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们心照不宣地相互对视着。这话明摆着指陆月。她叫住闫先生后, 也不知使了什么妖术,闫先生竟然答应和她单独面试。
“可不是,这种人最可恶, 面儿上说着为你好不要卖卵,暗地里巴不得咱们都走光, 就她一个人卖, 把咱们的钱都挣走了。”
“这陆月平时看起来又傻又愣, 哪知道关键时候给人插刀……”
“我看啊咱们老老实实卖卵就行了,哪像人家,这今天和老板一谈,说不定根本就不用卖卵,直接代孕了, 又不疼, 又能成倍成倍挣钱。你们呀还是太年轻,以后到了社会上要多防着这种人才行。”
……
易潇面试回来, 还没到住处,远远地就听见一群姑娘的七嘴舌。
这种程度的话远不能对她造成伤害。早些年当警察的时候, 她智商高, 头脑好, 长得又好看,一次扫黄打非的卧底行动中,她为了吸引犯人注意而刻意表现得高调,遭来周围人源源不断的讥讽和挖苦。
一切都无所谓。只要能抓住犯人,践行警察的职责,易潇什么也愿意承受。
她脚步不停,在一片议论声中走进房间,一束束目光霎时聚集到她身上。
易潇径直往自己房间走去。
还没走两步,右边人群忽然传来一声讥笑 ,随之而来一句嘲弄:
“陆月,你和闫老板价格谈得怎么样啊?”
说话的正是刚刚在面试时说喜欢《学猫叫的李蕊,今年十六岁。李蕊憋着一股气,她年轻漂亮,在学校是校花,多少人对她求而不得。前几天艺术节上她唱了一首《学猫叫,不知道俘获多少人的心。
可今天打扮的哪里比不上陆月这个老女人了?那个闫先生一定是瞎了眼才不选她。
易潇侧头,还未张嘴,李蕊又说:“闫老板开价挺高吧?五万买你一颗卵?我看你们挺合眼缘,直接卖子宫不就行了,取卵多疼呀。”
李蕊最擅长明里暗里骂人,在学校敢惹她的人都被她怼死了。
易潇抿抿嘴,似在品味李蕊这番话。
没想到李蕊小小年纪说出嘴的话却又毒又狠,这种长歪的祖国花朵也该有人给掰正了。
巧了,她易潇当警察这么多年,最怀念在少管所工作的那段时光,就喜欢教育不成器的未成年。
她于是浅笑,一字一句道:“小姑娘,你就算跪在闫老板面前喵喵喵一百天,闫老板也不会买你一个卵子,倒不如现在回学校好好学习,拿个年级第一证明下智商没低到负数,说不定还有机会呢。”
一番话完全轰炸李蕊的脑袋,她短时间内竟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五秒之久,直到身边的女孩拉一拉她的衣袖,李蕊才猛地回神,指着两米开外的易潇说:
“陆月,你再给我……”
李蕊还没说完,易潇便以极快的速度穿过人群站在她面前——
“小姑娘,给我叫姐姐。陆月姐姐。”
易潇手臂勾住李蕊的脖子把她拉近,笑眯眯地盯着她。
李蕊从未感受过如此恐惧。哪怕学校里最凶的教导主任她也不带怕的,可这个陆月光是笑着就让她不敢说话了……
易潇根本没有撒手的意思。
良久,李蕊咽了口唾沫,垂下头,轻声说了句:“陆月……姐。”
……
捐卵中心的女孩们每天打一剂催卵针,又逐渐变成一团死灰,不久又有三名女孩被拉走取卵。
易潇加紧取证。她和闫先生之前通过安康捐卵中心谈拢一笔卵子交易的生意,闫先生愿意付七万元一颗的价格买陆月的卵子。
这样的高价,源于易潇面试时的表现。
陆月虽然学历不高,但易潇上一世十四岁上大学,中间到部队服役一年,十九岁本科毕业到美国深造,获得法学博士学位,同时对犯罪心理学兴趣颇深,阅读了大量期刊文献,课余时间帮学校教授做了大量研究。
人人都以为易潇会留在美国工作,谁知她毕业后毅然回国,报考首都的基层民警,顺利考上后从基层做起。
面试中易潇侃侃而谈,纯正的英文发音和流利的英语一说出口,闫先生霎时对她刮目相看。就算陆月手头没有学历证明,那亲口说出的经历和英语都令人绝对不会怀疑她的学历和智商。
七万买一颗她的卵子,闫先生觉得赚大发了。
易潇给闫先生发短信约他见面,闫先生推掉手头的工作,约她在市中心的意大利餐厅见面。
私下见面时的闫先生显得有些局促。
“陆小姐,这家餐厅不知道是否符合你的口味,你在美国呆了那么多年,一定很挑吧?”
