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狸来的时间固定,总是未时来,然后待两个时辰。这样谢狸好向谢靳年交待,说是在外面玩耍,避免他派人跟着。
谢狸撑着脑袋,百无聊奈道:“尚弈,若是你在外面有行宫就好了,不必我每次进宫都耗这么长的时间了。”
以往,若尚弈这般年纪是会封王赐府邸的,可到了尚真皇帝这一代,这个规矩基本就废了,也不知道尚真是怎么想的,将儿子都困在宫中。
“你可以不来的。”
谢狸没想到尚弈会回她,忙道:“我刚说笑呢?”
尚弈轻飘飘的瞅了谢狸一眼,见她实在无聊,便道:“书房有书,你可去看一看。”
谢狸摇头,她才不去呢!那里的书晦涩难懂,甚至还有蒙语的,年纪轻轻一小伙过的像老大爷似的。
尚弈微摇了摇头,不在理会谢狸,转身拿了一本奏折批改。宫中皇子都已在朝务事,每日会有事务处理。
方才南康出了去,如今屋中只有二人。谢狸非常狗腿的上前,扯住他袖口,谄媚道:“我帮你磨墨可好?”
尚弈侧身瞥了谢狸一眼,谢狸立即发誓,“我保证不看。”
她神色诚恳,十足的谄媚意味。尚弈不自然的侧过身子,将被她拉住的袖口扯了出来,“我只是在想你会不会。”
“我会,我会。”谢狸急忙点头,深怕他下一秒就反悔。
谢狸一边磨墨一边斜眼偷看尚弈,却只看见他干净的侧脸和专注的神色。谢狸心里盘算着如何开口向他要血,一不注意,手下轻滑溅起墨滴,落在他袖口处。
谢狸僵住,“我……我不是故意的。”
尚弈回身将滑落的墨块交与谢狸手中,轻声斥道:“要专心,少对水,轻研磨。量不必多,适当即可。”
他说完,门外南康就进了来,见着尚弈与谢狸相握的手,愣在门前。一张黝黑的脸上肌肉耸动,谢狸甚至能看见他右眼皮一跳一跳的。
尚弈将手收回,看向南康,“何事?”
南康回神,尴尬道:“啊?我..我以为谢小姐已经走了。”
他说完,微低着头,余光瞥向尚弈。他本便是近身服侍主子的,如今主子却问他何事?他觉得委屈,却也知道自己此时不该来的。
倒是谢狸,南康这一说提醒她早已超过两个时辰,是该回去了。
她将墨研放在一旁,轻声道:“我该回去了,明天不来了。”
尚弈没有理会谢狸,只是笔下微顿,纸上凝了墨滴。纸是好纸,墨水没有晕染,但确是影响了观看。
一旁想要退出的南康听了,好奇探头问:“明日怎么不来了。”
“明日父亲生辰,我来不了。”谢狸回身朝着尚弈,双眼亮晶晶的,:“你呢?你明日来我府上吗?”
尚弈颔首,将晕了墨的纸放在一旁,新取了干净的宣纸铺在桌上。
谢狸欢喜道:“好,那我等你。”
尚弈笔下一顿,宣纸上又晕了墨滴,这次墨滴很快沁入宣纸,凝出一股墨香。他皱了眉头,将毛笔搁下,轻道:“南康,送谢小姐出宫。”
谢狸:“……”
“等下!”
走到门口的谢狸和南康同时回头,都好奇的看着他。
尚弈默了默,道:“将酒带走!”
他语气不似方才温和,谢狸有丝摸不着头脑,他怎么变脸比翻书还快。
南康很狗腿的将酒抱起塞入谢狸怀中。谢狸抿嘴,狠狠瞅了那人一眼,却只见着他转身时欣长的背影。
谢狸也不知怎的,情绪一上来将酒塞入南康怀中,吼道:“这酒我也不要了,你拿去丢了就成!”
南康悻悻的将酒抱在怀中,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放下。
出宫的路上,南康不停的偷眼瞧她,眼中含了打量。
谢狸被看的不耐烦了,直接问:“你看什么?”
南康收回目光,撇了撇嘴。“没看什么?”过了一会,他又八卦道:“谢小姐,最近你是不是真的看上虔心楼的小倌了。你来的都没以往勤快了。”
谢狸嘴角一抽,“那些人胡说八道的,我是这几日耽搁了才没怎么来。”
南康放心了,他不知谢狸赖着尚弈只是为了他的血,还满心以为是这谢家小姐看上自家主子。主子看没看上这谢家小姐他不知,只是他是见不得谢家小姐同时追求两个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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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不出去吗?”
