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漆、程漆,程漆能找到她吗?
陶枝到底是个普通女子,鼻头酸涩,心中一片惊惧绝望。忽然,那股熟悉的檀香飘散开,轻轻划过她的鼻尖。
陶枝一怔,左手攥成拳头,生出一丝勇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不能用这只手杀人,但或许,她能为自己搏来一丝生机!
只要跑掉,往人多的地方跑,她就没事了。
陶枝深吸一口气,那矮壮男子已距她不过几步远,满脸黝黑的肉,眼中闪着垂涎的光。身后高大男子的脚步也越来越近。
她浑身发着抖,紧紧咬住嘴唇,在矮壮男子朝她扑来的一瞬,把书往身后胡乱一砸,然后左手朝前一推,带着幽冷想香气的掌心在面前划过,那矮壮男子瞬间觉得呼吸困难,像要烧起来一般,动作就停了。
陶枝一刻也不敢停,心里怕得要死,飞快地绕过他往巷子外奔去。
高大男子只看到他忽然被钻了空子,气得破口大骂:“你这个废物东西!这么个兔子都能让她跑了!”
矮壮男子重新找回呼吸,剧烈地咳嗽两声,也觉得脸上挂不住:“干她的,那娘们儿手里有东西!”
“有个屁!快追!”高大男子立刻动身往她的方向追过去,“把她往金老板那儿赶,今天不交差你我都得丢饭碗!”
矮壮男子也不敢怠慢,什么猥亵心思都没了,跟着他赶紧追。
身后的脚步声穷追不舍,陶枝慌不择路,气渐渐喘不过来,眼前的路却越来越陌生。那两人似是对这里非常熟悉,不时从哪个路口窜出来,陶枝只好往另一个方向跑,渐渐地被逼进了一个巷子里。
眼泪不停地落下来,她却根本来不及擦。
心里有个声音不停地回荡:跑不掉了。
完了。
陶枝拖着几乎脱力的身子,踉跄着钻进一条隐蔽无人的巷子。
另一边,程漆看了眼被五花大绑坐在地上的金老板,再四下看了看这个黑作坊,心想:和陶枝做一个生意的……
在外,北楼便如皇帝御下金刀,见了他,等同于被判了死刑。郭尚书已经吓得半昏迷,几乎没了意识。
程漆走过去,用鞋尖踹了一脚金老板:“你找陶枝什么事?”
金老板还是横得很:“陶枝?什么陶枝?我还桃花呢!”
程漆面无表情,眼中寒霜落下。他手指轻轻一抬,空气中似乎牵动着看不见的线,密密实实地织起来,金老板正要说话,却忽然感觉到一阵剧痛。
有什么东西落在皮肤上,像用刀刃不停切割,却不见血,甚至没有见到这男人有什么动作,那痛感却仿佛要断了他的骨头。
程漆懒散地半阖着眼,神情清冷:“我再问一遍,你找陶枝什么事。”
“陶、陶枝,是那个被休的女掌柜?!”金老板疼得倒在地上,隐约知道自己惹上了不能惹的人,“我就是、就是找她做买卖……”
忽然,金老板在剧痛中想起什么,瞬间面无人色。
“和、和我没关系……”
程漆眉一折,还不待问,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像是女子的绣鞋踏在石板上,透着慌乱。紧接着是男子的粗喘和叫声:“都他妈到这儿了,我看你还往哪儿跑!”
陶枝脸色白得像纸,额角鬓边的冷汗彻底浸湿了发。
那两个男子凶神恶煞,再次从两边包围过来,把她逼向了那扇院门。幸好他们对这片熟悉,七绕八绕还是把这娘们儿带到了对的地方。
矮壮男子累得半死,恶狠狠道:“直接把这娘们儿推进去,金老板应该就在呢。”
高大男子应一声,两人阴着脸走向她。
陶枝紧紧靠着背后的门,左手掌心浸满冷汗,右手死死握住左手手腕。方才成功了一次,她说不定还可以再用一次。
可是跑走了然后呢?她能跑出去吗?她能被救吗?
难道、难道她真能杀人吗?
