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锦见状就知道李氏还瞒着时复这事。
她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娘,余家这亲事,还能不能再商量商量?”
李氏一听这话,脸色就沉下来了。
“锦儿,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当初是你自己挑选的亲事,你也是中意余玞的,怎么现在,你是要反悔?这亲事可不是一般小事,说不要就不要的。”
李氏说到最后,口吻已经很严厉了。面色也隐隐有些怒色,结成这门亲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再者,时锦这般出尔反尔的,也让李氏忍不住生气,什么事情都可以任性一些,独这件事不行。
见时锦不说话,李氏当真生起气来了。
“你也不小了,说话做事总得有分寸才是。你倒是说说,为何又不愿嫁到余家去了,余玞是没得说的,这就要参加秋闱了,中举肯定的,就是以后考进士,也肯定是没问题的。余夫人为人也和气,那天老夫人寿宴,余家老太太,余夫人,对你也是极满意的模样,你自己也看得到,”李氏越说越生气,这个女儿真的有些任性了,“你到底还有哪里不满意?”
“余二公子他有心上人了。”时锦见李氏脸色阴云密布,只好解释了原因。
李氏听得一怔,脸色稍缓,“你如何知道?”
“我亲眼看到的。”时锦道。
李氏倒是没有追问她在哪看到的,是谁如此问题,而是沉默了下来。
她沉吟了一会,脸色已经完全平复下来,又生出愧疚,自己太过着急上火了。她拉过时锦,伸手将她搂在怀里。
就在时锦以为李氏会同意的时候,李氏说话了。
“锦儿,你还不知道,不是哪个姨娘占着喜欢,谁就能爬到正妻头上作威作福的。就算余玞他有心上人,你嫁过去,就是正妻,你硬气一点,哪个姨娘都爬不到你头上。余老夫人和余夫人也都喜欢你,站在你这一边,再者你父亲和余玞他爹平起平坐,余玞不敢对你不好的。嫁过去后,赶紧生个儿子,有了傍身的底气,更不怕姨娘作妖了。到时候若是不高兴,就是将那姨娘卖了,也是正妻的权力。”
时锦:“.......”
“哪个家中不有几个姨娘呢,就是没有姨娘,也早有了通房丫头,你是正妻,心胸要放大一些,不要吃这个味,你懂事了,余玞怎样,也是尊重你的。”
李氏还在絮絮叨叨地劝她,时锦心越听越心凉。余玞有心上人这事在李氏看来,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反而在李氏看来,是她太小女儿心思了,想不过来余玞有心上人这事根本就影响不大,毕竟她对这亲事的喜欢程度,只在决定这门亲事中,占了很小很小的一个部分。
从李氏处出来,时锦心沉甸甸的。当初不过是为了躲开她以后的命运,才匆匆选了余玞。也管不了余玞有没有心上人,嫁谁都比进宫好。
甚至直到现在,余玞有没有心上人其实也是无关紧要的。
她回想到昨夜李尤一路的沉默来。
她想起来,当初李氏拿来的画像中,是有李尤的。真是造化弄人,她亲手将他的画像剔了出来。
第33章
到了次日, 一大清早, 时府上下就紧锣密鼓地忙了起来,只因为今儿时府中的女眷们,全都要去仓北寺上香。
时锦也比平日起得更早了些。
两个丫鬟早已收拾好了一大堆东西, 备换衣裳, 鞋等物。急急地梳妆好了,前院便来人来催了。主仆三人, 连忙带了东西, 朝前院去了。
时锦想着今儿是上香拜佛,总要穿得素净些。没想到了前院, 却见宋姨娘等人皆是穿红戴绿,盛装打扮,一番衬下来,倒显得她不重视似的。
时锦到的时候,老夫人还没有来, 李氏也还没有, 门口只站着时鸢和宋姨娘,吴氏, 乔氏。
时锦一一见了礼。
吴氏挤上前来, 亲亲热热地拉住了她的手, “三妹妹今儿穿得倒素净,不过也没事, 素净些好, 免得冲撞了佛祖。”
一旁穿金戴银的宋姨娘一听这话, 脸色就不大好看了。
“瞧老二媳妇这话。佛祖一眼就能看透人,什么人站在佛祖面前,都是赤条.条的,穿什么有什么打紧。只要心诚,佛祖自然显灵。再说咱们时家是什么人家,走出去,穿得这么素净,还当是家中穷得揭不开锅了呢。”
吴氏以前和宋姨娘她们关系很近,最近不知怎么,又和她们卯了起来。
只见吴氏闻言,冷笑一声,“宋姨娘不过是个奴才,该称呼我二奶奶才是,老二媳妇也是你叫的吗?”
