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黎棠被这一叹叹的腿软,“吴局长啊,就卖我这个老同僚一个面子,今儿这事替我兜圆下。”沈黎棠忍痛又拿了两百块大洋,“这些就当是给你手下那些兄弟跑这趟的辛苦费。”
“明儿个,我就押着她亲自上警察局,给你个……交代!”这个交代自然得是其他的交代,绝对不能和土匪挂上关系。
吴宝海有他自己的思量,他细想了一下那沈南瑗的反应,又道:“我跟你说,这事太大,怎么个办法,我还得请示请示上头。这样吧,别说老哥哥不帮你,今儿令爱我就不带走了,你明日带着她去警局。”
偷偷站在门外的苏氏听了后半段,心思百转。
等到了夜里。
她悄悄摸出了房间,来到地下室。
沈芸芝被打得半死不活,又被母亲抛弃,正瑟瑟发抖地恐惧自己未知的命运。苏氏一看角落里的女儿,也是心疼,碰了下她的伤处猛地缩回了手。
沈黎棠压根是要孩子的命了。
沈芸芝像是听到动静,没动身,气弱幽幽道:“姆妈,你好狠的心……”
“芸芝,姆妈不是你一个人的姆妈,你也别怪姆妈狠心,姆妈总是要为你两个姐姐和弟弟着想一下的。姆妈是尽最大努力保全咱们,等天一亮,你爸就要带你上警察局,赶紧,趁现在走。”
“太太,话少说点,赶紧的。”
管家在外面说。
苏氏塞了沈芸芝一包银钱,心一横,就把沈芸芝推给了管家。
——
沈芸芝跑了。
这事八成是苏氏干的。
昨晚上,匡珍珠借口要和沈南瑗聊天,将她带回了匡家。
确实是聊天来着,匡珍珠拉着吴娉婷,非得让她讲是怎么布局,又怎么让沈芸芝入了套。
其实这个讲起来就一句话那么简单,“因为她想害我啊!她若是不想害我的话,她肯定不会轻易入了我这么个简单的套。”
为此吴娉婷倒是多看了她两眼,对她的态度竟不似先前那么冷淡。
沈南瑗在匡家睡了特别安稳的一觉,没成想,一回沈家,这边就又整出了幺蛾子。
沈黎棠都快急哭了。
苏氏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客厅正中央,沈芸曦和沈芸卉抱着她,哭哭啼啼母女三人组,如果不是冬儿悄悄地用口型示意“跑了”,她很可能会想歪,以为是沈芸芝挂了。
也是,依据坏人活成了乌龟王八蛋的定律,沈芸芝那个不长脑子的小强,且得去其他的地方接着蹦跶。
这个结果,沈南瑗也不见得有多失望,只是冷眼瞧着这场闹剧。
最近沈黎棠越发的有黑豹子的架势,动不动就挥舞着他那根乌黑的鞭子。
一鞭子抽下去,母女三个全中招,又是很长时间的嘤嘤嘤。
沈南瑗觉得无聊,抬腿正要上楼之际,谁知,沈黎棠竟放下了鞭子,叫她:“南瑗,你来我书房一趟。”
沈南瑗的眼皮一跳,总觉得他殷切的眼神说明了没有好事情。
果不其然。
沈黎棠叫她进了书房之后,抽了小半包烟,熏的沈南瑗眼睛直疼,这才像是很纠结地开口:“南瑗啊,芸芝跑了。我思前想后,这件事情虽然是芸芝不对,可我也不是没有一点责任。”
沈南瑗不知道沈黎棠想唱的是哪一出,于是按捺不动。
就听沈黎棠又接着说:“自从你回家,我把所有的关爱都给了你,忽略了她……我想芸芝可能也是因为这个,才总是故意针对你。我呢,让管家特意清点了一下,那些个放在猫耳胡同的东西,并不是土匪劫走的,而是从家里偷运出去的。”
能这么圆!
