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三朝回门的日子,原本两个人该开开心心去镇国公府的。沐浅烟站在卧房的窗外,透过轩窗,依依看着梳妆台前的秦素鸢。
她正在梳妆绾发,看上去平静的像是不曾发生过任何事情。沐浅烟看了会儿,发现秦素鸢也从铜镜里在望着他,他笑道:“素鸢。”
“六哥,你为何不进来?”秦素鸢笑着问。
沐浅烟回忆两个人在一起的这些日子,他们彼此都是坦诚的,所以不会互相误会,他也一直信奉亲近的人之间应该坦诚这个理念。
他决定和秦素鸢摊牌,问清楚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素鸢。”沐浅烟踏入房中,在秦素鸢身旁坐下,将她搂在怀里。
“素鸢,这宁王府中的事是没有一件能瞒过本王的。你要是有什么苦衷,直接告诉我好不好?”
秦素鸢身子一僵,眼底光彩尽散。
“的确,你迟早会知道的。”她喃喃着,苦笑道,“对不起,六哥,我怕是没办法为你生儿育女了。”
“怎么?”
“我……”秦素鸢将原因给沐浅烟说了一遍。
沐浅烟听罢,沉默了。从他身上发散出的颓唐,让秦素鸢止不住的心疼。她反抱住沐浅烟,埋头在他的胸口,难过的说:“对不起,我若是知道七杀剑会影响女子生育,就不会——”
“不会什么?”沐浅烟打断秦素鸢的话,眯着眼看着她,“不会什么,素鸢,不会嫁给我了是吗?”
秦素鸢无言。
“素鸢,你要是真动了这样的念头,可就太伤本王的心了呢。”沐浅烟深深的盯着她。
秦素鸢缓了缓语调,尽量平缓的说:“在凉玉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我也在想该怎么解决。解决的方法自然是我将七杀剑传给别人,而掌握这门心法的人唯有师父和慎思。师父已经年过四十,不能再容纳七杀剑的剑气了,所以她才会在几年前将七杀剑传给我。而慎思,他心有戾气,无法和七杀剑的剑气相融,如果强行接纳七杀剑,会要了他的性命。”她说着,只觉得一种深深的无奈像是毒.药那样,腐蚀着她的躯体,她抱紧了沐浅烟说:“我思考许久,依然无计可施,只得命凉玉为我准备避子汤。六哥,是我对不起你。”
沐浅烟沉默了会儿,反倒笑了。他在秦素鸢唇上亲了下,操起轻佻的口吻说道:“不就是个孩子么,瞧你这般上心,哪有那么严重?”
“六哥……”
“素鸢,我和你说句掏心窝的话。有你在身边,于我来说就是雪中送炭。至于儿女,却是锦上添花,有与没有都行,本王不放在心上。”
秦素鸢讷讷看着沐浅烟,心中涌起一阵暖意。
沐浅烟说到这里,执起梳妆台上的眉笔,“素鸢,本王来为你画眉。”他揽住秦素鸢的肩膀,另一手用眉笔沿着秦素鸢的眉毛细细的描画,边描边说:“雪中送炭和锦上添花,哪个珍贵,自不必多说。像本王这样的,你愿意嫁过来,就该烧高香了。什么都没有你重要,明白吗,我的王妃?”
秦素鸢想摇头,但沐浅烟却捧起她的脸,不让她乱动。
他画好了她一边的眉毛,开始描画另一边的,“可千万别因为这种事就心里不舒服呢,你不开心,本王也会跟着心情不好的。美人嘛,还是要无忧无虑的才好。孩子的事情不要想了,就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不也挺好的吗?”
秦素鸢心头的暖意汹涌流动,又有些酸涩,酸酸甜甜的混在一起,让她眼睛有些热。
沐浅烟替她画好眉,揽了秦素鸢正对着铜镜,笑问:“怎么样,是不是很不错?”
秦素鸢绽开笑颜:“六哥真是巧手。”
“多谢娘子的夸赞。”沐浅烟妩媚一笑,心中想着,她可算又笑了。
约摸是两个人互相安慰具有很强大的影响力,他们竟然都不怎么难过了。收拾了一番后,带上些随从和丰厚的礼物,去镇国公府回门。
秦家人早都等在前厅里了,听说宁王夫妻到了,急忙亲自来迎接他们进府。
秦肖氏见女儿眉梢眼底都是情意,心中欣慰,拉着沐浅烟和秦素鸢说了好大一会儿话。今天秦家人都忙,因为秦屹娶周芊羽也是在这一天,整个镇国公府都被装扮得异常喜庆。
秦素鸢陪秦肖氏聊了会儿,就挽着秦克忠的手臂,同秦克忠去后院散步了。留下沐浅烟在前厅,和他的丈母娘、大小舅子说得和乐融融。
秦克忠和秦素鸢走上后院的抄手游廊,秦克忠问了不少秦素鸢在王府里过的如何的问题,惹得秦素鸢笑道:“爹,我在数个月前就已经嫁到宁王府为妃了,此番不过是补办婚礼。所以说,从那时起,我就已经过得很好了。”
“好,这就好。我秦克忠的女儿,谁也委屈不得。”秦克忠道,“既然宁王殿下宠着你,我也放心了。不过如果以后他敢给你脸色看,你尽管回娘家来,有爹替你撑腰!”
