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柔唯独做了一件好事,就是把辛蕊盗取公司内部机密资料投递给对手公司的证据都发到了林蔚的邮箱里,顺带着,还给陈深的邮箱发了一份。
陈深把所有东西都保存在了U盘里,进来后一言不发地把东西甩在辛蕊面前的木地板上,“你可以下岗了。”
辛蕊怔了几秒,随意地掸了掸烟灰,抬头看着他笑,“你不分主次吗?还是没大没小,你有什么资格开除我?”
“这件事我已经跟陈情说了。”虽然很不愿承认自己找过陈情,陈深还是咬牙说了出来,莫名的有些轻松。
“哦,陈情。”辛蕊苦笑,“难为你肯屈尊因为我的事拉下脸去找陈情。”
陈深纠正道,“我不是为了你,你别误会。”
“那你是为了林蔚?”
“不是……”陈深换言说,“你知不知道,你赔进去的是一个整个公司,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了,他们都会没饭吃?陈情只说要合并股份,你这么一做,完全就是在告诉别人是我们公司剽窃了D.H,以后业内有谁敢和我们合作?你到底是多急着献殷勤,做的太过头了吧?”
“教训我?”辛蕊淡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好吗,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有正义感呢?”
陈深低声说,“我只是觉得,这样对你来说,也是解脱。”
“解脱吗?现在的我,像是能解脱了的样子吗?我选择和晟夏订婚的那天,就解脱不了了。”辛蕊愈发苦涩,凝视着无名指上的那枚“月桂女神”,“陈深,你告诉我,我有什么错?”
陈深静了片刻,说:“你错在,选择了晟夏。”
“那如果,当初我选的是你,结果如何呢?”
“Cindy,你要清楚一点,我跟你不同。我没办法跟一个我不爱的人结婚,而且,陈情也不会让我进陈家的门。”
“是,你们陈家的门坎真高啊,我也高攀不起。”辛蕊讽笑道,“所以啊,我选了晟夏。”
“他不爱你。”陈深鼓起勇气说,“我们认识这么久,我不想骗你。我之前把他和他那个助理的事情告诉你……”
辛蕊淡淡地打断:“我早就知道了。”
陈深神情一凝,皱眉,“那你?”
“我也不爱他啊。这一年里,他背着我玩了多少女人,我都知道,林蔚也……”
“别说林蔚!”陈深火气更盛,“所以你觉得这个事是林蔚的错了?”
“到头来不都是我的错么?”辛蕊很轻地“呵”了声,“我们都是可怜女人。”
“林蔚不可怜,别说她可怜,也别怜悯她,她不需要这些。”陈深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别把她和你们混为一谈。”
“怎么不一样?”辛蕊稍有兴色,“我们有的选么?就算发生了这种事,过两天,我还不是要装成没事人一样,她不是还是要来上班……”
“别想了,”陈深冷声打断,“我开除她了。”
“哦,是为她好吧?”辛蕊笑了笑,默默收回自己的话,“随便你了,你也滚回陈情身边当一条狗吧。”
陈深没想跟她继续争论,默默地起身,踢开地上的U盘。
“你好自为之。”
*
喻远航收到新号码的第一时间打过去。但还是提示空号,过去了两三天,飞机早该落地,显然,这个新号码许嘉川并没有使用。
他又去三院找许嘉川的舅妈,三三两两的小护士们说许嘉川家出了那样的事,副院长方长明已经连夜被调到外地,钱雯芝就也跟着去了。
一无所获,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这天晚上,喻远航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来到许嘉川的公寓门前,抬头望去,发现他家的那扇窗户亮着灯。
上去后,门虚掩着。
喻远航有些惊喜,先是敲了敲,站在门口还没进去,扒开门缝,看到客厅的灯朦朦胧胧地亮着,整间屋子空荡荡的,家具都不见了,唯有一张旧沙发孤零零地扔在客厅,许是体型太大不好搬走,便如此搁置了。
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电话响了。
蒋一頔打来,火急火燎:“林蔚不见了,我刚回了趟家再过来,就没人了。”
“打电话了吗?”
“关机。”
“这两人都什么臭毛病,不接电话的话还买手机干嘛?摆设啊?”喻远航骂骂咧咧地打开门往进走。他长得高,才踏进客厅,就看到沙发上卧着个小小的身影,他声线蓦地沉下,“找到了。”
蒋一頔一头雾水:“什么找到了?”
