长急道,“他就算不去找陛下告状,也会找三哥告状!你这次是把人得罪狠了!”
方拭非并不关注这个,只严肃道:“殿下,您身为皇子,不该叫一个幼齿小儿欺负到您头上。无论是谁,都没这个资格。”
顾泽长苦笑说:“不然我能怎样?总不能与他计较吧,他还是个孩子。”
“他仗着自己年纪小,就来欺负您。但其他人可不管他小不小,只会跟着欺负您。他身边那个放肆的奴仆您没看见吗?不能动手责罚小公子,总可以责罚他吧?那奴才藐视皇亲,主子犯错还越加纵然,这是死罪,您替小公子管教,谁能说您不是?”方拭非说,“何况小公子机灵得很,会看眼色。您忍让他一分,他就欺负您一寸。您所谓的顾全大局,就是他所谓的任性妄为。”
顾泽长欲言又止,末了说道:“我在说你的事呢。”
“无所谓。”方拭非转过身说,“我讨好他,他想杀我。我不讨好他,也就这样了,能严重到哪里去?何况我也不替三殿下做事。”
顾泽长倒抽一口气:“三哥想杀你?”
方拭非:“嘘——下官没说,这话可不能乱说。”
顾泽长沉沉呼吸,点头说:“是。”
方拭非这才问:“殿下,您入宫又是有何事?”
顾泽长:“之前有事不通,过去找人请教。那博士在陛下面前为我说好话,这两日一直呆在宫中,父亲请了一位博士为我授学讲解。”
方拭非放缓的神情,恭喜道:“感情好,殿下勤勉于学,定能所成。”
“嗯!”顾泽长说,“我本来还想习武。自古文人追求的都是文武双全,实在是我手脚太过笨拙,近日找机会补救。”
方拭非:“习武嘛,殿下您这般年纪才开始学,若想有所建树,恐怕难了点。但强身健体是的确不错。”
顾泽长:“我只想这样就可以。”
方拭非作揖:“甚好。”
“我还想给琰哥送点东西。”顾泽长说,“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天快冷了。每到冬天,琰哥身体都不好,严重的时候,还手脚冰冷僵硬,下不了床。我听一些太医建议,让人收了些驱寒的中药放在府里。也算是我的心意。”
方拭非:“殿下不介意的话,下官帮你送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