秦素鸢笑着应下,走了一会儿,又道:“凉玉也是不小了,她近来有些心事重重。我总觉得,她是被哪个男子乱了心。”
秦克忠敛去笑容,眼底深了几许,缓缓道:“素儿,你可知凉玉是打哪儿来的?”
“从前听您说过,凉玉是您征战到横江附近时,麾下将士们从横江水里捞上来的。当时凉玉被放在一个木盆子里,顺流而下,刚好被前去江边洗澡的将士们发现。”
“是,她那时候才刚满月。”秦克忠道,“素儿,你来我房里,我有东西给你看。”
第96章 立储
秦素鸢随着秦克忠去了他的房间。
秦克忠从他保管重要文件的柜子深处, 取出了一块包裹着什么东西的素色手帕。
秦素鸢接过手帕,打开一看,里面包着的是一块婴儿手那么大的翡翠玉佩。而手帕上还写有字——壬午年六月三十。
“这是……”
“是从凉玉的衣服里摸出来的。”秦克忠道, “那会儿我麾下的将士把凉玉连着木盆一起捞上来,交给了我。我翻遍她的衣服, 找到了这个,想必是她的生辰年月。”
“那这块翡翠玉佩……”秦素鸢仔细的打量这块玉佩, 看做工当是极好的,八成是富贵人家的东西。玉佩上还刻了个“玉”字。
秦素鸢将玉佩翻了个面, 玉佩背面刻着一匹小马驹。壬午年是马年,这翡翠玉佩上既然刻了当年的生肖,就极有可能是专程配给凉玉的贴身玉佩。
秦素鸢仔细的看着玉佩,在小马驹的左下角, 找到了一个小小的“梁”字。
“梁……玉……”秦素鸢喃喃, “莫非这是凉玉原本的名字。”
秦克忠道:“我和你娘也都是这样认为的。”
原来这事情爹和娘都知道,她和凉玉却不知道, 大约秦屹也不知道吧。
这么看来, 凉玉多半是出生在富贵之家的,却不知是什么原因,被抛弃进横江。
秦素鸢思索片刻, 道:“横江从北狄流入大陈境内,凉玉看样貌不是北狄人,那么可能就是大陈北疆的人了。”
“为父也是这样想的。”
秦素鸢缓缓用手帕将翡翠玉坠包好,放进了自己的衣襟里, 说道:“爹,这东西给我保管吧。”
“素儿,你想告诉凉玉?”秦克忠忙问。
“我认为此事迟早该告诉她,她有权知道。”秦素鸢回道,“不过请爹放心,我自有分寸,会寻个合适的时间将东西交给她的。”
因着府里还要继续张罗秦屹迎娶周芊羽的事,秦素鸢和沐浅烟便跟着帮忙,直到傍晚时分,秦屹将周芊羽迎到府中。两个人拜了堂,宾客们鼓掌祝贺。秦素鸢和沐浅烟也留着用了些宴席,待秦屹被他的军中好友们簇拥去洞房了,方才回去宁王府。
算起来,这几个月秦家不但在朝堂上扶摇直上,一双儿女还各自操办了喜事,真可谓是平步青云,惹人艳羡。
秦素鸢也为秦家高兴,只除了自己不能孕育孩子这一点是个遗憾。
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去,秦素鸢每天和沐浅烟厮混在一处,相看两不厌;到了夜里两个人缠.绵缱绻,感情越发的牢固。
每每秦素鸢早饭后,沐浅烟便让凉玉端来避子汤,亲自看秦素鸢喝下。
比起秦素鸢自己,他反倒更担心她会怀孕。一想到怀孕会威胁到她的生命,他就说什么也要亲眼看着秦素鸢把避子汤喝下了,他才肯放心。
冬日来临,因着气温低,沐浅烟的身子好受了不少。两人寻了个闲散的下午,去街上转转,顺便邀请了沐沉音和应长安一起去。
很快他们就在指定的地点碰头了,但应长安并没有来赴约,只有沐沉音带着一名随从过来。
秦素鸢丝毫不觉得意外,笑着问沐沉音:“应长安又去赌博了?”
