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登基之后——挖坑要填坑
时间:2019-02-07 09:07:30

  唐堂大惊,心想,自家妻子同那位昭仪娘娘素未蒙面,何以对其这般咒怨。唐堂虽不解,但也犯不着为一个后宫女子,跟自家妻子争辩,故而,他听了后,也当未闻,搂着妻子,便睡了。
  现如今,竟真如妻子所料。
  未到三月,昭仪娘娘的宠爱便尽失了。
  到了这时,唐堂不得不再度叹服起妻子的料事如神来。他平日里总被人夸聪明,但却很是清楚,自己的聪明不过是些小聪明罢了,而他的这位妻子,才是真智慧,无怪乎在闺阁中时,曾有女中诸葛之称。
  唐堂好奇道:“敏儿究竟是如何料到的?”
  “猜。”
  “猜什么?”
  妻子微笑道:“皇帝陛下的心,还有太后娘娘的心。”
  唐堂更为不解,太后娘娘远在五台山上礼佛,与这昭仪娘娘失宠,又有何干系?
  妻子起身,唐堂会意,也跟着起来。
  随后,夫妻二人出了房门,将门轻声关紧,生怕吵醒了屋内熟睡的孩子。
  门关好后,夫妻俩坐在门槛前。
  京城夜里,又下了起鹅毛细雪,好在唐堂和妻子皆穿得厚实,倒也不觉冷。
  寒风一吹,唐堂的酒意差不离都被吹尽了。
  远处市集,仍灯火通明着,笼罩在细雪中,灯黄配雪白,静然衬喧嚣,煞是好看,极有意境。
  坐下后,唐堂将妻子的手,拿了过来,替她搓弄着,好将暖意送过去。
  “十年前,我还是闺中少女时,便曾听闻过这位昭仪娘娘的艳名。”
  唐堂念及那绝世容颜,点头道:“你见后,便能知,这昭仪娘娘的美貌确然名不虚传。”
  妻子轻哼了一声,唐堂忙道:“于我看来,再绝世的美貌,也比不上敏儿的智慧。”
  妻子笑道:“逗唐哥哥的,晓得你不是个看重美貌的。”
  唐堂闻后,对着妻子一笑,灿如明星,看痴了妻子。
  唐堂不是看重美貌的人,但妻子却是。当年她一眼相中的便是唐堂这张雌雄莫辨的俊美面孔,若无这张俊美面孔在前,之后她才不会去深挖这厨子是否有副好心肠。
  半晌后,妻子将脑袋靠在了唐堂的肩膀上,接着道:“唐哥哥,你是男子,你猜猜皇帝陛下爱的是昭仪娘娘的脸,还是她这个人?”
  这倒委实难猜。
  唐堂一时半会儿答不出。
  妻子笑道:“那我们先当皇帝陛下爱的是昭仪娘娘的那张脸。若陛下爱的是脸,那这位昭仪娘娘入宫,靠的便是“以色侍君”四个字。若遇上的是个昏君,那这昭仪娘娘的恩宠应当还能多持些时候,但可惜,她碰上的是皇帝陛下。像皇帝陛下这般圣明的君主,怎会真沉溺美色、不可自拔?且天下第一美人,看久了,也不过是一副皮囊罢了。故而我说,这昭仪娘娘的恩宠决计不会超过三月。”
  唐堂闻后似觉有些道理。
  但很快便听妻子,道:“但我料想,皇帝陛下爱的应当是昭仪娘娘这个人。盛昭仪未入宫前,已然和离,正寡居京中,空虚寂寞。若陛下贪慕的是其美色,大可微服,去府上私会,更增情趣,未必非要力排众议,娶回一个不贞不洁、生过三个孩子的女子。盛昭仪未入宫前,名声便很是不佳,这样的女子入宫,皇帝陛下的圣名多多少少会受些影响,以后到了史书上,也难免要落得一个“好色”之名。而纵观古今,又有哪朝圣明天子是不爱惜自个声名的?”
  唐堂道:“那按敏儿所言,若陛下并非真的喜欢昭仪娘娘,那纳其入宫委实不值。”
  “不值极了,像陛下这般聪明的人,若非真爱,是决计不会做出这等傻事的。”
  唐堂极少听妻子夸人聪明,她所夸的,自然是真正的聪明人。
  片刻后,唐堂又生疑窦,道:“若陛下是真爱昭仪娘娘,那何以还未到三月,便将她冷落至此了?”
  妻子伸手道:“唐哥哥,我问你,若你得了一件顶喜欢的东西,当如何?”
  唐堂笑看着身旁顶喜欢的东西,意有所指道:“自然是天天带在身边,日日到街上炫耀,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晓得。”
  妻子脸一红,嫌弃道:“那是你,若我得了件喜欢的东西,便会将它给藏起来,免得四处炫耀久了,被贼给惦记上了。”
  唐堂思索一番,想通了,道:“你是说陛下冷落昭仪娘娘,是想将其藏起来,免得她恩宠太盛,被宫中妃嫔们算计。”
  “孺子可教也。”
  唐堂面露忧色,道:“说来也是,前些日子,昭仪娘娘便险些命丧黄泉了。”
  妻子瞧见了唐堂的忧色,神情微变,半晌后,道:“不过唐哥哥,你方才那话只对了一半。”
  “哦?”
