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大秦要亡了!——青色兔子
时间:2019-02-13 11:37:35

  韩信已是听得愣住。
  胡亥又瞥了他一眼,腹中暗笑,这才哪到哪儿——曾国藩还专门就此写过一册书呢。
  胡亥一本正经道:“具体朕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兴许等朕老了,天下大治了,朕也写一本观人术……”
  韩信诚心诚意道:“若陛下真写就了,可能赐予臣一观?”
  “好说好说。”
  胡亥暗戳戳又看了韩信一眼——高帽子已经戴上了,接下来该拔高马斯洛需求了。
  从前的韩信想要出人头地,那是社交需求与尊重需求。
  如今再高,便是自我实现。
  可是平心而论,以韩信的战功与成就,这自我实现如果还要更进一步,要么继续征战立功被手下推上皇位,要么自己做了皇帝。
  换个方向,那就是更高的,也是最顶级的自我超越了。
  要实现自我超越,首先,人要有一个理想。
  现在的韩信有理想吗?
  没有也没关系。
  胡亥道:“说起来,十几年前,咱们都还是少年人的时候,谁能想到有今天呢?朕当初也不过是诸多皇子中的一位,万万没想到会是朕接了先帝的担子……”
  “是啊……”韩信想起自己狼狈的少年时代,也是莞尔,道:“臣年轻的时候,还常常吃不饱饭,被亭长的妻子赶走过,也被街上的浪荡儿捉弄过……”
  胡亥含笑听他讲述。
  “后来辗转于项羽刘邦帐下,始终不得赏识重用,还险些丢了性命……”
  “现在好了,你已经是尊贵荣耀的楚王。”胡亥适时插言,感慨道:“可是这天下,又还有多少少年,正如当初的你一般,怀才不遇,狼狈不堪。”
  韩信愣住,仿佛又看到了许许多多个曾经的自己。
  胡亥凝视着韩信,期许道:“这一回,你可愿做‘朕’?给千千万万个‘韩信’机会与赏识。”
  韩信只觉胸口似有一团火燃烧起来,一瞬间又回到了豪情万丈的少年时代。
  他透过胡亥,仿佛看到千千万万双年轻人的眼睛,像从前的他一样,黑到发亮的眼睛。
  “臣,愿意!”
  胡亥与他击掌,道::“朕虽有此心,却鞭长莫及。你在楚地,此地人杰,不要辜负。凡是有才少年,只要是你看好的,都可送往咸阳,输送天下,为朝廷栋梁之才。”
  两人正寻回初心,激动不已。
  忽然赵高小跑着追上来,气喘吁吁地从怀中掏出一封奏章来,“陛下,咸阳急件!”
  胡亥接过来一看,面色沉下去,递于韩信,冷声道:“匈奴欺人太甚。”
  正是冒顿要纳刘萤为妾的消息。
 
 
第170章 
  韩信在旁看过奏章, 也是大怒,沉声道:“陛下,这等狂妄无礼之徒, 当严加惩戒。何不斩杀来使?只要您下令, 臣即刻领兵北上!”
  其实匈奴来犯,乃是当下朝政一大热点事件。而从胡亥来到出国封地至今, 韩信始终没有提及。这是因为此前韩信需要被感激的情绪没能得到满足。所以韩信此前一直在等皇帝主动提出来。
  这会儿胡亥已经给他成功顺毛,韩信也就不再等皇帝主动开口了。
  胡亥却并没有顺着韩信的提议,就此让韩信领兵北上。
  他要考虑的问题,现实很多,也全面很多。
  斩杀来使, 是一定不能做的。
  单于冒顿又不是真的就缺一个美貌的妾室。对方会提出这等荒唐的要求,不正是为了激怒他, 进而掌控他吗?
  两军交战, 首领一旦动了情绪, 那么在敌人眼中, 就跟脱光了衣服没什么两样了。
  胡亥踱步沉吟,先是赞许韩信,微笑道:“你能有这份心, 朕已经深感慰藉。不过……”他顿了顿, 又道:“杀一个来使,不过是释放了开战的讯号罢了。”
  敌人开战,还要先给对方发个讯号,告诉对方:喂, 我要放大招啦!
  这不是傻吗?
  “不如将计就计……”胡亥呆着脸想了一想,“恐怕那冒顿如今还摸不清朕的性情。他会采纳这等计策,也是试探我大秦国力。经了这么久的战乱,朕如果愿意就此服软,倒也不是那么说不过去的……”
  韩信本就是聪明人,一点就透,道:“陛下,您是要诈降么?”
