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柔君对于宝棋的关心微觉动容,哭得愈发伤心起来,"或许你说的是对的,可是我真的好恨啊……"
到底人心肉长,宝棋见她哭得如此难过,也有些心疼起来,也再说不出其余劝告的话。
* * *
月圆之夜。
梅英独坐宫殿走廊内,对着月儿发呆,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她的神色忽然透出一抹哀伤,微一垂眸,一滴晶莹的泪珠无声滑落,这几日她一直被困在这如同华丽牢笼的皇宫中,根本得不到外面的丁点消息,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或许他会为她的失踪而感到难过吧,可是她的双手却沾染着他父亲的鲜血,他该多么的痛苦与为难……
想到此,梅英不由悔恨交加,忽然,心口那处隐约传来些许疼痛,好似被虫子啃噬般,缓慢却煎熬,又过了片刻,那痛竟好似乱箭攒心,疼得愈发清晰。
梅英捂着心口,嘴唇发白,颤抖地喊道:"来人啊……"浑身直冒冷汗,原本红润的脸变得如死人般惨白。
半晌无人应。梅英颤颤巍巍地起身,准备回寝殿,然没走几步,浑身一阵抽搐,竟痛得昏厥在地……
"此事不许向任何人提起,知道没有?"
寝宫外,宁贵妃一脸严肃地小声嘱咐宫女芸玥。
"知道了,娘娘。"
"盯住她的一举一动,以后只要她有什么异常举动或者见过什么人,都要来通知本宫。"宁贵妃回首看寝室内一眼,狭长而妩媚的眸隐隐闪烁着算计之色。
"是,娘娘。"芸玥小心谨慎道。
梅英再次醒来之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床旁边坐着南无炁,他的手上缠着纱布,布上浸着一缕血痕,眉不禁一蹙,挣扎坐起。
"你仍需再躺一会。"南无炁做势去扶她,却被梅英躲开。
鼻尖忽嗅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梅英下意识地舔了舔干燥的唇,却尝到一丝铁锈味,再看他手上包扎的伤口,一股沉重的感觉系上心头,身体上的疼痛似乎减缓了许多……
梅英好不容易恢复血色的脸又白了几分,质问道:"告诉我,我的身体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皇上为什么会把我认作是云裳公主?我明明与云裳公主长得一点都不像,你们究竟在谋算什么?!"
南无炁一双冷森森的眼直勾勾地盯着梅英,令她直打了一哆嗦,却仍固执地抬眸与他对视,半晌过后,但听他叹了口气,幽声道:"你当真想知道?"
梅英虚弱地点点头。
"你中的蛊名为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梅英疑惑道:"为什么我会被认作云裳公主?"
南无炁闻言窅黑的眼眸忽然浮起激动的之色,声音如同游丝般缥缈,"因为见到它的人,会循着这花的指引通向幽冥之狱,见到最为想念的人,但可惜的是,此刻只能够作用在一人身上……"而且此蛊极难练成,唯有至……
"你是说,皇上之所以把我认作云裳公主是因为蛊虫的原因?"梅英不可思议道。
梅英的出声打断了南无炁的神思,他嘴角浮起一抹愉悦的笑容,"是的,第一个见到它的人将踏着这花的指引通向幽冥之狱,见到最为想念的人,从此之后,你便是云裳公主了。"
"你们这是欺骗!你们究竟要利用我做什么?!"梅英激动道,她无法接受这种弄虚作假,惑乱人心的做法。
南无炁神色愧疚道:"抱歉,这个你无须知道,你只要好好做你的云裳公主便成,但有一事,我希望你能够知道,我无意伤害你,魏王妃原希望我让你成为皇上的女人,但我并未遵从沈柔君的嘱托。"
梅英默然望了他片刻,突然想要看清他面具底下的脸,"你究竟是谁?"说着想伸手过去想脱下他的面具却遭到南无炁的拒绝。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南无炁蓦然站起身远离床榻,似乎有些害怕被梅英看清他的真面目。
"我走了,下次月圆之夜,我会再来的。"
梅英愣住,下次月圆之夜?难道每次月圆之夜她都要承受一次这样的疼痛?
第一百零五章 重逢
"怎么?本王想见一下这云裳公主也不行么?"
