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引——长安小郎君
时间:2019-02-11 10:59:45

  我颔首,向他淡淡一笑,心想,这大概就是一场虚惊。                        
作者有话要说:  小满:我不背锅的!债见!
 
  第75章 斜月沉沉藏海雾(一)
 
  自那晚后, 晁衡除了上职, 便时时不离我左右, 又让吉麻吕每晚巡夜,各处门房也都遣了家奴值守, 但那黑影却再未出现过。其实, 我倒不甚在意, 还觉得他是有些草木皆兵了。
  此日当又闲暇,便想着再去找茜娘说话, 却谁知方一踏出房门, 倒见霜黎急急领了个小婢过来。这小婢面生, 想非府上之人, 及至听她开口报了一回,才知竟是宁王府同心的侍婢。
  我恍然一惊, 这才意识到, 自我成婚前后,沉溺燕尔之乐, 竟一点也没想起同心来。她没有来参加我的婚礼,亦未来讲过一句话,倘若平静无事,岂是她的做派?
  因而着急起来, 赶紧询问那小婢, 道:“你家县主如今怎样?”
  “县主还好,只是又被王妃关在府上,许久了, 连夫人的婚事也不得顾上。至于其中缘故,想必夫人悉知,不用小婢多言。小婢今日也是偷偷从王府跑出来的,县主让小婢给夫人带句话,她是实在没办法了,请夫人代她去探望楚公子,也尽力帮帮他们的婚事!”
  这小婢说得越发动情,声泪俱下,话毕又连连向我跪拜。我不用她如此,也已是心急如焚,更添愧疚,想自己真是太糊涂了。
  “不要怕,回去告诉你家县主,我必定竭尽全力,要她千万保重身体,不要太过伤心!”我扶起那小婢一阵叮咛安慰,仍旧要霜黎好生送出去。
  霜黎既回,便与她商议办法,可这一时倒真想不到什么万全之策,徒生烦恼而已。踟蹰了片刻,我决定先去楚家一探。
  这楚府本与我家最近,抬脚即到,便与其守门家奴报上来由,乃引我入正堂相见,亦不费半盏茶的时辰。
  天阔形容消瘦,面色如灰,彼此相视,他含悲带愧,极尽消沉之意,教我一时也深感痛心。
  “病了?”我扶他坐下,不免关切询问,“可曾请大夫瞧了?”
  他愣愣地,倒忽然一笑,却道:“晁夫人今日怎么有空光临寒舍?”
  我一听,这个人还能开玩笑,看来尚未心死,便白了他一眼,仰面道:“若非受人之托,谁会浪费这大好辰光来见你这蠢物!”
  “怎么?是同心要你来的?!她好不好?”天阔这才急了,忙又窜起来,凑近了追问,“她都和你说了什么?你快告诉我!”
  我摇头一叹,想此事倒不好拿来取笑,只便如实与他说了,他知晓后则更添黯然之色,一时发怔,眼中掉下泪来。
  “我知道,都是我不好,是我不争气。”天阔说着越发垂头懊悔,“她从小喜欢我,我却从未察觉,后来也是她一直为我操心,我却什么都给不了她。”
  “公然,别这样。”我亦心酸,却不知如何相劝,只抬手轻轻拍了拍他,“你们的婚事不会比我们还难。”
  他苦笑,道:“自落第后,我是无颜再去学馆,更也不想出门,唯是你们成婚那日,我去给晁衡做了傧相。我真的很羡慕你们,也恨自己一无是处。或许这婚事原本不难,却因我的无能难上加难。”
  “公然!你既自感有愧,也明白其中道理,如何不再接再厉,反至这般萎靡不振呢?!”我见不得他这副堕落样子,不免急责。
  “没用的!”他大喊了一声,身体颤抖退后了几步,“你可知道,宁王府已经在给同心选婿了!纵我有心勤学,也等不到来年春闱了。”
  我大为震惊,想同心教人传话竟没有提到此事,便可见,我这数月的疏忽,他二人真就到了山穷水尽之处。
  “那你姐姐呢?事到如今你也放下面子与她说啊!她肯定能帮你的!”情急之下,我只能想到楚妃。
  “姐姐很少回府,只偶尔遣奴婢来问两声,而况近日亦听说俨儿那孩子病了,姐姐日夜照料,并无闲心。”天阔意志低迷,声调缓缓弱下去。
  且先不论孩子的事,我也早听同心说过,楚妃的心思早已不在她这个弟弟身上了。天阔并无其他臂膀可依,倒真是步履维艰了。
  “公然,你信不信我?”沉思片刻,我有了想法。
  “我自然信你,可你又能怎么办?”他抬头看我,眼中还只是一片犹疑失落。
  我知道自己不比从前,还能入宫,还能见到父皇,可顺而思之,庆王府却是能去的啊!这楚妃既然无暇,我便直接去面见潭哥哥。