陶枝心里被恐惧和悔意挤满,满脸泪痕。那矮壮男子刚才着过道儿,这次一点不敢大意,嘴里骂着就来推她肩头。
门是开着的,陶枝被推得撞开了门,直接往后倒了下去。她颤抖着摊开左手掌心,闭上眼睛,绝望地想:干脆同归于尽。
可预想中坠地的疼痛没有袭来,她跌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里,有人扶住她的腰,按着她的头往怀里一压。
“别怕。”
程漆脸色极差,瞳孔里翻涌着暴戾的黑,手臂青筋暴起,搂着她的手却是小心温柔的。
陶枝几乎失去了反应,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是程漆。
他就这样出现了。
陶枝窝在他怀里,眼泪瞬间淌下来,沾湿了程漆胸口的衣服。
程漆从不知道,眼泪竟然是这样烫的。那温度透过衣服,烫得他心都卷起来,抽着疼。
两个男子一看院里情况就知道有变,立刻往回跑,梁萧自觉带人上去追。
程漆没动,手臂紧紧箍着陶枝的腰,手不停地揉着她的额角和后颈,可她抽泣的声音还是停不下来,反而越来越大。
“受伤没?”程漆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捧着她被泪浸湿的脸,拇指擦着不断落下的泪珠,“哪儿疼?”
“程漆,程漆,”陶枝摇头,攥着他的衣服,像抓着她的救命稻草,“我要死了。”
就这四个字,程漆以为自己心都不会跳了。
过了片刻那阵闷痛才缓过去,程漆让她全身重量压自己身上,低声哄:“哭什么,我来了,你好好的。”
陶枝眼睛红肿,干脆埋在他肩头,把脸藏起来。
程漆轻按着她后脑的穴位,一直低声地哄。具体说了些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但感觉得到陶枝哭声渐小,最后轻轻抽了一下,不哭了。
他就捏着她的颈子,宽厚掌心揉着,眼睛看着远处梁萧提过来的人,冰冷杀机毕现。
陶枝的发丝蹭在他颈间,脑袋动了动,程漆低头:“嗯?”
陶枝没抬起脸,声音闷的:“程漆。”
程漆这辈子没用过这么轻的声音,简直怕惊了她:“嗯……”
陶枝抬起凌乱通红的眼,嗓音里还有微微的哽咽:“……我好想杀了他们。”
程漆一怔,半晌后才勾起唇角,揉揉她眼底的皮肤。
“哪儿用得上你。”
两个人被提着进了小院,根本不敢同金老板对视。坊间关于北楼的传闻有那么多,看着这一院静默无声的黑衣人,难道,难道真是……
矮壮男子一眼看出谁是领头的,连忙半直起身求饶:“大人!大人!我们只是受人之托,真的非是故意——”
程漆走上前,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抬脚踹在他胸口上。
这一脚石破天惊,那人连哼都没能哼一声,瞬间飞起重重撞在一旁的石碾上,当即就起不来了。
梁萧站在程漆身后,看见他护腕下的手冒着黑气,却并没有用毒让对方痛不欲生。
他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来攻击,那就真的是要出气了。
梁萧叹了口气,印象里的程漆或死气沉沉或懒懒散散,手下见过的血不少,却从不不会动一点情绪。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程漆发怒。
高大男子听见那动静,根本连头都不敢回,也不敢说话,可程漆下一脚就朝他递了过来。他只觉得下巴上接触到光滑的缎面,然后便是一阵难以抗拒的冲击力,让他整个人被掀得飞了出去。
两脚下去,这俩人就已经半瘫。
程漆停一下,怀里的人没动静,他低头:“看不看?”
陶枝知道他在给她出气,她还是窝在他怀里,闭着眼:“不看。”
“……你继续。”
程漆唇一勾,奖励似的揉揉她发干的唇瓣,转过头动了动,发出轻微的脆响。
“我们姑娘让继续……”他冷笑着,眼神锋利,一步步走向他们,“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
马蹄子在地上蹭两下,打了个响鼻。陶枝有点怕这个长脸的家伙,往旁边站了站。
程漆和梁萧交代完事,大步向她走来。
陶枝这会儿已经平静下来,只除了浑身乏力。她眨眼往后边看了看:“你忙完了?”
“嗯,”程漆点头,伸手就要抱她上马,“回家。”
陶枝方才太慌乱,抱着他只觉得找到了救星,这时候才觉出羞,忙往后退退,小声:“我……我自己来。”
程漆压根儿不听,揽着她的腰,一手勾膝弯,轻轻松松把人抱上了马,然后自己也翻身上来。
陶枝侧靠着他结实的胸膛,不安地扭了扭。
“别动。”程漆两臂固住她,伸手拿住缰绳。
他把马驾得很慢,蹄声一下下的,听着叫人安心。陶枝低声问:“程漆……你怎么会在那儿?”
程漆低头看她,把人往怀里拉了拉:“我如果不在那儿,你怎么办?”
陶枝睫毛一颤,不想回忆那惊惧绝望的感觉,闭上眼不说话。
程漆便也不再问,心里琢磨着件事。
过半晌,才听见陶枝低细的声音:“……但你在了。”
程漆心尖一缩,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的冲动,他捏过陶枝尖尖的下巴,让她脸朝自己。
“哎,”程漆极近地看着她,“你住过来。”
陶枝的眼睛微微睁大:“啊?”
