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爷,奴婢让人把这些东西放到库房里吧。”采芹说道。
霍柔风却没有急着把东西藏进她的库房,她还没有把玩够呢,她指着那一箱海味,对采芹道:“把这些分一半给姐姐送去,余下的放到小厨房。”
她又看看其他几口箱子,道:“这些箱子全都抬到我院子里。”
九爷要仔仔细细把玩个够。
她又对采芹道:“替我赏阿全一百两银子,让他先去歇息,在京城里多玩几天再回福建。”
阿全毫不保留他的高兴,笑得见牙不见眼,采芹暗暗白他一眼,一百两银子就这么高兴了?
不过九爷倒还是头一回给人这么多的赏银。
显然九爷是真的对这个叫阿全的黑小子很满意。
那天晚上,霍柔风想给展怀写封信,告诉他,她很喜欢这些东西,除了那些游记和那堆木头以外。
可是她拿起笔,想了半天,落笔后却是告诉展怀,她在京城遇到一个女子,看上去和花三娘是同一路人,问他是否知道。
她相信展家人一定知道,既然还有这些人存在,那就一定是和展家脱不了关系。
前世高夫人训练了一批这种人,给她刺探各种情报,这些人都是女子,她们的能力远远超过斥侯,她们是查子,是细作,是奸细。
闽国公和他的儿子们,便是高夫人的后代,霍柔风原以为这些人早就如同高夫人一样,淹没在历史的红尘里,成了不为人所知的。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些人都还在,或者是说,当年这些人的后代们仍然在,她们仍然从事着祖上做的事。
训练她们,豢养她们的是什么人?
只能是闽国公府展家的人。
早前展怀说花三娘不是他的人时,霍柔风还以为花三娘是闽国公或世子展忱的人,是父亲和长兄派来监督展怀的,所以展怀才急于把花三娘推出去。
但是现在看来,展怀之所以说他也管不了花三娘,并非是她以前猜想的那个原因,而是因为能够管理这些女细作的人,并非是展怀,展怀年纪还小,他又是展家最小的儿子,这种事还轮不到他。
展家还有能训练查子的人,一百多年了,展家从未放下,从未忘记祖上的辉煌和荣誉,尽管史书上把这一切全都抹杀了,但是高夫人还有后人,只要展家的子孙还在,这些荣誉便在每一个展家人的心里,永不泯灭,历久弥新。
第一七六章 查子
想到了展家私养的查子,霍柔风灵机一动。
白水仙是不是展家的人,她不敢肯定,但是花三娘就在身边,吃她的穿她的住她的,苏离的官职是花三娘暗中协调的,皇宫里面的事也是花三娘打探的,甚至当初她能够在永济寺见到太后,也全都是花三娘事先打听出来的。
那么她和霍思谨之间的事情,何不也交给花三娘?
这个念头只在她的脑海里转了一下,她便否定了。
她想起了那大红缂丝绣金线的襁褓!
不行,这件事情上,她还不能信任花三娘。
她不是展家人,不对,展怀曾经说过,连他也不能给花三娘下命令,花三娘听命于展家,却并非是随便一个姓展的人,展家的五爷也不行,更何况是她这个外人。
先前能让花三娘给她做了几件事,并非是她抓住了花三娘的软肋,而是花三娘需要借助霍家做掩护,在京城里安身,就如同白水仙跟着戏班子进京,又凭借自己的本事在四海茶楼说书一样。
她们虽然都是有本事的江湖儿女,但是她们也都是没有婆家没有娘家的单身女子,难免会引人注意,被顺天府和锦衣卫的人盯上,虽不至于寸步难行,可也会束手束脚,还不如现在这个样子。
花三娘在霍家,来去自如,白水仙凭借着女说书的身份,可以时常出入大户人家的后宅。
这就是她们想要的身份,也是有用的身份。
至于花三娘为她做的几件事,也就是花三娘给她的交换条件。
而霍思谨和她的身世,即使她能够交给花三娘去查,花三娘也不会揽事上身。
霍柔风意兴阑珊,托着下巴看着西洋玻璃窗子外的月亮,这世上应该还有一个人知道她们的身世,或者那人不知道她的,但是却一定知晓霍思谨的身世。
那就是谢思成。
霍柔风想起在香山的时候,她就是这样问谢思成的,谢思成否认了。
她直觉谢思成是在说谎。
她并不生气,对她而言,谢思成就如这秋天的月亮一样,高高的,冷冷的,摸不到,碰不着。
霍柔风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笔,喊了采芹来服侍她睡觉。
次日,黄显俊和芦瑜下了课就来双井胡同蹭饭,芦瑜道:“上次在你家吃的肉夹馍真好吃,我在口子街看到卖的了,尝了尝,可是比不上你家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黄显俊打趣他道:“口子街的肉夹馍一个要三个铜板,你有钱去吃了吗?那你把上个月欠我的一钱银子还给我。”
芦瑜就像没有听到,继续对霍柔风道:“你家的臊子面也好吃,就是太辣了,让灶上少放点辣椒吧,说起来,我也就是在你家才吃过辣椒,是不是干货铺子的辣椒都让你家买了?”