倩儿推门而入看着的便是谢狸懒散的躺在床上,双眼迷蒙的模样。她看了一眼后,转身将四周窗户打开。
清晨初始,谢府已经热闹起来。
谢狸懒散的打了个呵欠,从床上蹦下来,转了转酸软的肩膀,懒散道:“我出去干嘛,又没我的事。”
白日里是谢府应对朝中权贵,名门贵族举办的宴会。晚上才是家宴,全家人聚在一起好好吃顿饭,温馨祥和。
“倩儿,为我梳妆。”
胡倩儿应了声,走到谢狸身旁,不紧不慢的为谢狸挽着发髻。她手指灵巧,只几下,谢狸散乱的长发就有了雏形。
映月站在一旁,嘴里嘟嘟囔囔的,胖嘟嘟的脸上红晕一片,霎是可爱。
她本被贬为粗使丫鬟,不知怎的谢靳年又将他调到了谢狸身边亲自服侍。谢狸没多说什么,她本便喜欢映月的性子,是以一直以来都没怎么拘束她。
谢狸拿着钗环朝她打了一下,“说什么呢?大声点,别弄的我苛待你似的。”
映月心里一喜,试探道:“小姐真不出去吗?今日来了好多人,宫中好多皇子都来了,连皇上都有派人送礼。”
谢狸轻笑,慢悠悠道:“你想出去就出去咯,不用候着我。”
“真的?”
“嗯,真的。”
映月欢天喜地的在屋中蹦跶,“太好了,太好了。”一身嫩黄的衣裳随着她的动作晃动,惹花了谢狸的双眼。
倩儿手上刚绾好的发髻松了下来,一头青丝顺着谢狸肩膀落下。
谢狸看出她心思在外间,淡淡道:“你今天给我绾个简单点的发髻,左右我是不出去见那些人的。绾好后,你和映月一同出去看看,只别扰了前堂客人便好。”
她今日穿了身新制的衣裳,妆容精致,温婉大气。女为悦己者容,她的心思并不难猜。
“好。”倩儿声音温和,不急不躁的为谢狸绾好发髻。
一旁的映月听了,忙挽着倩儿的手,邀着她同行。
谢狸看着映月肉嘟嘟的脸旁,笑道:“杏儿就这么想出去看看?”
映月点头,嘴角轻漾,喜道:“往日谢府没有这么热闹的,而且那些皇子我以前都没见过,听说皇上今日也是要来的,只是身体不适来不了。”
谢狸摇摇头,皇上不是身体不适,而是一门心思的研究炼丹之术,已经将近半月未上早朝。朝堂之上皇后暂代掌权,谢安辅助,所以今日不论是那一派都会前来。
一是探一下谢安是否与皇后一派结盟,二是谢安的面子不能弗。
谢狸蹙眉,若尚粤真的和谢家连在一起,那他的妹妹青旋,谢狸就不好在动她了。即使尚粤不保她,皇后也是不会让谢狸动她最爱的女儿的。
皇后这人可比青旋强太多,只是心里这气不出她总是不怎么舒坦的。
第24章 相斗
倩儿和映月走后,院内其余侍女也都被谢狸放了出去。整个院子静悄悄的,与前堂热闹大为相反。
今日谢狸穿了那日绣娘送来的月白色衣裙,头上没有多余配饰,只额上缀着一血红色珠子。十分素雅,与往日的明丽不同。
木桌上摆在一小巧精致的玉壶,平日她常拿在手中玩耍。玉壶晶莹剔透,细看却能看见里面刻有一男一女。男子抚琴,女子坐在对面托腮观看,女子脸色秀美与谢狸极为相似。
谢狸伸手,玉壶小巧玲珑,一手便能掌握。
“啪!”
“小姐,出了什么事?”紫衣推门而入,略显紧张的看向谢狸。
谢狸有些沮丧的指着地上碎掉的玉壶,叹气道:“我方才不小心将它打碎了。”
紫衣看着地上碎裂的玉壶,走上前,蹲下细细的将碎掉的玉壶拾起来,以免咯到谢狸。
“玉壶而已,若是小姐想要,明日便可派人去寻了一模一样的来。”
“也是。”谢狸睨着那侍女,问:“你怎么没出去,不和她们一起去前堂看热闹。”
紫衣低头,恭敬道:“紫衣素爱清净,不喜热闹。”
谢狸喜道:“既然如此,你便去长安城中的店铺帮我寻个一模一样的回来。这是大哥送我的,我可喜欢了。”
紫衣听了,将那玉壶细细瞧去。只见玉壶中刻着一男一女,身形皆与谢靳年,谢狸极为相似,想了想颔首轻道:“是,奴婢这就去办。”
紫衣出去后,谢狸依样打翻了好几个玉环,不过这次再没人进来。院子四周的暗卫被左斐然引开,一时半会回不来。而白狗,今日也格外乖巧的蹲在泽秀楼门口替谢狸把风。
谢狸轻笑,脸上透着得意的神情。他将那些碎片随意的用脚挪到一边,便再不理会。
阳光透过窗栏,斜斜的射进来,打在谢狸莹润的脸上。她眯了眸子,伸手挡住刺眼的阳光。此时,已是正午,宴会已然开始。
