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尔顿达芙——那殊
时间:2019-01-24 08:53:55

  
  安德烈却笑眯眯道:“喏,那块芒果的最好吃,我试过了。”
  
  珂冬红了耳根。
  
  安德烈上下打量她一番,笑着眨了眨眼:“裙子很漂亮,一会儿上台领奖,你大概要偷走好几个男孩子的心了。”
  
  珂冬呆了呆。还没等她消化完安德烈的话,他已消失在了人流中。
  
  黎松送走了安德烈,兀自在原地发了会呆,再回神便见几个小男生围着珂冬说话。黎松弯了弯唇角,他的小姑娘很受欢迎啊。
  
  珂冬正专心回答几个老队员的问题。在她眼里,眼前这几个都是前辈,应当礼貌对待。
  
  几个男生瞧着珂冬老老实实回答问题的模样,只觉得有趣。这样简简单单、干干净净的女孩子实在让人心生好感,再加上她模样生得好,实力也很强,这就更叫人难以拒绝了。
  
  于是他们的问题怎么也问不完了,好让自己多在她身边待一会。
  
  珂冬只觉得前辈们的问题越来越刁钻,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知识范围。她正焦头烂额,抬眸便见黎松笑眼弯弯地看着她,于是她登时找到了救星。
  
  “这个问题我的队友了解得比我清楚,你们可以问问他。”她指了指正往这里走过来的黎松。
  
  旁边几人一呆。谁要听她队友解答,他们就要听小姑娘说话呢。
  
  “嗯?什么问题?”黎松很是和气地看向面前几个年轻人。
  
  为首的那个年轻人硬着头皮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哦,这个啊。”黎松点了点头。
  
  黎松一开口解答,几个年轻队员当即敛了容。他们听出来了,眼前这个绝对是老资历的大神。他们越听越起劲,忍不住连珠炮地继续问了下去,一时间倒把珂冬晾在了一边。
  
  黎松捡重点说了说,三言两语就将那几个男生打发走了。末了他咂摸着下巴,很是叹惋地对珂冬说:“你看,现在的小男生,就是这么不靠谱。”
  
  “所以啊,还是得找年纪大一些的。”
  
  珂冬好笑地瞥他一眼:“你幼稚。”
  
  黎松很受用地点点头:“幼稚不要紧,重要的是靠谱。”
  
  珂冬笑得停不下来。
  
  这时候,礼堂里的音乐停了,领奖台上吹着萨克斯的年轻人也不见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先生站在领奖台后,拍了拍台上的麦克风。
  
  “亲爱的女士们先生们,吃也吃够了,喝也喝够了,要不顺便把奖也给颁了吧?”
  
  一时间礼堂内尖叫和口哨齐飞。
  
  珂冬的心脏忍不住咚咚跳了起来。
  
  黎松低头看她一眼:“紧张?”
  
  “唔。”珂冬小声应道。
  
  现在台上正在颁分数最高的那支队伍,前五强正准备上台。前五强里,北美占了两支,德国和瑞典各占了一个名额。
  
  金银铜奖很快就颁完了,接下来是独立奖项。老先生眨了眨眼,念出了第一个名字:
  
  “——特别设计奖,中国大陆∞!”
  
  珂冬有些发呆,好似心里有了预期,但临到头了又不确定起来。
  
  “去吧。”黎松的笑眼里满是促狭,“走不动了?要不要我抱你上去?”
  
