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的白月光——一砾沙
时间:2019-02-10 12:05:38

  顾双华刚送走方仲离,正坐在窗前抄书,这时已经立了夏,连呼吸的空气都变得闷热粘稠,因是在自己房里,她只穿了件薄纱褙子,里面是藕色的齐胸襦裙,将袖子撩起到小臂上,房里的冰块不够凉,身后的宝琴正边撑着下巴打呵欠,边有一下没一下地为她扇风。
  顾双华抄了会儿便觉得燥热,可厨房送来的梅子汤已经喝光,于是深吸口气,告诫自己要清心静念,不可为外物分心。
  果然她很快就沉入书中世界,再抄了一会儿,竟觉得真的凉爽了不少,再仔细一琢磨,好像是因为风变大了。
  抬头一瞧,窗外的树叶丝毫不动,疑惑地转头,发现那倦怠的小丫鬟早不见踪影,哥哥坐在她身后,手持团扇,颇为悠哉地为她扇着风。
  顾双华吃了一惊,连忙问道:“宝琴呢,怎么能让哥哥为我扇风。”
  顾远萧倾身过去:“为何我不能为你扇风。”
  顾双华突然想起他之前说的,要为她穿衣执扇,再看见哥哥的神情,便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可她刚低下头,嘴里被塞了颗冰镇葡萄,甜甜地沁入心脾,顾远萧用帕子擦着手,笑道:“方才看见厨房刚备好的,想着你该喜欢吃,就拿过来了。”
  顾双华将口里的甜意咽下去,一眼瞥见他竟拎来满盒的葡萄,无奈道:“那应该是准备送到各个房里的,你就这么全拿走,他们可不好办。”
  顾远萧满脸坦然:“不过是些葡萄,就算是什么御宴,你若是爱吃也先紧着你吃。”
  顾双华被他说的有些臊,可那葡萄清清凉凉,确实挺好吃的,于是低着头想再去摸,可顾远萧却将她的手指一按,又拿起一颗为她剥着皮道:“我既然曾经承诺过你,自然要好好照顾你……”他将头靠过去,又将那颗葡萄喂进她嘴里,意味深长地道:“还有,服侍你。”
  顾双华也不懂哥哥现在怎么能毫不羞臊地说出这些话,她鼓着腮帮子,将那颗葡萄含在口中咽下,朱红的软唇被汁液染得湿湿的,顾远萧看的有些失神,手指舍不得离开,便在那唇瓣上轻轻抚动一下。
  顾双华心弦猛地一紧,觉得哥哥那一刻的神情熟悉而危险,也不知怎么想的,竟张嘴用力往他的手指咬下去。
  顾远萧猝不及防,疼的将手指缩回来,再看顾双华一副警惕神情,只觉得妹妹现在越来越出息了,索性将手摊在她面前道:“解气没,没解气可以继续。”
  顾双华看见他手指上深深的牙印,也觉得有点傻眼,心虚地问道:“很疼吗?”
  顾远萧摇头:“都不及那晚疼。”
  顾双华自然懂得他说的那晚是哪晚,低头叹了口气,摸出一颗葡萄剥了皮递过去赔罪,顾远萧却不伸手接,只倾身过来,沉声道:“你喂我?”
  顾双华瞪了他一眼,不由分说将葡萄往他手里一塞,然后用帕子擦了手,决定不要离他继续抄书。
  顾远萧受了妹妹的冷落,却并不为然,重又拿起扇子在她背后为她扇风,阳光从屋檐下照出两人叠在一处的身影,窗外有莺啼蝉鸣,一株合欢花斜伸进窗棂,开的灼灼生艳。
  顾双华逼自己静下心抄了几行,可鼻尖总是会嗅到哥哥身上的熏香,然后心就乱了,仿佛被装了只不安分的雀鸟,左突右撞,将一颗心踩得全是深浅不一的印记,终是忍耐不住,转头道:“哥哥你在这儿,我没法静心抄书。”
  顾远萧将团扇一压,道:“我除了帮你掌扇,连话都未说一句,为何心不静?”
  顾双华被他说的噎住,正在支吾时,顾远萧却淡淡一笑,问道:“你可曾听过《六祖坛经》的一个故事,说慧能去到法性寺,值印宗法师讲《涅盘经》,时有风吹幡动。一僧曰风动,一僧曰幡动,议论不已。惠能却曰:‘既非风动,也非幡动……”
  他用扇柄轻轻点了下她的胸口,含笑低声道:“你可记得,慧能当时说了什么?”
  顾双华的脸立即红透,她当然记得:非风动,非幡动,是仁者心动。
  作者有话要说:  不多说了,今天双更,但是可能会有点晚,你们明天起来看吧。
 
 
第56章 
  顾双华自然不愿承认, 她心乱难安皆是因为哥哥, 他在自己身后微沉的鼻息, 衣衫褶皱时的响声,摇动扇面时, 随风飘来熟悉的龙涎熏香……
  于是她侧过身子,躲避开哥哥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一本正经道:“风动也好,幡动也好,无非是那一瞬的天地气象,何需费心追究,只要等到那一刻过去,自然能云过风清、晏然自若。”
  顾远萧摇了摇头, 扇柄又往她肩上一点,道:“粉饰太平。”
  顾双华假装不懂,转身再对着桌上那本书, 可字句却全看不进心里, 垂下头叹了口气道:“哥哥, 你能让宝琴进来吗?”
