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朝——姚颖怡
时间:2019-02-06 09:37:33

  早在杭州时,霍柔风便从张升平口中听说过展家能自己打造兵器的事,还知道展家每年都要从四川和北直隶购买铁石,因此,现在见展怀一副将就的样子,她不由失笑。
  忽然又想起刚才展怀说的话,便问道:“咦,你真的能拉开二石弓吗?”
  展怀挺挺胸脯:“去年我就能拉开二石弓了,有一次我还拉开我大哥的三石弓呢。”
  霍柔风睁大了眼睛,三石弓啊,我的乖乖,那是神力啊。
  展怀能拉开二石弓,她就已经很吃惊了,因为展怀只有十五岁,也还只是个半大孩子而已。
  没想到闽国公世子展忱能拉开三石弓,她记得前世时,也只有镇国公是使三石弓的,没想到闽国公的后人之中也有此神力的。
  “吹牛,你才多大,就能拉开三石弓了?”霍柔风雪白的手指划着脸蛋,做个羞羞的动作。
  展怀的耳朵又红了:“我没有吹牛,小九,我是不会跟你吹牛的,我真的拉开过一次,后来想要再试一次,大哥和三哥不让我拉了,说我年纪还小,不易操之过急,否则会伤了身子,得不偿失,我这才没有再试,你若是不信,明天找张三石弓,我拉给你看。”
  “我信了我信了”,霍柔风连忙摆手,这个道理她是懂得,展怀才多大的人,身体尚未完全长成,如果再拉一次三石弓,说不定真会伤了筋骨,“那就用你常使的二石弓吧。”
  展怀心里又是一暖,小九虽然年纪小,可是懂事的时候就像个大姑娘。
  他虽然正在说话,可是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老沧州的大门口,正在这时,他看到一个人走了出来。
  “小九,你快看,是不是这个人?”他问道。
  霍柔风连忙看过去,只见一个人刚刚走下老沧州门口的台阶,他穿着铅灰色的绸面棉斗篷,露出的一截璐绸袍子,虽然穿着绫罗绸缎,可是缩着肩勾着背,有点经验的一眼就能看出,这人十有八、九是大户人家里当差的。
  霍柔风使劲盯着这人看,越看越像上次那个人,她对展怀道:“像,很像。”
  展怀点点头,对霍柔风道:“回去以后让耿氏兄弟把他的样貌画出来,你想办法让人根据画像去查查,看看他是在哪个府里当差的。”
  看这人的穿戴,应该是大户人家的管事,京城虽然放眼望去都是当官的,可越是这样,就越是不难打听到消息,但凡是这样的人,少不得要时常出来代替主人家走动,要打听他们并不难。
  霍柔风长长地舒了口气,正要放下窗帘,就看到老沧州的大门口又走出一个人来。
  这一次,霍柔风一眼便认了出来:“苏浅!”
  展怀原本已经离开了窗帘,闻言再次掀开一角看了出去,从霍柔风的话里,他对庆王爷的这位伴读很感兴趣。
  更何况,霍柔风在对他提到苏浅的时候,还曾特别加了一句:“眉清目秀,长得很好看。”
  总之,霍九爷对一个人的认识,都是从脸开始,长得好看漂亮的就多认识认识,长的不好看不漂亮的,霍九爷懒得认识。
  眼前的苏浅和展怀想像中的一般无二,中等身材,略显单薄,眉目间带着书卷气,即使此时面容平静,也让人感觉疏离。
  这就是典型的名门世家的公子哥儿。
  苏浅径直走向远处的那驾马车,展怀猜得没错,那驾马车果然是他的。
  他是直接上车,并没有小厮随从,马车向前走了几步,便拐个弯不见了。
  展怀对霍柔风道:“苏浅是一个人来的,以前他和你在这里见面,也是一个人吗?”
  霍柔风点头:“对,他也是独自一个人,至少我看到的是一个人,就是不知道暗中还有没有人了。”
  的确如此,就像现在也是这样,虽然都看到他是独自上了马车,远远望过去,也只有赶车的车把式,可是谁也不知道,庆王府有没有派了暗卫悄悄跟着他。
  霍柔风道:“以前他在这里和我见面,那是得到庆王首肯的,就是不知道,这一次他是悄悄来的,还是庆王知晓此事。”
  说到这里,霍柔风有点没有精神,她道:“如果上次谢大哥在这里见面的那个人,和今天的确实是同一个人,那这个人定然是和太平会有关系,苏浅和太平会也有关系的吗?”
  她想起在浙江和江苏时,沿途所见,就连水塘边洗衣裳的村妇也会搬出太平会来吓人,由此可见,在江南一带,太平会的势力有多大。
  苏浅不就是浙江人吗?
 