  “以陛下的本事,难道还管不住宫里面的那群小丫头吗?陛下怕的不是宫中妃嫔的算计,而是……”
  她说着,望向了西边,道:“太后娘娘。”
  唐堂不解道:“陛下寻得真爱,乃幸事一件,太后娘娘为何会阻扰?”
  妻子淡淡道:“因为前车之鉴。”
 
 
第64章 醉酒
  唐堂皱眉问道:“哪来的前车?”
  妻子微微一笑:“二十年前, 月妃的故事,唐哥哥可曾听闻过?”
  唐堂回想了许久,眼睛忽放光, 道:“幼年在扬州时, 听说书先生讲过, 若未记错,好似是个月上公主,入宫后,让先帝疯魔了许久。”
  妻子小声叹道:“岂止疯魔?若那位月妃真诞下龙种,指不定现下坐在龙椅上的是谁。此事一过, 太后娘娘对月上二字, 可谓是忌讳至极。当年月上来了一位狐狸精, 祸害她的夫君, 现下又来了一位狐狸精,祸害她的儿子,若你是太后娘娘,你当做何想?”
  唐堂听“狐狸精”三个字从妻子嘴里说出来, 一时发愣, 有些心疼。若是十年前养在深闺中的妻子,定当不会说出这三个不雅的字, 但这些年来, 妻子早同街头巷尾的民间妇人打成了一片,言辞间不免带上了些市井之气。
  妻子不待唐堂答,接着道:“且当年那位月妃, 对先帝极是冷淡,可都能凭借美貌,让先帝为之神魂颠倒、无法自拔。听闻现下的这位盛昭仪,容貌比那位月妃还要艳美几分。盛昭仪容貌绝美便罢了,还对皇帝陛下热情似火,这般的女子,落入太后眼中,自成祸国妖姬,除之,好保社稷安宁,免蹈商纣覆辙,以避安史之祸。”
  唐堂为盛姮说起话来:“昭仪娘娘不是什么祸国妖姬,她只是个可怜的女子。”
  妻子闻后,面色又生了变化,道:“唐哥哥,在陛下眼中,大约也是这般想昭仪娘娘的吧。”
  唐堂回神,恐方才的话伤了妻子的心,想解释几句,便见妻子朝他一笑。
  一笑尽在不言中。
  这便是多年的夫妻默契。
  妻子接着问道:“前段时日,我记得你说,这位昭仪娘娘中了毒,若非她吉人自有天相,恐怕你这个糕点师傅都要受牵连。”
  唐堂苦笑道:“此事已过,提这个做什么?”
  妻子的手已暖和了不少,便脱离了唐堂的双掌,伸手去接飞雪。
  平日里忙着做家务活,忙着看顾孩子,忙着缝衣制鞋补贴家用,她已经许久没有如此悠闲的时候,能同十年前一般,来赏这细雪了。
  半晌后,妻子道:“唐哥哥我问你,这昭仪娘娘失宠是不是中毒后的事?”
  唐堂想了片刻,道:“中毒前一段日子,昭仪娘娘所得的宠爱便薄了一些,但较之现下,还是要好上不少。”
  妻子笑着道:“那便对了,若我所料不差,盛昭仪中毒一事的幕后主使便是太后娘娘。”
  唐堂一时之间,全然不知其间关联,问道:“这又是如何一回事?”
  妻子微笑道:“太后娘娘远在宫外礼佛,若要动手,自然须得借宫中棋子之手。俗语有云,举贤不避亲,太后娘娘安置在宫中的棋子,应当便是她那位远房侄女许婕妤。听闻前些时候,许婕妤的大哥身陷牢狱之中,后却又当庭和解、无罪释放,若上头无人出面,哪会这般容易脱身?你曾说过,这位许婕妤的爹爹是个小小县丞,而许婕妤自个又是个不得宠的,且还久卧病榻。可见,这两人皆无这般本事出面。他们没有,但太后娘娘有。想来这便是太后娘娘给许婕妤的好处,作为交换,叫其除去盛昭仪。许婕妤身患重病,命不久矣,便出了狠招,以命换命。我记得唐哥哥还说过,盛昭仪所中之毒乃是月上奇毒。”
  盛姮中毒一事,唐堂也被牵扯到了其中,故而他所知的真相,远比民间多,回来后,有些事,便在闲谈间说与了妻子听。
  “试想许婕妤一个无宠妃嫔,怎会这般容易便拿到月上奇毒?背后又岂会无高人相助?”
  听到此,唐堂不禁为深宫险恶,感到心惊,问道:“这些事,你说,陛下可知晓?”