  珂冬一个激灵,提起裙踞往台前走去。
  
  此时,大屏幕上同时映出了她的感应者和R&D的R-3HDB菌。屏幕右下角,∞的队标与R&D的对标恰好并列在了一起。
  
  珂冬望着巨大的屏幕,突然心头一热。
  
  她拿着小奖杯,对着话筒局促起来。获奖感言这种东西,她最不擅长了。
  
  台下响起了善意的笑声。有人吹起了口哨给她打气。
  
  “嗯……”她笑了笑,“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家笑了起来。
  
  “我喜欢这个领域,我还会继续做下去,大概这就是命中注定吧。”
  
  她说完了。
  
  台下却忽然安静了片刻。
  
  珂冬愣了愣,她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颁奖的老先生冲她笑了笑,小声道:“UAGM第一届金奖得主也和你说过一样的获奖感言。”
  
  “啊?”珂冬怔住。
  
  “那是一个很经典的小演讲。”老先生笑着说,“你大概触动他们的情怀了。”
  
  话音刚落,台下掌声如雷。
  
  珂冬热着脸回到了黎松身边,掌声依然没有停息。
  
  她有些局促地对黎松小声道:“我好像一不小心和UAGM第一任金奖得主撞词了。”
  
  说罢她不由一顿,UAGM第一任金奖得主不正是R&D吗?
  
  黎松摸了摸她的鬓发:“对,当年Daniel说过那一句话。”
  
  他是怎么说的呢?
  
  “……这是一个全新的领域,尚在萌芽期,我有幸能作为你们中的一员见证它的成长……”
  
  “我爱这领域,预备用一生来等它开花结果,这大概就是命中注定吧。”
  
  一生那么长又那么短,他说过与这领域不离不弃,但早在八年前他就离开了。
  再也没有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别急着下结论。
 
. 梦想家
  
  颁奖酒会结束时已将近夜里十点。
  
  珂冬虽未喝酒, 出得礼堂时步子却有些打飘。她挽着黎松的胳膊, 眼角眉梢是掩不住的笑意。
  
  “回去吗?”她问。
  
  黎松摇摇头:“回去之前,先带你去一个地方。”
  
  珂冬好奇:“什么地方?”
  
  “到了你就知道了。”黎松笑得神秘。
  
  两人沿着礼堂往东面走去。阿姆斯特丹的郊外安静极了,偶尔能听到风车转动的呜呜声。
  
  珂冬任由黎松拉着,走上了一片小山坡。
  
  走了约莫二十多分钟, 黎松停了下来:“到了。”
  
  小山坡上夜风习习,空气里带着青草的芬芳。珂冬转身, 便从坡顶看到了整个阿姆斯特丹。夜里的运河小城灯火璀璨, 仿佛一座袖珍水晶宫。
  
  咦。珂冬忽然觉察出了异样。
  
  “这里……”她惊讶地看向黎松。
  
  黎松笑着眨了眨眼:“没错。”一边说着, 一边从包里掏出了一块方格小毯子和两个玻璃高脚杯。
  
  珂冬原地转了一圈, 终于确定了:“原来那幅画里的小山坡就是这里。”
  
  黎松将西装的扣子解开,屈起一条腿坐在了毯子上:“我想过,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找到了我的姑娘, 一定要带她来这里。”
  
  他又从包里拿出了两瓶威士忌。玫瑰金色的酒液在月光下泛着涟涟的光, 不自觉地勾着珂冬的视线。
  
  “这就是弥尔顿达芙?”她敛着裙子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将她面前的酒杯斟满。
  
  璀璨的星空, 细草茸茸的小山坡, 坡下城市霓虹璀璨, 坡上两杯弥尔顿达芙。
  画里的景色与眼前的景色奇妙地重叠在了一起, 只不过这一次, 她和他成了画中人。
  
  “每年比完赛, 我都要来一次这里。”他说, “这个地方是我和我的另外两个队友一起发现的。”
  
  珂冬小口地啜着弥尔顿达芙,静静地听黎松说话。
  
  他今晚喝了不少酒, 酒精打开了他的话匣子。
  
  “珂冬,我知道你也好奇Daniel是谁。”黎松抿了口酒,转头看向他的姑娘。她虽好奇,但从不多问,给了他最大的尊重。
  
  珂冬轻轻点了点头。
  
  黎松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下了Daniel,尔后又在这个名字后头写上了Dante和Nigel。
  
  “Daniel不是一个人,是我和Nigel。”
  
  珂冬惊讶地瞪圆了眼。
  
  黎松笑了笑:“当年是Nigel提议要参加这个比赛的,他也是我们四个人中最聪明最有天赋的。可惜造物者给了他最好用的大脑,却没能给他一副健康的身体。他的状态时好时坏,没有办法去到赛场。为了弥补这个遗憾,我们几个想了个主意,把我和他凑成一个人。”
  
  “我和他从自己的名字里各取三个字母,拼成了Daniel。”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个时候年纪小,总想些稀奇古怪的点子,还得意得不行。”
  
  珂冬也笑了:“后来呢,你们两个人轮番上台吗?”
  
