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惊讶,抬眼看着二郎,二郎小脸上写满,我猜对了,快夸夸我。刘彻发自肺腑笑了,“二郎真聪明。”
大郎和三郎走过去,看清楚案几上的东西,也有些惊讶。三郎问道:“阿兄是如何想到?”
二郎想说,我知道车上拉的是稻谷,就出去碰碰运气。然而,这话不能说,“我想问禁卫,没成想看到车上有几粒稻谷。”
“等等,祖父刚才说来人是辽东郡太守家的人,孙儿如果没记错,辽东乃苦寒之地,稻谷不是长在长江以南吗?”三郎装出一副很好奇的模样,“祖父,辽东郡哪来的稻谷?”
刘彻:“吾和你们讲,你们别告诉旁人,包括太子。”
“好啊,好啊。”以往都是刘彻逗二郎,难得身份互换,二郎很兴奋,“祖父快说。”
刘彻先说他得知辽东郡也能种水稻是多么惊讶,然后又说他打算派人去辽东查看,最后说,“过几日便是四郎百天,吾要在未央宫设宴,四郎百日就用辽东郡送来的稻谷宴请群臣。”
三兄弟睁大眼,这次不是装的。
三郎忙问:“祖父大宴群臣,是不是说祖母也要宴请他们的夫人?”
“这个……”刘彻只顾得高兴,把这事给忘了,“按理说应该设宴。”
三郎又问:“皇家公主都要来?”
“是呀。”刘彻说着,打量一番三郎,“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别吞吞吐吐拐外抹角。”
反应不如他兄和他弟快的二郎都知道,“夷安公主要来吗?祖父。”
刘彻把不成器的外甥兼女婿给忘了,经二郎提醒,刘彻想到昭平君此刻还被关在廷尉衙门,又想到隆虑公主病重时向他托孤,不禁叹了一口气。
“祖父也不知该如何处置昭平君?”三郎问道。
刘彻揉揉额角,“这事你们别管,朕自有主张。”
三兄弟本以为刘彻会拖上到腊月再处置昭平君。然而,十二月初八,晌午,三兄弟到长秋殿用饭,听到史瑶说,昭平君死了。兄弟三人目瞪口呆。
二郎掏掏耳朵,问道:“长安有几个昭平君?”
“你没听错。”史瑶把四郎递给大郎,“他醒好一会儿,你现在抱他出去,他准给你面子乐得咯咯笑。”
大郎抱住四郎到廊檐下,四郎看着满天雪花飞舞,很是兴奋,梗着脖子,身体不断挣扎,试图把大郎拽到外面。
如果四郎会说话,一定是说,大兄,我要玩雪。
大郎一动不动,等着小孩快哭了才命内侍撑伞,抱着小孩在外面站一会儿就让内侍把伞收起来,淋着雪走回屋里,四郎咧嘴就哭。
三郎回头看到,笑着冲四郎拍拍手,四郎伸出胳膊到三郎怀里,就扭头往外看:“大兄,你进去吧。”
“到院里就进来。”大郎道,“外面有风,四郎包的只露一双眼睛也不能在外面久待。”
三郎:“我知道。”
二郎也想抱着弟弟出去,便催史瑶:“母亲快说,祖父为何突然处死昭平君?”
“你父亲猜对了,夷安公主厌恶他。”史瑶道,“昨天下午我抱着四郎遛弯,遛到椒房殿,你祖母同我说,昨天上午你祖父召见了夷安公主。今日上午,你祖父便在朝会上讲,法不能乱。晌午昭平君就被处死。”
大郎走进来就问:“听母亲的意思,夷安姑母向祖父求情,祖父会饶昭平君一命?”
“我说一件事,你们就清楚了。早年公孙敖随霍将军攻打匈奴,两人出塞后兵分两路,公孙敖延误战机,按律当斩。公孙敖缴了赎金,被贬为庶民。”史瑶问道,“是公孙敖犯的罪重,还是昭平君醉酒杀人罪重?”
二郎:“肯定是公孙敖,延误战机会害死很多人的。”说着,猛然停顿下来,“隆虑姑婆死前给祖父的赎金,比公孙敖给朝廷的多很多吧?”
“当然。”大郎道,“公孙敖有钱也无法和姑婆比,姑婆有食邑。”
史瑶看向两个儿子,“所以啊,你们以后不要小瞧女人。”
“孩儿从不敢小瞧女子。”二郎忙说。
大郎:“你是谁都不敢小瞧。”
“我没和你说话。”二郎大声道。
三郎抱着四郎走到门口,“阿兄,换你了。”
“好的。”二郎跑出去接过四郎,隔着被褥在他脸上嘬一下,“小弟,阿兄抱你玩去啊。”抱着四郎走到大门边才转身回正殿。
史瑶接过四郎,笑着问,“这次过足瘾了吧。”
外面下大雪,奶姆不敢抱着四郎出去,史瑶抱他在外面站一刻就累得胳膊酸疼。而撑着伞站在院里和站在廊檐下没有任何区别,四郎不大满意。三位兄长抱着他来回走动,四郎笑眯了眼。
屋里暖和,史瑶把包着四郎的被褥拿掉,就看到四郎咧嘴笑。三郎见状,往四周看了看,见屋里没旁人,笑道:“还真是个小孩子。母亲,四郎这么孩子气,父亲有没有发现我们小时候和四郎比起来很不一样?”