  “你振作一些,等我消息!”
  我丢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兴宁坊虽则不算远,但事急心急,我便回府牵了马,疾驰而去。
  不多时抵达王府门首,仍按规矩报上姓名来历,可这家吏却不甚容情,言道庆王岂见区区民女,将我赶至阶下。这情形却是我没料到的,不免气恼,但并不愿轻易放弃,便就在这台阶旁坐着守候。我想,潭哥哥或进或出,总要经此正门,肯定可以等到他。
  一时又一时,也见这门前有些人来往,却都是些不相干的。眼看已是午后,我等得饥肠辘辘,口干舌燥,人也变得昏沉沉的,心中一时有些气馁。
  “唉,早知道就说个谎了,我要是‘修成县主’,看他们还敢拦我!”我托着腮自言自语,满是无奈抱怨,“可我的令牌早被收走了,想也骗不了人,唉,好惨……”
  “玉羊?!”
  我还没抱怨完,忽闻头顶骤然一呼,抬眼看时,竟正是潭哥哥。也没见他是刚回来还是要出门,倒也顾不得了,只有兴奋。
  “潭哥哥,我来求你件事,我等你……”许是起得猛了,我感到一阵眩晕,眼前忽明忽暗。
  “怎么了?!”他立马将我扶住,“我带你进去!”
  我并非十分支持不住,便点点头由他扶持着进了王府。及至一间厅堂,饮水稍歇,倒也缓了过来。
  “这暑热的天,为何在外面等?不知道进来吗?”他态度关切,仿佛还有些生气。
  我撇嘴摇头,只有一叹,却又看见案上放的精致糕点,不免馋了,也不与他客气,边吃边道:“是你的家吏不让进,还说庆王岂见区区民女,我也没办法,总不能扯着嗓子在外面叫你吧?”
  “放肆!来人,去把……”
  “不不不!我可不是来告状的!有正经事,有正经事!”
  我是随意调侃,没成想他却恼了,恐要多事,不免赶紧收敛。潭哥哥倒也依从,舒了口气,仍自端坐。
  “究竟何事?是不是那晁生欺负你了?”
  我正要说,不想他先问起,却又问得稀奇,便解释道:“晁衡对我很好,我是为公然来的,就是楚妃的弟弟。”
  “嗯?为他何来?”潭哥哥目光一抬,自是不明。
  “说来话长。”我沉了沉气,将天阔与同心的往事细细述说了一回,末了生出许多感喟,“先时担心你是晚辈,也不好对宁王说起,但如今我见不了父皇,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
  潭哥哥听罢皱眉沉思,神色不算为难,才道:“此事既已日久,如何不曾听楚妃提过?”
  “她……”这一瞬,我倒想实话实说,可又大没意思,便转言道:“是公然不曾对楚妃讲,他自知无力,心中惭愧。而况,楚妃要周全王府内事,又有幼子,他也不愿多加烦扰。”
  他点点头,缓缓道:“说起来,这楚天阔我见过多次,倒也是个单纯厚道之人,与同心的性子可堪般配。这样吧,我明日去一趟宁王府,先探一探伯父的口气再做计较。”
  “好好好!那我就替公然先谢过哥哥了!”我一听是有希望,不免喜上眉梢。
  他笑了笑,目光微凝,似有所思,却道:“玉羊,不为别人的事,你还会来见我吗?”
  我不傻,明白他的心意,只淡淡答道:“会的,你是我哥哥。”
  “是啊,我还是你哥哥。”他将我的话重复一遍,笑容中带出几分苦涩之意,顿了顿又道:“我那时说不舍得看你嫁给别人,但你终究还是赢了父皇,得偿所愿。玉羊,我该祝福你才是。”
  “没有哥哥的计策在先,我也不能如愿,哥哥于我夫妻二人有大恩。”我看着他,话自肺腑。
  “不说这个了。”他略一摆手,亦拂去面上郁结,重展笑颜,道:“我知父皇遣黜你乃为权宜之计,但也不免断了你的奉养,而晁衡如今官职尚低,俸禄亦微,你们家计怎样?可有拮据为难之处?”
  他问这话,我竟有些汗颜,只笑道:“我不持家,倒不觉得怎样,或许是不如从前,可我也无他求,不过吃饭穿衣,并未短缺。”
  “果然是你能做出来的,嫁了人还不持家。”他抬手点点我,朗声笑开,稍待收声,还是关切地叮嘱了一句,“他日若真有艰难之处,一定要告诉我。”
  我只笑领好意,也无可多言。未几日头偏西,我便要告辞回家,可潭哥哥以我方才不适,执意相送,我再三婉拒,他才答应只送出主院。王府极大,出了主院仍是曲廊连苑,水亭相接,另有一侍女引路,我才能辨得清方位。
 
  第76章 斜月沉沉藏海雾(二)
 
