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赃并获搞错什么呀?”薛氏凉凉搭腔,“也不看看家里头遭劫后是个什么景儿,这进进出出的,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老爷,我越想越心惊啊,三小姐背后跟土匪串通好谋家财,这本事吓煞人了。”
“这就叫养不熟的白眼狼呢!”沈芸芝快声附议。
“你、你们——”李氏被两人一唱一和,嘴笨堵得说不出话。
“南瑗,我知道你一直在乡下,是我们有些亏待了,但有些事,当真不是你想的那样。老爷当初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为你好。”苏氏直到沈南瑗受千夫所指,才施施然出来,给她‘犯案’扣上了强烈动机。“你对我们有怨恨,也不该用这种法子来报复我们呐。”
苏氏就站在她面前,当面可是温婉动人,可眼底的得意,离得近哪遮掩得过去。
沈南瑗直直与她的目光对上,“当年算命的说我命硬克亲,把我送到乡下养。可那是算命的说法,跟爹又有什么关系,说到底,还不是南瑗自己的命。”
她又不是沈芸芝,怎么会傻傻往坑里头跳。
提到了这茬,让知道些许内情的沈黎棠内心骤地缩了一下,可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此刻他满心都是他失去的面子,还有那些个彩礼,和真正镶金一样的二少。
沈黎棠愤恨地闷哼了一声,没再看沈南瑗:“跪下。”
“爹?”沈南瑗轻声惊呼,做足了惊诧神态,心底着实是只觉可笑。
这个男人,到底是一如既往的‘渣’。
整个沈公馆,都是听沈黎棠这个当家的。
管家得了授意就要上前压着沈南瑗跪下。
沈南瑗早做好了防备,却听到门口传来清凌凌的女声打断了这一系列动作。
“南瑗,你家这是闹什么呢?”匡珍珠一身白色蕾丝的洋裙子,挎着一镶嵌珍珠的手包施施然走了进来。
其实原本就已经到了门口,只是大家伙的关注点在沈南瑗身上,反而忽略了来客。
“珍珠姐。”沈南瑗略有些委屈。
“怎么了?”
客厅里没一个回话,沈芸芝嘴利索,“审贼赃呢。”
沈黎棠虽然意外匡珍珠的到来,但谁来都不好用。“匡小姐,沈某这家里有些事,眼下不方便,若是找小女……”
吴娉婷跟着匡珍珠进来的,一进来就看到她父亲吴宝海了,再看厅里的情形冷漠旁观。
如果不是匡珍珠执意,她绝对不想掺和到人家家事里头。
“咦,这不是我送南瑗的手包么?”匡珍珠走了过去,拿起其中一件。
沈芸芝差点跌破眼镜,“什么送的?”
“这包啊,前些时候在宝源斋买的,当时瞧着还行,但我的包实在太多,我就送南瑗了。”匡珍珠一笑,就跟送个什么小玩意儿似的。
那可值两根金条呐!
匡珍珠瞧着她,又说:“我拿南瑗当妹妹,送妹妹的,勉强出的了手,怎的了?”
沈芸芝回想起一开始拷问沈南瑗时,她可一句话没给自己辩解,这才怀疑上来路不正。谁成想,竟然是匡珍珠送的!
匡部长的女儿何须为一个乡下包子来编排谎话,那也就是真的了。
“这、这怎么可能——”
“我说是珍珠姐送的,可是太太和四妹就是不相信。”沈南瑗这时候才开腔。
冬儿刚开始插不上话,只等着机会,仔细盯着那珊瑚脚链,“老爷,这珊瑚玉的脚链是彩礼送来那天,您出门时说送三小姐的,还说三小姐戴得好看。”
沈黎棠一经提醒,也有了那么一点印象。“这、好像……”
沈南瑗抿唇不语。自有冬儿使劲提醒他想,就连说话的神情细枝末节都模仿上了,生怕沈黎棠想不起来。
可他想起来就有些讪然了。
三件证物,两件来路清楚了。唯一一张当票。
“还有当票!”薛氏离沈黎棠近,看着他脸色就跟肚里蛔虫似地替沈黎棠张了嘴,“当票上明明白白写了沈南瑗的名字,盖了戳儿的,还能有假!”
她拿起来举着,往沈南瑗面上贴,像是让她看足够清楚似的。
然不等沈南瑗看,一只秀气白皙的手伸过来拿走了纸张。
“你说,这字是南瑗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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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两间店铺
吴娉婷这会儿开始怀疑匡珍珠找上她一块来的目的了。
随即那张当票就被塞到了她手里, 匡珍珠道:“娉婷,你不是鉴别那些书法字画颇有心得, 这字的笔迹我瞧着不像是南瑗的, 你帮我来看看。”
吴娉婷深深地看了她一下, 没有动作。
“看我做什么, 看当票嘛。”匡珍珠软言。
吴娉婷心底暗叹了口气, 接过了才道:“让我看,总得有个比照吧?”
