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未怎么犹豫,她就出府去了二皇子府。
一见到闻人彦,怒气冲冲地质问他:“二哥!你怎么能做这样的傻事!你缺银子不知道问我借吗!”
闻人彦怔了怔,苦笑一下:“我真的没有。”
闻人笑半信半疑:“真的吗?”
“嗯。”
其实就连闻人彦自己,也还没有从这打击中回过神来。面对匆匆赶来的闻人笑,他不知为何格外害怕她也不信他。
“我是被陷害的。”
看着他这样面色黯淡的模样,闻人笑下意识就信了。眨了眨漂亮的眼睛,脸上的怒气一点一点消失:“那怎么办呢?”
闻人彦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没有说话。
闻人笑歪着脑袋想了想,抬腿就要往外跑:“我去与严将军说,让他重新查。”
她跑出几步,忽然被闻人彦一把拉住。
“别,别去。”
“二哥?”
闻人彦伸手按住她的肩,让她在椅子上坐好。看着这个妹妹,他忽然眼眶发热。他喜爱她,也算计过她,到头来一听说他出事就毫不避嫌匆匆赶来、毫不犹豫相信他、自告奋勇为他奔走的人还是她。
“别为我与他闹了矛盾。”
闻人笑怔了怔,精致的眉毛耷拉下来,闷闷地问道:“那你怎么办呢?”
“我会没事的。”
闻人彦眼底含着微微的挣扎和痛苦,摸摸她的脑袋,强撑着笑了笑:“只要查出真正的幕后主使,找到剩下的银子,我自然就洗脱嫌疑了。”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又谈何容易呢?这是一条更艰难的路。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选择。。
第118章
“会是谁害你呢?”
其实闻人笑心中隐约有些猜想,只是不敢相信。理智告诉她,在这个时候要害二哥的,除了三哥不会有别人了,感情上却不愿意接受,即使她早知会有这么一天,她的兄长之间不再是小打小闹、而是你死我活的针锋相对。
她能想到的,闻人彦自然更 不可能不知道。夺嫡这事就是这样残酷,他早已十分清楚,也做好了拼刺刀的准备。即使是被陷害,也没有什么对错,不过是技不如人罢了。
只是这些事他不想让闻人笑受到困扰。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温和:“你别管这些,好好过日子。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了,我总能查出来的。”
闻人笑仰头看他一眼,觉得心里有某个地方酸酸的。
*
送走了闻人笑,闻人彦独自坐在椅子上出神。
二皇子妃从门外推门进来,脚步有些急促,绣鞋踏在地面上的声音还是很轻很轻。
“殿下,”她在闻人彦身边的椅子上坐下,紧紧抓住他的袖子,“为何不求公主在镇国公面前说句话?”
闻人彦显然有些烦躁,挣了挣,没挣脱,直接将她挥开:“你别管。”
“殿下!这次一定是三殿下陷害您,公主最为单纯,知道了一定会帮您的……”
闻人彦抬眸看了眼,就见她满脸的焦急和惶恐,与自己的母亲贤妃如出一辙,又与闻人笑眼中纯挚的关切截然不同。
忽然就觉得有些颓丧。
*
“刚才去了哪里?”
严谦伸手抱住慢吞吞蹭进怀中的闻人笑,将下巴支在她发顶。
她的声音有气无力的,老老实实答道:“去了二皇兄府上。”
似乎听到脑中“嗡”的一声,严谦眼前一黑。这消息传出宫来不过片刻,她已经火急火燎去了一趟二皇子府。他竟不知道,闻人彦在她心中原来这样重要,那他做的事必定是要让她伤心了。
可他还能怎么办?难道要让公主知道,她最敬爱的二哥,曾经将她作为与人结盟的筹码,甚至试图将同胞妹妹八公主嫁给他以作拉拢?能想象出她知道后该有多么伤心的模样,他说不出口,又无法原谅。
就这样吧。就让所有苦水都往他心里流。
察觉到揽在腰间的手臂紧了紧,闻人笑安慰地拍拍他的后肩,轻声道:“你该如何查就如何查,别想太多。”
“你……相信他?”
“信的,二哥不会做这样糊涂的事,”闻人笑想了想,偏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但是更相信你。你这样有本事,一定能查清楚,总不会冤枉了他。”
她这样濡慕又依赖的话,听在严谦耳中显得有些讽刺。不知为何,崇元帝全然信任的慈爱目光忽然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用力闭了闭眼,遮住眸中的挣扎和自厌。
他手中的人命曾经成百上千,如今不过是一点小小的教训,为何坚持下去都仿佛千难万难?