她上前,将被倩儿打开的窗户一一关好,隔着窗纱,阳光变得浅浅的。
半响,门外方才传来轻扣声。
谢狸开门,迅速的让门外之人进屋。看四周再无其他人时,才舒了口气,关上房门。
进屋的是三个人,两个大汉加昏迷的尚弈。
那兄弟二人是谢狸三年前以重金收买的人,会点武功。他们被谢狸收买后一人在谢府后厨当差,一人在前堂当差,听候谢狸差遣。
而尚弈,谢狸缠着他许多天没有收获也终究是不耐烦的。宴会中途命人将他以谢靳年的名义请到谢府内院。而早在昨日研墨之时,谢狸所用之水便调和了一种迷药,谢狸昨日‘不小心’将墨水溅到他袖口,沁入皮肤,算着时间,差不多便是这时辰发作。
谢狸凑在尚弈耳边轻呼,“尚弈,醒醒。”
没有回应,尚弈眉目平和的躺在床上。谢狸很满意,回身道:“徐康,徐坤这次多谢你们了,呐,这是你们此次的报酬。”
谢狸掏出早已准备好的银票递给他们二人,二人却并未收取。
其中一膘肥体壮的大汉,挠着头道:“谢小姐,你当年所给报酬已经非常丰厚,供我们半辈子生活所用,而且…”
大汉笑容渐趋腼腆,挠着头不在说话。
谢狸看着他这模样觉得好笑,只转身对着另一高大黝黑的男子问:“徐康,他这是怎么了,如今你们兄弟二人怎的有钱都不赚了。”
徐康轻笑,用胳膊肘碰了碰徐坤,“小姐有所不知,谢府差事轻松。而且我弟弟在此已成家立业,上月里刚成了亲,对方正是谢府厨娘秀儿。我弟弟觉得这一桩缘分乃小姐所赐,当年若不是小姐找到我们兄弟二人,我们可能一辈子只能在街上卖艺。”
谢狸听了高兴,将银票硬塞到徐坤手中,道:“既然你觉得是我成全了你和秀儿,那我便是你们的红娘了。喏,这是红娘送给你们的新婚礼物,不要嫌弃,也不要觉得我俗气,我就只有钱了。”
徐坤还有点扭扭捏捏不好意思,旁边的徐康已是哈哈大笑,劝道:“二弟你就收着好了,这算是小姐心意。”
谢狸看徐坤本是黝黑的脸上泛起红色,透着腼腆娇羞的模样,愈发觉得好笑,只逗弄道:“你这样一说我倒是好奇那个秀儿了,改日我得去看看。”
徐坤嘴硬,不好意思道:“她就是一厨娘,普通的紧。没有小姐你好看的,不必去看。”
他虽是如此说,但一脸宠溺,透出淳朴的笑容。
谢狸看着,心里渐渐起了酸意,低声道:“真好。”
徐康为人较弟弟敏感,当下发现谢狸异样。不过他身份限制也不好发问,只能携了徐坤告辞。
待到他们二人走后,谢狸好生查看了院子四周,见没有人走动,才放下心来。她心中轻笑,谁能想到她谢狸如今在谢府可用之人也只籍籍无名的徐康徐坤。
谢狸不欲事情有变,当下便割了尚弈左手放血。血水顺着他白皙的手臂流入双生瓶中,只一瞬间,双生瓶内原本朦胧不清的雾气便散了去,可以清晰的见到墨绿色泽的内壁。
双生瓶装满后,尚弈脸色也变得苍白。
谢狸心里有愧,虽然知道他处于昏迷状态,无法听见还是轻声道:“对不住了。”
一阵诡异的安静后,头顶传来男子有些阴沉的声音,“这就是你说的等我。”
谢狸一怔,抬眼看去只见着尚弈双眸漆黑,正静静的瞧着自己。
“你…你醒了。”
谢狸心里奇怪,按理说他应该一个时辰后才会醒。
尚弈从床上起身,他方才放了血,难免有些眩晕。便伸出胳膊支着头睨着谢狸。“你觉得我会不知道你那些计量?我今日本是在厅堂等你,不想被你请进了屋子。”
他唇色苍白,血顺着白皙的手臂沁湿衣袖,谢狸不敢看他只得道:“我帮你止血。”
“不用,它自己会好。”他声音清冷,恢复了初见的模样。
若他所说,他应当昨日就发现了谢狸的计谋,只是没拆穿,甚至陪谢狸演了一场戏。
谢狸心里有愧,鬼使神差道:“尚弈,你需要我帮你什么吗?只要不伤及谢家利益,在皇族争斗中我都可尽力帮你。”
尚弈看着谢狸,眼中寒意十足,轻嘲道:“你觉得你能帮我什么?我尚弈从不靠女人去获取利益。”
谢狸嘴硬,“你撒谎,那顾怀安不是女扮男装为你做事吗?”
尚弈讥笑,诘问,“你觉得她和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