“你们出生时太子年少,心性未定,你们平日又表现的比别的小孩聪慧,四郎不如你们机灵,你们父亲也不会怀疑你们。”史瑶道,“再说你们现在九岁,这么多年过去,有些细节别说太子,我都忘了。”说着,看一眼靠在她怀里,打量三位兄长的小孩,“四郎挺乖的,夜里就醒两次,我们几乎没听他哭过。这一点和你们一样。”
二郎:“不愧是我弟弟。”
“是你一个人的弟弟?”大郎看着二郎说道。
二郎:“我又没说不是你弟弟。”话音落下,听到一阵脚步声,三兄弟扭头看去,太子正往这边来。
三郎起身走过去,看到太子大氅上全是雪,皱眉道:“父亲为何不撑伞?”说着话回到屋里拿一双厚厚的鞋,放在太子脚边,“父亲快换上。”
太子看到臃肿不美观,却十分暖和的鞋,“阿瑶,这是新做的?”
“新鞋暖和。”史瑶让宫人做的鞋是后世在室内穿的棉鞋,汉朝没有棉花,有木棉,木棉也挺好的。史瑶很想让宫人用木棉做,考虑到穿鞋的人是太子,令宫人用蚕丝,“先前那几双鞋底都薄了,这么冷的天穿着不暖和。”
三郎仰头望着太子:“父亲,这双鞋一直放在火盆边,暖和吗?”
“暖和。”太子笑着穿上鞋,拉起蹲在他身边的三郎,就看到四郎睁大眼望着他,笑着走过去,“四郎,有没有想父亲?”
坐在史瑶怀里歇一会儿的小孩伸出手。太子抱起他,小孩就扭头往外看。太子乐了,“不想出去玩,你理都不理我。想出去玩了,让我抱?想得美。”说着,走到史瑶身边坐下。
小孩懵了,显然没想到是这样,回过神扭头就找三位兄长,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时竟犹豫起来。
二郎见了,拍拍手,“四郎,我抱你出去。”
大郎跟着拍手喊四郎。
小孩盯着三位兄长看一会儿,冲三郎伸出手,啊啊叫个不停。
二郎看着什么也没做的三郎,眨了眨眼睛,问道,“母亲,小弟不喜欢我?”
“也不喜欢我?”大郎跟着问。
太子:“恐怕是你和二郎长得一样,四郎不知该选谁,才选三郎。”把四郎递给三郎,“别出去,在屋里走动。”
三郎亲亲小孩软软嫩嫩的小脸,笑道,“真是个小机灵。”
第102章 蠲免徭役
四郎以为三郎和他玩, 也学着三郎亲亲三郎的脸,结果涂三郎一脸口水。羡慕三郎的二郎见了,咧嘴大笑, “阿弟, 你脸上全是口水。”指着三郎的脸说道。
“小弟和我亲,才涂我一脸口水。”四郎胖,三郎抱着他在殿内走一圈就觉得胳膊无力,不得不换只手抱着四郎, “你让他涂你一脸口水他也不涂。”
大郎瞥一眼三郎,悠悠道:“小心他尿你身上。”
“不劳你费心, 有尿布。”三郎说完, 就把四郎给太子, “父亲,孩儿歇会儿再抱他。”
太子笑道,“还没到一刻就没力气了?”
“他太胖。”三郎上上下下打量四郎一番, “孩儿觉得孩儿半岁大的时候都没有四郎现在重。”
太子:“他出生时就比你重。”扭头看一眼四郎,见小儿子没有要睡的迹象,指着大郎说, “要不要你大兄抱抱你?”怕小孩听不懂, 又指了指外面。
满脸懵懂的小孩顺着太子的手指看去,眼中一亮,冲大郎伸出手。大郎三两步跳到太子面前, “真抱他出去?”
“抱他到门口就回来。”太子道, “看他想哭再往门口走。”
大郎:“这样一来, 四郎以后都不跟孩儿了。”
“别担心,你和二郎长得一样,他分不清。”太子道,“再说了,就算他记得,过三五天也就忘了。”
三郎观察四郎神色,见他一心想着往外去,根本不知太子在说他,一时竟觉得小孩什么都不懂也挺好,起码他们兄弟三人以后想怎么忽悠四郎都成。
四郎发现他大兄到门口就转身回去,来回两次,顿时不乐意了,挣扎着要太子。
二郎走过去冲四郎拍拍手,四郎伸出小胳膊,看清二郎的脸,扭头继续找父母。二郎张了张嘴,不愿意承认,“父亲,母亲,小弟真讨厌我?!”
