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第四次南巡（2）
乾隆听了官员的蛊惑，对招女夫子和女学生来行宫“考察学问”的事情异常得意，晚上设宴招待地方官员和名士的时候，也是言笑晏晏，妙语连珠。
可惜，御座与宾客的位置有些距离，皇帝又坐在半遮面容的纱帘后，直到酒宴结束、与会官员、名士拿着赏赐谢恩时，都没能看清皇帝的面容。
官员们带着名士退出行宫，弘昼这时凑上前，低声道：“皇兄，弟弟让江宁织造年前在扬州买了些年轻貌美的汉女，训练了一番，想献给皇兄以表孝心。”
“年轻貌美的汉女？”
乾隆的声音有些微妙。
弘昼解释道：“这些汉女是因家贫被父母卖给富户调习的瘦马，学过些琴棋书画，也都识得几个字，但若没有弟弟让江宁织造出钱将她们买下，此时早不知沦落到哪里的花街画舫做送往迎来的买卖了，更不消说学习宫廷礼节，入行宫伺候皇兄。”
乾隆被弘昼的马屁哄得很开心，笑道：“如此说来，你这也算是功德一件！”
弘昼道：“皇兄，我这人素来没啥志向，就稀罕吃喝玩乐，当然，对美貌又可怜的女子也是难免有包容同情……”
“这话怎么味道有些不对？”
乾隆以己度人，以为弘昼想纳汉女入王府，提醒道：“弘昼，满汉不得通婚，你身为宗亲正统，更要以身作则，不可留恋汉女，做出有辱身份的事情。”
“皇兄放心，弟弟心里明白得很。”
弘昼转身，击掌，让从江宁织造处招来的汉女们入行宫大殿献歌舞，自己却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
大殿外，几个阿哥正翘首等待，见弘昼走出，急忙问道：“五叔，皇阿玛他——”
“皇兄现在心情很好，但我建议你们最好不要进去，也不要再提让女夫子和女学生来行宫的事情是否符合礼仪规矩，”弘昼道，“用其他事情让他自然而然地忘记这件事。”
“五叔说得极是，若是刻意提起，反而会让皇阿玛感觉不快，”永琪赞同道，“皇阿玛最恨别人替他拿主意。”
永琮也道：“这事，我们听五叔的。”
只有永瑆单纯，问弘昼：“五叔，为什么这次巡游江南，皇阿玛不让六叔同行？”
“你们六叔啊……”
弘昼闻言，面色微冷，但他更知道纸包不住火，于是半真半假道：“六叔是太后的亲骨肉的事情，你们应该都知道。你们皇阿玛想到太后仙去尚且悲伤得不能自控，弘瞻身为太后亲骨肉，又怎么可以不留在京城守孝，反而外出行乐？”
“原来如此，我们回宫以后一定要多陪陪六叔……”
几个皇子都恍然大悟。
弘昼于是又和他们说了些为君为政的道理。
皇子们虽然自小接受帝王教育，但真正接触权力却是最近半年的事情，对弘昼的这些告诫都是半懂不懂同时又觉着醍醐灌顶，听过以后，无不点头称是。
……
……
温柔乡自古便是英雄冢，何况江宁织造为乾隆准备的是性格温顺巧言善魅的汉女，乾隆可以尽情地享受她们的青春和温柔，却不用给出任何关于身份、地位的承诺。
连着三天，乾隆都和汉女们在寝殿内厮混，吞云吐雾中，果真把召见女夫子和女学生的事情忘记了。
乾隆忘记此事，地方官员们却不敢忘。
他们带着不知所措的女夫子、女学生们来行宫探望消息，被早有准备的弘昼带着几位阿哥半路拦截，假传圣旨，将女夫子和女学生们带到皇后处，由皇后、舒妃等代为考究学问。