  黎松摇头:“Nigel的腿不能动,他永远也上不了台,于是我就成了台前的那一个,将他的思想他的抱负传达出来。”
  
  “他是我们团队的灵魂。R-3HDB的模型就是他构建出来的,我和Richard负责后期细化与润色。我们配合得很好,拿到了那年的金奖。之后一切都很顺利,很快有公司愿意将我们的项目投产。其实这是意料之中的,因为在参加这个比赛之前,Nigel已经独自做了很多年的实验和研究。”
  
  黎松忽而看向珂冬:“我一直觉得,他和你挺像。”
  
  珂冬一愣。
  
  “你把自己关在你的玻璃小房子里,安安静静地做着你的学问。而Nigel,他因为腿疾被困在轮椅上十多年。这十多年里,他只做一件事,那就是他的研究。”
  
  黎松仰头看向漫无边际的夜幕。一个极端聪明的人,用着比常人努力数倍的坚持在做一件事,没有理由不会成功。至少那个时候,他是这样想的。
  
  他们,都是这样想的。
  
  但生活给了他们另一个答案。
  
  “其实当年那场泄露事故不必那样惨烈。”黎松一口将杯中的酒喝尽,“但Nigel不愿意把专利卖给那家公司。道不同不相为谋,他拒绝了他们开出的天价酬金。”
  
  “后来事情就失控了。他们买了通稿,在媒体上把我们的团队渲染成了会造成能源危机的恐怖科研队。”黎松自嘲地笑了笑,“我们不在乎名声,但糟糕的是,从那以后我们没有机会进实验室了。”
  
  珂冬心脏一紧。她知道,被实验室拒之门外意味着什么。
  
  “我们进行了一年多的拉锯战,最先妥协的是Richard。他有家室,不能这样没日没夜地耗下去。Richard走后,我们团队里越来越多人离开。”
  
  他停顿了一会,说:“最后,我也离开了。”
  
  珂冬一愣。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年我能坚持下来,也许半个月后我将带你参加的会是Nigel和玛丽莲的婚礼。”
  
  他说:“四个人里,他和我最要好,他天马行空的设想也只有我能听得懂。我走了,他应该会寂寞吧。”
  
  “玛丽莲定期写信告诉我他的近况。情况不太乐观,他的抑郁症越来越严重。”黎松摇了摇头,“我去看过他几次,他不肯见我。”
  
  “那一次,玛丽莲带他去海边散心。他一个人去了悬崖,从上头跳了下去。玛丽莲看到了他坠落的全过程。”
  
  珂冬倒吸了口冷气。
  
  “故事讲完了。”黎松转头看着珂冬,“你看,我就个懦夫。”
  
  珂冬侧过身来,环住了他的脖子:“嘘,别这么说。”
  
  “所以珂冬,我不是Daniel。”黎松靠在珂冬肩头,,“我和Nigel,都不是Daniel。”
  
  Daniel只是他和Nigel一起虚构出来的梦想家。
  Nigel的死,让这个梦想家失去了灵魂。
  
  如果非要说谁是Daniel,也许Nigel更贴近一些吧。而他只是一个皮囊,没了Nigel的支撑,他连上台的底气也失掉了。
  
  那些年的煎熬,改变了他的性情。
  
  当年孤高冷傲的年轻人已经消失不见,他变得更加圆滑与温和。
  生活磨掉了他的锐气,却也令他更加从容。
  
  “黎松。”珂冬轻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这不是你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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