  “这不是晁夫人吗?”
  行至一方小池, 忽见楚妃从假山后头走出来, 她一袭深紫纱衣, 依旧是不出意料的美丽。只是,其神态自若, 目光幽远, 恐怕是早就在等着我了。
  “一旁候着, 我与夫人还有话说。”她走近几步,先支开了侍女。
  “不知侧妃有何赐教?”我淡笑视之, 亦从容应对。
  “赐教?”她扬起声调, 尽情地显露着轻蔑与怨恨, “我怎敢赐教你?倒想请教一回, 你是怎样赢了陛下,扭转乾坤的?又是怎样在婚后还能勾引别人的夫君?!”
  我哪里容得她这般侮辱, 立时火冒三丈, 指着她的鼻子瞪道:“什么叫勾引?!楚妃,你也自重些!!”
  “难道我说错了吗?”她并不示弱, 仍以厉色反诘,“凭白无故,你到王府来做什么?进门时又与殿下一路相拥,你以为这王府的人都没长眼睛吗?独孤玉羊, 你真是好手段啊!”
  本也气极, 恨不得给她两个耳光,可她竟说到我的来由,这不是她自讨苦吃吗?因而只笑道:“我来王府不过是因为某些人早已鬼迷心窍, 只顾得嫉恨仇怨,连自己的本分都忘记了!”
  她果然一惊,神情迟疑,减去几分盛气道:“你有话直说!”
  “你的夫君会告诉你的,时辰不早,告辞。”我抱臂冷笑,未留一丝余地,绕行离去。
  那侍女就站在前方廊下,见我过来,仍送我出府。及至门首,理衣上马,正要扬鞭,却又见潭哥哥匆匆追来。
  “已近酉时,宵禁鼓一响,你肯定赶不回去,若遇见金吾卫,倒不好解释,我还是送你。”
  他一片好意,目光殷切,而也容不得我多想,话音一毕,鼓声就真的传来了。于是,潭哥哥命人也牵了马来,与我并驾同行。这一路十分平常,我们偶尔聊两句无关紧要的话,不多时便抵达升平坊。
  “哥哥就送到这里吧,都能看见府门了。”横街前,我向他道别,说着便要下马,却一恍惚,脚下一扭,险些摔下马背。这紧急关头,自是潭哥哥拉了我一把。
  “小心些。”他显出急色,立刻先下了马,朝我伸出双臂要接我,“你定是累着了,来,我抱你下来。”
  “不用……”我倒没这么娇气,可看他实在关切,也不想耽误时间,便依从了,扶住他的两肩,由他抱下马去。
  “谢谢哥哥,哥哥也早些回去,天暗了,路不好走。”我略低下头,尚有些尴尬。
  “好,回去看看有没有伤着,好好休息。公然的事若有进展,我就遣人来告诉你,不必过于挂心。”他这才点头微笑,说了这话便拉动缰绳,调转马头回去了。
  眼看潭哥哥的身影消失在横街尽头,我长舒了一口气,才觉浑身放松下来,便也牵马回府。可没走几步,一抬头却忽见晁衡立在前头。
  我想霜黎必定与他说了缘故,倒不用解释,只笑着迎上去,道:“你也是才到家吧?是来找我的?”
  “嗯,刚到此处。”他亦笑笑,从我手中拿过缰绳,“庆王送你回来,都说了些什么?”
  原来他来得还挺早,倒看见了潭哥哥,我也无可隐瞒,只如实道:“却也没什么关紧的,就是嘱咐我好好休息,等他的消息,他已经答应帮公然了。”
  “这便好。”他颔首,淡淡一句,再平常不过。
  未几回到府内,正是用饭之时。原也不觉什么,我仍像平素那般与晁衡说笑,可他却不太热情,只偶尔应一声,低头自食。
  这倒奇怪了,难道他在外头与人置了气,心情不好?正要细问,却又见他放下碗筷,丢下一句“早些休息,不必等我”,便独自往书房去了。
  “他这是怎么了?之前也这样?”我只好招来霜黎问询。
  霜黎摇头,亦是不懂,“校书回来时一切都很正常啊!或许是真的有什么要紧的公事要处理吧。”
  我心里迷雾一般,仍觉得不太寻常,可一时想不通,只先回房更衣梳洗。等到二更天,依旧不见晁衡回来,便向窗外探看,南边书房的窗纱上映着他端坐的身影,一点要动的迹象也没有。
  我已经很累了,可这情形难免心烦,也睡不着,主意打定便索性找了过去,问清楚才是。推门进去,晁衡正伏案书写,见我进来,却还不停下,更未说话。
  “很晚了,回去睡吧。”我在他身侧坐好,拽了拽他的衣袖,“到底怎么了?是谁惹了你?”
  “我不是让你不要等我吗?”他略侧身,虽则开口,但态度却显冷淡,“我还有事,明日也要去司经局,帮太子殿下整理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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