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清转头看向几个府医:“太后说了,宸王的伤一定要尽力医治,任何药材都可以入宫拿,医好了宸王,你们都有赏赐。”
“是,王爷的伤恢复得很快,请郡王放心。”
闫清“嗯”了一声,再看向宸王:“二哥好好养伤,我过几日再看你。”
宸王的眼神在那一刹那黯淡了下去,仿佛有着浓浓的失望。
闫清不再逗留,起身离开那个充满药味的房间,站在屋外用力吸了一口气。
廊下,王冉慧红着眼走来,见到房外的闫清时立在原地。
闫清颔首:“王姑娘。”
王冉慧呆呆愣愣的,反倒是她身边的小丫鬟紧张起来,一会扯扯王冉慧的衣角,一会又对王冉慧挤眉弄眼,一副想尖叫又要狠狠憋着的样子。
闫清:“……”能不能好好说话?
王冉慧终于反应过来,低着头诺诺道:“郡王。”
闫清干咳一声,走下台阶,准备随便说个什么,却发现王冉慧的头低下去就再也没抬起来,随着闫清越走越近,她的头反倒越来越低。
闫清突然想到小说里王冉慧对男主的感情,立即停下了脚步,对王冉慧道:“二哥已经清醒了,你不必太伤心。”
王冉慧点点头。
“你进去,我先走了。”闫清道。
王冉慧终于肯抬起了头,眉头深锁:“这就……走了?”
“今日累了,想回去歇息。”闫清笑笑,走了两步又道:“其实你这样已经很好看了。”
王冉慧今日没涂抹脂粉,连眉都没画,闫清一眼就看出来了。
王冉慧的脸一红,但终于没有之前的窘迫了,唇角微微挑起来,有些得意。
闫清负手走出院子。
王冉慧才十五六岁,正是朝气蓬勃的年纪,不施粉黛也有股少女的天然美,比起小说里那个爱得歇斯底里的女配,闫清更愿意看到现在的这个王冉慧,她虽不掩饰自己的喜恶,但她至少天真直率,闫清也终于明白宸王如此喜欢这个小表妹的原因。
可有些人就让人不那么省心了,甚至有些头痛。
闫清看着宸王府门外站着的女子,有种想要退回去再看一次宸王的冲动。
这个林语棠怎么去哪都能碰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孽缘?
“郡王。”林语棠带着和煦的笑容走过来,给闫清行了个礼:“郡王这是去看宸王么,我也正要去呢。”
“我刚看完正要回府,你进去。”闫清赶紧抬脚就走。
“那我改日来看。”林语棠一转身便跟在闫清后面。
“你跟着我做什么?”闫清停下来。
林语棠也停下来:“许久没见郡王了,想和郡王说说话。”
“……”闫清:“我们好像不太熟?”
连王冉慧都知道脸红呢,这个林语棠怎么比他还要坦荡啊!
“多说说话就熟了。”林语棠完全不在意,指着拐角处道:“拐过这个弯就是市集了,要不去逛逛?”
“我不去!”闫清转身就走。
半个时辰后,闫清第十次掏出了自己的钱袋。
林语棠把玩着刚买来的小银刀,裸着刀刃十分潇洒地在指间转了几圈后回鞘,叹道:“不过是做来给小孩子玩的,怕是连只鸡都杀不了。”
闫清咬牙切齿地将刀抢过来:“不好你还要买,还花我的钱!”
林语棠嘻嘻一笑:“郡王又不缺银子,逛市集不就图个开心嘛。”
闫清回想起自己刚才一脸傻笑地吃完两碗豆腐脑的情景,有些无言以对。
林语棠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那里面全是闫清花钱买的东西。她就这么提了一路,一边甩一边走,时不时在里面掏出个零嘴塞进嘴里。
见惯了林语棠诡计多端的样子,这样简单无害的林语棠闫清还没见过,忍不住道:“你是多久没逛过集市,就没见过一路走一路吃的。”
“从来没逛过,这是第一次。”林语棠又往嘴里塞了块糖。
“啊?”闫清愕然。
“我今天是偷跑出来的。”林语棠对闫清眨眨眼,笑得古灵精怪:“我说我来看望宸王,府门就让我出来了,说不定我爷爷以为我还在书房呢。”
闫清心里生出了点同情,将手里的小刀还给林语棠:“那就好好逛,回去好好认个错。逛集市而已,不会打死你的。”
林语棠笑着接过刀放进布包里,眼中闪过一刹那的低落,被闫清敏锐地捕捉到。闫清忽然觉得他依旧没看透林语棠,她诡计多端,潇洒不羁,可她真正的情绪却深深地埋在心里,谁都窥探不到。
逛着逛着天色就黑了,华灯初上,闫清原以为天黑了市集就收摊了,谁知道各家摊子都挂上了灯笼,比白日更繁华。
林语棠拉着闫清来到一个面具摊前,那些兔子狐狸的面具让闫清有些嫌弃,还都是木头做的,戴在头上不知道多沉。
林语棠在里面东翻翻西找找,面具摊的老板都皱眉了,才翻出两个面具来:“就这两个!”