宋姨娘一听这话,脸色唰地就变了。这话可真是戳了心窝子了。
“你...你...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宋氏气得脸都白了,她在府里快二十年,没人这么羞辱过她。见吴氏还兀自在冷笑,顾不得是什么场面,冲上来就想厮打吴氏。
时鸢脸色也不好看,但还是急忙拉住了宋氏。今儿是上香的日子,还是为聿儿祈福,若是两人就这样在府门前打起来,老夫人铁定要发怒的,谁都落不下好。
乔氏站在一旁,见两人吵了起来,面色有些焦急,却也不敢上前劝解。
见宋氏气得不轻,时锦也连忙拉住吴氏,心里却不由想到,吴氏以前看着像是没长脑子,谁想一说话就能戳人死穴。
时鸢低头劝诫了宋氏几句,宋氏虽然愤愤不平,却也不敢再闹。只是恶狠狠地盯着吴氏和时锦。
这个吴氏,以前和李氏关系不好,就来巴结她们。现在时湛回来了,可能是得了甜头,又奉承起李氏来了,对她们的态度也是一落千丈,理都不大爱理会了。今儿竟敢这般给她难堪。宋氏心头暗自发狠,迟早要收拾她!
又等了一会儿,老夫人才由碧莲扶着出来,见等候的几人脸色都不大好看,沉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宋姨娘还垮着脸,时鸢连忙笑道:“没什么事,鸢儿扶您上去。”
时锦左看右看,没见着李氏。老夫人都出来了,没道理李氏还会让老夫人等她,莫不是李氏不去了?
果然老夫人吩咐了一声,“你们也都上车去,鸢儿陪我坐一车。”
几人应下,吴氏挽着时锦,跟着她上了一车,宋姨娘和乔氏坐在一车。几个丫鬟也跟着主子上了车。
吴氏贴着时锦坐下。
她突然这么亲热,时锦还有些不自在。让吴氏突然改变的原因,想来只有一个,就是时湛对吴氏的态度。应该是时湛对她好一些了,让吴氏有了盼头,这才又来亲近她们。
“三妹,以前是嫂子错了,还请三妹不要与嫂子计较。”
吴氏拉住时锦的手,脸上有几分别扭,想来她从来没有这么说过软和话。
“都是一家人,以前的事,我都忘了。”时锦道。
吴氏对时锦的印象还停留在以前,这下见她如此大度,倒显得她以往实在是不懂事,不由尴尬地笑了笑,也松了口气。
又欢喜道:“你二哥说要在衙门里做点事,爹也同意了。”
时锦倒是有些惊讶,时湛在她看来并不是纨绔,他只是特别的热爱自由的古人罢了。
“那很好啊。”时锦不知该说什么,她觉得时湛并不是甘心在这小小的地方,安稳生活一辈子的人。
吴氏看上去很高兴,时锦心里由是想,也并不说出来破坏人家心情。
马车摇摇晃晃的,很快出了城,车外面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马蹄声哒哒,和车轱辘转动的声音。
时锦揭开帘子,外面是一片金黄的田野。稻子挂在枝头,沉甸甸的。是个丰收年。
偶有农人赶着牛经过,带着竹笠,慢悠悠地走着。
“三妹快将帘子放下来,可别熏着了。”吴氏见外面有牛,连忙叫了时锦一声。
时锦看了看那头牛,浑身刷得很干净,可能是农人一家的依靠,所以很是爱惜。
马车在道路上骋弛了小半个时辰,才在一处山峰前停下。
时锦下了马车来,只见山峰巍峨秀丽,又有些陡峭,一眼望去,林木深深,看不到寺庙在何处。只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小路,延绵盘旋,再往上,路就掩在了丛林之间。
老夫人也在时鸢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
后面上来四个腰圆膀粗的穿着短衫的轿夫,抬着一架竹轿过来,老夫人上了轿,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便往山上去了。
这山当真是高。
参天大树随处可见,路边长着很多奇花异草,有些美丽有些奇香。
时锦小喘着气,伸手用手巾抹了抹额上的汗。倒不觉累,心里反而无比的新鲜。
再登上一个台阶,一方庙檐便在林木间露了出来。
寺庙看着还算巍峨,玄色寺门正大开着,一行七八个僧人正站在庙门口等候,见时家众人出现在山路尽头,前面那个白须老僧双手合十,似乎念了声阿弥陀佛,这才领着众僧走出庙门,迎上时家众人。
“时老夫人。”老僧走至下了竹轿的老夫人面前,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这才见礼。
老夫人也双手合十,“慧能大师。”
时家众人也跟着连忙见礼。
时锦一开始还对这座寺庙有些好奇,没成想这寺庙的和尚竟是如此趋炎附势的德行,巴巴地跑到庙门来迎,一点都不四大皆空。但也出于礼貌,跟着时家众人见了礼。