“住过来,”程漆慢慢的,说得极清楚,“没人敢动你。”
马背上微晃,程漆的手臂却是稳的。陶枝定定地望着程漆黑亮的、认真的眼睛,一时没说话。
程漆看她,心想:答应了,就算进我家门。
进了我这门,就是我的人。
过一会儿,陶枝低下头,轻轻开口。
“好。”
声音软细,像飘在风里。
第25章 一更
陶枝怕阿婆担心, 说得轻描淡写, 却还是把阿婆吓得脸色发白。
“住过来好, 住过来好!”阿婆握着她的手,连连道, “今天阿七在, 今天就搬!”
陶枝回头看一眼程漆,他抱着胳膊靠墙站:“我没意见。”
虽然想尽快,但姑娘家到底东西多, 七零八碎的,收拾起来没个完。这边陶枝在家整理着,那边阿婆给她腾出房间。
院里大的厢房就东西两间,让两兄弟住上了, 还剩的就两间耳房,和一件后罩房。阿婆给陶枝腾的是程漆那间屋子旁边的厢房, 看屋子实在是小, 叹了口气:“委屈阿枝了,怎么也不能让她住到后罩房去呀。”
程漆倚在门口, 偏头看见自己房门就在几步远的位置, 便笑笑:“我觉得挺好。”
阿婆起身,正看到他懒散又不怀好意的神色,一掌甩在他肩头:“阿枝来了, 你可不许欺负她。”
程漆心情好, 勾唇笑:“怎么会呢。”
原本阿婆就勤于打扫, 屋子里挺干净。阿婆拿着扫帚来, 程漆接过去,把地扫一遍,又洒了水拖一遍。
他打扫着,阿婆就去抱来床褥,按他们平时用的,一层厚垫,一层褥子。铺上之后,程漆看了看:“再加一层褥子。”
阿婆看他一眼,没说话,眼中有几分揶揄。
程漆抬头一蹭鼻尖,比划道:“她那屋,床垫了三层,垫薄了可能睡不惯。”
阿婆捂嘴乐了一下,笑着往屋外走:“好好好,阿婆这就给加……”
加了层褥子,又把床单被□□好,阿婆看了看差不多,就推程漆出去:“这儿我看着就行,你去帮帮阿枝。”
“有什么好帮的……”程漆低声念一句,脚下却直直地朝对门走。
陶枝的衣服就有两箱,胭脂水粉瓶瓶罐罐堆满了桌,还没收拾完。如今她买这些倒不是为了用在自己身上,而是为了多学习别人的经验,好增进自己的技艺。
其实不过是搬到对面去,就是来回取也不算麻烦。但……
陶枝拍了拍箱顶,心想:她就是愿意过去的。
有家人,有开心事有伤心事,有人陪着,无论春冬寒暑,她都不是一个人。
程漆靠在门上看她发呆,半晌后才敲敲门板:“磨蹭什么呢。”
陶枝回过神,忙回头:“快好了。”
程漆嫌弃地扒拉着她桌上那堆瓶瓶罐罐,“啧”一声,到底还是动手帮她收拾。有了程漆在一边,速度快了很多,一下午的功夫就全搬了过去。
看着那间小小的屋子被自己填满,陶枝心里也满满的。
程漆站她身后,看她进了自己家的屋子,嘴角的弧度始终弯着。他也进了门,大摇大摆地坐在她床上,眼睛盯住她:“我就在隔壁,晚上不许吵。”
陶枝哪还怕他,一撇嘴:“我还叫你不要吵呢。”
程漆“嘶”一声,伸手捏她脸,“刚进门儿就硬气了是?”
陶枝打掉他的手,隐约觉得进门这词怪怪的,但也说不上哪里怪,就想赶他:“你起来,新床单坐脏了。”
“新床单也是我的,”程漆勾唇,“我就乐意坐。”
“那你自己坐。”陶枝气得跺脚,转身去小厨房帮阿婆了。
她出去之后屋里仍有浅淡的香,程漆深吸一口,哼笑出声,低声补上一句:“……人也得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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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上正值壮年,年富力强,后宫妃子颇有几位艳冠京城者,其中最为得宠的是贤妃娘娘。
刚有太监过来传了信儿,说皇帝要来和清宫用晚膳,贤妃忙叫人准备,自己匆匆坐在梳妆台前,叫人把她脸上的妆面补得更精致些。
大丫鬟拿起桌上那罐粉,问道:“娘娘,今日还用这芙蓉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