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尼罗
时间:2019-02-11 11:30:40

  话到这里,宾客们发出惊叹之声,有人还噼里啪啦的鼓了掌。傲雪猛的听到了“爱情”二字,第一反应是面红耳赤,简直像是受了调戏,几乎羞愤起来,与此同时,她听见金玉郎又说出了下面这一句话:“所以,我今晚决定向连二小姐正式的求婚,也请诸位佳宾为我们做个见证,证明我们的结合并非出于礼教和家规的束缚,我们乃是因为爱情而自愿结合的夫妻。”
 
 
第20章 浪子
  金玉郎此言一出,席上这些年轻的宾客像疯了一般,欢呼声爆发出来,几乎震动厅堂。而金玉郎绕过餐桌走向了傲雪,傲雪先是眼睁睁的看着他,及至他走到她近前了,旁边有一只手推了她一把,她才恍恍惚惚的站了起来。那只手见缝插针的为她一拽椅子,让她有了余地转身面向金玉郎。而金玉郎从裤兜里摸出一只小小的金丝绒方盒子,笑微微的向她单膝跪下,将那方盒子打开来向她一献。
  这一副场面,是傲雪生平想都不曾想过的,没往自己身上想过,也没在别人那里见过,大厅里的欢呼声爆发出了个新高潮,以至于她只看见金玉郎的嘴唇在动,说的是什么,她全没听清。身旁那只手又伸过来推了她一下,她六神无主的扭头看了看,这才认出那是冯芝芳的手。冯芝芳笑出了一口白牙齿,和其余的年轻宾客们一样兴奋快活,小声的催促她:“玉郎跪着等你发话呢,你倒是答应一声呀。”
  傲雪听到了“答应一声”四个字,下意识的向着金玉郎一点头。金玉郎当即从那小方盒子里取出一枚钻戒,扯过她的左手,将钻戒套上了她的无名指,然后又低了头,将嘴唇贴上她的手背一吻。
  傲雪到了这个时候,也知道自己万万不能翻脸,自己这个时候翻脸,就等于是给脸不要脸,她甚至怀疑冯芝芳今天忽然这样热心的带着自己去剪头发烫头发,或许也是受了金玉郎的指使。可她此刻实在是羞得难当——向来对她不闻不问的未婚夫忽然爱了她,她没有受宠若惊,反而只是“难当”。硬从金玉郎手中抽回了手,她红着脸沉住了气,浪漫的招数她全不通,她只知道自己得稳定心神,不能慌里慌张的现出小家子气。
  然而金玉郎不许她稳,重新拉起了她的手,他领着她走去主席,请她在自己身旁坐了下来。她依言坐了,在来宾眼中,她走得稳当、坐得安然,气度是有的,而她的目光向前笼统的一扫,谁也没看清,唯独瞧见了金效坤在望着自己微笑。
  他的脸色很坏,笑容也勉强,竟是一副惊魂甫定的样子。她的目光掠过了他,心中却是生出了一个念头:“往后和他就是一家人了……”
  金玉郎宣布了开席,然后紧挨着她坐了下来。双手拿起了刀叉,他用胳膊肘一拐她的手臂,扭头凑到她跟前问:“达令,是不是很意外?”
  当着众位宾客的面,傲雪不好意思这样近的正视他,只含羞点了点头。而金玉郎冲着她笑了一声,手持刀叉切下了一块血淋淋的牛排肉。一边用叉子将鲜红牛肉送进嘴里,他一边抬起头来。咀嚼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因为他忽然发现大厅门口多了两名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一高一矮,是段人龙和段人凤。
  双方遥遥的对视了,段人凤向他一挑眉毛,又一点头,然后转身便走,走了一步她回过头,见段人龙站着没动,便伸手拽了他一把,硬将他拽了走。
  金玉郎收回目光,端起手旁的高脚杯。而段人龙被妹妹拽得踉跄了一步,他且走且又回了一次头,正好看到金玉郎面向前方众人,笑着一举酒杯。
  厅内灯光辉煌,他的黑眼睛和白牙齿在反光,他的钻石领针与袖扣也在反光,他是如此的白皙夺目熠熠生辉,以至于这一晚段人龙对他的最后印象,便是一具矜贵的水晶玻璃人,全然不是先前土匪窝里那个傻吃闷睡的乖宝宝金二爷了。
  段氏兄妹回了家。
  一路上段人凤一直是不言语,段人龙心中纷乱,也不知道这话应该从何说起。及至到了家中,他终于对着妹妹出了声:“他妈的,咱们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段人凤在椅子上坐了,茶壶里有冷了的茶,她给自己倒了一杯。
  段人龙又道:“明天我找那小子去!亏得今晚过去瞧了一眼,要不然再过几天,那小子能瞒着咱们把媳妇娶了!”