  胡亥笑起来,道:“什么诈降?朕这叫——唔,释放谈判意愿……至于能不能谈成,还要看后续嘛。”
  赵高在旁边低头琢磨。
  胡亥吩咐道:“复信回咸阳,把匈奴使者奉为上宾,朕不日便返程,亲自接见。”
  “喏。”赵高答应着。
  韩信一愣,道:“陛下这就要回咸阳吗?”
  胡亥叹道:“朕也舍不得啊。”
  韩信已为楚王,在楚地他最尊贵,与底下人总是有隔阂的。
  胡亥乃是皇帝,却能俯就。
  因此在韩信看来,倒是与皇帝才有几分对等的情谊。
  韩信又道:“陛下若北地用兵,臣愿为先锋。”
  胡亥笑笑道:“你若出手,旁人只要跟在后面划地盘就是了。李甲可是跟朕磨了好多年了,这次放他出去,也让他立点军功,满足他的愿望。”
  韩信还要再说。
  胡亥敛容道:“更何况国内还需要你镇着呢。你看这次云梦泽聚会,众多诸侯,只有淮南王吴芮一个来了。其余没来的诸侯,你猜他们这会儿在自己封地里筹划着什么?你这尊大神仙,可不能轻易挪动。”
  韩信也知皇帝说的乃是实情。
  更何况如果韩信领兵北上,只长远的路途,便叫士卒疲累不堪了。更何况,韩信手下多是南方人士,到了寒冷的北地,只适应气候就是一大难题。
  胡亥拍拍韩信的肩膀,算是安慰他,又道:“朕难得出来一趟,也要体察一番民情。明日朕启程,沿淮水西归。朕问你——若是想看吴楚之地,最困难黔首的生活状态,当去什么地方?”
  韩信明白皇帝的用意,道:“历来最穷困者,都是在码头聚集,青壮卖苦力,妇人卖……”他猛地噤声。
  “怎么跟朕还说半截话?”胡亥转瞬也明白过来,长叹一声,道:“明日陪朕悄悄去看看。”
  “喏。”
  是夜,胡亥回到行宫,却又指示赵高,道:“再给李由发一道诏书,叫他无论如何想办法,找机会,哪怕是拼着伤亡,也要打一场胜仗。要打到匈奴痛为止!哪怕是惨胜,也一定要打!”
  “喏!”赵高援笔写就,呈给胡亥,见他点头,这才归档,等皇帝用印。
  胡亥在咸阳,文书多用叔孙通,久已未见赵高文稿,此时一见,虽然是担忧之中,却仍是忍不住赞了一句“好书法”!
  只这一句,就叫赵高咧了两天嘴,喜得活像才偷了蜜的熊瞎子。
  胡亥虽然想着悄悄去看困难群众,然而皇帝出巡的安保,排场总是很大的。哪怕没有表明身份,这么几百上千的护卫集体出现,还是惊动了淮南县令。
  胡亥换了常服,在韩信、赵高等人陪同下,在十几名随身便衣护卫的保护下,来到了淮南码头。
  果然如韩信所说,码头上席地坐着许多短打扮的力夫,再有就是衣不蔽体的黔首,多数面色蜡黄,女人则是蓬头垢面,跟前站着尚在稚龄的孩子。
  这一幕,与胡亥当初在黔中郡所见,何其相似。
  可是这一幕,又比在黔中郡所见更为悲惨!
  当初黔中郡码头上的,乃是拖家带口一路南逃躲避战乱的流民,他们虽然也在为糊口发愁,可是眼中至少还有光,看到来人,还会激动得涌上来,表白自己会做什么,希望能被雇佣。
  可是眼前淮南码头上,一个个呆坐着,多数人只是还喘着气而已,看到胡亥等人走过去,连反应都很少了。
  他们只是呆呆坐着,等着被买走,或者被死亡的镰刀收割。
  只有母亲怀抱中的孩子,因为饥饿,还会发出哭声。
  可是就连那哭声,都是惨淡的,细弱的,像是随时都会终止的。
  胡亥看到孩子头发上插着的草标——他震惊地望去,却见在场的孩子,十有八九都插着草标。
  “这些孩子……”
  韩信叹息道:“这些孩子,若是有人愿意买走,还有条活路。若是没人买走,他们的父母也养不活他们,小的只能溺死,大的就赶走。其实这还不算最惨的……”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下面的话说了出来,“臣行兵之时,曾见饥荒之所,村民易子而食。”
  胡亥立在原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就在此时,忽然一阵喧嚷声传来,竟是淮南县的县丞亲自领兵来锁拿——眼看着把码头上的力夫妇人孩童都捉了起来。
  胡亥问道:“他们犯了什么罪?”