乾隆中叶，贞洁思想严重，去女学堂任教的女夫子和在女学堂上学的女学生们虽然相对于同时代的女性是思想开放先进，但毕竟不能超越时代限制，内心深处对入行宫见皇帝这件事情始终感觉又荣幸又惊恐，得知将被嬷嬷们带去见皇后，竟无不是松了口气。
行到皇后面前，女夫子带着女学生们向上首的皇后、舒妃、颖妃等行礼，佘淑娴让她们起来，并逐个考问学识，舒妃也偶尔加入，询问二三。
女夫子和女学生们初开始的时候还有些胆怯拘谨，回答问题的时候结巴吞吐，但随着问题的深入，众人渐渐忘记身份，认真激烈地争辩讨论起来，热情洋溢的场面让常年困在宫中的舒妃很是欢喜，没等辩论结束就要给她们赏赐金银丝绸。
佘淑娴则在惯例的赏赐结束后，让嬷嬷将年前由和珅负责刊印完成的《红楼梦》赠与她们，道：“《红楼梦》说，天地间灵淑之气只钟于女子，男儿们不过是些渣滓浊沫而已，本宫希望你们能像这本书里的女子一般，满腹经纶，才学纵横，不让须眉，却又不至于像书中女子受困于命数，最终金玉葬污泥，埋没一生。”
“谢皇后娘娘赐书赐言。”
女子们齐声感谢，其中有一个女学生尤其眉目伶俐，佘淑娴见着喜欢，于是问道：“这姑娘是谁家的女儿？”
“回皇后娘娘的话，小女姓陈，名端生，字玉贞，家父陈玉敦，举人出身，祖父陈兆仑，现为翰林院御读。”
“原来是言情书网，难怪这般地气质不俗。”
舒妃颇为满意地看了眼佘淑娴。
佘淑娴于是又给她们赏了些刊印的诗词小说作品，叮嘱道：“唐诗宋词虽然光彩绝伦，但大多是男人写出来的。若有一天，女子之作也能成书成卷，给天下人阅读，那才能真正让天下人晓得，女子从来都不输给男人。”
陈端生闻言，虽然只是谢恩，眼中却闪过淡淡光彩。
……
拜见结束后，嬷嬷领着女夫子、女学生们离开，这时，有太监一路小跑来到佘淑娴面前，道：“皇后娘娘，出大事情了！”
“什么事情？这么慌张？”
佘淑娴好奇问道。
太监颤声道：“皇上听说秦淮河边有个才色双全的夏盈盈，要去微服听曲。”
“什么！”
佘淑娴还没表态，舒妃、颖妃、瑜妃便都惊得站了起来。
“皇上何等尊贵身份，怎么可以去这种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夏盈盈要来了~
陈端生就是《再生缘》的作者~
第149章 第四次南巡（3）
后妃们被乾隆去秦淮河边听曲的决定震惊了。
这是何等的无视体统！
她们纷纷看向皇后：“皇后娘娘，这事您可是不能不管啊！”
佘淑娴冷眼道：“他是皇帝！皇帝本该做天下人的表率，他自己不要体统了，本宫能说什么！”
“可是皇后娘娘——”
颖妃上前一步，道：“皇上这样做，会在史书上留下骂名，会让八旗和蒙古各部全都寒心。”
舒妃更道：“自古以来，只有亡国之君才会做这等不知体统的事情，皇上向来圣明，怎么可以也做出昏庸举动！”
佘淑娴苦笑道：“但皇上确实做了这等昏庸的事情……”
她叹了一声，道：“如今之计，不论皇上是否接受忠言逆耳，我们身为后妃都要去皇上跟前做一番劝诫。”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
诸位后妃赞同，起身整理仪容，准备和皇后一起到乾隆那边尽义务。
然而，乾隆这次也是铁了心要去秦淮河边享受人间凡俗的快乐，一行后妃才出大殿，就见弘昼带着众位阿哥神色匆匆而来，见到皇后等，急声道：“你们是不是要去皇上那边劝诫他？”
因为情况紧急，弘昼甚至忘记使用敬语。
其余诸位阿哥纷纷道：“皇额娘，您可千万不要去皇阿玛那边！”