  “陛下比我聪明,怎会瞧不出?正是因瞧出了,才开始冷落起了盛昭仪。下毒之事,便是太后娘娘的第一步棋,既是在试探,也是在威胁。而陛下对盛昭仪的冷落,则是对太后的妥协和让步,盼以此能让太后放下杀心,给盛昭仪留一条活路。若这时,皇帝还宠着护着盛昭仪,那便是在公然挑衅太后,一来不孝,伤人母心,二来必将招致报复,无异于是把盛昭仪推上绝路。”
  唐堂大感有理,不禁点头,片刻后,又道:“还有一事,我不大解。”
  妻子眼睛一转,便明白了,道:“唐哥哥是不解,为何我能算到三月之内太后娘娘便会对昭仪娘娘下手吗?”
  “当真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妻子不答,往屋内瞧了一眼。
  屋内装着这对夫妻的所有宝贝。
  唐堂会意道:“孩子?”
  妻子轻点头:“陛下已至而立,可膝下仍无子女,储位空悬,于天下,于皇室,皆非一件好事。若昭仪娘娘现下有了身孕,你说太后娘娘还能下得去手吗?”
  唐堂道:“虎毒还不食子呢。”
  “就算太后娘娘铁了心要下手,也必然要等到龙胎落地后,但十月怀胎,日子一长,变数就多了,到时候再下手,定没有如今这般容易。与其夜长梦多,还不如快刀斩乱麻,趁着盛昭仪还未成孕,先一步送她去见黄泉。而女子有孕,大约两三月,便能诊出喜脉,由是这般,我才随口给了个三月之期。现下瞧来,太后娘娘比我所料中还要心急几分。”
  听到此,唐堂更为叹服,妻子虽身处宫外,但看得却比宫里面任何人都要清楚分明。
  半晌后,他笑道:“难怪当年太后娘娘指明了要你去当她的儿媳妇。”
  妻子秀眉轻皱,道:“唐哥哥不是答应过我,不许提往事的吗?”
  唐堂又握过妻子那双布满茧的手,很是心疼道:“好,不提。”
  妻子道:“你虽在宫里当值,但皇室之事,终究与我们无关,我现下所求,只望你平安,莫……”
  “莫什么?”
  妻子摇头道:“没什么。”
  她的话,只说了一半,还有一半,没有道出。
  因为方才,妻子便看了出来,唐堂提及盛姮时,眉宇间是藏不住的忧愁之色。
  妻子曾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一句话,大意是说,古往今来,有不少美人计皆失败了,这些美人计失败的缘由,绝非是因男子不贪慕美色,而只是因美人还不够美。在真正的绝世大美人面前,没有任何男子能守住灵台的一点清明。
  那一瞬,她就明白了,有些话现下道出,已经迟了。
  当初以为的好事,如她所料,早成坏事。
  且这坏事恐有致命之危。
  ……
  贫贱夫妻未必百事哀,天家贵胄也未必就事事顺遂。
  五年前的许澈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猎场回来,大楚王夫又喜闻乐见地失了宠,被软禁在宫殿里,缘由有二,一是顶撞君上,二是加害徐家公子。
  徐家公子现下正处垂危之际、生死难料,而罪魁祸首还在宫殿外的庭院里喝酒,妄想着自证清白。
  在月上人瞧来,这位徐家公子委实可怜,身为月上国师之子,同女王有着青梅竹马的情分,若没有许澈这个大楚男子横插一脚,现任的月上王夫,不出意料,应当便是他了。可如今好了,王夫之位没了,还险些被阴毒的大楚男子给夺去了性命。
  许澈嫁来月上,不过五年,而徐家公子同女王相识了十余年,两小无猜,情分深厚,也难怪这位异国王夫见了心生嫉意。
  想到此,许澈自嘲一笑,看着左臂上的那道剑痕,上了两日药,仍无多大起色,却也不痛不痒。于是今日,他也不顾太医叮嘱,破了酒戒。
  酒入愁肠愁更愁。
  两日已过,许澈仍忘不了,那日盛姮离去前,瞧自己的眼神,有恼怒有失望,可就是不见一丝心疼之意。盛姮的心疼和怜惜全数给了那位徐家公子,千叮咛万嘱咐太医们一定要将那位徐家公子给救回来,而待太医们提及许澈的那道剑痕时,盛姮却只淡淡道,你们瞧着办。
  念及其,许澈又灌了一口酒,就像个深闺怨妇。
  若这时有人问,许澈在怨什么,他定会坦然道出。
  他什么都怨。
  来月上五年了,他还剩下有什么?
  权势?富贵?儿女?还是妻子?
  权势是妻子的,富贵是妻子,儿女是跟着妻子姓的,而妻子对自己只有防备和猜忌。
  连仅剩的一点身为大楚男子的尊严,都被她无情地给踏在了脚下,还意图用“君臣”二字,将之全然抹去。
  他也懒得计较,索性遂了她的心愿,她说抹去便抹去,只剩一具躯壳和满腹孤独,这样也好。
  不多时,天公作美,怜惜许澈孤独,便赏了他一场大雨,让大雨给庭院里的许澈做个伴。
  雨落衣湿。
  壶中酒还在往院中人的嘴里灌。
  酒饮尽后,许澈潇洒一甩,将酒壶扔在了地上。
  破碎声响,让醉得彻底的许澈,有了一瞬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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