老僧领着老夫人走在前面,众人跟及身后,进了寺去。
寺庙内和时锦所想象的相差无几,庭院中长着两颗参天大树,枝繁叶茂,洒了半院的清凉。
院中有两鼎香炉,正冒着香烟,后面的大殿中,有木鱼声传出。
“叨扰了大师的安宁,实在罪过。”时老夫人缓声对身边的慧能说道。
慧能微微躬着身体,呵呵一笑,道:“老夫人言重了。这边请。”
时家众人跟着慧能进了大殿,又有小沙弥取来垫子,老夫人带着众女眷跪着上了香,众人面对着佛祖,口中都念念有词,各有所求。
时锦眼见着老夫人吩咐碧莲给添了五百两银子的香油钱。
慧能脸上的皱纹愈加深了,又道:“老夫人请移步厢房用茶。”
老夫人却道:“还有一事要麻烦大师。”说着转头道:“鸢儿和锦儿留下,其他人先去厢房。”
众人便跟着一个小沙弥去了,连青禾等丫头,也都被叫下去了。
“大师,我这两个孙女,也到了婚嫁的年龄了。劳烦大师给她们算算姻缘。”
时锦闻言心中就是一凛,古人最是迷信,最相信什么算命之类的了。要是有人被算出是什么天煞孤星,一辈子就这样完了。
慧能自然说好。便让时锦二人跪上前来,一人给了一只竹筒,画着奇怪花纹的命签子塞了半桶。
时锦握着竹筒,手心都紧张得要冒出汗来。毕竟穿越这种事都能发生,再发生点别的,也不是不可能了。
两人同时摇响了手中的竹筒。
只听见啪嗒先后两声,时锦睁开眼,就见时鸢先了一步,从地上捡起了一枝竹签。
时锦也捡起了面前那只。只见上面写着一句诗。
若得春风来意,自有翠绕珠围。
她偏头看了看时鸢,她还低着头,看手上的竹签。
两人将签子交给慧能解签。
慧能先看了时锦的。
“这签是上上签,老夫人有福,小姐们自然也是有福的。这位小姐以后也是不差富贵的。”
老夫人听了,眉头却是微微一皱。
慧能话毕,又接过时鸢的。
“禄天吉神入命,福贵白日生天。”慧能脸色凝重起来,头一回有人抽到这个签。他转头看了看时鸢,见她面相显贵,时家家主又是一方大员,抽到这个签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位小姐真是顶顶的富贵命,老夫人,只怕您时家,要飞出一只金凤凰来了。”
时锦倒是听得一愣,她也听明白了意思。她看向时鸢,见她面有惊讶,似乎也不是很相信。
老夫人也有些惊住了,半晌才回过神,将惊讶收回心底,道:“借大师吉言了。”
说着出了大殿来,又到了西厢,吃了几杯茶,老夫人便去听经了。
宋姨娘则带着时鸢出去了,也没说去哪。
只剩下时锦和吴氏、乔氏坐在房中。
干坐无趣,时锦便邀吴氏和乔氏一起出去逛逛。
乔氏摇头拒绝,吴氏倒笑吟吟地陪着时锦出来了。
寺庙里四处都很整洁,两人往后殿走去。零星有些香客往来,还有一些沙弥,缓步路过。檀香萦绕,钟声袅袅。院庭深深,倒很是古朴。
两人说着话,四处走动了一下,也不敢多停留,逛了一圈就回去了。
时锦二人回到厢房后不久,宋姨娘和时鸢也回去了。身后的丫鬟子雁怀里抱着一只坛子,很是吃力的样子,她小心翼翼地将坛子放在地上,也许是抱了太远,手有些酸了,落地的时候,手滑了一下,坛子磕在了地上。
宋姨娘唬得一跳,连声骂道:“死蹄子!当心点,磕破了要你皮子紧!”
子雁吓得一瑟缩。
时鸢道:“好了,姨娘,子雁也不是故意的。”
宋姨娘哼了一声,见坛子没事,也就不说话了。
时锦见状倒是好奇,她看着地上的坛子问道:“二姐姐,这是什么?”
宋氏兀自坐下,没吭声,时鸢笑道:“是庙中的圣水,带回去给聿儿喝的。”
难怪宋姨娘这么宝贝。
众人坐了一会儿,老夫人就回来了,还带回来一大摞经书,吩咐众人回去每人抄十遍,烧了给时聿祈福。
时锦:“........”
吃过斋饭后,一行人便打道回府了。
烛灯下,时锦正奋笔疾书着,桌面上已经铺满了抄好的经文。
时锦抬起头,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她翻了翻剩下的部分,还有半指厚,一遍都还没抄完。
哀嚎了一声,时锦将笔丢进了砚池。她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夜已经很深了,不知几更。庭院中有零星有些萤火虫在飞舞,绿莹莹的,一闪一闪,时锦看得入迷。
突然纱窗外出现一张脸,将正在出神的时锦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李尤自己打开了纱窗,笑嘻嘻地跳进了房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