沈南瑗一开始不知道匡珍珠会带吴娉婷过来, 这会儿听了话,大概清楚了。
她支了冬儿去拿课本, 没一会儿就送到了吴娉婷面前。
也是瞧出来, 吴娉婷虽然为人冷淡, 但跟匡珍珠的感情是真好。
而吴娉婷是吴宝海的女儿,从她出现, 吴宝海的目光就紧着她, 一副女儿奴模样。
“什么字迹啊, 都这么明显的证据了,怎么还能有假的!”沈芸芝见当票被吴娉婷拿过去, 整个人都提起口气,绷着了神经。“什么人呐, 能看出个什么东西来, 谁知道是不是又串通好了?”
“沈芸芝!”沈黎棠是连名带姓怒斥的,当着吴宝海的面,差点连最后一点尊严都没保住。
苏氏却是看出来吴娉婷和吴宝海之间的互动, 连忙把小女儿拉了回来,暗生训斥稳重。
吴娉婷面色不恼,眼神却在扫过沈芸芝的时候显露一丝冷意。
吴宝海站在自个闺女身边,“婷婷啊,事关沈三小姐的清白,你慢点儿看,看仔细点儿。”
他在官场中沉浮多年,虽揣摩不透那日二少的喜怒,但吴宝海觉得自己要能保下了这位三小姐,二少一定是高兴的。
他想了想,吩咐手下:“既然是陇川当铺的,去把当铺的掌柜带过来问问。”
苏氏听吴局长说完,抓着沈芸芝的手被她反手握住,紧了力道,再一看,小女儿竟是出汗了,心里陡的一凉。
当即斜过去的眼神都锐利了几分。
沈芸芝原本就慌,再被苏氏眼神一吓,反而豁出去镇定了。
赶鸭子上架都到这地步了,一定要让沈南瑗把这锅背下来,否则就是她跟姆妈完蛋。
再说,当铺做生意每天都那么多人,哪记得住所有人长相。
至此,她心思一定,打死都不能认。
“怎么样,可有看出什么来?”沈黎棠卖吴宝海的面子,对吴娉婷这样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声儿都强忍着温和不少。
“字丑。”吴娉婷话少但准狠。
“……”要不是场合不适,沈南瑗就差要笑场了。
果不其然,看到沈芸芝的脸变成了酱猪色。
沈黎棠也被噎了一下,要知道字儿跟姑娘家的脸一样重要。说丑,可不是打他们家姑娘的脸么。
“嗯,我字还过得去,没这么丑。”沈南瑗端得一本正经。
“谁知道是不是故意写成那样的!”沈芸芝气不过叫嚣。
“这儿,还有这勾,都是刻意写法。”吴娉婷一手拿一样,举起来示意给大家看,“明显,是有人刻意模仿栽赃。”
“你会不会看啊!”
吴娉婷一再被人挑衅,“我是书法协会的会员,而且鉴别曾大师的书画我也有份出席,在这方面,不算多厉害,但这么粗浅的,还是能鉴出来的。”
沈芸芝没听懂她粗浅二字的奚落之意,只觉得她说话跟宝源斋的老板说话一样让人听着不舒服。“你这么说什么意思?”
吴娉婷又和吴宝海耳语了两句,吴宝海当即派人又上了楼,没过多久手底下人就带来一只书包。
沈芸芝看到自个的书包后,脸都快绿了。“喂,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看沈四小姐这么激动,就当我疑心重,替沈南瑗查一查吧。”吴娉婷这么说的时候还是有些别扭,可眼下显然是已经上了贼船。
沈南瑗轻轻咧了下嘴角,和匡珍珠对视了一眼,发现对方眼里同样盛了一抹狡黠,灵光点点。
吴娉婷之所以能入协会,还是有真本事的。
她拿纸拓了当票上的名字,再和沈芸芝的字迹,几乎是用图解的方式,简洁粗暴地证明了相通之处。
而与此同时,当铺老板也被请到了沈公馆。
来的路上就已经打听了个七七八八,再一看厅里的情形,看见被质询的沈芸芝。
立马审视时势,等吴宝海一问,就老老实实把沈芸芝上当铺当那珊瑚玉镯的事儿给交代得一清二楚。
“当时这位姑娘撞了位老太太,盛气凌人,令人挺……印象深刻的。”老板其实还想说的是,这么傻的姑娘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当然印象深刻。
“你胡说八道!”沈芸芝当然不能承认是自己,“一定是你收了沈南瑗的好处”。
可再怎么胡搅蛮缠,也改不了这些抖露出来的证据指向。
反而越来越前言不搭后语。
吴宝海的动作也够快,很快就让人去了猫耳胡同一趟,带回来了两个木箱。
箱子一打开,里头赫然是督军府给沈家下的聘礼。
只不过从价值上看,多是些,不值钱又不好出手的东西。
吴宝海拉了沈黎棠到一旁说话,递了烟给他,说的是:“沈老弟啊,这么着说吧,督军府给沈家下的聘礼肯定不止这些……”
“对。”
“上回的报案记录里可是写着土匪抢走了七成的彩礼,即使有人和土匪里应外合,一人一半,也不应该就这么多……对吧?”