  顾远萧一挑眉:“怎么, 我服侍的你不够舒服?”
  顾双华把书页一合,转头认真道:“叫宝琴进来,我要午歇了。”
  这已经摆明是在赶客了, 顾远萧就算脸皮再厚,也不可能真留下来伺候她睡觉。
  当然,他其实是想的, 可现在也只能到想为止。
  可正准备起身离开,顾远萧突然想起件事,手指敲着桌案问道:“你可知道,双娥即将同冯氏定亲?”
  顾双华立即来了兴趣:“姐姐要定亲了吗?冯氏就是皇后母家吗?”
  顾远萧轻点头,见她十分感兴趣,便将顾双娥同冯家长子的故事大致说了一遍,顾双华听得面上含笑道:“想不到冯氏与侯府注定是要结为姻亲的。”说到此处,难免又会想到冯夕颜,于是偷偷瞥过去道:“哥哥,冯小姐那般容色与才学,别说是我,京城贵女几乎无人能与她匹敌,你为何非要……”
  她见哥哥脸色不好,声音渐渐发虚,可她确实想不明白,自己论相貌、论出身、论才学性格,哪一点比得上那位冯小姐。况且冯小姐对哥哥一片痴心,顺水推舟便是一段佳话良缘,他为何舍易求难,非盯着自己不放呢。
  顾远萧倾身过来,眼底似有黑雾翻涌,一字一句道:“吾心若扁舟,只能容得下一人,这一世,我也只想载你一人。”
  顾双华按在书页上的手一抖,这虽是一句深情之语,可她听得出,哥哥在生气。气她的自卑怯懦,更气她看轻了他这份情。
  她低下头,声音细的像蚊叮道:“倘若……我只是说倘若,倘若你我真能成婚,日子久了,你身为长宁侯,为了侯府兴盛,能多开枝散叶,自然是要纳侍妾的,那还谈何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顾远萧被她气得想笑:“我若要纳侍妾何须等到婚后,陛下也好、母亲也好,这些年他们明里暗里塞了多少人过来,你可曾见我留宿过一人?”
  顾双华将头越埋越深,他越是这般将心摊开,她越怕自己无法回报这样的深情,这时,她又听哥哥沉吟着道:“双华,你可愿意等我?”
  她疑惑地抬头,撞见哥哥那双小心探究的眼:“双娥虽是你姐姐,年纪却与你相仿,如今她也要嫁了,你可会觉得不甘?”
  顾双华大约是从小对处境认知清醒,哪怕及笄后,也从未有过恨嫁情绪,更未指望自己能嫁个什么世家良婿。唯一曾幻想过的,就是嫁一位出身贫门的绿衣郎,夫妻相携能过上富庶宁静的小日子。
  可被狐狸精上身这件事,彻底打破了她十几年的平静,现在竟还要在信王和哥哥之间选择,想想都觉得十分玄幻。
  顾远萧想的却是另一件事,他最近一直在找当年的旧人,卖力查苏少陵那件案子,可若要洗清苏少陵叛国之名,让她恢复身份,都不是短期内能达成的。顾双华今年已经过了十七,再拖下去,她可愿意等自己。
  顾双华见他神情忐忑,莫名有些不忍,杏眸垂下,轻声道:“我不急着嫁人。”
  顾远萧弯起唇角,随即又想起信王那个大麻烦,倾身过去,用近乎霸道的语气道:“谁来求亲,你都不许嫁。”
  顾双华皱起眉头,她只说不急着嫁,何时说过绝不会嫁,可哥哥已经满意地站起,想了想,将斜伸进窗棂的那支合欢花折下,弯腰插在她鬓间,柔声道:“‘年华灼灼艳桃李,结发簪花配君子。’只要你愿等我,我定会用余生相还。”
  直到哥哥脚步走远,宝琴端着盆热水进来,顾双华才抬手摸了摸头上花枝,内心一片彷徨,她叹了口气,将下巴压在手臂上,望着窗外一树繁花,忧虑地想着:到底该怎么办呢?
  又过了两日,公主府来了封信,说是对爱女甚为想念,本月初八想约她去东湘楼听戏。
  顾远萧虽是百般不愿,但公主已经退让到这般地步,他总不能再拦着人家天伦之乐,于是顾双华那天早早起来梳洗打扮,欢天喜地地被马车载到东湘楼,然后被亲自相迎的老板直接带到了雅间。
  雅间里只有公主一人,十分不合她平日里奢靡享受的作风,这时她正将衣袖撩起,姿态慵懒地剥着面前一盘杏仁,见到她进来,眼神才亮起来,赶忙拍掉细屑,朝她招手道:“快过来,本宫可好几天没好好看你了。”
  顾双华心头一暖,赶忙坐过去,顺手拿起团扇为公主扇风,公主将剥好的杏仁塞到她手里,笑眯眯同她聊了些家常,然后又忍不住控诉起她那个独断霸道的哥哥。
  顾双华神情柔和地公主絮叨,偶尔插上几句话,觉得这气氛十分融洽温馨,这时,台上幕布拉起,开始唱一出《思凡》,演尼姑的旦角不但唱腔好,身段也十分软,顾双华看的目不转睛,旁边的公主却转动着凤眸,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
  待到台上演罢一场,公主才似不经意问道:“对了,那日你还没告诉本宫,你的意中人究竟是谁呢?”