后妃们从未见过弘昼与诸位阿哥这般急迫，不禁道：“到底怎么回事？皇上他怎么啦？”
弘昼道：“皇兄自从听说秦淮河上有歌女夏盈盈色艺双绝，便铁了心要去听曲，臣弟与诸位阿哥自然是竭力劝阻，绝不能让皇兄做这不和身份的事情！然而皇兄……皇兄……皇兄不顾我等劝诫，半个时辰前就在地方官员的陪同下离开了行宫！”
“什么！”
佘淑娴做出震惊姿态，道：“是哪个官员敢如此大胆！不，是哪个媚上的家伙，竟敢把秦楼楚馆的女子的名字禀告给皇上！”
“回皇额娘的话，是金陵州判通过金陵知府把这烟花女子的名字呈上来的。”
永琮赶紧向佘淑娴禀告，因为不屑夏盈盈的身份，他甚至不愿提起她的名字。
“金陵州判……”
州判是知府衙门辅佐主官的基层文官，从七品。
乾隆游历江南，行宫内，各地统领、总督、巡抚、知府进出如流水，区区一个州判，自然是卑微到不犯下大逆之事就根本不可能有人意识到他的存在。
“这样的身份，也难怪会想出不入流的办法讨皇上喜欢，”颖妃颇为不屑道，“简直是大清的耻辱！”
佘淑娴则道：“现在不是追究夏盈盈一事到底是谁的责任的时候，把皇上找回来要紧。”
“皇后所言极是，我们应该尽快把皇上找回来。”
……
……
行宫乱成一锅粥的时候，乾隆却在秦淮河的画舫上享受人间之乐。
五月的江南，秦淮河早已是山水如画，蓝布白花衣裳的船女撑着小船穿行在浓翠中，偶尔清歌一曲，比不上皇家雅乐的技巧精湛，却别有一番天然无邪。
画舫上的乾隆听得颇为欢喜，赞道：“秦淮河不愧是秦淮河，连船家女都生得这般水灵。”
陪同的金陵知府干笑道：“皇上，秦淮河上没有清白的女子，这些船家女也都大多是给画舫妈妈……”
“什么，她们居然都是——”
乾隆惊讶，再听女子清歌，虽然依旧觉得天然，却无法感觉无邪了。
“真是个乌烟瘴气的地方！”
怒斥之余，乾隆却没有忘记夏盈盈，对金陵知府道：“夏盈盈在哪艘船上？”
“夏姑娘……”
金陵知府正要向乾隆解说夏盈盈的好处，湖水尽头有清歌飘来：
“天茫茫水茫茫望断天涯人在何方
记得当初 芳草斜阳雨后新荷初吐芬芳
……
缘定三生多少痴狂自君别后山高水长
魂兮梦兮不曾相忘天上人间无限思量
……”
清雅的声音让乾隆心神荡漾，对金陵知府道：“这女子的歌声这般脱俗，又带了少许忧伤，想必是一位佳人。”
金陵知府道：“回皇上的话，唱歌的正是夏盈盈姑娘。”
“夏盈盈……”
方才还说船家女兼职给画舫做事是伤风败俗的乾隆得知清冷脱俗的歌声竟真是夏盈盈所唱，顿时眉眼间绽放脉脉温情，道：“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夏盈盈，听这名字就知她是山清水秀之地才能生出的绝世佳人。”
“皇上也是才华横溢……”
金陵知府满嘴的讨好，并指挥游船朝着夏盈盈的画舫行去。
他们并不知道的是，夏盈盈的画舫中除了夏盈盈和她的妈妈、丫鬟外，还有红花会的人。
……
一曲清歌罢了，夏盈盈放下乐器，忧心忡忡地问道：“狗皇帝当真会中计吗？”
身着男装的霍青桐从屏风后走出，道：“金陵分舵历经层层波折，把你的名字和画像送到乾隆面前。乾隆贪花好色，见过你的画像后已经颇为心动，如今又听到你的歌声，必定会登船听曲。届时，你再虚与委蛇，让他留宿画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