沈南瑗都替沈黎棠脸疼,还神他么把关爱都给了她。
沈黎棠心说,这得到了几辈子的霉外加做了几辈子的孽,才能撞上如此不要脸的老爸。
书桌的后面,沈黎棠点了根烟又说:“吴宝海那里肯定是要同督军汇报的,与其让他去说这件事情,为父想倒不如你去找督军把这件事情说清楚。”
“爹,我胆子小,我可不敢去。要不你让大姐去……”沈南瑗推脱的彻底。
沈黎棠被噎了个半死,一肚子的火气,可一点儿都不敢在沈南瑗的跟前儿泄露个半分。
如今他算是明白了,芸曦和二少的事情,且不说那苏氏是不是骗他,就算没有,也不如南瑗和大少的事情板上钉钉。这个家里,能中上用的,也就只有眼前的沈南瑗了。
他忍气吞声地说:“这个事情真的非你不可,因为你是受害者,只有你说出来的话,督军才会相信。”
“可是我害怕!”沈南瑗低垂着头。
沈黎棠咬了咬牙,道:“南瑗,为父知道你胆子小,只是你不为沈家着想,也得为你自己的前程着想。你进城也有许多日了,为父也不瞒你,大少虽然智商像个孩子,可督军府的权贵,可以说是滔天了。这世上的事说到底就是难有两全,为父也不许诺你那些空口白话,南瑗,只要你和大少的事情能成,你且放心,嫁妆上我绝不会亏待你。”
沈南瑗一思付,这事儿她可能是推不掉了,就想让她出头也行,她不可以没有一点儿好处。
一时片刻间,沈南瑗就把主意动到了苏氏的头上。
她期期艾艾地说:“爹,你也看出来了,太太对我本就是有成见的,如今出了四妹的事情,恐怕恨我恨的要死。我也不求其他的,我只求自保。
可爹,女孩家想要在这世上安身立命实在艰难,我只要一想起督军府的情形,我就夜夜难安。爹,既然这么说了,女儿就不同爹绕弯子了,我要的也不多,我只要日力百货对面的那两处铺子。”
那两处铺子,原本就是原主娘的嫁妆。只不过白氏早死多年,那铺子早就落入了苏氏的手中。
若没有这档子事情,想让苏氏把铺子吐出来,估计得费上牛力。这下好,苏氏就留给沈黎棠对付了。
沈黎棠沉吟了片刻,内心倒也没有挣扎多久,拳头砸了下桌子,应声:“好。”
沈南瑗不知道沈黎棠同苏氏谈了多久,反正他的效率够快,才两个时辰,就把铺子的契约交到了她的手中。
既然如此,沈南瑗也不好抵赖,于是当着沈黎棠的面给督军府拨去了电话。
“喂,我是沈南瑗,我想找…大少!”
督军那么忙的人,怎么可能现在这个时间在督军府。
那边的人很快就请来了杜聿航,他一接起电话,就开心地说:“小媳妇儿,你有空来找我玩了吗?”
“是啊,周末我有空,不过你得问问督军,我可不可以去!”
“可以啊!我爹一定会让你来的。”
“大少,你还没问呢!这样吧,你问好了,给我回个电话,成吗?”
“好啊,小媳妇儿,你就等着我的电话吧!”
说实在的,别说沈黎棠了,就是沈南瑗挂了线之后,自己也出了一口长气。
她很感谢杜聿航愿意帮她这个忙。
起先,没打电话的时候,她自己都不确定。
沈南瑗打完了电话,就上了楼。
倒是沈黎棠忐忑不安地守在电话旁边,一守就守到了半夜。
苏氏被夺走了两间最好的铺子,再一想起也不知道跑到哪里的小女儿,眼泪都快流干了,才没空去劝沈黎棠爱惜身体,不诅咒他死,就算不错的了。
薛氏想着自保,唯恐沈黎棠将不快发泄在自己的身上,早早就歇下了。
三姨太李氏做了会儿女红,命人给沈黎棠泡了杯参茶,自己倒是没敢露面。
按理说这是她争宠的最佳时机,可是有钱挣的时候,谁还要男人啊。
沈黎棠这个有三个老婆的男人,在沙发上窝了整整一宿。
第二天一早,沈公馆的电话响起的那刻,他的脚一蹬,连离电话最近的管家,都没有他的动作快。
“喂!”
“喂!沈公馆吗?这里是督军府,我是杜聿航,请转告沈三小姐,让他按时赴约。”
这段话,沈黎棠猜测着,杜聿航肯定背了很久。
就跟背书一样念完了,沈黎棠还有心和他寒暄几句,那厢啪一下挂线了。
不过,挂就挂吧,沈黎棠阴郁了好几天的心情,就像今儿的天气一样,放了晴。
沈南瑗一下楼,看见沈黎棠那咧开的大嘴,就猜到了督军府已经来电。
她也不多问,吃完了饭,照旧按点去了学校。
为了沈芸芝整出来的破事,她已经请假两天了。
杜文玲两天没见沈南瑗,还只当她是因为彩礼被抢的事情没脸再来,就刚刚感觉到学校里的空气都变得清新了,那个讨人厌的沈南瑗再一次出现,心塞的快要不能呼吸。
沈南瑗才懒得理杜文玲是什么表情,她把书包放在了桌位上,冲蒋子玉笑了一下,便又匆匆地跑了出去。
十月的阳光好极,沈南瑗一路上了天台,果然在那里找到了吴娉婷。
“嗨!”沈南瑗倚在秋千的旁边,冲着秋千架上的文学少女打了一个很嗨皮的招呼。
吴娉婷抬眼看了看她,不太近人情地说:“有事说事!别提谢谢这么虚伪的话!”