“嗯。”沐沉音习以为常,“长安近来沉迷京城的一种新的赌法,正在想方设法的出老千,不能自拔。”
秦素鸢和沐浅烟对视了一眼,她道:“应长安的确有性格。”
凉玉今天没有来,她在宁王府里缝补侍卫们的衣裳。秦素鸢和沐浅烟、沐沉音走在前头,后面跟着杨刃和敬王府的侍卫。他们一路逛过闹市,买了热乎乎的蜂窝饼和十分劲道的驴打滚,进了布店看了一番。
沐浅烟懒懒的说:“果然,这集市上的布料与宫里赏下来的,差得远了。过几天本王就进宫一趟,看看有什么新的好布,要回来给素鸢做冬衣。”
布店的老板白了沐浅烟一眼,神色不爽。
沐浅烟搂着秦素鸢离开了,又去了首饰店,挑来挑去,挑了些许珠饰。滑溜溜的南海珍珠,捏在指间只觉得温润滑腻,滑的几乎要捏不住。沐浅烟将这些珠饰挨个的比在秦素鸢的发间,笑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这样简单的装点几枚珠饰,倒能显得你袅娜脱俗,很是好看呢。”
秦素鸢道:“我充其量只是清水罢了,如眉姐姐才是芙蓉。”
这时一道女子的声音传了过来:“哎呀!那支簪子好看!”
两人望去,却见那女子指着沐沉音正拿着的一支簪子,眼中一派强烈的喜欢之意。要不是她的丫鬟拦着她,感觉她都能冲上来从沐沉音手里夺走簪子。
秦素鸢略有一怔,这姑娘看着不过十五六岁,虽是笑靥婀娜,却又带着几分灼烈。她看向沐浅烟和沐沉音,三人眼底都流露出同一个意思来。
他们怎么觉得,这姑娘和某个人,竟是有五六分的相像呢?
姑娘大步到沐沉音的面前,脆生生说道:“你那个簪子,本小姐一眼就看中了,你让给本小姐行吗?”
沐沉音是君子,本打算给她就是了,但沐浅烟却说:“店里这个款式的簪子不止这一支,姑娘就别从我哥哥手里抢了。”
姑娘看向沐浅烟,说道:“虽然你长得好看,但本小姐也不会让着你的。店里这个款式的簪子,本小姐才不管有多少支,又不可能完全做的一模一样,那便是没有相同的!本小姐就看上你哥哥手里的这支了,愿意给你哥哥和掌柜的各出三倍的高价,反正我就要这支!”
还真是个不讲理的姑娘,秦素鸢漠然一笑。
沐沉音脾气好,觉得没必要纠结这样的小事,便将簪子给了姑娘,也没收她的钱。
姑娘捧着簪子,兴冲冲道:“你姓甚名谁,告诉本小姐!你这人不错,我要让我爹赏你!”
沐沉音淡淡道:“这就不必了。”
姑娘得了簪子,欢喜的离去,还看了沐沉音好几眼。
沐浅烟嘴角噙起一抹讥诮的笑,“四哥,方才怎么看起姑娘家的簪子了,是要买了送给哪个姑娘吗?”
“是为你选的。”沐沉音道。
沐浅烟恍然大悟:“我就说呢,那簪子挺像是我喜欢的风格,还是四哥疼我。”
秦素鸢冷道:“出息点。”她说着,却是盯着已经消失在人群中的那姑娘的背影,喃喃,“还真长得有些像……”
日子继续平淡的过着,自诚王失势,朝中的局势在经历了一番大的变化后,稳定下来。秦素鸢本以为,嘉和帝又要将几个儿子晾着,任由他们暗中斗法,他照旧负责平衡他们。却不想,嘉和帝忽然放出口谕,说自己想要静养一阵,让敬王和颖王轮流去御书房批阅奏折,行监国的事务。
此消息一出,众人都纷纷吃惊,心里生了各种猜测。
圣上为何突然放权了?静养……圣上的身体不行了吗?明明前阵子都还康健的很,怎么这么突然就……
而显然的,嘉和帝的这道口谕,也让朝堂的气氛紧张起来。如今诚王被废,算上早些年宫变被诛杀的二殿下,剩下的皇子唯有皇长子肃王、皇四子敬王、皇五子颖王、皇六子宁王。
肃王是个吃喝玩乐的色.胚,宁王是个声名狼藉的病患,可堪大任的唯有敬王和颖王。圣上让这两位殿下轮流监国……这是要考察他们,准备立储了?
一时间,朝堂上的党派之分渐渐显露,比起从前大家私下结交的状态,眼下倒是光明正大起来。
这几天秦素鸢看完了沐瑛给的话本子,很满意本子里男女主成为人生赢家的结局。她靠在沐浅烟怀里,慵懒的像是池子里那些慢悠悠游着的锦鲤,被沐浅烟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
沐浅烟柔声说:“宫里的线人传消息给本王了,说是父皇前些日子忽然吐血晕倒。此事父皇压住了,连母妃都不知道。恰好祈国公主在旁边,帮着照顾了父皇,请了父皇专用的御医去,这才知道父皇的身子骨每况愈下,竟是时日不多了。”
“怎么会?”秦素鸢讶异,嘉和帝并不像个阳寿快尽的人。
“圣上可是得了什么病?”
“据说怪就怪在这里。”沐浅烟道:“父皇并没有疾病缠身,听说就是长年累月的恶梦连连,导致休息不好,损了本元。祈国公主还托暗线告诉我,父皇不但夜间俱是恶梦,白天也时常幻觉出惊惧的事。这些年父皇是用镇定精神的药物强行压着,才没被看出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