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的感情一直很好,但是他这个人啊,把责任和大义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家里长辈都说,他这人,天生就适合当官儿。”
“我生致远的时候,他在北京开代表大会,一个月后才回来,生小禹的时候,他在G省主持招标,那次倒是第二天就赶回来了,坐的人老总的私人飞机,我当时出手术室的时候看见他,心里就想着,足够了。他心里知道亏欠我们的,总有一天要还给我们。”
“小禹的性子和他爸很像,一旦决定做什么,就一定要做到最好,不仅仅是问心无愧。”顾母笑了笑,拍拍她的手,“不过他比他爸更重感情。”
江晓低头莞尔。
“他的精力永远不会浪费在自己觉得没有意义的人和事上,所以不熟的人都说他这人性子冷,难相处。但他会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他所在乎的东西,比如他的事业,还有你,我们。”顾母轻叹,“我相信你是懂他的,对不对?”
江晓点点头。
这段时间,各大媒体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逝者已矣,生者坚强。
她相信有越多像顾廷禹和他爸爸那样的人,就会给越多家庭以希望。她好像渐渐地领会到了一种大爱。
刘思敏的遭遇只是万千家庭的一个缩影,她想,这样的悲剧,将会越来越少的。
痛苦不是治愈疾病的良药,只有坚强才会迎来希望。
***
疫情持续三个月了,虽然还没有研制出有效的治疗药品,但顾廷禹他们经过努力,已经可以延缓大部分病人的病情恶化,争取更多的时间来等待研究所的药品。
临大附属医院算是市里疫情控制得最好的了。
顾廷禹刚和支援门诊的同事交接了班次,回到办公室。这里上午才喷过消毒剂,味道很刺鼻,他开了窗,盯着大楼后面的那块空地,不自觉出了神。脑子里恍惚间晃过一个念头,但只是晃过,他没有捕捉到。
感觉像是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样。
他睡了一觉,直到晚上七点多,食堂有人送饭来。
正吃着,江晓打电话过来。
顾廷禹弯弯唇,按接听,开了免提。
她听出来了,“你在吃饭?”
顾廷禹:“嗯,在吃呢,青菜和土豆烧鸡。”
“今天吃得好早。”她记得这人正常情况下都得八、九点才吃饭。
顾廷禹笑了笑,“刚睡醒,吃个饭再去忙。”
江晓默了几秒,“噢,那你先吃,吃完我再和你说。”
“怎么了?”顾廷禹端着盘子吃了几大口,放下筷子,把手机拿起来,“吃完了,说吧。”
江晓噗嗤笑了一声,“你起来,看窗外呗。”
顾廷禹狐疑,握着手机站起来,然后转身,把窗帘拉开。
月光星空下,有更亮的东西映入眼眸。
还是他白天注视过的那一片空地,此刻已经变成一片漆黑,却有人用蜡烛绕出一个心形的圈。
圈中间站着的,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小姑娘。
她穿着亮黄色的长款羽绒服,头上戴着一顶俏皮的八角帽,脸蛋瞧着,比半个月前的视频里又圆润了些,好像胖了。
胖了也好。抱起来,应该更舒服吧?
他已经三个多月没抱过她了,不能想。想一想浑身都难受。
电话里传来女孩温温软软的带着笑的声音:“老公,生日快乐呀。”
男人握着手机的指尖微微发颤,眼眶也红了少许。不过离得远,江晓看不到。
他过了十几秒没出声。
江晓笑嘻嘻逗他:“你要哭啦?”
他好像笑了一声,语气确实带着不易察觉的鼻音,“你站那儿,不冷么?”