这性格实在是不够可爱啊。
不过沈南瑗很喜欢她的直白,“哎,我有两间铺子……”
“嘁!”吴娉婷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所以,你是来找我炫耀的吗?”
沈南瑗才不会干这么无聊的事情,她挑了下长长的眼睫,道:“我想一间倒卖给你,另一间倒卖给珍珠姐,然后咱们三个合伙,开一个成衣店,再开一个包店,如何?”
吴娉婷略一思索,表情再也端不住了,抽了下嘴角说:“沈南瑗!”
“哎!”
“你真的是个机关算尽的小狐狸!”
铺子换了主人,苏氏就是再有本事,也弄不回去。而买铺子的钱,就相当于她们的入股费了。
沈南瑗想了一晚上,再没有比利益关系更加靠谱的关系。
再这样筹谋下去,她真是害怕有一天舍不得离开泷城这块天地了。
当然,现在所有的筹谋,都是为了未来的自由生活和外面的广阔天地。
——
铺子按着时下的价码,一间十五根金条。
匡珍珠和吴娉婷虽说是家里宠着的千金小姐,可花销一向大手大脚,自己的私房可是没有这么多。
不得已,就只有向大人们求援了。
给的说辞也很统一,就说是匡珍珠牵头,要和姐妹们做点小生意。
匡珍珠今年快十八了,从圣约翰女校毕业之后,就一直闲在家里。
就她这个年纪,放在别家,就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可是匡夫人眼眶高,匡家的门楣也高,提亲的不少,中意的不多。
反正匡家又不是养不起。
匡部长一听说自己的大女儿要做生意,沉吟了片刻,倒也不反对,就阔气地打开了保险柜。
“几根来着?”
“二十!”匡夫人不待匡珍珠回答,便淡淡地说道。
匡部长心疼女儿,又思索了片刻,说:“爸给三十。”
“爸,你太好了!”匡珍珠看着匡部长的眼睛里闪着小星星。
匡部长挠挠头,嘿嘿一笑,犹豫着又道:“就是人家说啊,这个肥水不流外人田,还有那个姐妹同心其利断金……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带上珊瑚一块儿?”
匡珍珠的笑敛在了嘴边。
匡夫人冷冷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珍珠啊,走,那个黄鱼,姆妈给你。”
匡部长尴尬地说:“夫人,我……”手心手背都是肉,珊瑚就算是做出了那等事情,也是他的女儿不是。
匡夫人是个狠心人,直白地命中:“老爷,你就死了这个心吧,我是不会让我女儿和赵氏的女儿同流合污!你不要脸,我还是要脸的。”
“夫人!”匡部长的脸一白,却是没法反驳。
“阿爸!”楼下似乎传来了匡珊瑚的声音,匡部长果断地闭了嘴,数出了三十根金条,推到了母女俩的面前。
匡珊瑚自打出了那桩丢人的事情后,就不大爱出门了。
今天是赵子敬约她出门看戏,要搁从前,她是看不上赵子敬的。
虽说是副市长家的公子,可也得看副市长家有几位公子……七个呢。
想想一份财产分成了七份,再多又能有多少呢!
更何况那个赵子敬长的丑,实在不是她的菜。
只是那羞耻的事情虽然没有广为流传,实际上也是传了一些出去的。
原先追求她的好几位公子,如今只剩下赵子敬这一个。
匡珊瑚叫了声“阿爸”,家里并没有人回应。
她默默地回了房间,一想起今日那赵子敬向她伸来的手,就一肚子的窝囊气。
他是不是也觉得她下贱轻浮,这才会如此的不尊重她?
匡珊瑚一想到这个,不由就掉下了眼泪。
与另一屋喜庆的氛围相比,匡珊瑚这里委实够凄惨的了。
想想自己的境遇,她还是不能甘心。
便把一腔的愤怒又放到了沈南瑗的身上去。
不多时,匡珊瑚听见院子里有开车的声音,她探了头去看,竟是阿爸带着匡珍珠一块儿出了门,连问都没来问过她。
匡珊瑚眼见家里的汽车开了出去,生气地摔了窗户边的花瓶。
她和沈南瑗的事情…不算完。
家里的饭吃不进去,匡珊瑚只在家呆了一会儿,也出去了。
原本是想去南城的西餐厅,去吃西冷牛排。
半道上看见个人,又改了主意。
只见那人慌里慌张地进了个小胡同,她付了车夫车钱,就守在那胡同的外面等候。
还别说,真让她撞了个正着。
“齐衡!”匡珊瑚可是认得这位齐家三公子的,但他身边那个头脸遮盖的很严的姑娘,她还不能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