  顾双华慌张道:“公主莫要瞎猜,哪里有什么意中人。”
  公主“啧啧”两声,“若是没有,你那荷包是绣给谁的?”
  顾双华本想答是绣给哥哥的,可那荷包已经给了信王,这可真是说不清了,正在着急时,门外突然有人通传:“公主,信王爷求见。”
  “哦?”公主挑了挑眉,眼睛撇过来,意味深长道:“他倒是闻风而动,这么快就找来了。”
  顾双华如今对信王的心思十分复杂,还未理好头绪,信王已经翩然走进,潇洒地一躬身道:“侄儿见过公主。”桃花眼往这边挑着道:“还有双华妹妹。”
  公主将手一伸:“无需这些虚礼,左右你也不是冲着本宫来的。”
  信王微微一笑,也不争辩,将腰更弯了一些,道:“公主可否将双华妹妹借我说几句话?”
  公主失笑道:“她一个大活人坐这儿,哪轮得到本宫替她做主。”
  信王于是偏身朝顾双华笑道:“三小姐可否赏本王这个面子?”
  顾双华不知他要说什么,局促地看了公主一眼,公主却给她一个爱做什么就去做的眼神,觉得这么拒绝太不给信王面子,于是只得站起,对公主道:“双华去去就回。”
  然后她同信王走到转廊上,敛下目光恭敬地问道:“王爷找我有何事?”
  信王却对她这疏离的态度很不满意,上前一步道:“那晚的事,莫非你全不记得了?”
  顾双华心头乱糟糟,本能地退后一步,信王略有些失望,又问道:“我送你的茶,可还合心意?”
  顾双华瞪着眼问:“什么茶?”
  信王咬了咬后槽牙,决定以后再同顾远萧算这笔账,他取下腰间荷包,神秘笑着递过去道:“你觉得这荷包和以前有何不同?”
  顾双华接过来,正待翻看,信王突然靠近小声道:“本王在里面加了样东西,你闻一闻,能不能辨出是何味道?”
  顾双华便放在鼻下闻了闻,然后惊喜地道:“是茶香?”
  信王得意地笑道:“你喜爱煮茶,本王就弃熏香不用,将雀舌混着紫花芽茶磨成粉,这可是我亲自调成的,用了许多种茶一样样搭配,才能调出这般清幽独特的香味。”他眼神脉脉地望着她,道:“这香即是本王所创,就命名为‘双华’如何?”
  顾双华愣了愣,随即脸颊微红,将那荷包递回去道:“不过是茶粉做的香囊,何需起什么名字。”
  与此同时,公主远远站在帷帐后,望着两人将那荷包塞来递去,低吟浅笑的模样,微微挑起红唇,心里仿佛多了几分了然。
  作者有话要说:  555我果然做到了,如果还有没睡的小天使,晚安哦。
 
 
第57章 
  当顾双华回到雅座时, 公主正咬下一颗杏果, 笑得有些古怪, 她摸了摸头发,觉得还是该解释下方才的事, 便坐下道:“王爷与哥哥素有交情,经常在王府走动,所以我与他也算是熟识。”
  公主眼角上挑,一副“我懂的”表情,又剥开一颗杏果递过去,仿似不经意问道:“你今年都过了十七吧?侯府那些长辈从未帮你张罗过婚事吗?”
  顾双华老实地摇头:“家中还有长姐未嫁,双华并不着急。”
  公主长长“哎”了一声,小指一翘往她额上点了点, 道:“这可是你的终生大事,怎能如此不上心,再拖到明年你都十八了, 走出去可是会被人说闲话的。”
  顾双华觉得奇怪, 公主这样的性格, 不该因为年纪就向她催婚, 于是想了想道:“婚姻之事,首要得寻投缘钟意之人,还需牵扯门第家世, 。”
  公主凤眼一斜,笑道:“你心里,不是早有了钟意之人?”
  顾双华微微一怔, 随即心头浮起个模糊的影子,竟是半晌未回公主的问话,公主见她这模样,明显是情窦已开,只是这孩子还在似懂非懂之时,并不懂得分辨自己的感受。
  可公主已经是过来人,眼珠转了转,忍不住为干女儿筹谋打算起来。
  她早看出长宁侯对她有超出兄妹的感情,可顾远萧若作为寻常男子,可以算是一等一的良配,但是偏偏他们在世人眼里做了十七年的兄妹,若要成为夫妻,必定会经过许多阻难与非议。
  况且,顾双华从来不是离经叛道之人,要突破她心中早已建起的伦理界限,只怕得经过噬骨蚀心的爱恨离愁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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