  那县丞是接了县令的命令来的。
  淮南县县令也并不知道今日过境的竟是皇帝。但是皇帝来楚地之事,他是知道的。又听闻了这么大的排场,县令还以为是跟随皇帝一起来的重臣下访。
  所以当着“重臣”,那县丞更要表白自己一片忠心,严守法度。
  那县丞道:“这些刁民,竟敢买卖子女,不仅违背法律,更是有伤人伦……”
  胡亥默然。
  秦时律法,买卖人口的确是犯法的,更何况是卖儿卖女。
  那县丞又道:“更何况,当今天下有仁爱之心,复位之初,体谅从前战乱黔首不易,因此赦免了从前因为生计而自卖为奴之人,更恢复了他们的身份。如今天下承平,这些刁民非但不努力耕作,反倒行此下贱之事,自然要锁拿起来,好好教导。”他又笑道:“不过我们县令也追随陛下仁泽,只训导这些刁民向好,也是一片苦心。”
  赵高在旁,已是动怒,然而不敢再皇帝之前开口,只按捺着。
  韩信低声问道:“可要动手?”
  胡亥摇头。
  一时离了码头,胡亥才道:“等朕走了,你叫底下把人放出来。”
  韩信奇道:“为何要等您走了?”
  胡亥道:“那些县令县丞,平时也不会管码头上的事儿,如今不过是因为听说朕在左近,要刻意示好罢了。况且他们虽无体恤黔首之心,却于律令上无误。”他顿了顿,道:“是律令错了。”
  胡亥对赵高道:“记得提醒朕,回咸阳第一件事,便是改一条律令,使得父母卖子女无罪——当然,这是特殊时期,不得不如此。”
  除非穷凶极恶之徒,但凡还能过得下去,哪个做母亲的愿意割舍了心头肉呢?
  这是法律没能考虑人情,而导致的祸患。
  “就送到这里。”胡亥对韩信道。
  “臣再送陛下十里。”
  十里又十里。
  胡亥笑道:“你这都要送到咸阳去了。”
  韩信叹道:“今日与陛下一别,不知何日能再见了。”
  胡亥微笑着温和道:“如今是还需你抚定南方,镇守吴楚,所以不能放你自由。等来日天下平定,海清河晏,只要你愿意,就是住在咸阳宫都成。”
  韩信道:“岂敢。”
  于是送胡亥登上金银车,就此结束了云梦泽巡游。
  韩信虽然始终没有把不舍的话说出口,可是此刻送走皇帝,环顾四野,忽觉山河寂寥。
  “殿下?”身边护卫小声提醒。
  韩信回神,望见护卫年轻明亮的眼睛,想起皇帝的话来,因问道:“你是何处人士?从前相熟的少年中,可有才华过人的?”
  那护卫微微一愣,虽然不知楚王殿下的用意,却还是如实讲来。
  胡亥尚在回程的路上,咸阳却是已经炸了锅。
  匈奴来的使者,早早就宣扬了单于要纳广陵侯为妾的消息。
  咸阳都翘首等待着皇帝的回讯。
  等着等着,却眼见那使者被奉为了上宾。
  这下子,刘萤入胡一事,反复已经板上钉钉了。
  流言越来越真。
  这日,吕嬃冲入了刘萤府邸,抓着她道:“我有个法子,能避一避!”
 
 
第171章 
  刘萤正有条不紊统计着各郡报上来的识字人口,被吕嬃捉住手腕, 仍是稳坐不动, 端凝地把“黔中郡识字三百以上者一千又二百十一名”写入总册,这才平心静气道:“避一避?避什么?”
  反倒是吕嬃堂皇了。
  吕嬃讶然道:“难道你还不知道?外面都传疯了。匈奴使者来咸阳, 要为他们的单于冒顿纳你为妾啊!”
  刘萤道:“那只是匈奴所想罢了。他们还想南下侵占太原郡呢,难道如愿了么?”
  吕嬃一噎, 又道:“可是……可是……如今那匈奴使者被奉为上宾,岂不是陛下有意答应的征兆么?这可是你一辈子的大事儿啊!千万马虎不得!我听说那胡人凶恶得很, 跟野兽无异, 对待女人就好比对待犬马……”
  刘萤道:“我虽然不算什么, 却好歹也是陛下亲封的广陵侯,总辖全国上下教化之职,陛下岂能轻易将我送于胡人为妾?”
  吕嬃又是愣了一愣。照她想来, 流言漫天的此刻,独自在府中的刘萤该是六神无主了。谁知道她却这样有底气。
  想来也是, 这广陵侯跟着皇帝出生入死, 虽然未被纳入后宫,却总有几分不同于旁人的情分,看来这广陵侯是颇为自信她在皇帝心目中地位的。
  吕嬃松开了刘萤手腕, 讷讷道:“这真是我瞎担心了——难怪姐姐对我说,很不必来这一趟,说你一定是不肯躲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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