*
出了这样的事,可想而知朝堂上局势如何。二皇子一派的大臣们纷纷眼观鼻、鼻观心,似乎一夜之间变得佛系了起来,一幅不争不抢的样子。如今这样敏感的时候,关系浅的已经忍不住琢磨着与闻人彦撇清,牵扯深的只好大事不出声、小事也不出声,免得多说多错更添乱子。
反之,支持三皇子的自然是抬头挺胸、扬眉吐气,不知多少好差事落入手中。原本势均力敌、甚至二皇子一方隐隐占了上风的形势骤变。
或许真是应了那句话,一顺百顺,闻人朔的第一个孩子降生了。是个男孩。
得知这件事的闻人笑,当真觉得这是这段日子里最好的消息了,于是想也不想就去了三皇子府。
她到的时候,刚分娩完的侧妃正在里屋休息,闻人朔一个人抱着孩子傻笑。
“三哥哥,”闻人笑凑近了些,眼巴巴地看着那个小小的婴孩,“能不能让我也抱抱?”
闻人朔对妹妹一向大方得很,把孩子往她怀里一塞:“给。”
不远处站着的奶娘大惊失色,也顾不上什么规矩,冲过来阻止道:“殿下,使不得啊!”
闻人笑抱歉地笑了笑,在奶娘的教导下学了半晌,终于稳稳地将孩子抱在了手里。刚出生的孩子长得并不怎么好看,全身都还是红红的颜色,眼睛也没有睁开。说起来,她觉得不如西西和哈哈小时候毛绒绒的模样可爱,却同样让她心中柔软得一塌糊涂。
“叫姑姑。”
怀里的孩子安安静静没出声,反倒是闻人朔被她逗得笑起来,眉眼间满是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神色:“说什么傻话。”
他伸手想摸摸闻人笑的脑袋。她抬头看他一眼,不知为何,忽然下意识轻轻瑟缩了一下。
察觉到她的动作,闻人朔一怔,手僵在半空。英气的眉毛不知不觉微微耷拉下来,鹰眸中浮起丝丝迷茫和受伤。
闻人笑在心里叹口气,轻轻将脑袋凑过去,在他手心蹭了蹭。说到底都是她的哥哥,那些扯不清、道不明的事……就当作与她无关吧。
*
回公主府的马车上,闻人笑一路都在想那个孩子。这是她第一次当上长辈,虽然只有那么两三成的血缘,感觉也足够有趣。
若是有一个孩子,身上流着她与严谦一人一半的血脉,那又会是一种多么奇妙的感觉?
手肘支在马车窗缘,她托着腮想了一路,下了马车就直接走去了闵大师的院子。
“先生!”
“公主来了,”闵大师正埋头在桌上写着什么,朝她招招手道,“来看看老夫研究出的新方子。”
闻人笑走过去,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她一向乖巧极了,此时却也没几分学习的心情,微微踌躇着道:“先生,您能否替我把个脉?”
“把脉?”闵大师挑了挑花白的眉毛,“公主何处不适?”
“没,没有。”
闵大师停了笔,诧异地朝她看来:“嗯?”
闻人笑垂下头,脸颊漫上丝丝绯红,小声道:“我,我想知道,为何我至今还未能有身孕?”
她与严谦成亲半年多,当真是一对十分恩爱的夫妻。半年的时间虽然不算太长,总要弄个明白才能安心。
这话惊得闵大师眉心一跳。他这辈子诊治过的求子的妇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早就习以为常的很,只是无论如何也预料不到,他当作女儿般看着长大的公主,有一天也会朝他问出这个问题。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至于她未能有身孕的原因,他再清楚不过了。
“公主喜欢小孩子?”
闻人笑想了想,认真答道:“从前是没有喜欢,也没有不喜欢。今天忽然有点喜欢。”
听了她这小孩子语气一样的回答,闵大师不由摇头失笑:“今天喜欢了,就想自己生一个?”
“嗯,”闻人笑点点头,朝他伸过手腕,“所以请先生替我把个脉。”
闵大师又是好笑又是无奈道:“好歹与老夫学了这么久,这么简单的脉都把不出来吗?”
