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一拧眉:“她身子不适去歇下了。你连她名姓都不知道,便在这儿‘她她她’的喊着。如果是国事,便可以与我说。”
辛翳瞪眼:……一个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子!南河给他擦头发哄他的时候,这小子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
舒也满心不爽:……真的是南蛮来的楚王!既然为王就好好商议公事,一副要找暄妹谈私事的样子——他算老几啊!
辛翳才不觉得舒算南河的娘家人,他们楚国才是南河的娘家!他自己就可以又当夫家又当娘家!
他不客气的正要开口,忽然听见了推门的声音,二人差点掐架起来,转过脸去,就见到南姬带着面具,一身白底红边的深衣,走进屋内。
南河望见他们俩,也一惊:“怎么?”
舒硬邦邦道:“楚王有事要找你。”
南河瞪大眼睛:卧槽不会吧,狗子不会蹦跶进屋里来,看见晋王就以为是她,然后上去又拍屁股又搂腰的吧!
舒也只是没好气,但神情上并没有什么怪异,南河一双眼仔细在他们俩脸上来回看,暗自松了口气:“何事?”
辛翳却道:“若是换回来了,怎么没与我说。”
舒又瞪眼:你当自己是谁啊!我们家的事儿你管得着么!
南河却无奈道:“今日身子不适,所以才换回来了。不过臣、妾以后未必会再换回去了……”她还想说,以后辛翳如果有军务要事,还是应该去和舒商议。
但没想到辛翳一下子着急,问道:“你怎么了?”
南河张了张嘴:前两天还蒙骗他,不肯说自己是男是女,今天就来了例假,她能怎么说?
舒看到南河的脸色,接话道:“她吃了东西之后不舒服了,休息一下便好了。”
舒心底已经觉得辛翳这说话的态度有些奇怪了,但他当场并没有再说什么,只背了手点点头。暄妹的态度也很平常,虽然她有几次偷偷看向楚王的神色,但也并没有太出奇。
三个人围在桌边,就议论了一点关于魏国的小事儿,按理来说完全没必要让楚王亲自来跑一趟……
舒越想越觉得,这楚王与暄妹之间,似乎有点奇奇怪怪的感觉。
不过楚王性格倒是很不像传闻中那样,谣传中莫测可怖,喜怒无常的人,也不过是有些话语里让人觉得像个小孩,比如他临走的时候,竟然按捺不住好奇的问道:“晋王与商牟重聚之后,没有好好叙旧?”
舒忽然咬了咬牙:“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舒:……这南蛮子还敢肖想我暄妹?!
辛翳:……这冒出来的小子还拦着我见先生?!
第145章 蜉蝣
船队顺水行舟,总是要快些, 大军也沿河岸行军。
商牟带陆上带兵行军, 舒并没有见他的时候, 怕是商牟也没能见到如今穿着广袖礼服的她。南河执意说要换回来, 也让舒一时惶恐,觉得南河或许是不想再帮她了。
她自己也不认为完全能掌控局面,幸而南河也不会一下子撒手让她无所适从。
南河依然用着南姬的身份,几乎跟舒寸步不离,会帮着她处理不少事情。不过舒觉得自己仍然要适应很久。一是适应自己身为晋王该做的事情,二是适应师泷、宫之茕和狐笠他们对待南河信服且亲近的态度。
本来大家之间都相互有些隔膜,此时倒是融汇起来, 倒是有种奇妙的感触。
舒心里只有一点不舒服, 便是南河如今带着面具掩藏身份。
她甚至想, 如果南河当晋王,而她公开自己是女子的身份,就像是蓝田君那样也入军营带兵打仗如何?变成“姐弟”二人,一文一武, 一内一外, 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当一家人,除了成婚和子嗣的问题还有些麻烦,这几乎是最好的走向了。
但舒还没有跟南河提过自己的这些想法。
然而某一回夜里,她撞到了某件事,让舒也开始怀疑自己的设想到底是不是最好的了。
大军到达荥阳之后稍作整顿,准备扎营此处为据点, 荥阳城竟然也显露出极其微妙的姿态,他们怕是也能从城墙上看见铺天盖地的晋楚大军,吓得差点尿出来,但晋楚又不来打他们,只在能勉强看到的远处扎营。荥阳的主将怕是知道这么多的军队,想灭荥阳城只是时间问题,对方没来攻城,他哪里还有胆子出去戳老虎的屁股,连忙收兵封城,在城内屯粮整备瑟瑟发抖,最多也就是派了几个传令兵去往大梁递消息。