慕容洹一直对这突然冒出来的云裳公主十分好奇,然今日才腾出空闲来访晤云裳公主,不料刚踏进朝阳宫的大门不料便被宫女拦截,因此十分不痛快。
"殿下请恕罪,只因云裳公主身子抱恙,暂时无法见人。"芸玥为难道。
"既身子抱恙,怎不通知皇上?莫不是你们公主不愿意见本王才要你谎称身子抱恙?"慕容洹显然不相信她的说辞。云裳一直都是横在他与父皇之间的一根刺,偏偏人又是他二哥找来的,这其中必然有鬼。
芸玥见慕容洹脸含愠色,慌忙下跪,惶然道:"回殿下,公主的确是生病了,不过公主说她只是旧疾复发,只要吃过药歇两天就没事了,之所以为不曾惊动皇上,是公主见皇上国事操劳,不想皇上再为她担心,还请殿□□谅公主这一片苦心吧。"
"旧疾?公主有何旧疾?"慕容洹睨视着她,冷冷道。
芸玥被他盛气凌人的态度吓到,身子不禁害怕地颤抖起来,"奴婢才侍候公主几天,公主不肯说,奴婢也不知道。"
慕容洹见她如此惧怕自己,当下叹了口气,为难一听命行事的宫女这并非他的行事做派,语气于是温和了几分,道:"罢,替本王问候一下……云裳公主,就说本王等她好后再来看她。"
芸玥暗暗松了口气道:"是,奴婢一定将殿下的话传达给公主。"
墨香把慕容洹带到书房的时候,花洛正在借酒买醉,听闻响动,花洛不过懒懒地抬眸,淡扫了他一眼,又收回了视线,沉默不语地继续饮酒。
墨香见状脸上顿时浮起愁色,向慕容洹恳求道:"殿下,您帮忙劝劝爷吧。"
慕容洹点头答应,墨香掩门离去。
还没找到她,他怎会倒下?他只是……他只是有些害怕……花洛凤眸微微泛红,仰头闭眼将酒壶中的酒一饮而尽,抚额苦笑。
慕容洹坐在他身旁,拿起旁边酒杯递过去,花洛瞥了他一眼,拿起另一壶酒打开给他倒了满满一杯,慕容洹一饮而尽。
"我想你并不需要我的安慰。"相较于墨香的感性,慕容洹还是比较理性的,他并不认为花洛会一直消沉下去。"我这边也有派人秘密去寻找,若是有线索,定然会立即通知你。"然而他此刻也有着自己的烦恼。
"谢谢。"花洛虽然没有看他,然语气却十分真诚。
"真没想到她就是小时候总缠在你身旁的那个小丫头。"慕容洹感慨道,这大概就是他俩的缘法吧,可他的云裳却是真正的回不来了,当年他若没有答应云裳的请求带她偷偷去骑马射猎,云裳便不会自马上跌落磕到路上的尖石因而丧命,是他夺去了她鲜活明媚的生命,如果云裳还活着,如今正是芳华正茂,或许已经招了驸马,过着甜蜜幸福的日子吧,每每想到此,慕容洹便觉得心脏好似被人狠狠拧捏着,痛得他喘不过气了。
"我也没想到。"花洛垂眸黯然道,心中恨自己没有早些与她相认。
慕容洹将心中愧悔重新埋藏会心底,"不说这些事了。子澈,你可知,前日我二哥不知从哪找来一女子献给我父皇,结果我父皇一见到她,便认定她是云裳公主,并且隔日便让她入住了朝阳宫,并向外宣称她便是云裳公主,你觉得这事是否有蹊跷?"
花洛闻言倒颇觉好奇,"云裳公主不是已经薨逝许多年了么?"
慕容洹脸色一沉,"是啊。所以那女子不可能是云裳。"
"或许只是长得像?"花洛忽又兴致缺缺道。
慕容洹闻言神色闪过无奈,叹道:"也许吧,但我未能目睹她的真容,我原去朝阳宫拜访过她,可被她的宫女以她身子抱恙为由拒见了。"
花洛不禁皱眉沉思。
慕容洹继续道:"我觉得此事十分古怪,就算她长得再像云裳,我父皇也不应该糊涂到把她认作已经死去的人吧?可是我听闻底下宫女内侍传,我父皇似乎是真觉得云裳死而复生了,完全把她当做了云裳。"
花洛摇摇头苦笑:"或许是思念过甚,入了魔怔吧。"
慕容洹闻言一愣,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随即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突然道:"对了,过几天就是我父皇寿宴,到时你定然也是要去的。"到时或许能够见到那云裳公主吧。
"明白。"花洛漠然道,显然并不是十分上心的样子,之后拿起酒壶默默喝起了酒。
* * *
时值慕容皇帝寿宴,恰好日暖风恬,花明柳媚,御花园内仪仗缤纷,御乐齐鸣。
慕容皇帝戴冕冠,穿冕服端坐宴席中间,显得十分威严,朝臣们纷纷忙着上前献礼祝寿,献礼毕,席间开始演奏起了歌乐,一帮穿红着绿的舞姬翩然而来。
众人皆醉于歌舞之中,唯独花洛却只是坐在席前默然饮酒,直到宴席过半,忽听闻云裳公主到,但闻香风拂拂,一身着雪色缕金宫裙,头戴九凤钗,蒙着面纱的瘦削女子出现在宴席当中,因为慕容洹先前的话令花洛不由多看了这云裳公主一眼,只因这一瞥,那黯然的凤眸忽然亮了几分,而那女子看到他时,那杏眸中也蓦然浮起一丝惊愕,这变化并未逃过花洛的眼,花洛压抑内心的激动焦躁,继续不露声色的打量她的一举一动。
慕容皇帝见到云裳公主到来,严肃的脸顿时变得慈爱起来,梅英不安地献上寿礼,慕容皇帝十分高兴,立马赏赐了她许多金银珠宝,梅英谢恩后急忙告退,慕容皇帝见她神色惶恐,以为她害羞面对朝臣,便许她退下了。
花洛也趁着众人不注意悄然离席,追上正准备回朝阳宫的梅英。
"公主,可否等一下?"