“他讨厌的是大郎。”史瑶笑道,“明明往前迈一步就能出去,大郎偏偏转身回来,他不想再让大郎抱。”
大郎也累了,一边把四郎递给史瑶一边说:“母亲说得对,因为你和我长得一样。”
“我也不想和你长得一样。”二郎想也没想就说。
大郎嗤一声,“说得好像我想和你长得一样似的。”
“你,你——”二郎指着他,“你不可理喻。”
太子笑道:“那你还理他作甚?去洗手,咱们吃饭。”
二郎瞪大郎一眼,“你不要和我一起。”
“好啊。”大郎应一声,随即吩咐小宫女再打一盆热水。
二郎顿时气得眼前一黑,踉跄了一下。三郎忙扶着他,“不是他的对手还惹他,你图什么呢?”
“我也没想惹他。”二郎一秃噜嘴说出来,他也恨自己啊。
太子走过来,揉揉二郎的脑袋,“别说了,吃了饭你们还得去上课。”
说起上课,二郎想到三郎和大郎为了照顾他,有些内容大郎和三郎听得想睡觉,依然让老师慢慢讲。这么多年过去,大郎从未为此抱怨过。二郎瞥一眼在旁边洗手的大郎,哼一声,不和他计较。
大郎回看一眼二郎,幼稚!
翌日,十二月初九,再过一天便是十二月初十,这一日帝后在宫中设宴,理由是太子第四儿子满百日。
王侯将相不懂,大郎、二郎和三郎百日宴,皇帝也只是宴请皇家人,怎么到了四皇孙,就要大宴群臣?带着这个疑惑,男男女女带着给名为刘宣的刘家四郎准备的礼物来到未央宫。
宴席开始,最先端上来的不是重菜,也不是开胃小菜,而是一碗白米饭。还没搞清皇帝为何要宴请他们的文臣武将一见白米饭又懵了,皇帝这是要干什么啊?
刘彻见众人面带疑惑,笑着说他们面前的白米饭来自辽东郡。除了东宫父子四人,包括卫青在内的所有人都惊着了,也明白刘彻为何要宴请百官。
这次有外人在场,无论是前殿的男人,还是后殿的女子都有些拘束。少说话多吃饭,宴席结束的也比以往要快,未时刚过就散了。
公主以及各家夫人向皇后和史瑶辞行,朝中重臣却被刘彻留下来。吃了皇家的饭,自然要为皇帝分忧。
辽东郡地广人稀,偏偏产的大米味道还行,很清楚北方缺粮的刘彻自然要好好利用这片土地,便让众臣各抒己见。
王侯将相多是关中人,辽东离他们甚远,有些人甚至不知道辽东郡离长安有多远,怎么出主意?百姓迁到辽东郡?朝廷连年征战,这几年又组织几十万人屯田戍边,导致许多地方只剩老弱妇孺,把他们弄得辽东郡也没力气种地。
没有男丁,大农令桑弘羊、御史大夫儿宽也只能相顾无言。一时偌大的殿内竟鸦雀无声
刘彻从儿宽、桑弘羊转向致仕后第一次入未央宫的卫青,卫青面露苦笑。刘彻看向他后面的成安侯韩延年,成安侯不敢看刘彻,怕刘彻问他,更怕他道出实情刘彻发火。
坐在太子身后的三郎往四周看了看,戳戳太子的背,提醒他开口。
刘彻正找太子,看到三郎的小动作,眉头一挑,“三郎,你来说说。”
太子猛然看向刘彻,随即回头,看到三郎一脸呆滞,试着说道:“父皇喊三郎?”
“三郎,没听到朕的话吗?”刘彻没有回答太子,而是盯着三郎问。
认为听错了,回过神的王侯将相齐刷刷看向十岁的三郎。三郎也意识到他没听错,起身走到殿中央,道:“祖父是问孙儿辽东郡的事吗?”
“是的。”刘彻没想问三郎,满朝文武都跟个鹌鹑似的,只有三郎一个不老实,才决定把他揪出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朕恕你无罪。”
三郎往四周看了看,小心翼翼说:“孙儿怕孙儿说了,明年今日是孙儿的忌日。”
“朕的话你没听清?”刘彻佯装生气,“恕你无罪!”
三郎:“别人会要孙儿的命。”
“三郎。”太子瞪一眼三郎,朝堂之上不可蛮缠。
刘彻:“太子先别说,让三郎说。三郎,太子若敢罚你,朕罚他。”
“那孙儿可就真说了?”三郎看向刘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