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您听我解释!”皇后仓皇拉住太后的裙摆。
“你不必叫我姑母,这些年你也从没真心实意当我是你的姑母,以后也不必了。”太后看也不看皇后一眼:“你放心当你的皇后,但太后的位置,你还是别想了。”
皇后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等皇帝驾崩了,就要废了她吗?!
“您不能废了我,我没有做错什么,您没有理由废我,朝臣也不会答应的!”皇后站起来。
太后没有回答,淡然一笑后离去了。
陈氏倚在门外,见太后出来了,一脸惨白的行礼。
太后停在陈氏面前,语气冰冷:“人自己不立起来,就不要怪别人欺负你。”
陈氏蹲着的身子抖了抖,轻声答道:“是。”
陈氏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直到太后的身影离开了景阳宫才缓缓站起来。
忽然一道身影冲过来,重重的一巴掌扇在了陈氏的脸上。
“是你求太后为你撑腰?”皇后阴狠道。
陈氏面无表情转回头:“母后多虑了,儿臣哪来的本事求太后撑腰。”
“那必定是为了穆王了。“皇后道:“今日的事给我烂进肚子里,太后终究是林家出来的,她刚才的话都是气话而已。”
顿了顿,又道:“更何况,我难道还熬不过她?”
太后必定是比皇帝先死的。
陈氏的嘴角抿起,垂下的眼中一片恨意。
☆、第六十八章
景阳宫里的气氛低压凄凉, 那头皇帝的赏赐却跟着俞贵妃的撵架一路回了后宫, 好不令人侧目。
皇帝甚少大排面的赏东西,平常也只着内务府挑选了各宫里赏一些, 今日却是他亲自选来送的。
不禁俞贵妃喜不自胜,其他人也看红了眼。酸溜溜的说俞贵妃年纪大了还不消停, 酸到了最后, 也只能叹道俞贵妃生了个好儿子。
太后回了慈庆宫,知道皇帝给俞贵妃赏了东西后, 便又跟着赏了一串沉香送去,一点也不怕招眼, 仿佛就是要让俞贵妃更招眼似的。
俞贵妃回宫领了赏赐,将福宁宫与慈庆宫来送赏赐道喜的奴才赏了个遍,全是用荷包装得满满的铜板,掂在手里都沉手, 各个喜笑颜开,巴望下回还要抢着来。
出了俞贵妃的宫殿,李公公拢着拂尘, 眯起眼望了望碧蓝的天, 嘴角带笑。
“公公,贵妃娘娘对咱们真好。”一个年纪才十几岁的内侍咧嘴笑道:“整整一包, 抵得上奴才两个月奉银了。”
李公公眼神一冷, 刚想呵斥没规矩,话到嘴边又止住,笑盈盈拍了小内侍的脑袋:“好好做事, 娘娘少不了你的好。”
“欸!”内侍得了李公公的答复,忙不迭点头。
“回福宁宫。”李公公恢复了威严的神态,带着一大群人往宫道上走。
回到福宁宫寝殿,李公公走进去,发现酝和公主已经走了,闫清正在收拾棋盘上的棋子,忙走过去帮着收拾:“皇上王爷这盘棋终于下完了,奴才还想着要不要存到明日呐。”
李公公悄悄看了一眼闫清,他可是知道闫清改了棋子的。
皇帝得意笑道:“你的棋艺怎么这么差,竟然输了朕三个子。”
李公公一愣,穆王输了?
闫清只坐着淡淡喝茶:“儿臣只是走错了一步而已。”
“输了便是输了。”皇帝摆摆手,很是神气。
闫清不与他争辩。
皇帝坐得腰酸,摞了摞身子,李公公立马在他身后垫了个软枕。
“东西送过去了没有?”皇帝问道。
“送了,娘娘可欢喜,每个奴才一人一个荷包的铜板。”李公公笑道。
俞贵妃当然没有给他,就算给了,他也不会拿。
他已高处总管,这些东西他已经不在意了。
“你这个母妃,说了多少次要勤俭,这么多年也学不会。”皇帝指着闫清,语气却没有气恼,更多的是调侃的意味。
李公公忙道:“娘娘协理后宫可就不一样了,听内务府最近在说,他们可都快急哭了。娘娘亲自对账本,一分一毫都得问清楚了,内务府现在一听到娘娘的声音就腿打颤呐。”
皇帝听得稀奇,笑得很是满意。
“俞家时常送补贴给母妃,母妃自己的银子用不完,所以打赏奴才们也大方些。”闫清毫不避讳的说道。
俞家家大势大,藏着掖着也没用,不如坦坦荡荡的。
“嗯。”皇帝赞同道:“你母妃宫里朕知道,她一贯如此,你也不必太在意,她好的都给你留着的。”
皇帝又转头对李公公道:“内务府准备好公主回行的事物没有?路途遥远,别在路上病着了。”
“一切事物慈庆宫早就命内务府备好了。”李公公道,神色有些低沉。
皇帝一愣,随即叹气:“母后一定很伤心,这一回去,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见面。”
“皇上别忧心,来日方长,总能再见面的。”李公公劝道。
“若朕当年在朝中能说上话,必定不会让她远嫁。”皇帝深沉了一会后便恢复过来:“罢了,今日可有大臣觐见?”