“林蔚,找到了。”
林蔚蜷缩着,睡在那张沙发里,像只乖弱的小猫。她眼角还挂着泪痕,手里攥着这间屋子的备用钥匙。
灯光葳蕤,塞满整间屋子。
明明是温馨的光亮,却更显四下空荡,不知什么时候,这间屋子里里外外,已经被彻底搬空了。
她的心也彻底空了。
第63章 雪天 ...
两年后, 挪威。
积雪覆在挪威西海岸63号公路上,曲折险峻的“Z”字道路相互绵延, 彼此牵制, 错综地贴在挪威峡湾的峭壁之间, 九曲十八弯, 满目皆是皑皑雪色。
雪天, 在这样险要崎岖的道路上行驶必须要万分小心。
开车的白人男子Benjamin缓下车速, 换了档后顺手拿出一杯能量饮料, 递给旁边副驾驶座上睡意昏沉的男人,用英语说:“喝点吧,路还很长,我们还要换着开车。”
“hey,Lion。”Benjamin听不到回应, 以为他睡着了, 撞了撞他的胳膊, 又喊他:“Lion, 醒醒, 有老鹰了。”
头顶传来尖利的鸟叫, 随着风雪的呼啸之声从窗外贯入, 有点渗人。
“Wow!”Benjamin兴奋地喊, 甚至拍了两下方向盘:“我经过老鹰之路好几次,今天是第一次看到老鹰!之前还以为是骗人的,没想到果然有!”
“看路,要拐弯了。”
副驾驶上的男人发出淡漠的一声, 拉开黑色连帽衫上的拉链,露出一张俊朗的东方面孔,从怀里取出一罐温热的罐装牛奶,抬头顺着Benjamin的目光看向窗外。
细密的雪并未完全遮挡住他的视线,定睛一看,果然有三五只老鹰在空中盘旋,像是一粒粒贴在白纸上的煤灰,飘扬掠过。
Benjamin看到他拿出的那罐牛奶,很不解:“Lion,你哪里来的牛奶?”
被称作Lion的男人轻扯着唇,修长的手指一晃,扣住拉环,拉开易拉罐,神色平淡,没什么笑容,“出来的时候,July奶奶热了一罐给我。”
Benjamin半是羡慕半是抱怨:“July奶奶都要把你当成她的亲孙子了。”
路过一个拐弯,Benjamin大刀阔斧的,转得操之过急,导致Lion没拿稳牛奶,一晃出来洒到手上,他暗骂一声,扯出卫生纸擦手,“你慢点拐啊,这么高的山,赶着见上帝?”
“Lion,你什么时候回去?”Benjamin问,“你要在盖朗厄尔呆多久?”
“赶我走?”
“不是,”Benjamin据理力争,“你不是说,明年想回你的国家过节?”
“春节么?”Lion抿着唇,神情落寞,轻轻地笑了,“只有我一个人了,在哪过节都一样。”
Benjamin刚想接话,恰好路过一个公路服务站,漫天大雪里,注意到路边有个挥动手臂的女人。
Benjamin视力好,能看到她有一张和Lion一样血统的东方面孔,穿着臃肿的棕黑色羽绒服,裹着一条奶白色的厚重的羊毛织围巾,身边放着个巨大的行李箱。
Benjamin微踩油门,有意提起速度,想直接开车过去,Lion却让他停下:“Benjamin,等等。”
“Lion,你疯了吗?这边公路上很多打劫的,都有枪!昨天就出事了。”
Lion有些自作聪明:“她不会有枪。”
“为什么?”
“她是中国人。”
Benjamin这个时候才知道为什么父亲Vincent总说自己反应慢了。他依稀能从风雪的呼号中辨识出女人在用中文和英文交杂着喊着“停车”。
Benjamin避开道路,停靠在一侧,刚想下车,被Lion拦住:“别下去,让她自己过来。”
“怎么了?”
“万一有枪呢?”
Benjamin有些无语:“你刚才不是说没有吗?”
女人见他们的车停下,拖着个大皮箱过来。
箱子在地面拖动的呲啦呲啦声混杂着Lion把易拉罐捏扁的声音一直在车厢内外响彻。
只是一瞬,Lion从窗外把脑袋缩回,忽地把连帽衫的扣上了头,抱着手臂靠回座椅,再次拉起拉链,只露出一双略带慌张的眼,注视着车前窗外飘扬的大雪。
Benjamin和女人交涉:“你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女人声音清脆,贯穿风雪声,更为清冽:“我搭的上一辆顺风车坏了,把我扔在这里去修车了,你们能载我一段吗?我要去盖朗厄尔,离这里不远。”
她的英文略有些蹩脚,说得很慢,发音也不够纯正,一听就不是在这边生活久了的人,Benjamin勉强听出了她的意思。
他们的目的地也在盖朗厄尔,不过Benjamin恐怕她可能会持枪抢劫,拿不定注意,问Lion:“带她吗?”