霍柔风笑道:“那倒也不是,辣椒是我家的商队从湖南运来的,这东西价高又没有人认,府里便留下自用了。”
听她说起了霍家的商队,黄显俊便道:“听说你家的商队不但能从两湖两广运货过来,还能和云南做生意,是真的吗?”
黄家是皇商,家里是做花椒生意的,也少不了要与商队打交道。
霍柔风点点头:“是啊,云南的大马帮只认我们霍家的商队。”
黄显俊笑着说道:“下次你家的商队去云南时,能不能给我带几盆兰花啊,我听说云南的兰花养得很好。”
霍柔风道:“好啊,你想要哪种兰花,写个单子给我,商队都是生意人,你若是不指明是哪一种,可能带回来的都是最普通的货色。”
黄显俊眉开眼笑:“好啊好啊,我回去问问我娘,就写给你。”
芦瑜取笑他道;“咦,我还以为你怎么变得风雅起来了,还要养兰,却原来是黄太太要的。”
黄显俊抓抓头:“其实我娘也不懂,这是要送到福王府里的。”
黄家有位姑奶奶是老福王的侧妃,黄家就是和福王府做生意才逐渐兴旺发达,又成为皇商的。
因此,逢年过节的孝敬也是挖空了心思。
霍柔风毫不在意地问黄显俊:“你是怎么听说我家的商队的?商队的货并没有送到京城啊?”
霍家的生意当中,京城的货物都是由江南供货,因此京城里听说过霍家商队的并不多。
黄显俊道:“我是听将军说的,那天在将军府上,我说起咱们几个在一起的趣事,将军便提起你家的商队了。”
黄显俊口中的将军,并非是带兵打仗的将军,而是福王的次子镇国将军沈继光。
霍柔风笑道:“原来我家的商队这么有名,连宗室也知晓了,只不过因为商队做的都是边远地方的生意,没有什么能拿出手的物件带到京城来,也就是这兰花还算雅致,你写好单子,我让人送到杭州,交给商队的管事。”
听说居然要这么周折,才能让商队办事,黄显俊脸上有些过意不去,对霍柔风道:“霍九,你真仗义,说吧,你有什么让我出力的事,只管开口。”
霍柔风道:“眼下就有一桩,你帮个忙呗。”
黄显俊一拍胸脯:“你只管说,我若是办不到的,就请将军出面,将军若是也不行,不是还有世子吗?”
霍柔风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我来京城也不过半年,要人没人,要关系没关系,我连京城的路还认不清呢,这事只能求你来帮忙了。”
这时,丫鬟端了托盘进来,一只托盘上是十几二十只肉夹馍,另一只上则是一大碗三丁臊子面。
芦瑜老实不客气地对霍柔风和黄显俊道:“你们说你们的,反正我要钱没钱,什么也帮不上,我就替你们多吃点吧。”
黄显俊呸了一声,笑着打趣他:“你多吃点,就能给你们家省下一顿饭。”
芦瑜梗着脖子:“你想笑就笑吧,反正我家比你家有钱。”
这是真的,金泰祥银号的银子是堆成山的,就是舍不得花而已。
他狼吞虎咽地大吃起来,就像是已经饿了几顿,霍柔风咧嘴,看这样子,芦瑜不是要省出一顿饭,他是要省出好几顿来。
她压低声音对黄显俊道:“云南有种茶砖,即使放上几年,也不会影响到茶叶的口感,以前我家是把这种茶砖卖到广东,卖给那里出去做生意的小商人……”
第一七七章 西府
槐树胡同霍家西府,霍思谨正和姑姑霍沅一起,来西府听说书。
区老夫人喜欢热闹,家里的女眷又多,不但逢年过节要请戏班子,平时也时不时请了女说书的来府里来乐呵乐呵。
西府的三姑奶奶霍静嫁到了保定府,前阵子来京城看千金科大夫,在娘家住了几个月,婆家来人接了,明天便要回保定了,因此,区老夫人不但请了女说书,还从小坤班请了两个小戏子来唱折子戏。
东府的冯老夫人比区老夫人年轻十几岁,她更喜欢热闹,但她是寡居之人,两个儿媳一个死了,一个去了任上,如今府里除了她自己,也只有小女儿霍沅和今年才回来的孙女霍思谨,因此,东府里想热闹也热闹不起来。
她从年轻时就和区老夫人不睦,西府里三天两头唱戏说书,她是不会来的,次数多了,西府也就不再请她,每次打发有体面的嬷嬷过来,只请霍沅和霍思谨。
无论冯老夫人有多么不乐意,霍沅和霍思谨却全都喜欢来西府。
论起门第,西府是比不上东府的,宅子装潢得也不如东府雅致,可是东府太过冷清了,她们都是年纪轻轻的姑娘,谁也不愿意在家里守着个老太太。
尤其是霍思谨。
她从小住在庵堂里,她和霍沅不一样,她并不爱热闹,相反,这些热闹的场合,反而给她增加了压力,虽然阎嬷嬷很用心地在教她了,她也很努力去学了,可是她却依然觉得很累,每次跟着霍沅出去应酬,她都会觉得累。
但是她宁愿出去,也不想留在冯老夫人身边服侍。
冯老夫人只是继室,并非霍江的生母,对她这个从天下掉下来的孙女,也是客气而疏离的。
东府的荣光都是来自霍江,因而冯老夫人是不会苛刻她这个孙女的,但是却也不会像区老夫人对霍芷和霍蓉那样亲切慈详。
今天霍思谨听说西府来请她们过去听书看戏,便早早地打扮妥当,跟着霍沅一起过来了。
霍芷见她来了,和霍蓉一起,拉着她嘀咕:“你知道吗?今天请的是京城里刚刚红起来的白水仙,这个白水仙啊……”
说到这里,霍芷压低声音,煞有介事地道:“这个白水仙啊,祖母原是不想请的,听说她是在四海茶楼里挂牌子登台的,祖母说活了这么大岁数也没见过有女说书敢在茶楼里挂牌的,说她是个不安份的,所以就不想请她了。”
霍思谨好奇:“那怎么又请了?”