“没有,您封印了,他们也都闲了,只要不是要紧事,枢密院都能自行处理。”李公公道。
皇帝点点头,转头去看坐在床边的闫清,却发现闫清眼睛都睁不开了。
李公公忍不住笑了:“王爷熬了整整两日,确实累了。”
皇帝示意他小声一点,李公公立马噤声。
可闫清还是醒了。他本就没睡熟,只不过一不小心就眯了眼而已。
“你去睡,不用守着朕。”皇帝道。
闫清眨眨眼,清醒了些。
“可儿臣要守着您吃药。”闫清有些踟蹰。
“王爷去歇息,奴才帮您守着,一定看着皇上吃了药才行。”李公公劝道。
闫清确实是撑不下去了,便不再坚持,起身去了隔壁的屋子。
闫清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皇帝的神色渐冷:“昨夜南朝王与宸王可有进宫?”
李公公眉头微微一凛:“进宫了,因为太后有懿旨,所以没能进来,只站了会就走了。”
皇帝嗯了一声,道:“去查查,宫里是谁给南朝王报的信。”
“奴才这就让人查。”李公公颔首。
闫清一觉睡醒,外头的天已经黑了。
裹着大氅从屋里走出去,呵气成霜,发现外头半空飘着晶莹的东西。
下初雪了。
闫清走到廊下伸出手,几朵极小的雪花落在指尖。
“王爷可别在风口里站着,灌了雪身子发热,进屋了就得风寒了。”李松在闫清身后提醒道。
闫清将手缩回大氅里,问道:“父皇睡了么?”
“睡了,屋里烧着地龙,王爷进屋去。”
闫清进了皇帝的屋子,里头留有一两根烛火。
闫清来到皇帝的床边,用捂热的手探上额头,果不其然,皇帝又开始微微发热了。
昨夜皇帝发了高热,今早就退热了,退得太快,所以半夜极有可能反复。
“去打盆热水来。”闫清道。
李松赶紧去打了盆水,闫清用帕子沾湿绞了敷在皇帝的额头上,等帕子凉了再换下。
反复许多次,整整一夜后,皇帝额头的温度才恢复了正常。
闫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将帕子扔回铜盆里。因为一直在滚烫的热水里浸泡,闫清的手都红了。
李松一整夜都在换水,也是累得不行。
“王爷,还换水吗?”李松端起铜盆问道。
“不换了,等太医来。”闫清摇头。
天亮后,太医来请脉,皇帝的病情果然恢复得差不多了,再吃两次药就能下床出门。
李公公赶紧派人去慈庆宫报信。
闫清走出屋子,外面的地面已经被白雪覆盖,所及之处全是白色的世界。
“王爷,皇上醒了。”李公公走出来:“多亏了王爷一整晚守着皇上,奴才一个人实在有心无力,那些人又只能守着,还是王爷在才能时刻清楚皇上的病情。”
“我半夜睡醒了顺道过去看看而已。”闫清道:“父皇的病既然好了,那我也得出宫去了。”
李公公也不挽留,毕竟闫清在福宁宫多待一日,外界的议论声就越大:“皇上已经醒了,王爷进去向皇上说一声再走。”
“嗯。”闫清便进了寝殿向皇帝告辞。
皇帝刚醒,正坐在床上,听闻闫清要走,皇帝沉默了片刻,道:“那就回去。”
“是。”闫清颔首:“父皇多休息,别太劳累,既然封印了就好好歇息几日。”
“知道了。”皇帝不耐烦地挥手,又指着桌上的那几本书:“那些书你拿回去看完了再还给朕。”
闫清笑道:“是,谢父皇。”
闫清走后,李公公命人端上膳食,皇帝用得很缓慢,李公公忍不住问道:“皇上,可是不合口味?”