驻扎在外头的晋楚联军,也笑话他们,说这个城主真不知道是打算站在哪边。
但这确实是人家不得不选择的生存方式。
而且魏国已经乱成了这样,他们去给王室卖命还有什么意思,还不知道谁最后能上台呢。这些城主县公可能是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座城里的,谁会这样毫无理由的去拼命送死呢。
而就在扎营之后,舒也深知自己对军中事务了解不够,三番五次的往军营中跑,不停地去看去问,把从商牟那儿学到的带兵的法子,也想实践一下。
只是有一回,白日她回到了斗舰上,上了二层,往一处背人的角落里瞥了一眼,就发现有个身影靠窗站着,胳膊似乎撑在窗框上,身子往里探着。
她也不过是偏一偏头,有些好奇的往那里走了几步看过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那一处正是在甲板上的卫兵瞧不见的地方,要不是她恰巧登楼瞧见了,否则谁也不会往那边多看一眼。
正瞧着,那男子挺直了腰背,侧脸露在她视野里,竟然是楚王。
而那楚王脑袋正被一根手指顶着,不得不往后仰去,他似乎小声的嘟囔了一句什么,那手指收了回去,一张熟悉的脸从窗子里露了出来。
是……暄妹。
她手里捏着面具,面上有几分舒从来没见过的温柔笑意,眼里还闪着几分羞赧和神采,似乎说了一句什么。
而楚王的模样也和平日完全两样,不论是私下那股不嫌事儿大的臭脾气,还是议事与场面上强势过分严格甚至讥讽群嘲众人的欠揍都没有。在一向不喜欢他的舒眼里,楚王简直笑的满脸甜腻腻似的谄媚,恨不得拿他那漂亮五官的每个细节来勾引人,眼睛里闪着光,极其欠揍的拧着腰站着,然后伸出手去,在舒惊愕的眼神中,去捏了捏南河的耳垂。
南河也没有躲,仰头和他说着话,脸上神色变化的那么快,一会儿瞪眼又一会儿突然笑出来,让舒都觉得,那个人好像都不是她认识的淡定冷静的妹妹了。
这两个人……很熟么?
南河又戴上面具,又摘下来,似乎跟他演示着什么,那楚王在此刻满脸的活泼天真,目光都像是化成晴朗天光,照的人仿佛满心的忧虑郁结都会在阳光下消散殆尽。忧思总是很重的暄都露出了堪称可爱的笑容。
楚王目光灼灼,好像在听她说话,又像是走神,双眼仿佛就跟要灼烧了她的皮肤一样,然后就在南河说着什么的时候,他忽然低下头,猝不及防又情难自已似的一下子贴近,在南河唇上亲了一下。
舒:……??!
这是在干嘛?!
耍流氓还能这样嘴碰嘴的么?!
却没想到南河并没有躲开,而是笑了,仰着头对他说了句什么,又抬起手来。那楚王简直像是深山老熊得了蜜,乐得捶胸顿足,低下头来又亲了亲南河。
这个……嘴对嘴的动作,她家暄妹竟然还回应了,她还伸出手搭在了楚王肩膀上!
舒岂止没脸看,简直吓的差点把脑袋缩进肩膀里,她本来就躲在门里往那边偷看,这会儿更是惊恐惊愕之下,手捏在门框上,差点把门框给捏碎了。
这……这算是什么啊?!
啊?!!
暄这是跟楚王……好上了?!
就在晋楚结盟的这段时间里?!那之前,他们俩,岂不是……晋王和楚王抱在一块儿,卿卿我我?!
怪不得,怪不得她那日蹦出来撞见商牟的时候,楚王对于她们双胞胎二人的事情毫不吃惊,还说:“是双胞胎中的另一个?”
暄什么都跟他讲了?
那可是敌国、啊不对,旧日敌国的王啊!
那个辛氏身居王位十一年了罢,从小就在人精窝里长大的,斗内臣斗外敌,斗的满手是血,心窝子里怕是跟莲蓬似的全是心眼,暄就算是聪颖冷静,甚至老练成熟,怕是也斗不过那楚王的罢!
而且……舒以前就听说过楚王样貌如何艳逸绰态,妖容瑰姿,从小听来形容楚王的诗歌里,恨不得说谁看他一样就会被迷得七荤八素,恨不得剖了心都给这个男妖怪。
舒那日一初见他,虽然也被容貌震了一下,但毕竟当时还有更劈头盖脸的事儿,让她也来不及细想。
可楚王虽然漂亮的过分,但也不算很女气,而且舒前几日与他说话,心下不喜,自然也觉得旧日的传言歌谣夸过了头,就那臭脾气,只会让人觉得这张脸生在他身上可惜了。
更何况艳逸浪荡的气质也是因那楚王的举止,她觉得要是自家暄妹的老成性子,就是生了楚王那样一张脸,也会把那张脸沾染几分仪静端肃。
但且不说那么远的事儿。可看到暄刚刚的神态,怎么都像是被这张脸迷了心窍!