 
第二零七章 说书
 
  展怀并不知道霍柔风在想些什么,见她没有什么精神,便以为她又在担心她的谢大哥。
  于是他道:“我已经让人去诏狱打听了,想来今天或者明天就能有消息了,你也不用太过担忧,太平会并非寻常帮会,锦衣卫既然要抓谢思成,定然是别有所图,不会让他吃苦头的。”
  霍柔风道:“谢大哥那样的人,又怎会吃苦头,算了,我昨天说带你去四海茶楼听女说书的,咱们这就去吧,正好能去那里喝壶茶去去油腻。”
  展怀见她不再提起谢思成,当然不会再问,两人坐着小驴车直接去了四海茶楼。
  上午的时候,四海茶楼生意冷清,按理,白水仙是不会过来的,可是昨天霍柔风说过要来这里,安海便提前过来安排了,因此今天霍柔风和展怀到了四海茶楼时,不但有提前订好的雅间,而且刚刚坐下,白水仙就娉娉婷婷地走进来了。
  平素里霍柔风和黄显俊、芦瑜他们来四海茶楼时,就是和其他客人一起坐在大厅里,这也是听书的乐趣之一,和所有人一起叫好,一起起哄。
  可是安海一早就看出这次借住在高升胡同的杨公子应是有些来头的,又见他乔装改扮一副粗汉子的模样,便猜出他在京城是不想被人看到的,于是便破例订了雅间,让展怀和霍柔风安安静静地在里面听书,免得让人看了去。
  展怀看到白水仙,便对霍柔风道:“这位就是你说过的女说书?”
  霍柔风笑着点头,并没有向白水仙介绍展怀,而是问道:“最近学了新书了吗?”
  毕道元写的新故事,隔三差五就送到白水仙手里,并非是霍家的人送过去,而是通过中间人,以较低的价格让白水仙买过去。
  白水仙近期学的新书,当然不只有毕道元写的那样,可她混迹江湖多年,又去双井胡同说过书,早就看出霍九爷最喜欢听女皇帝和女将军的那些故事,她花钱买这些故事,也是瞅准了京城里很多大户人家的年轻女眷喜欢这个,这些女眷大多都是尚未出阁或者刚嫁一两年的,青春少艾,最喜欢外头少见的,尤其是这些传奇志异。
  白水仙冲着霍柔风展颜一笑:“回九爷的话,奴家新学了好几个呢,九爷喜欢,那奴家就一一道来。”
  说到最后一句时,还带了几分昆腔,煞是撩拨。
  霍柔风睨了展怀一眼,笑着问道:“怎么样,你在你们那边没有见过女说书吧?”
  展怀点头,对霍柔风道:“别说是女说书,就是男说书也不多,我娘和嫂子们有时闲了,便让丫头们拿着词话本子念给她们听。”
  霍柔风哈哈大笑:“你看你看,你还说你们那里千好万好,怎么样吧,连说书的都没有。”
  展怀忙道:“小九,若是你到我们那里去,我便从京城请几个说书的过去,你若是喜欢这位白大家,我也一并请过去。”
  霍柔风噗的笑了出来,道:“你还是先给你娘请一位吧,我就不劳你挂心了。”
  展怀心头一动,是啊,以前他怎么没有想到呢,他笑着对霍柔风道:“小九,你帮我找两位吧,男女都行,我们家没有那些酸儒们的臭规矩,我娘是四月里的生辰,我想送个说书的,给我娘做寿礼。”
  霍柔风一听,拍拍胸口道:“好啊,包在我身上,只要说书的?要戏班子吗?”
  展怀摇头:“我娘养着个戏班子,全都是坤角。”
  霍柔风张大了嘴,勋贵之家养戏班子的并不少见,可那都是风|流的老爷们儿的事儿啊,怎么,这闽国公府反过来了?国公夫人养戏班子?
  她还记得展怀曾经说过,他们家的女眷都是不会做针线的,而且还都会武功。
  她不由得对国公夫人好奇起来,她目光灼灼地打量着展怀,想从展怀脸上想像出国公夫人的样子来。
  展怀被她炙热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只觉得两只耳朵烧得慌,他问道:“小九,你怎么了?”
  霍柔风干笑:“没事没事,听书吧。”
  白水仙首先讲的就是女将军手举千斤锁,勇救小公主的故事。
  故事里的女将军便是高夫人,但是千斤锁的故事,却是毕道元编出来的。
  前世的时候,霍柔风曾经听母亲说过,在她两三岁时,趁母亲攻打河南,她在太原暂住的府邸曾遭朝廷军队暗中偷袭,高夫人闻讯赶来救驾,她则被高夫人束在胸前,杀出一条血路,逃出生天。
  她把这个故事讲给毕道元,也不知怎么的,毕道元就添油加醋,弄出来一个千斤石锁。
  没想到这故事一出来,霍柔风让阿萝学着讲了一遍,大家的注意力便全在千斤锁上,反倒成了最吸引人的地方。
  白水仙讲得声情并茂,霍柔风听得入迷,刚刚说到高夫人只带五个部属闯进潜邸,离千斤锁还早呢,她有点迫不及待。
  她无意间瞥一眼展怀,却赫然发现,展怀脸色冰冷,严肃竟似如临大敌。
  白水仙察言观色,也看到了展怀脸色的变化,她话锋猛的一转,居然没有按照毕道元所写,就在此顿住:“唉,小公主命运如何,女将军能否救驾成功,且听下回分解。”
  见她没有按书上去讲,霍柔风不悦,人家想听千斤锁,你怎么不讲了?
  她正要说话,却听展怀道:“讲得不错,赏茶。”
  他的声音挺大的,守在外面的安海听了,立刻让伙计捧了一壶热茶进来,白水仙谢过,在角落里坐下,一边喝茶一边歇息。
  她常在大户人家后宅出入,但凡是哪家的女眷们听着不喜欢了,她便来上这么一出,一来是自己也休息一会儿,二来人的情绪往往会因为这么一个停顿便缓和下来。
  果然,展怀脸上的肃杀之气渐渐消褪,他看向白水仙,问道:“你说的书,都是从哪里来的,书铺里有卖的?”
  白水仙一怔,没想到展怀会这样问,而霍柔风的心里却是硌登一声,她确实是想让展怀听听高夫人的故事,却没有想到,这对于展家而言,可能是大忌。
 