  段人凤还是不说话,只抿了一口冷茶,又扭头啐出了一根茶叶梗。
  她总不说话,段人龙便走到了她跟前:“明天咱们先把那二十万现款提出来,然后就问问那小子到底是什么意思。那小子要是敢跟咱们耍花样,我就宰了他。”
  段人凤站了起来:“不用你管。”
  然后她转身往外走,段人龙盯着她的背影,发现她径直回了卧室,看样子是要直接睡觉去。这让段人龙有点惆怅,因为他们兄妹向来是同进同退,两人都从来没有过“不用你管”的时候。他当然也知道女孩子长大了,会有些不愿对外人道的心事,可他又总感觉妹妹与众不同,妹妹不是那样扭扭捏捏的小女子,妹妹就是将来恋爱结婚了,也照样还和他是一家人。
  因为对兄妹感情是如此的笃定,所以段人龙惆怅得轻描淡写。一夜过后,他洗漱穿衣,正盘算着今天如何去找金玉郎算账,哪知外头院门一响,正是金玉郎自己送上了门来。
  他大踏步的走了出去,结果发现妹妹也站在院子里。他是打定主意要为妹妹出头的,这时便对着金玉郎一招手:“你进来。”
  金玉郎随着他进了堂屋,他显然也是看出了段人龙气色不善,所以察言观色的盯着他问:“怎么啦?”
  段人龙就近靠着桌沿半站半坐了,开口之前,先将金玉郎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一笑:“行啊,小子,昨晚你那求婚的场面可不小啊!”
  金玉郎一耸肩膀,摇了摇头:“那不算大。我只是不想多费心思,要不然还可以更大。”
  段人龙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你装什么傻?谁许你向别人求婚的?落难的时候抓住我妹妹不放,俩人成天连拉带抱的起腻,我他妈的说了一万遍男女有别,你俩听了全当放屁。结果现在刚回了家你就翻脸不认人,要跟别的娘们儿结婚了?那你把我妹妹往哪里放?”说到这里他一瞪眼睛:“我段人龙的妹子,是可以让你耍弄着玩的吗?”
  金玉郎用力一挣,然而两人力量悬殊,他没挣开:“我没耍段人凤,是你不懂我的心事!我要是因为你们救了我就去向段人凤求婚,那我才真成混蛋了!”
  段人龙提高了声音:“放你妈的屁!你他妈的忘恩负义还有理了?”
  段人凤这时进了来,走到二人中间,伸手要把两个人分开:“哥你别胡说八道了!我和他本来也没有任何关系。”
  段人龙一手指头差点杵上了她的鼻子尖:“没关系你夜里搂着他睡觉?你当我睡着了不知道?”
  段人凤一脚踹上了他的膝盖:“我什么时候搂着他睡觉了?”
  此言一出,金玉郎转向了她:“段人凤,你搂着我也是应该!”
  段人龙捏住了他的左耳朵:“我妹子一个黄花大姑娘,凭什么搂着你就是应该?你认我妹子做娘了?”
  他手狠,拇指食指这么捏下去,疼得金玉郎狠狠一皱眉头,可他并不求饶,歪着脑袋红着眼睛,他这回谁也不看,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们还说我傻,其实你们才傻。我当然得向连傲雪求婚,我不但向她求婚,我还要尽快和她结婚。金效坤杀我的那一天,她也在场!她也是我的仇人,我怎么可能还留她在娘家过逍遥日子?”
  段人龙冷笑了一声:“也对,报不报仇的放一边,先睡她两觉再说。”
  金玉郎扭头怒视了他,将耳朵扯了老长:“你少侮辱我!”
  段人凤这时发了话:“哥你松手。”
  段人龙当真松了手,金玉郎的左耳朵恢复了原形,段人凤沉了脸又道:“你们今天这一架,真是吵得莫名其妙。我想对谁好就对谁好,想对谁坏就对谁坏,全凭我的高兴,你们若是因此就浮想联翩起来,那可真是无聊透顶。我还有一句话,就是我此生永不嫁人。这不是我对着你们说大话,这是我早就定下的主意,先前我懒怠说,但是如今看情形,我再不说,你们就要发生误会,那我只好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们了。”
  话到这里,她望向了金玉郎:“早饭吃了吗?”
  金玉郎抬手捂着左耳朵,摇了摇头:“没有。”
  “一起吃吧。”
  金玉郎刚要点头,段人龙却是开了口:“他吃个屁,让他滚蛋!”
  金玉郎瞪了他一眼,一转身就气冲冲的走了。
  金玉郎走后,段人龙问妹妹:“你那不嫁人的话,是说着玩的,还是认真的?”
  段人凤望着门外,沉默了一阵子,才回答道:“我只能说,我不敢嫁给金玉郎。”
  段人龙冷笑一声:“不敢?你还怕他将来会打老婆不成?”