两张面具张牙舞爪的,活像神棍戴的,闫清摇摇头,不肯戴。林语棠将闫清的钱袋拿出来捏了个碎银子扔在摊前:“不用找了!”
“要找的!”闫清赶紧道。
这个败家的,家里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么,凭什么不用找!
面具摊老板还是笑呵呵地给找了铜板,闫清伸手接钱的空档,林语棠便将一张面具给他戴了上去。
闫清回头瞪着林语棠,发现她自己也戴上了,两个黑洞里的眼睛笑嘻嘻地看着他。
“……”罢了,第一次逛集市的人,他还是让着点。
戴着面具抱着一堆没用的小玩意,从街头逛到街尾,一直到再没一个摊子了,两人才停下来休息。
林语棠的小袋子早就装不下了,闫清将手里的东西扔在脚下的草地上,气喘吁吁地坐了下去。
林语棠在地上垫了张帕子,也跟着坐下来。
头上的面具还没取下来,闫清懒得取了。
两人的面前就是护城河,桥上人来人往。
“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去?”闫清问道。
“待会就回去了,反正都是要挨打的,不如多玩会。”林语棠道。
“你一个姑娘家,经常挨打么?”
“家里女儿多儿子少,爷爷看我有天分,便把我当成孙儿来养。”林语棠望着天上的繁星,淡淡道。
闫清沉默了一会不知该说什么好,干脆继续沉默了。
“郡王。”
“嗯?”
“你娶我。”林语棠道。
闫清猛地一咳:“不行!”
交情归交情,娶是不可能娶的,一辈子都不可能!
林语棠眨眨眼:“娶我就和林家好上了,我还特别懂事,这么好的生意你都不做?”
“不做。”闫清果断摇头。
“唉。”林语棠可惜道:“我很喜欢你呢。”
闫清愣了愣,突然老脸一红。
被一个女孩子表白,这感觉真是难以言喻。
闫清略微尴尬地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杂草,道:“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说完闫清不仅泪流满面,想他以前也是个需要别人送回去的人啊。
林语棠乖乖站起来,收拾地上的小玩意。
突然听见集市那边传来一阵阵尖叫声,闫清抬头望去,见有大群人往这个方向挤过来,来势汹汹。
直觉告诉闫清这些人是冲着他们来的。
林语棠也听见声音,看了一会后道:“是来找我的。
☆、23.第二十三章
闫清见到那些气势汹汹的人确实拿了林家的灯笼。
“不对?”闫清看向林语棠,林语棠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
之前闫清就觉得不对,林语棠再怎么说也是个女子,偷偷跑出来大半天了,现在林家的人才开始找她?
而且看望宸王手上一件东西也不带,还那么巧就遇上他了?
闫清笑容淡淡,林语棠沉默了片刻也笑了,拍拍手站起来:“郡王别误会,爷爷让我接近你,只是想结亲罢了。”
“第一次逛集市?”
“确实是第一次。”
闫清伸手将面具推至头顶,琥珀色的眸子在灯光下显出淡黄色的光晕。
他唇角轻挑:“林姑娘果然诡诈。”
这一刹那,闫清深深地感到索然无味。
林语棠不笑了,嘴角扯了扯,带着些自嘲的意味:“不诡诈一些,如何能骗得郡王与我走在一起?”
看着林家的人越来越近,集市的人也跟着围过来。
“是不是觉得当场抓了我和你在一起的现行,林家明日就能上奏请赐婚了?”闫清道:“你现在是不是准备待会上演一场苦情戏,什么为爱私奔或者深夜私会?”