霍蓉笑了起来:“还不是我和姐姐软磨硬泡啊,祖母被我们姐妹缠得烦了,就说让她来吧,也就请这一次,下次还是请小兰玉。二姐姐,你可要洗了耳朵仔细听,咱们又不能去茶楼,或许啊也只能听这白水仙一次。”
她把洗耳恭听,说成洗了耳朵仔细听,不但没有让人觉得粗俗,反而感觉十分可爱俏皮。
霍思谨不喜欢霍芷和霍蓉,嫌她们太闹太多话了,可是却也不得不佩服她们,她们总能让听她们说话的人莞尔一笑,不是嘲弄,而是真心地被她们逗笑了。
她和霍沅原本是像以前一样来听说书的,并没有太多兴趣,因为说来说去,也就是那几段而已。
可是听了霍芷和霍蓉的这番话,姑侄二人不由得都来了兴趣。
这个白水仙居然还是在茶楼里说书的,她既然是女说书,那就少不得要到大户家的后宅里出入,她一个在茶楼里抛头露面的,哪个大户人家的女眷会请她来啊。
可是霍芷又道:“你们猜怎么着,五婶婶让人去请的时候,才知道要请白水仙上门说书的人家,竟然已经排到两个月以后了。若不是五婶婶多出了一倍的缠头银子,说不定咱们想要听听白水仙说书,要排到明年了呢。”
霍芷说话的时候,霍蓉便拼命点头,姐妹俩一唱一和,配合默契。
霍思谨不由得好奇了,问道:“这么多人家请她,难道不在乎她的身份?”
她刚刚问完,霍沅便撇嘴道:“好端端的官宦人家怎会请她,十有八、九都是些商户,他们有银子,听说这白水仙正当红,便请过来给自己充充面子而已。这些商户最是上不得台面了。”
霍芷和霍蓉互看一眼,两人齐齐说道:“四姑姑你说对了一半,请白水仙的有商户,也有官宦人家呢,对了,霍家就请了,就是上次在功德殿里的那个霍家,和咱们同姓,但不是同族,咱家是陇西霍家,他们是杭州霍家。”
霍沅轻笑:“谁要和他们同姓啊,不过就是巧合,咱们家也真是倒霉,居然和个商户同姓。”
霍芷忙道:“杭州霍家现在不是商户了,四姑姑您没听说吗,就是在功德殿里看到的那个霍九,已经有了官身,是从七品呢,也就比进士出身的差了半级。”
霍沅更加不屑:“那算什么官身,不过就是拿银子换来的,还能和正正经经科举出仕的进士相提并论,你们两个啊,可不要再信口开河,这也就是当着我和谨姐儿,若是让别家的女眷听到,还以为咱们霍家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家,凭白折了我大哥的面子。”
她说的大哥,就是霍江。
霍芷和霍蓉没想到她们随便几句话,便招来霍沅的一通抢白,姐妹俩都很是不忿,正想反驳几句,便看到迎面而来,霍思谨歉疚乞求的目光,像是在对她们说:“今天是高兴的日子,就不要再和四姑姑争论了,算了吧。”
两人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心里对这位十八岁还没有说亲的隔房姑姑霍沅更加不喜,看霍思谨的目光却更加和善亲切起来。
她们和霍思谨差不多的年纪,但凡话多的人都喜欢话少的,霍思谨就是话不多,但是她们说话的时候,霍思谨都会很认真很仔细地听着,偶尔还会夸奖她们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