“不冷呀,才十一月份呢,你看我穿着羽绒服棉裤雪地靴,全副武装出来的。”不然顾母肯定不会同意。
幸亏过了头三个月了,偶尔出出门走走路没事,而且有司机跟着。她穿着阔版羽绒服,也能把那一点点肚子遮住。
“你不说我都忘了。”顾廷禹趴在窗台上,定定地望着那个小小的她,心底密密麻麻的都是感动,挠得整个人从头到脚痒丝丝的,“白天还想着,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你们那么忙,不记得也正常啊。”江晓换了个手拿电话,“我又帮不了你什么,只能给你换换心情,不要太紧张太压抑了。今天你是寿星,要开心一点。”
“好。”他看见她手上似乎戴着那副兔子手套,笑了笑,“等我回来,给你买新手套。”
“好呀。”江晓把手举起来,挥给他看了看,“等你回来,我也有另外的礼物要送给你,是惊喜噢。”
顾廷禹眼里盛着月光和星光,和毫不掩饰的思念和爱意通通一起送给她,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收到。他压抑着很多很多从心底喷涌起来的情绪,到最后也只低沉地说了一声:“好。”
江晓把一只手放在羽绒服兜里,摸了摸鼓起的肚子。
——宝宝,妈妈带你来看爸爸啦。
她默默地在心底念着,望着他,站在那一圈爱心的中央,笑得灿烂如星辰。
顾廷禹想着,这大概是他这一生当中见过的最为壮观的景象了,他要深深地刻在脑海里,永远都不能忘记。
微风里摇曳的烛火,和她同样明亮的、笑得弯弯的眼睛。
第47章
“听说G大研究所研制出来的新药在G省当地挺有效的, 有一部分人快要痊愈了。如果顺利的话, 批量生产, 全国的情况应该都会好起来。”舒艺在视频里磕着瓜子。
“你不用陪着师兄么?”江晓刚起床,美国这会儿是晚上, 正适合JQ发生的时候。
任迦南几个月前去了一趟纽交所, 正好赶在流感爆发之前, 等他忙完工作的事情,国内情况已经是最糟糕的时候了, 于是他索性去了舒艺那儿。
这两人如今双宿双飞, 叫人好不嫉妒。特别是对江晓这个望眼欲穿的孕妇来说, 简直扎心。
所以每次和江晓视频的时候, 舒艺都不让任迦南入镜。
“我管他那么多呀,自己玩儿。”舒艺笑嘻嘻道, “你可是我的大宝贝, 肚子里还揣着我的小宝贝,比他重要。”
江晓也笑了笑, “以后当着顾廷禹的面,记得也这么叫啊。”
舒艺撇嘴摇头,“我可不敢得罪他那么腹黑的人,要命。”
“腹黑?有吗?”江晓不以为然, “你不要这么说他。”
舒艺啧啧两声, “行行行,你家顾神娇气,说两句就疼。”
江晓笑弯了眼。
宝宝已经四个多月了, 长得很好,穿再宽松的衣服也遮不住肚子,她自己的身材倒没怎么变形,只是稍微圆润了一点点。
顾母想办法给她安排了一个靠谱的私人机构定期做产检,宝宝发育一切正常,至于性别,一直都没有查。用顾母的话说,等到生的时候才知道,刮彩票似的,多好呀。
不知道顾廷禹回来,会不会吓一跳呢。
到了晚上,江晓给顾廷禹打电话,响了十几声才接通。
“喂,嫂子。”是苏琰的声音。
江晓眉一皱,“是你呀,你师兄呢?”
“噢,他在忙呢。”苏琰顿了顿,沉吟两秒,“我去跟他说一声,忙完给你回电话好吧?”
江晓:“嗯,那谢谢了。”
结果她等睡着了也没等到,手机一夜没关机,直到第二天早晨,她才接到顾廷禹的电话。
他的声音有些疲惫,“昨晚忙到很晚,怕打扰你睡觉。”
“嗯,没事的。”江晓咬咬唇,不知道怎么的就问了一句:“你还好吧?”
“很好,不用担心。”顾廷禹似乎真的是非常累了,嗓音都有点哑,“不过这两天出了些状况,医院里很忙,电话可能会少点。”
江晓“噢”了一声,“那能视频吗?看看你。”
“晚上吧,我得去查房了。”
他语气依旧很温柔,带着安抚的力道,可是江晓听着总觉得和以前不太一样,她努了努嘴,“那你去忙,我挂啦。”
“好。”他应了一句,就直接挂掉电话。
*
20个小时之前,顾廷禹刚做完一台手术,确切来说,是连着两台手术终于结束了。
他却提前放下刀,让助手缝合。
旁边观摩的实习生看见顾廷禹往后退了一步,紧跟着身形稍稍一晃,用胳膊拦了一下他的背,“顾老师,没事吧?”
顾廷禹摇了摇头,“没事。”
手术很顺利,顾廷禹换下衣服,直接去了马主任办公室。
马主任见是他,对着电脑屏幕边摇头边碎碎念,“本来以为G大研制出来的那批药有希望结束这场大战,结果还是无用功一场,中央那边也一直没有好消息,你说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门诊今天又倒了两个医生,一个五年年资的主治,一个从心外派过去的实习生,这次咱们医院,损失实在太惨重了。”
顾廷禹表情很淡,关了门,站在门口。
“老马。”他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沉沉的,“明天早上那台切除手术,你重新安排一下吧。”
马主任皱眉,“怎么了?”