“郡王实在太清心寡欲,我们也是逼不得已。”林语棠看向林家的人。
就在林家的人刚到的时候,各个巷子里突然出现一大群人,以王华为首。与林家的家仆相比,这些人一看就是宫里的禁军,左肩上挂着的银质徽章在暗夜里让人炫目。
他们一进来便强势地将林家的人隔离出去,将闫清护得密不透风。
人群愕然。本以为是件富家族的腌臜事,结果还牵扯到禁军了。有个别眼睛亮的认了出来,小声道:“是西郡王……”
林语棠诧异,笑道:“原来郡王早有防备。”
闫清拢着袖子,在王华的保护下走出人圈。
他吃了两次林语棠的亏,再不学乖点,他还要不要在燕京城混了?
林家的人面面相觑,还想要试一试,毕竟西郡王是出了名的软性子。
“想造反?”禁军一亮剑,林家的人便噤若寒蝉。
“郡王。”林语棠唤道。
闫清回头,掀上去的面具下是淡漠的眼神,身后是零星的烛光。
林语棠提着那个袋子,问道:“下次相遇,还能否打诨说笑?”
闫清无言点头,转身离去。身后跟随了千百禁军。
街道顿时空旷,林家的家仆上前为林语棠披上斗篷,林语棠还注视着早已远去的背影。
“总觉得他孤身一人,却有千军万马。”林语棠喃喃道。
家仆莫名地看向禁军离去的方向,尽头只剩下静谧的黑暗。
第二日闫清没有进宫,这是太后吩咐的,要他在府里好好休息,膝盖养好了才能去慈庆宫。
于是闫清在府里百无聊赖地临字,却不想关于他的言论已经在燕京城里传开。
与林语棠的事一丝风波也没掀起,倒是闫清在慈庆宫说的那番话不知被谁刻意传了出去,只有那句“皇位没有命重要”被抹去了。
柳琴络端着瓜果点心进来,轻轻放在书案上。闫清垂首临字,感受到头顶一股炙热的目光。
闫清抬起头,见柳琴络眼中带笑,神情十分欣慰。
“……”闫清放下笔,饮了口茶,问道:“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不就是几句话传出去了么,难道众人还会给他颁发一个小红花不成。
他说那些话的时候,屋子里就他、太后还有秋嬷嬷三人,想也知道是太后命人传出去的,大概是为了洗清之前他刺杀宸王的谣言。
“上一世王爷费了多少心血才赢得满朝文武的赞同,这一世王爷先得到了慈庆宫的庇佑,以后的路王爷一定会走得很顺畅。”柳琴络又显露出那股睥睨之态,眼神充满坚毅。
闫清揉揉额角,几番欲言又止,终于道:“你上一世当了一辈子的皇后,为何对权势还有如此大的眷念?”
柳琴络的神情一滞。
闫清又道:“也许上一世我是贪念权位,为了皇位不折手段。可我现在并不想要那个位置,每天陪陪太后回府看看书挺好的。你被深宫锁了几十年,难道还想再回去?”
闫清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柳琴络已是热泪盈眶。
“唉,你别哭……”闫清赶紧劝道。
这柳琴络的眼泪真是说来就来的,每一次都让闫清手足无措。
他穿来之前也没见这么爱哭的!
“我……奴婢,”柳琴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以手掩面:“我想回去……我想回去……”
闫清惊讶地看着她。
这一次柳琴络好像是真的伤心欲绝,在地上哭了好久才止住哭声。
“你还好?”闫清走出书案,蹲了下去。
“我想他。”柳琴络抽泣道:“明明是同一个人,可什么都不一样了,我好想他。”
闫清沉默了。
他身体里的灵魂早就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这件事柳琴络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浓浓的愧疚包裹住闫清,他深深地叹口气,从地上站起来。
他是想将这副身体还给原主的,柳琴络想念原本的那个人,他又何曾不想念他自己的家。
可惜造化弄人,他回不去了,柳琴络这一世也无法达愿了。
王华的身影出现在门外,闫清忙道:“先别进来!”
柳琴络现在只是个奴婢,让王华见到她在闫清书房里哭,估计柳琴络少不了挨训。
看着地上哭得狼狈的人,闫清道:“别哭了,把脸擦擦。”
柳琴络抬头,眼前是闫清递来的帕子。闫清对她抬抬下巴,示意她看门外的王华。
柳琴络伸手接过帕子,将脸擦干后站起来,顿时又恢复到平静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