梅英听闻身后的声音,身子一僵,脸上顿时惨白几分,那低沉悦耳的声音,曾是她眷恋难舍的,可如今却令她心生畏惧,她无法再面对他,跟在她身后的芸玥正欲上前阻拦花洛的接近,却被梅英打发先行回朝阳宫,有些话必须得说清楚。
园内只剩两人,花洛走到梅英身旁,梅英愈发局促起来。"靖阳王有何事?"梅英故作镇定冷淡道。
"你认识我?"花洛低低问道,声音温柔中又透着小心翼翼,而一双凤眸胶在她的脸上,眸中似有着缠绵悱恻的光景,看得梅英五内沸然,怎么也狠不下心冷脸对他,心中更有一股难舍的情意荡漾开来。
梅英垂了眸掩饰其中情愫,支吾道:"只……只是方才听芸玥说过,芸玥她是我的宫女。"
花洛眸中浮起悦色,不由靠近她几分,亲近道:"看来公主定然是对我定然是十分感兴趣,才会向她打听我是谁。"
这种只有情人间才有的亲昵氛围令梅英颇感别扭,只当他是在与云裳公主调情,不由后退了些许,冷声道:"才不是这样。"
"公主,请恕我的唐突,可以让摘下您的面纱么?很想看一下您动人的容貌。"他的语气中透着一丝恳求,可神色却难掩风流。
动人的容貌?还没见过她呢便如此花言巧语,真是轻浮无礼的男人,而且难道他不知道自己是已婚男人么?竟还这么随意撩拨她人,亏她还以为自己的失踪会对他的影响极大,不料他竟然连惦记自己一下都不曾,便找到了下一个目标,果然啊,男人都不靠谱,妻子没了再找一个就好,梅英越想越愤懑,突然便抬高了下巴,高傲道:"你说让本……本公主摘下面纱本公主就要摘吗?本公主偏不摘,就不给你看,亏你还是一王爷呢,简直就是个登徒子,下流无耻之极。"
花洛微愕,"公主果然还是觉得我唐突了吧。"又突然自嘲地笑了起来,两眼微红,哀伤道:"对不起,公主,只是你长得很像我失踪的妻子,所以才这会丧失理智提出这般无礼要求,还请公主见谅。"
"原……原来是这样啊。"梅英羞愧的同时又感动无比,"那……那我不怪你了,只是我叫云裳,我真不是你的妻子。"依旧没法以真面目与他相对啊。
"我也没说你是啊……"花洛神色略含无辜。
梅英:"……"
也是,他只是说长的像而已嘛,她怎么就自作多情的以为自己是呢,不对啊,她不就是么……简直被他弄糊涂了,梅英不由惊慌失措起来,"我……我要回朝阳宫了,你要去哪里请自便。"
花洛望着梅英慌里慌张的背影,不由莞尔一笑,眸中满含眷恋不舍以及失而复得的喜悦之色,这般伶牙俐齿,张牙舞爪,慌乱时却又如同受惊的小白兔般可怜兮兮,惹人怜爱,怎么可能不是他的妻子呢……
不过这样也好,不必迫切地要与她相认,否则有可能会让她愈发想逃离他的身旁……
第一百零六章 一见钟情
是夜更深,梅英独坐窗前,想到今日与花洛的相见,再无法控制情绪,恸哭起来。
芸玥进来,见状担心问道:"公主,您怎么了?"
梅英急急掏出绣帕拭去眼泪,掩饰道:"没什么,风大,沙子进了眼。"
"公主,夜深了,不如奴婢服侍您歇下吧?"
"你困了就自己去睡。"梅英道,视线呆呆地望着窗外。
芸玥望着背影纤弱的背影,忽然小心翼翼带着试探性的口吻问道:"公主。今日那人不是靖阳王吗,公主您认识他?"
"不认识。"梅英摇摇头,淡漠道。
"那靖阳王怎么见到您好像十分吃惊的样子?"
"他认错人了。"梅英忽然转过头,疑惑地打量了她一眼,不满道:"芸玥你问这么多做什么?莫不是以为我与他有什么苟且之事?"
芸玥闻言忙跪下来,诚惶诚恐道:"奴……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担心公主。"
梅英烦躁道:"我没事,你不必担心我,还有,你先去睡吧,我想一个人再坐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