顾廷禹没有回答,继续说:“治疗记录和其他资料都在我办公室第二个资料柜里,绿色文件夹,你按名字就能找到。还有,褚晏的每台手术,你都记得安排苏琰跟着。”
“不是小顾,你这……”马主任似乎是想到什么,脸都白了,激动得站了起来。
“走了。”
顾廷禹转过身,打开门,径直出去,不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
他的身形依旧是那么挺拔潇洒,千篇一律的白大褂被他穿出不同凡俗的卓然风姿。在众人的注视下,走过这段曾经走过无数次的走廊,踩着一级一级的阶梯下去,他的眼底依旧沉静深邃,没人看得透他在想什么。
他在想,他可能,这次要成为一个言而无信的人了……
流感病区几乎是不间断的消毒,气味特别重,顾廷禹紧紧皱着眉,到尽头那间房门口,推开。
里面有几名医生和护士,都穿着隔离服,戴着口罩,根本看不出来谁是谁。
顾廷禹也戴着口罩,但是有人看见了他胸牌上的名字,眼睛里写满惊愕,是个女声:“顾医生……”
“嗯。”他点点头,十分泰然地走过去,“检查一下。”
***
“妈,换少儿频道吧。”江晓窝在沙发里跟顾母说,“宝宝说它喜欢看动画片。”
顾母笑得合不拢嘴,“你怎么知道的?”
“每次听到动画片,感觉它都有点激动。”江晓摸摸肚子,低着头说话,“是不是啊宝宝?”
“它踢你啦?”顾母换了台,走过来,指着圆鼓鼓的那一坨,“奶奶跟你说啊,别老踢你妈妈,乖一点,知道不?”
“没有没有,它很乖的啦。”江晓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神奇,它开心不开心我好像都能感觉到。”
“哪有你说得那么玄乎?长没长齐都不一定,还会开心呢?”顾母被她逗得前仰后合,指头轻轻碰了碰圆球的顶端,“你笑一个啊,给奶奶笑一个。”
“嘿嘿,它笑了。”江晓咧嘴,“它说奶奶我想吃核桃。”
顾母转身就去茶几上拿,“行,给你们娘儿俩敲核桃。”
才吃了两颗核桃,江晓手机铃声就响了,是她几个月前给顾廷禹设的专属铃声,“妈,您儿子,说不说两句?”
“你们俩唠吧,我洗澡去。”顾母起身去了浴室。
客厅里只剩下江晓一个人,和电话另一头的那个人。
“你休息啦?”她问。
顾廷禹“嗯”了一声,“休息了。”
江晓把电视声音调小了些,不过他还是听到了,笑了一声,“多大了你?还看动画片?”
江晓心想是给宝宝看的,这会儿又还不打算告诉他,沉吟了两秒钟,说:“我还是个宝宝,怎么就不能看了?”
“是,是个宝宝。”顾廷禹语气宠溺,“你上次说要给我的礼物,是什么?”
江晓努努嘴,直接把电视关了,扶着腰很缓慢地往卧室走,“说了是惊喜,在你回来之前都要保密,你那么想知道,就早点回来好了。”
他笑了笑,告诉她:“过两天我就不在医院了。”
江晓惊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那去哪儿?”
“去临大的研究小组。”顾廷禹说,“治疗药物研制得太慢了,这样下去,医院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江晓侧身躺在床上,弯了唇,语气里是甜甜的自豪,“所以大神是要亲自上阵了?”
他轻笑,“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那你加油。”江晓用棉被把肚子盖住,然后拉起来,全身就留了一双胳膊在外面,“到时候等那些病人都痊愈了,是不是该给你发个奖呀?”
他顿了顿,没有马上说话,电话里只能听见男人略沉的呼吸声。江晓等不及又要开口的时候,才听见他说:“应该会吧。”
“必须会呀。”江晓不依,“这段时间最辛苦的就是你们了,要是不给你们发奖,那就是天理不容。”
“好了。”顾廷禹无奈地笑,“八字还没一撇呢,把你给激动成这样。”
江晓吐了吐舌头,也笑:“我就是觉得,你一定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