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如果真是如此的话……
抓着衬衫的手捏得发白,尤茜心底两个声音在争吵——
其中一个侥幸地说:“那就试着放下包袱,接受他!”
另一个严词厉色:“不行!至少也要等万人迷香水失效后才能确定他的感情是否真实!”
纠结间,响起男人的低问:“尤茜,在你心里,我是怎样的?”握着的手没有松开,移向他线条凛冽的脸庞,喉结轻颤着问,“讨厌我?”
她摇头。
紧绷的面容稍微放松,又问:“喜欢我?”
这次,尤茜咬着唇未答。
走马灯似的,眼前闪过和他指间的点点滴滴——
第一次,他坐在车内,未曾露面,却替她解了汪志彬的围。
第二次,他突然出现在员工餐厅,揽着她腰避免她摔倒,淡漠的一句“不客气”,仿佛只是随手帮忙。
第三次,她加班晚归,他停下车,说送她回家。
第四次,她被堵在公司大厅不敢出去,是他亲自带她出去赶走汪志彬这个大麻烦。
这时候的她,对这位薄氏太子爷感激又敬畏,想做点什么报答,却生怕一不小心说错话做错事。
酒会上乔熠的告白纯粹是个意外,也正因为这个意外,她才知道,看上去清清冷冷的太子爷,竟然喜欢她……
那夜山顶的告白,说不心动是假,可刚和沈倾分手,还没从失恋的阴影里走出来,加上知道一切都是万人迷香水的缘故,所以,除了拒绝她没有别的选择。
天之骄子注定心高气傲,被拒绝也没有纠缠。
她其实……
是有点失落的。
直到后来又在资料室偶遇,被他堵在窗台不让走。也不知他受了什么刺激,一改高冷形象,没脸没皮地追她,闹得满公司人尽皆知。
有颜有钱还又苏又撩,她又不是看破红尘的尼姑,怎么可能忍住不心动,于是期待地问他为什么喜欢自己,结果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所以她很生气地冲他嚷嚷:“那我不要接受你!”
是在意的。
从那个时候开始。
否则,即便轻薄了他,也不可能允许他以吻回来的方式来补偿。
面对乔熠,她只觉无赖。
可却对薄霍凌产生好多复杂情绪——因为在意,所以才更惧怕深陷其中,不希望眼前的美梦被一瓶香水幻灭。
所以,才会一直逃避到现在……
说不出口的拒绝,是因为难以否认那份真心。尤茜唇咬得发白,薄霍凌眉拧紧,探手撬开她唇齿,疼惜地吻了吻。
现在,他已经百分百肯定,面前的女人喜欢他。
“真好。”眉宇间的阴戾终于散尽,他牵起唇角,无比满足地低叹,“你也喜欢我……”
被戳中心事,尤茜立刻炸毛,通红着脸否认:“谁喜欢你了!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你了!”
“好,不喜欢我。”他温声顺着毛,见她稍微平息激动情绪,才补上后面的话,“是…爱我。”
“薄霍凌,你要点脸!”尤茜羞恼地瞪他,被他啾一口印在脑门上,男人脸上的寒冰化开,春回大地般,笑得无比愉悦:“讨老婆要什么脸?”
尤茜:“……”
“我记得这话你好像说过类似的。”
喉咙里低低地嗯一声,薄霍凌吻着她瓷白的颈,手开始不老实:“我说追女人要什么脸。”
“对对对,就是这句!”尤茜正为想起这话而高兴,忽然感觉不对,脸色一变,按住他探进裙摆的手,与燃着**的凤目对视着憋了几秒,终于火山爆发——“薄!霍!凌!”
“不行?”他挑眉,故意问。
尤茜抬手打他一下,恼道:“当然不行!”
他于是低低地笑了声,回握住她的手,欺身上前紧搂住她,下巴轻放在她颈窝,说:“不同意我就不碰。”然后,又很肯定地说,“但我知道,你心里其实已经答应了。”
“谁、谁答应了!”像是对他,又像是对自己,尤茜再次重复了一遍,也许是因为心虚,咬字特别用力,“我!才!没!答!应!”