难不成楚国大巫又什么巫术妖法,这楚王要是对谁使了,便会让人对他神魂颠倒?!
否则以暄那样看着温柔实则拒人的性子,怎么、怎么可能会……
舒都不敢再看,她缩进门里,却听见了几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辛翳:“我也就得空上来一会儿,白日总没时间见,再说你这几日怎么了,为何一直说自己身体不适?要真是吃坏了东西,就不该撑着,应该找巫翳来与你瞧瞧病!”
南河可是因为来了例假才浑身难受,不愿意下船,她支支吾吾道:“并不是有了什么不适,就是……懒得动。”
辛翳从小到大都没听南河说过“懒得”这两个字。
他不太信,却也捏了捏她的手,道:“手很凉呀……”
南河:“不打紧。你傻不傻,就为了这事儿跑回来一趟,军中事务你不必与我说,我回头自己去问舒就是了。”
辛翳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他在那儿又墨迹腻歪些什么,只听过了好一会儿,他道:“我现在是信了,你都穿这样的衣裳了,还瞧不出有什么曲线。你看寐夫人,还是挺明显的!”
舒:……??!!
这什么渣男言论?勾搭着她家暄妹,竟然还拿暄妹跟他的夫人比胸围!
南河:“……”
辛翳:“果然……你真的是男子。不过我说了无所谓,那就是真的无所谓!”
舒:……
等等……这是什么剧情?!
对、对她竟然忘了,她最早就听说过楚王与令尹荀君似乎有染,甚至那位君子也因此背上污名!这楚王向来都是男女不忌的!他居然还不知道暄是女子!
南河竟然也道:“那就好。……你不在意就好。”
辛翳:“真的,你表情明显不信,但我是真的不在意!真不行下次我跟你一起放水,证明我的真心!”
南河:“别了别了别了。我相信你了!”
舒懵了。
这……到底在玩什么你追我躲的爱情游戏。
暄是为了她们二人的身份,所以才不吐露自己的性别,还是说她也并没有被楚王那张脸骗到失去理智?
舒本来是打算回到船上处理些军报事务,此刻她要是回到里屋,怕是肯定要跟暄打个照面,而她——现在根本没法面对啊!
舒几乎说坐立不安没一会儿,就落荒而逃下了船。
军中井然有序,来回巡逻的士兵或有人对她行礼,宫之茕也跟上来,倒也没有多说话,只是护卫着她。舒却觉得自己脑袋要乱了,满肚子的话想找人说,转身道:“你、你先别跟着我了,我一个人静一会儿。军中主帐下有人么?”
宫之茕有些关心她,却也不是多问的性格,只道:“主帐下按理来说是有人的。”
舒抱头:“那、那——我去找狐逑!他人呢!”
宫之茕点头:“他如今在军中主管这次军备的调拨和使用,现在应该在军营北侧。”
当舒没头没脑的闯到军营北侧的时候,狐逑正在自己帐下做账目,一把算筹铺在桌子上,看见舒闯过来,毫不客气的往桌子旁边一坐,道:“你什么时候忙完。”
狐逑其实与她有些日子没见着了,他也想过找由头再去见她,但一是心头也没有勇气,二是总觉得以自己的职务,好好做事就是了,要去找晋王有些没由头,他手忙脚乱收拾东西:“怎么了么,出了什么事儿么?”
舒:“别,你忙你的,别收拾了,我不想麻烦你。就是,哎呀,就是——”
舒憋了半天也没说出口,狐逑还没见她这样子过,说着不让他收拾,他收拾账本的动作更快了。
舒:“算了,你有酒么。”
狐逑:“啊?白天就喝?”
舒摊开了手:“喝吧喝吧。反正你这儿避人,谁也不知道。我要是不喝,我感觉我翻不过去这篇儿,总像是……自己的最好的东西让人抢了似的。他妖颜惑人,我可不会让他就这样得逞下去!”
第146章 候人
军中虽不许普通士兵饮酒,但将领之中不少人都是酒瘾子, 再加上行军途中, 粮食腐坏是难免的事情, 顺理成章就让庖厨酿成了酒。
毕竟狐逑自己是主管军中, 要两壶酒对他来说不是难事,只是酒具不全,还是拿的木壶,让人去打回来的。木壶木碗,若在去年舒必定要皱眉,如今却只念着酒,端着木碗讨酒喝。
狐逑没跟她喝过酒, 不太知道她的量, 只给她倒了半碗。
舒皱了皱眉头:“你给猫儿倒水喝呢?”
狐逑:“你先喝着。”
舒偏头看他:“你不喝么?”
狐逑:“我一喝脖子上就长疹子, 喝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