易潇笑着摆手。
“那就好,你想吃什么尽管点,我请客。”
易潇点了一份普通的意面,闫先生不安地蹙眉,说:“这个太便宜了,陆小姐不再点些其他的吗?”
“谢谢,不用了。”
“……陆小姐真的很特别。”
闫先生眼里闪烁着爱慕与崇拜。
他从小努力到大,从小山村一路逆袭到现在有自己的公司,生活虽然奢侈了不少,但孩子却不争气。
“不瞒你说,我那闺女今年和你差不多大,但顽劣成性,不学无术,又笨又蠢,一点都没有遗传到我的智慧。也怪我,当时图省钱娶了个农村老婆,闺女智商全都遗传的我老婆的。”
易潇愕然,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所以我才想来买高端女性的卵子,和我的精-子一结合,绝对可以生出世界上最优秀的那批人。我找了很多中介,从来不信他们宣传册上的鬼话,都要一个个去面试这些卖卵的女人。说实话,卖卵这行大部分都是社会的底层女人,辍学的,混社会的,欠债没钱的……说白了,这些就是社会的渣滓,还出来卖卵,简直危害祖国下一代!”
说到激动之时闫先生双拳紧握,咬牙切齿,甚是恐怖。
不过转眼就变了脸色。闫先生盯着易潇,目光殷切:“直到我遇见了你,陆小姐,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位优秀女性……!”
易潇双臂环抱,冷静地审视眼前这个男人,半晌道:“闫先生,子女的基因不是父母一方可以决定的。”
男人一怔:“你说的很对,但这应该不适用于我家的情况。”
易潇长长吁一口气,不再打算叫醒这个男人,话锋一转,说:“闫先生,我们来谈谈具体如何交易吧。”
“好,好……我是这么想的,七万一颗,我付给安康那边。但我知道这种中介肯定会从中抽成,你要愿意的话,我可以私下和你交易买你的卵子,或者……”
他目光炯炯,小心地试探:“我们也能直接结合,我愿意付一百万给你。”
……
易潇没有正面回复闫先生的“代孕要求”。这不是她的任务范畴。但这次通过旁敲侧击,易潇总算得到了安康捐卵中心和买卵顾客交易的渠道。
原来安康捐卵中心招募卖卵女时虽然光明正大,但销售卵子别有一套路子。全国大大小小数百所地下捐卵中心有自己的贴吧、论坛、QQ群用于联络生意,顾客大多为熟人介绍,只有曾经买过卵子的顾客才能介绍其他人入群;主动想买卵子的人也必须通过中间人介绍才能联系到货源。
正因为这些捐卵中心行事小心,才会一直存在而不被抓到。
易潇用花言巧语从闫先生那里得知了网络上的卵子交易站点和QQ群,把群里客户的信息一一记录在册;随后又得知几名重要中间人的联系方式,全部留存作为证据和线索。
闫先生还提供了一份安康中心针对买卵人的报价单,一看这些数字,易潇忽然回忆起之前查安康的账单明细时的数字,心下一对比,有了主意。
当晚易潇趁众人熟睡的时候又到安康的办公室找出账单,拍照留存。
这样一梳理,安康买卖卵子基本有铁证。只要拿着手头上这些线索去报警,警方顺着调查下去,很快就能端掉这个黑中介。
定下主意,易潇决定第二天一大早就去报警。
她离开办公室,在一片漆黑的走廊上摸索着前进。
忽地,不远处前方从门缝处透出几线灯光。易潇来的时候还没有这束灯光。
她警觉起来,悄悄走过去,透过几厘米宽的门缝,看见安康中心的马主任和另一个副主任对立而站,两人中间的地上有个麻袋,不出所料的话麻袋里躺着一个人。
易潇屏住呼吸,耳朵附在门边听里面的动静:
“我真快气死了,要不是发现的快,这个女人就要……”
“嘘——你低声点儿!”马主任训斥道,“就不怕其他人听见吗?”
副主任烦躁地回:“这个时间有谁能听见啊……再说了马主任,这时候还顾得了这么多吗?到底要怎么处理这个女人啊?”
“……我也是第一次绑人,谁知道啊。”
“那也不能放这里不管吧?”