……
雨势到了夜里更甚。
雷鸣被挡在紧闭的玻璃窗外,电闪时掠过的光却穿过轻薄帘布透进来。
薄霍凌倚坐在床头,裸.露肩头披着尤茜找来的小熊毛毯,他一动不动坐了会儿,这才抬手,掌心擦过浸满冷汗的额头,插.进发里。
毛毯顺着他动作滑落,蝴蝶骨上的伤痕在雷电中隐约闪现。
他睡不着……
手习惯性摸去床头,碰到柔软的独角兽玩偶,这才意识到这是尤茜家,没有可以使他安眠的药。
床上的女人睡得很熟,娇小身子蜷在被窝里,适应黑暗的双眼能瞧见她唇角酣甜的笑。
他于是也露出微笑,一瞬间好似闯出了盘旋心间多年的浓密黑雾。
放轻脚步走出卧室,他从扔在洗衣机上的西裤里摸出早已捏变形的烟盒。
盒子里进了水,薄霍凌寻了小会儿找出还能抽的烟,叼在对立,拿了尤父随手放在池台的打火机,走去阳台透气。
潮湿的气息迎面扑来。
白烟漫开,遮住黑郁的眼。
这样的雨夜,总让他想起薄家阴暗狭窄的阁楼。
有时梦里响起雨滴砸落玻璃的声音,睁开眼便看见天窗外黑沉沉的大雨。
闪电躲在云层间,猝不及防就炸开在耳边。
18岁以前,他一直住在阁楼。
确切来讲,是那个可怜又可恨的女人,哭着逃离薄家后的十年。
长睫被风吹得晃动。
薄霍凌眯起眼,反手去摸蝴蝶骨上的旧伤。
8岁的伤,过了18年早就痊愈,可一到雨夜,还是会感觉隐隐作痛。医生检查说没事,之所以感觉到痛,大概是心病。
心病?他讽笑,他能有什么心病?无非是在提醒他,当年发生的事,以免忘记这些年的运筹帷幄是为了什么——
8岁那年,温顺的女人终于不堪忍受和薄父离了婚,或许是对这个男人太失望太厌恶,以至于什么都没带走,包括怀胎十月生下的儿子。
本就冷清的家彻底支离破碎,然而薄父不为所动,甚至带了几个年轻姑娘庆祝。
客厅灯火通明,窗外的大雨阻碍不了一室欢愉。
8岁的男孩赤脚站在旋梯,隔着围栏看父亲和女人们在沙发上翻云覆雨。
奇怪的呻.吟和交叠的躯体,他不懂,只是从内心深处感觉到恶心。
这是他的家,为什么要出现这些毫不相关的女人?还不穿衣服,真恶心!
他噔噔噔跑下楼,顺手抓了矮几上的洋酒,愤怒地扔了过去。
哗啦——
玻璃碎了一地,浓烈酒气漫开的持续升温的客厅里。
被吓到的女人尖叫起来,打断薄父即将攀上顶峰的欢愉。风流的男人生了双多情的桃花眼,然而心却是冷的,铁青着脸松开女人的细腰,随意套起长裤,朝他步步而来。
对于8岁的他而言,成年男人的手无异于镶嵌在手腕上的铁环,拽着他一路走到客厅中央。
脚踩过玻璃渣,他一声不吭,抿着的唇疼得发白。
男人把他甩在地上,卷了皮带指着他:“你们母子,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皮带落下来的那刹,扫过他眼窝,疼得他失明了片刻,不得不捂住脸,将头紧紧护住。
“能耐了!扔酒瓶砸老子?!”
“记住!你是我的种!没我就没你!”
“忤逆我,就是死。”
他被扯了起来,悬在空中无处可躲,只能蹬着脚任由皮带鞭打。
火辣辣的疼漫开,周围女人们此起彼伏地尖叫。
也不知谁说了句“薄总,算了,别打了……”掐着他脖子的手一松,他狠狠坠在地上。
紧接着,却是更加强烈的痛。
深深刺进两侧的蝴蝶骨。
饶是再倔强的性子,也忍不住失声惊叫。
血漫开一片,模糊的视线里,身下的玻璃混着琥珀色酒水和暗红的血——被染成极其诡异的颜色,清晰倒影头顶的灯光,和父亲漠然的眼神……
父亲不爱他。
没有人在意他……
……
弹掉半截烟灰,薄霍凌手搭在铁栏边,斜飘进来的雨水吹在脸上,抬手抹去的那刹,敏锐地察觉到来自右侧的视线。
强烈的、充满敌意的。
右侧的阳台是尤茜的卧室,再往右一段距离,阳台上有另一个人的身影。
隔着雨帘和黑暗,那人面容模糊不清,但薄霍凌就是能感觉对,那人正紧紧注视着他。
深更半夜有人站在阳台上盯着自己,怎么想都觉得不舒服,薄霍凌咬着滤嘴,用力吸了口烟。
白气缓缓散在黑暗里。
电闪雷鸣间,有光扫过那人,视力良好的双目一眼瞧出是谁——
沈倾穿着一身白衣,游魂般站在窗台,虽只有刹那,但薄霍凌把他愤恨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皱了皱眉,想起那日他的疯癫,薄霍凌摁灭烟头,转身离开阳台。
经过并不宽敞的客厅,沙发上的枕头被子整齐地叠放在一角——那是尤茜给他准备的。
然而,他怎么可能乖乖睡客厅?