 
第二零八章 慈宁
 
  白水仙说的书是霍柔风派人故意卖给她的,若是普通说书先生也就罢了,可是白水仙不是普通人,霍柔风不能确定白水仙是否知道这些书和她有关系。
  于是她抢在白水仙前面对展怀道:“他们用的书,有的是从师傅那里传下来的,要么就是街头巷尾流传的故事改编的,你在南边肯定不知道吧,北直隶最时兴的就是这女皇帝和女将军的故事。”
  其实她是在夸张了,世人所谓的伦理纲常便是女卑男尊,虽然毕道元写的那些故事流传很广,但是也还不能和传统的话本子相比.
  可是展怀一直都在福建,福建就连说书先生都少见,更不用说这些了。
  若是这番话是出自白水仙之口,展怀或许并不相信,可这是霍柔风说出来的,展怀是不允许自己不相信的。
  他信了。
  可是他想不明白,为何在北直隶,民间会有流传这些故事呢。
  展怀长到十五岁,还是第一次来到北方,他人生地不熟,遇到这种事,便认定是自己不了解的事情太多了。
  霍柔风忍不住再去看展怀,展怀抿着嘴,若有所思。
  霍柔风发现展怀抿嘴的样子很有趣,是把两片嘴唇全都抿得只看到嘴角一点点,像是小孩子在赌气。
  这让他显得比实际年龄小了一些,在军营里好不容易才磨练出的硬朗荡然无存,就这么一个抿嘴,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
  霍柔风低头,她不敢再去看展怀了,她怕自己会忍不住笑了声来。
  可是她不想
  好在这个时候,白水仙一拍醒木,又继续讲了。
  这一次,展怀的情绪果然平静下来,待到听到千斤锁那一段时,他转过脸来问霍柔风:“你喜欢听吗?”
  霍柔风使劲点头:“喜欢,我最喜欢这一段了。”
  展怀目光炯炯:“可是这是胡编的,假的,怎么可能会有千斤重的石锁呢,再说,那女将军只是女子,她又不是天生神力,怎能举起千斤锁。”
  霍柔风当然知道这些是假的,这是毕道元编的,可是她爱听啊,她就喜欢听这千斤锁的故事,她一边听一边想像着,高夫人如天兵天将般的英姿,她就热血沸腾,就像她历历在目一样。
  其实那时她只有两三岁,从始至终都被高夫人用一根丝绦绑在胸前,身上还裹着母亲赐给高夫人的那件护体软甲。
  高夫人带着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去举什么千斤锁的。
  可是霍柔风才不管,她喜欢。
  她看到展怀认真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难不成他还以为说书的唱戏的演绎的都是真事吗?
  不过也难怪,福建没有说书的,再说展怀很小就被闽国公扔到军营里喂马了,可怜的孩子,那些公子哥儿们喜欢玩的东西,他全都不知道。
  霍柔风正想打趣展怀几句,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展怀是不是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呢?
  这个故事前面的部分都是真的,因此展怀当时才会质问白水仙,可是后面的就是毕道元胡编的,展怀听着听着便觉得不对了。
  她疑虑地看着展怀,没有再说话。
  白水仙不是普通人,她可不想当着白水仙多说什么。
  听完说书,又去吃了午膳,展怀便让赶车的耿锁返回高升胡同。
  他记得很清楚,霍柔风用了午膳就要睡午觉。
  果然,还没有下车,霍柔风已经在小驴车里睡着了,嘴角亮晶晶的淌下一条银丝,展怀忍不住笑了。
  小九,真是越看越有意思。
  他叫了安大娘过来,背着霍柔风进屋睡觉,自己则转身去了后罩房。
  耿义还在后罩房里,见他来了,便指指其中一个瘦子,压低声音说道:“他今天吵着要见您,另一个虽然没说话,可看那眼神也是要熬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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