Lion静了很久,很久之后才说:“随你。”
Benjamin转身就要去帮她搬运行李,突然被Lion拉住。
“怎么了?”
Lion欲言又止,张了张口,终究是什么也没说,松开手,低声说:“没事。我睡一会,你直接开到目的地吧。”
Benjamin不乐意了:“你耍我?不是说过了下个服务站换你开车吗?”
Lion好商好量:“晚上请你喝酒。”末了补充道,“我不会告诉Vincent,毕竟你戒酒,好久没喝了吧?”
“……”Benjamin心动了,舔了舔唇。
Lion嘱咐着:“我要睡觉了,我不喜欢被打扰。别跟我说话。”
Benjamin终于点了点头,折身下车。
把行李塞入后备箱,女人夹着一身寒气,坐上了车,把风声和雪花一起阻隔在外。Benjamin搓着手上来,看Lion已经把羽绒服的帽子罩在了头顶,一副与世隔绝的模样,以为是他太冷了。
这边挨近北极圈,自九月开始,温度就一天天下降,如今已是圣诞前夕,温度已经降到不能再降。
Benjamin自小生活在这里,倒是习惯了,而Lion是中国人,才来没几年,终归是不习惯这边的气候,一到这种时日恨不得把自己浑身裹得密不透风。
“冷。”后座的女人说。
Benjamin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她身上那件厚重的羽绒服,心想,看起来还真挺暖和。
车子慢慢发动,Benjamin的视线里晃入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旋开了车内的空调。
“……”Benjamin刚想说句什么,看到Lion又坐了回去,恢复了刚才抱着手臂沉睡的姿势,又想起他说自己不喜欢被打扰,抿了抿唇,便也不说了。
车内渐渐暖和。
女人察觉到温度的变化,四肢渐暖,在后座低声用英语说了谢谢,边搓着手,转目看向车外,时不时摆弄手机,不再交谈。
这种氛围很轻易就被打破了,Benjamin与后座的女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攀谈:“你是中国人?”
女人点头:“对。”
“哦,我朋友Lion,也是中国人。”Benjamin下意识地看了眼副驾驶座上的男人。
Lion在旁睡得很沉,整张脸几乎都被帽子盖住了,呼吸平稳,丝毫没有存在感。
女人才发现副驾驶上还有人,骇了一跳,笑道:“我还没看到这里还有人。”
“他睡着了。”Benjamin说,然后问:“你来旅游?”
“是的。”
“这条路叫做老鹰之路,可不是徒有虚名——今天能看到老鹰,平时都看不到的,你一路来,看到了吗?”
Benjamin有些兴奋,他也是三月前从外地跟随父亲Vincent搬过来的,对这边罕见的奇景颇为感兴趣,自己一发现后,恨不得马上介绍给外地游人。
女人顿了一下,遗憾地说:“没看到。”
“那太可惜了。你一个人来吗?”
女人听到“Only”这个单词,明显有了戒心,似是组织了一番语言,半晌才说,“不,我朋友在盖朗厄尔等我。”
“那你怎么不跟你朋友一起来这边?你一个异国人,还是女人,在这里太不安全了。”
“我们……不同趟的飞机。”女人如此解释。
Benjamin倒是没多说什么了。
傍晚时,快要进入与盖朗厄尔相连的公路,Benjamin兴致稍起,又为她介绍着:“盖朗厄尔夏天更有趣,有瀑布,山也是绿的。冬天过来,就看不到什么了,不过看看雪景,也很好吧?你们国家应该看不到北极圈的雪。”
女人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我之前听说下雪的时候,盖朗厄尔小镇里会有人站在雪地里弹吉他唱歌?”
Benjamin笑道:“听谁说的?”
“一个朋友。”她说着,打开手机播放器,点开播放按钮,轻缓悠扬的乐声静静地流泻而出,“你听过吗?这首歌,叫《The Heart Of Seasons》吧?”
“你大老远来挪威的盖朗厄尔,”Benjamin觉得好笑极了,“就是为了听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