薄霍凌回了卧室,又一次地掀开被角,攥紧女孩温香的被窝。
吹了风,身上早就冰凉。他胸膛紧贴着尤茜后背,女孩身体柔软而温暖,他舒服地轻叹了声,手臂搭在她腰上,更舍不得放开。
从今天开始,她就是他的安眠药……
第55章
昨晚的一切,仿佛场迷幻梦境。
以至于尤茜在醒来看到枕边熟睡的男人后, 足足愣了半晌才伸出手去抚弄对方眉眼。
薄霍凌……
睡在她旁边……
她是不是还没睡醒?
紧闭的眼掀开, 男人黑郁的瞳孔倒映她呆滞的神情, 唇角含笑默默看着她。
窗外是雨后放晴的好天气, 透过轻薄帘布,将室内镀一层明亮的白——十分惬意的宁静氛围, 以至于令人舍不得打破。
尤茜傻愣愣摸了好久, 薄霍凌终于捉了她手,贴在唇上轻轻吻一口她的掌心。
“早安。”温热的嘴唇, 混着呼吸一并传来。
尤茜被烫到般抽回手, 眼睛不可置信地睁圆, 她迅速往后退, 失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睡前记忆排山倒海而来, 想起的确心软收留他过夜, 可没同意他上自己床啊!于是拉紧被子捂到下巴处, 结结巴巴问, “怎么睡、睡在我床上?!”
薄霍凌没答, 见她几乎要躲到床沿边, 伸长手臂把人给搂了回来, 与此同时一句:“夫妻同床共枕不很正常?”
神他妈夫妻!
“我跟你什么时候成夫妻了?”尤茜脸通红,伸手想抵开他, 结果碰到结实的胸膛,惊得触电般收回,指尖麻麻的, 不知该往哪里放,只无措道,“哪有一晚上就自动升级的?”
自动升级?
薄霍凌眼微眯,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
他于是狡黠地做出让步,改口道:“那就暂时先叫你…女、朋、友……”
三个字,被他咬得缠绵悱恻,被窝里的温度刹那间又升高几许,热得尤茜脑后冒汗,她不自在地坐起身,直接躲到了飘窗台前,吊带睡裙,因她羞愤含胸的动作更显风情。
这回,她没否认,只是别过脸,羞嗒嗒地嗫嚅道:“什么啊…你都没正式问过我……一点诚意都没有……”
薄霍凌视线在她胸口一顿,喉咙因干涩而上下滚了滚,旋即也跟着坐起身,撑手前倾望着她,哑声为自己辩解:“我都向你求婚了,还不够诚意?”他掀开被子,下床再次靠近她,“或者,我应该身体力行地做点什么?”
男人身姿挺拔,只穿一条平角内裤,胸膛、腹肌、长腿全都展露无疑。
尤茜偷偷瞄了眼他那团鼓鼓的玩意儿,想象了一下布料包裹的风景,心倏地一跳,飞快地移开了视线。
真是太讨厌了!害她也跟着学坏!
按照总裁文的套路,此处应该有一句“女人,还满意你所看到的吗?”
然而薄霍凌向来不走寻常路,直接拉了她到怀里,搂着她坐到床上,手臂搂紧,埋低头,唇流连在她肩膀,很轻很低的话语,带着伊甸园蛇一般的蛊惑:“想要我吗?”
要……
要个鬼!
什么不食烟火的清贵太子爷,净对着她耍流氓!最可恨的是,她居然还不觉得讨厌!
一定是近墨者黑被荼毒太深的缘故。
尤茜掐他的胳膊,想以此逃离禁锢的怀抱。然而身后的男人却一改不正经态度,脸贴着她颈窝,呢喃她的名字:“尤茜……”
“……嗯?”
手臂又收紧几分,虽不及昨晚那般明显,但尤茜还是感觉到那份隐约的无助和深深的执着。
雷雨虽然消失,但他浑身泥泞跑来找她时的情景却定格在脑子里。尤茜掐他的手忽然就停住,轻轻地覆在他手背上,然后问,“昨晚到底出什么事了?”
眼底掠过一丝厌恶,薄霍凌抿紧唇,没有回答。
他这一生最大的污点,就是出身于那样的家庭,自私懦弱弃他而逃的母亲、风流浪荡唯我独尊的父亲。
他不希望喜欢的女孩知道这些,他害怕她会流露嫌恶的表情——他可以掌控自己,却无法掌控父母。
已经记不清这是父亲的第几个女人,似乎知道薄家的未来掌握在他手里,竟不要脸跑来房里勾.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