“我摸着是正常的,”闻人笑微微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又朝他讨好地笑了笑,“再请先生替我确认一下。”
“不用了,”闵大师手都懒得伸一下,“你身子没问题,顺其自然就行了。”
自家的姑娘他总归是心疼的,十八岁生个孩子还稍稍觉得有些早。但既然她自己想要,也只好让她如愿,找个机会与严谦说一说这事,让他赶紧把避子的药停了。
“这样啊,”闻人笑顿时放心了,“好的,多谢先生。”
闵大师又提笔写了两笔,忽然想到什么,又改变了主意。站起身走到架子边拿起几只瓶子捣鼓了一下,将一只瓶子递给闻人笑:“公主,把这个喝了。”
“为什么,”闻人笑有些疑惑地眨眨眼,一边问着一边接过来一饮而尽,“您不是说我的身子没问题吗?”
“是没问题,调养调养总是好的,对了,别让严将军知道这事。”
“为什么?”
闵大师随口答了句:“他知道你吃药肯定心疼呗。”
闻人笑想了想,觉得有道理,认真点头应下:“对!”
望着公主心满意足离去的背影,闵大师摸了摸胡子,眼中露出一丝笑意,像是恶作剧得逞的老顽童。
严谦那小子这般想当然、自作主张,总要让他吃个教训。
*
这天夜晚。
严谦诧异地望着安安静静躺在身下的美丽少女,眼底划过一丝惊喜。她今天竟然这样乖巧,由着他怎么折腾也不哭不闹,也不像往常那样撒娇求饶说累了要睡觉。
对上那双波光粼粼的桃花眼,他不由受到吸引,埋下头去亲她的唇,又在她颈间舔了舔,含糊的声音疼爱又痴迷:“怎么这么乖……”
滚烫的舌头和呼吸落在肌肤上有些痒,闻人笑抱住他的脑袋,咯咯地笑出声,唤了句久违的外号:“大狗狗。”
严谦忽然想起三年前那段忍饥挨饿的苦日子。那时候她还小,忍忍也就罢了。如今已经成了亲,好不容易养大的小姑娘身娇体弱又娇气,他竟然还是要忍。
伸出爪子将闻人笑牢牢摁住,将唇贴在她耳边,低低出声:“能不能让我吃顿饱的?”
闻人笑浑身没力,下意识嘟了唇想要拒绝,脑中忽然划过某个念头,又改变了主意。还是再坚持一下吧。
察觉到她修长的双腿盘住了自己的腰,严谦闷哼一声,眸光忽然发绿。
作者有话要说: 标注一下,“所有苦水都流入他心中”,是化用了北岛《回答》里面的一句。
第119章
接下来的这些天里,因为闻人笑纵容得过了头,严谦被这一次又一次的惊喜砸得快要发了疯。若不是心上始终压着一块沉沉的石头,实在是神仙般的日子。
*
有人欢喜有人忧,最近日子最不好过的自然是闻人彦。
小心翼翼避过了最初几天的风头,贤妃终于满心焦急地出宫来到了二皇子府。
“彦儿,你怎么这么糊涂!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与母妃商量一下?”
闻人彦原本坐在椅子上、弯着腰以手掩面,不知在想什么,听到这话抬头看她一眼,声音透出一丝凉意:“不是我做的。”
别人不信也就罢了,亲生母亲见面的第一句话竟也是想也不想地指责他。他虽然工于心计,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出这样危害江山社稷的事。
“不是你,”贤妃怔了怔,继而面色一喜,“当真?”
既然没做过,就总有办法洗脱,她绝不会让这屎盆子被扣在他头上。
闻人彦抿了抿唇,没心情再作答,算是默认的姿态。这情况比来时预想的要好些,贤妃眉头松了松,“这么说是有人要害你?”
想到这里,她不由又黑了脸,气得一拍桌子:“是老三?!”
闻人彦微微弯着腰,双手撑在大腿上、抱着自己的脑袋,可有可无地应了声。谁都知道陷害他的除了闻人朔不会有别人,如今再纠缠这个却也没什么意义。总归他已经中了招,现在是一条砧板上的鱼。
贤妃飞快地转动大脑,翻找出这几天打听来的消息:“这事儿是严谦在查?”
“是。”
“他可是你妹夫啊!”
闻人彦面无表情道:“也是老三的妹夫。”
此时他英俊的面容有些黯淡,下巴上冒出了青黑的胡茬,贤妃从未见过儿子这般颓丧的模样,看在眼里不由又是心疼、又是恨铁不成钢:“想办法啊!坐在这干等有什么用?”
“我已经派了人去查……主考官最近见过面的人,需要些时间。”
一边说着,他目光有些飘渺,又坐在原地发起呆来。
“这样怎么行啊,”贤妃伸手戳戳他的额头,转身在厅中踱了几步,“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伏光!对了,伏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