皇帝摇摇头,蹙眉:“有些不是滋味。”
周围奴才簇拥,可皇帝却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李公公明白了,却无可奈何。
除了太后,皇帝从不向任何人透露心事,当年被先帝逼到绝境的那些日子里,李公公也没见皇帝说过一句心里话。如今的穆王,还是这宫里头一份。
皇帝放下筷子:“李寿安,朕是不是太偏心了?”
李公公堆笑:“奴才觉得关键不在于皇上和太后偏心谁,而是在于您二位愿意与穆王说话。说实在的,奴才与穆王相处时也觉得心里舒坦呢。”
“是这样。”皇帝赞同点头,思忖片刻后道:“朕常说先帝偏心,朕不能重蹈覆辙,你去召南朝王进来。”
南朝王怎么也没想道皇帝会召他去福宁宫,自懂事后,他可是再也没踏进过福宁宫,
忐忑地走进皇帝的寝殿,南朝王紧张地给皇帝行了一礼:“见过父皇。”
“起来。”皇帝看着南朝王惧怕的神情,不由得蹙眉。
南朝王站起来,规规矩矩站在一旁。
皇帝便自己找了个话题:“南巡的事准备得怎样了?”
“回父皇,过了年就准备妥当了。”
“每件事都要仔细。”
“是,儿臣一定小心谨慎。”
寥寥数句话后,两人就相对无言,南朝王是有许多话想说,可他见了皇帝就什么都不敢说了。
皇帝不禁懊恼起来。
南朝王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怎么见了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父皇您病好了吗?”南朝王诺诺问道:“儿臣一直想进宫探望,可是太后有懿旨,儿臣就进不来了。”
皇帝抬眸看他,见他脸上是真的委屈,不似作假。
皇帝想了想,问道:“昨夜,你是怎么知道朕病了?”
“是宫里的奴才来告诉儿臣的,儿臣以为是宣政殿的奴才。”南朝王与皇帝对视,神色坦然。
皇帝点点头,不再言语。
南朝王虽荒唐,可他行事坦荡,还是可信的。
闫清出了宫就径直回府,他连着几日都没有好好睡上一觉,很是疲惫。
王华不在府里,说是出门办事了。
闫清不再过问,回去沐浴后倒头就睡,什么都不想理会了。
深夜,东宫外出现一道人影,鬼鬼祟祟从门口溜了进去。
陈氏早已等在那里。
“娘娘,奴才可是冒死才找着这些的。”内侍是内务府的人,早年被陈家买通了,为陈氏办过几次事,卫良娣就是他想着法子送出宫去的。此刻他手上摊着一枚纸包,缝隙里露出一点白色粉末。
“辛苦你了。”陈氏将纸包拿过来,看也不看就捏进手心。
“娘娘,奴才斗胆问一句,您要这东西做什么?这可是能毒死人的。”
“你也知道深宫里一些腌渍事,不过是对付几个奴才罢了。”陈氏不以为意:“有封信,你转交给父亲。”
陈氏拿出一封密封的信交给内侍。
“那奴才就回去了。”内侍将信塞进袖子里。
“去,多谢你。”陈氏将一个荷包塞进内侍的手里。
内侍忙推脱:“陈大人给了奴才许多,奴才实在不能收了。”
陈氏便没有坚持,放下手:“那如此就算了。”
内侍出了东宫,沿着宫道回了内务府。
他的脑海里一直回想着刚才的对话,还有陈氏过于平静的神色,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掏出了袖中的那封信。
想了许久后,他咬牙将信封撕开了一角。
开头便是:“父亲在上,女儿垂泪叩首。”
“糟了。”内侍猛地一震,赶紧将信藏起来,往内务府跑去。
他得在明早想个法子出宫逃跑了。
☆、第六十九章
金环围着东宫的园子找了许久, 才在小池边找到了凉亭下的陈氏的身影。
陈氏静静坐在那儿望着水面, 眼神直直的。
这儿就是景文太子闭眼的地方,金环叹气, 往陈氏走去。走近了才发现她只穿着单薄的衣裳,连个雪披都没穿, 四面的风吹得脸生疼, 她却感觉不到似的。
金环又气又心疼,脱下自己的雪披盖在陈氏身上:“娘娘这是做什么, 您若是生了重病,奴婢还怎么活?”
陈氏抬头, 见金环红红的眼眶包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