马主任一沉思,说:“把她抬我车上,送我老家关着算了。”
两人一拍即合。马主任下楼把车开到正门,副主任到监控室关掉公司的监控。
两人短暂地离开房间之时,易潇偷偷潜入房间打开麻袋一看,里面躺着的正是好多天不见的杨琳。
杨琳满脸黑青,闭着眼睛不知是死是活。
第24章 24.卖卵黑中介(四)
杨琳看上去被殴打得很惨。易潇不放心就这样任由两人带走杨琳, 于是在杨琳身上安装了窃听器和GPS追踪器。
没多久, 马主任和副主任扛起麻袋到车上, 开着车子一路往郊区驶去。通往郊区的路这个点基本没人, 现在追踪的话很容易暴露身份。
正好利用这个空档, 易潇到当地派出所报警。
值夜班的民警看着易潇递过来的报警材料, 琢磨了一会儿,问:
“陆小姐,你是想举报这个安康捐卵中心涉嫌买卖卵子?”
“对。”
“咱们国家也没有不允许买卖卵子吧?这当事人你情我愿的事, 好像也不违法。”
“……买卖毒-品也是你情我愿,那国家为什么还要抓毒贩子呢?”
民警一时哽住, 想了想说:“我先收下材料, 之后请示下上级, 看看怎么办。”
卵子交易涉嫌灰色地带,刑法上没有明确入罪,警方也不好掌握这其中执法的度。
易潇沉了心。制裁这些卖卵黑中介的难点不在于证据,而在于抓到这些人之后执法机关、司法机关会如何对待这件事。
如果卵子买卖没有引起国民的足够重视,一份行政处罚很可能就使这些黑心中介逃脱制裁。
想要改变现状, 仅靠现在的力量还不够……
正在此时, 易潇注意到GPS追踪器停在一点有段时间没动了,刚好又在警察局, 便把相关情报告诉了值班民警,值班民警一听说发生了绑架事件, 立刻叫醒刑警队伍, 跟着追踪器前往郊区。
……
马主任的老家在郊区农村的四合院里。警方闯进时正值深夜四点, 惊醒了马主任年迈的老父母。老两口这个点刚刚睡醒就看见警察闯进家里,吓得跪在了地上。
“警察同志……大半夜的这是干什么啊,我们可都是良民啊……”
“大爷大妈,你们别急。”
刑警队的同志们说明来意后,老两口也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自己儿子今晚回老家住了。
正是此时,在其他房间搜索的刑警来报,说发现了易潇口中描述的两个男人。
只不过……
老两口随着一群刑警来到另一间屋子,只见马主任和副主任两个中年男人汗流浃背,裸着全身蹲着,地上还有些不明的白色液体。
众人面面相觑。良久,分队长问:
“……这什么情况?”
“报告队长,我们冲进来时这两人正在……呃,拥抱。”
“拥抱……?”
几秒后分队长终于反应过来,脸上霎时红彤彤地,一声令下将两位主任带回警局。
同时,警察在马主任家的地窖里找到了昏迷的杨琳,一调查她的身份才知道,杨琳是全国闻名的纸媒——《京报的卧底记者。
……
医院里,杨琳躺在急救室中,医生们紧急为她治疗,还好杨琳所受均为外伤,没有伤及五脏六腑,经过包扎后转入普通病房。
公安局派一名民警在医院照顾杨琳,尝试联系杨琳的家人无果,只好紧急联系了《京报,一问才知,杨琳早前向单位报告说本次卧底已经收尾,今天就要返回首都。没想到中途生出变故,竟被捐卵中心的副主任发现杨琳的卧底行动,把她绑了起来。
电话那头的《京报工作人员说:“我们马上派人到你们市照顾杨琳,麻烦警察同志先帮忙照顾她了!”
易潇插话:“让我来照顾杨姐吧。”
杨琳的行为轨迹一直不太符合大部分卖卵女的特征,易潇也一度怀疑她的真实身份,只是万万没想到,对方竟是友军。
易潇拿毛巾给杨琳擦干净脸上的灰尘,不久杨琳醒来,映入眼帘的第一个人竟是陆月,无不惊讶。
两人相互一沟通,不禁相视而笑。原来两人都把对方当作了捐卵中心的“间谍”,才会格外对对方特别关注。
讲到最后,杨琳眼底闪烁着晶莹,嘴角却带着笑意,说:“这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京报的微博平台前段时间曾经收到一份长达三千字的私信,里面详细阐述了一名刚成年的女孩在安康捐卵中心卖卵的经历。女孩字字恳切,希望《京报能曝光这些黑中介,防止更多的女孩上当受骗。
《京报为此成立了专门工作组。由于事件特殊,杨琳主动要求卧底卖卵中心,揭发这些黑心商的恶行。
“其实这次的文字稿我已经写好了,视频证据也传给了总部,只是没想到在上高铁前正好碰见了副主任,才被他们绑走的……”杨琳笑着,“不过还好,现在一切都结束了,等我们的稿子发出去,这帮坏蛋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