沈黎棠已经大概明白了吴宝海的意思,这出戏,是有人想要栽赃沈南瑗。
而那栽赃的人……沈黎棠的眼睛在苏氏和沈芸芝的身上挪来挪去,打不定主意。
丢车保帅,保全自己,乃是眼下最紧要的事情。
苏氏一看沈黎棠的眼神,就知大事不妙。事情走到现在这种地步,她也想不到万无一失的办法,怎么就出了问题。怪来怪去,只能怪沈芸芝什么时候留下了把柄都不自知。
这么一想,她想拧死沈芸芝的心都有,可她即使气昏了头,也还知道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
绝对不能满盘皆输。
“四妹,我从来都没去过猫耳胡同,你是从哪儿知道,藏着的彩礼就在那儿的?”沈南瑗状似不经意的疑问,将所有人的注意都拉回了正题上。
勾结土匪,里应外合盗走督军府下聘彩礼的,不是沈南瑗,而是,此刻六神无主的沈芸芝。
沈黎棠一张老脸,黑了又红,红了又黑,蠢货学人家设圈套坑自家人,却做得漏洞百出,让人白白看笑话。
天大的笑话!
沙发后墙上装饰用的鞭子,被沈黎棠一把夺下,猛地就朝沈芸芝甩了过去。
那力道用了十成,又快又准,都能听到皮开肉绽的声音。
“啊——爸!”沈芸芝疼的眼泪直飙,扭着身子直往苏氏后面躲,从来没见过沈黎棠动这般大的怒气。
沈黎棠当真是疯了似地抽女儿。“我打死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阿爸,我没有勾结土匪,我没有。”沈芸芝一边躲,一边哭诉。
沈黎棠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就算你没有勾结土匪,你也干出了趁乱偷窃家财的勾当,不仅如此,你还不友爱姐妹,泼脏水陷害,别管是哪一件,你都是罪不可恕。”
“阿爸,我没有,我才是被人陷害的。是,是沈南瑗,一定是她,是她。”沈芸芝狗急跳墙,这时候还不忘拖着沈南瑗一起下水。
她猛地朝沈南瑗扑了上去。
沈南瑗原本和匡珍珠、吴娉婷站在一起,吴宝海是不会作势自己娇滴滴的女儿受到牵连,他掏出了木仓。
莫说是沈芸芝吓得半道收了势头,就连沈黎棠高高举起的鞭子,都没能再落下去。
吴宝海冷淡地说:“沈老弟,家务事也该处理完了吧!”
沈芸芝这才知道怕了起来,一头扑向了苏氏:“姆妈,姆妈救我啊——爸要打死我,您救救我啊——”沈芸芝浑身上下数不清挨了几下,疼得直抽抽,一劲儿求着苏氏,眼睛瞥向的却是吴宝海的木仓口。她不要去警察局,进了那种地方,她往后还怎么在泷城立足!
苏氏被拽在了跟前,最后,却还是挪开了身子,擒住她的肩膀眼神直对,要有多痛心就有多痛心,“芝芝,你怎么这么糊涂!”
“姆妈?!”沈芸芝不可置信地瞪向了苏氏。
苏氏死死按住她肩膀,“快给你爸认错,不然,你是要被打死么!”
“姆妈,啊——”沈芸芝最后也不知道是被打昏过去,还是被苏氏掐得伤口疼昏过去的。
苏氏在沈芸芝昏过去后不住向沈黎棠哀求,“老爷,芸芝还小,是她糊涂。可老爷芸芝今日若从家里被警察带走,往后咱们可还怎么抬头啊?”
说到最后,还是一句家丑不可外扬戳中了沈黎棠的心坎儿。
已经够没脸了,这女儿私通土匪再传出去,且不说与督军府的姻亲关系还能不能成了,恐怕就连他的饭碗都得丢。
思忖再三,沈黎棠让薛氏去房里,拿了五百两的银票,偷偷塞到了吴宝海手里。
“吴局长,我教女无方,实在惭愧,今儿这事让你见笑了。”
吴宝海假意推却,却把银票收进了口袋,“沈老弟啊,唉……你这真是晚节不保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