  段人凤答道:“自从发现他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傻之后,我就有点怕他了。”
  然后她叹了口气:“你就当我这话是认真的吧,本来像我这样的人,也做不成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我一个人随心所欲的过一辈子,也许更好。”
  段人龙听到这里,感觉自己是明白了——无论是金玉郎的意思,还是妹妹的意思,都明白了。只要妹妹自己愿意这么没名没份的跟着金玉郎胡混,只要妹妹自己不委屈,那他也可以无所谓。反正他们是浪子,只要能活得痛快,那就怎么着都行。
 
 
第21章 不懂
  段人凤说不准自己对金玉郎,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怕”。
  单凭他这么个人,细骨头嫩肉的,再坏十倍她也不必怕,横竖她自己也不是好人,她要是再和她那哥哥双剑合璧,更是可以坏出水来。可是对于金玉郎,她确实是有点怕。
  金玉郎早上气冲冲的走了,中午却又回了来。段人龙上午带着支票去银行兑钱去了,留下段人凤在家,他进门的时候,段人凤正坐在正房门前的青石台阶上。一边胳膊肘支在膝盖上,她单手托了头,另一只手向前垂下去,手指夹着半截香烟。忽见金玉郎快步进了大门,她没言语,只把香烟送到口中,轻轻的吸了一口。金玉郎离着老远就开始向她笑,于是她七窍生烟的也笑了,自己都觉着自己笑容缥缈,宛若雾中人。
  等他连蹦带跳的到了跟前,她仰起脸问道:“怎么又来了?”
  金玉郎在她身旁坐了下来:“这也是我的家,我为什么不来?”说到这里,他扭过脸仔细端详了她,同时正了正脸色,做出了认真的样子:“我来看看你。”
  段人凤依旧面对着前方:“看我做什么?”
  “看你还生不生我的气。”
  段人凤一翘嘴角:“别听我哥胡说八道。难道异性之间就不能交朋友?我对你好了,就是想和你结婚?你放心吧,我不生气。”
  金玉郎也转向了前方:“就是因为你对我好,我才不敢和你结婚。”他轻轻的笑了一声:“我的爱情不值钱,不是什么好东西。别以为我是拿话敷衍你,日久见人心,往后你就知道了。”
  段人凤看了他一眼,忽然把手中那半截香烟递向了他:“要吗?”
  金玉郎接过香烟,深深的吸了一口,段人凤看他那个娴熟的姿势,忽然怀疑他是个老烟枪,可当初在土匪窝里时,她可一点也没看出他馋烟来。况且话说回来,他统共才活了二十一年,老又能老到哪里去?
  她心中有问号,但是嘴上不言语。日久见人心,往后就知道了,她宁愿自己慢慢的看,要不然金玉郎若是今天拿了谎言打发她,将来真相大白了,她还要寒心。她段人凤是何等样人?她根本就不给他骗她的机会。
  “我也猜到你饶不了你那个未婚妻。”她说:“但没想到,你会这样报复她。”
  金玉郎连吸两口,低头将烟蒂摁熄在了台阶上:“过两天就和她正式结婚,不举行婚礼了,麻烦,直接旅行结婚。带着她出远门转一趟,然后回家。早就看她和我大哥不清不楚了,这回让他们朝夕相见,腻歪个痛快。”
  “然后你捡顶绿帽子戴?这是报复他们,还是成全他们?”
  金玉郎俯身低头,从台阶石缝里捏起一只黑蚂蚁,放到了手背上,盯着这小黑东西爬行:“等着看吧,明着干,我不是他们的对手,那我就暗着来,横竖我不杀他们,他们也是要杀我,我走投无路,只能是和他们干到底了。”
  说到这里,他捏起那小黑蚂蚁,指头一搓将它搓了个四分五裂,然后站了起来:“我就是为了看你而来的,现在看完了,我就要走了。这一走,明天也许能来,也许不能来,说不准。你和段人龙好好的住在这里,他要是对你讲我的坏话,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听。他不懂我,你是懂我的,对不对?”
  段人凤点头答应了,因为听他又说了孩子话,所以还忍不住微微的笑了笑。其实她也不懂他,之所以得了二十万还不走,也正是因为这一份“不懂”。
  她倒要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金玉郎迈步走了,背影翩翩的。他和金效坤实在是有点像,都是颀长秀丽的身材,高而不壮,分明不是文人,但从头到脚,都有文气。段人凤伸手进裤兜去摸烟盒,摸的时候不看烟盒只看他,心里觉得他这个背影真是好看,可若说她纯是为了他好看而动了心,她又不甘承认——她觉得自己还不至于肤浅到这般地步。
  金玉郎出了大门,上了门外的汽车。他原来也是用汽车夫的,自从死里逃生回了家之后,就不用了,因为信不过所有人。汽车夫倒是未必会在汽车里安放炸弹炸死他,不过时时刻刻跟着他,回头定然会去向金效坤报告,终究是个讨厌的眼线。发动汽车一打方向盘,他把汽车往胡同外的大街上开。初秋的天气没个准,热起来竟会是这样的热,他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打开车窗,同时就见胡同口晃晃荡荡的走进来个高个子,正是段人龙。
  段人龙是满载而归,双手十根手指头全当了差,每根指头都勾着一个网兜,低了头走得全神贯注,听见胡同里有汽车声响了,也只横着向旁挪了一步。金玉郎盯着他笑了,然而也不出声,只在汽车从他身旁驶过之时,忽然从车窗中伸出手去,让指尖拂过了他的臂膀。
  段人龙如梦初醒似的一扭头,只赶上金玉郎半张含笑的面孔。他下意识的转身向着汽车屁股“哎”了一声,然而汽车不停,早在前头一拐弯,驶上大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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